第123章 帝駕東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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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帝駕東移
這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整座洛京城還籠罩在甘甜的睡意中，賀重玉在家中突然接到了來自皇帝的急召。
那是個相當陌生的內監, 並不是以往慣常來賀宅傳旨的面孔, 尤其當他說，“陛下欲往三星壇行天地祭禮，召賀重玉隨行”的時候，臉上不可抑制地流露的奇怪。
三星壇居於洛京東南郊, 出城行約二十裏, 不年不節，甚少興師動眾地前去拜祭，若想遙祭天地, 只在京中玄武祠即可。
故而, 賀重玉也對這道旨意一頭霧水，她便多嘴問了一句，“陛下只傳召了我麽？”
內監回道：“不止，陛下召了許多人，還有薛相呢！不過薛相告病多日，今天恐怕也不例外，看樣子是無緣前往了。”
見賀重玉沒有動作, 內監著急便催促道, “賀主司, 您快隨我走罷，貴妃娘娘已經在宮中等您了！”
不知為何, 賀重玉感到頭頂幽幽聚起一股寒氣, 令她四肢發冷，她潛意識感覺此行兇險, 但她沒有躲避的立場，甚至連告病都沒有機會——前幾日才大發神威救下了太子，每天都活蹦亂跳地走在皇帝眼前，現在跟內監說她病得沒法去，豈不荒謬？
不管遇見什麽，見招拆招就是，陛下總不會設下伏兵要誅殺我罷……賀重玉苦中作樂地想。
等進宮後，見到了北門齊整的車駕，她心中的狐疑越發深濃，祭禮需要帶上這麽多兵士麽？放眼一望，禁軍基本上都在這兒了。這還不止，等出了宣威門，駐紮在北門附近的羽林軍也跟上了這支浩浩蕩蕩又異常敏捷的車馬。
雖然出行得匆忙，皇帝還是命人收拾出這兩掛輦車，一座裏坐著他和太子父子倆，另一座給了賀重華，賀重玉現在就呆在姐姐身邊。
“怎麽如此焦急？”賀重玉感覺車輪已經滾得快冒了煙，卻不斷地從龍輦中傳來皇帝催促的旨意。
賀重華沒有回答，卻說，“當日五溪林，你不該逞強。”
這該是早就過去的事，畢竟當時她都沒有對賀重玉救人的行為作出什麽指摘，怎麽現下卻來秋後算賬？賀重玉疑惑不已，只能開口，“不過一個刺客，我尚有餘力，算不上逞強。”
“我的武藝，姐姐還不信麽？”她感覺車內氣氛嚴肅，便彎著眉毛說了這句俏皮話，但姐姐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輕笑著點她的眉心，或者無奈地搖搖頭說，“膽大包天的丫頭”。
賀重華已經不掩飾眉宇間的憂慮，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許韌趕緊上前一步，攏住她的雙手，安撫道，“事已至此，便隨機應變罷……途中車馬總要修整，到時候咱們再悄悄把二娘子送走。”
“只能如此了。”賀重華沈聲說道。
她們倆的聲音雖然低，卻沒打算在賀重玉面前遮掩，教她陡然一驚，下意識站起身，差點撞到了車頂。
“怎麽回事？”賀重玉緊盯著姐姐的眼睛，“這不是前去三星壇，是不是？”
賀重華幾欲張口，卻不知作何表述，嘆息著點頭。
“既不是去三星壇，為何皇帝要扯這個幌子？”
“因為，他不能昭告天下，說天子將棄城而逃。”
仿佛冥冥中一陣劍雨劈頭蓋臉向賀重玉砸來，她的四肢忽然就像被利刃釘住，無法動彈。她艱難地偏過頭，聲音澀到像剌了嗓子，“無緣無故，為何要逃？”
“南蕃連下十二城，中軍已經逼近洛京，錦州鄭氏叛亂，叛軍直指京城，內憂外患，若皇帝堅守京都，只怕會做他們的甕中鱉。”賀重華扯了扯嘴角，臉上卻不見笑意，“京中兵馬無力抵禦，況且即便禦敵，風險太高，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何論皇帝？”
洛京是大雍的京城不假，可它在皇帝心中只是一座死城，任它有多麽隆重的意義，終究抵不過他自己的平安。即便留守京都，正面迎敵又如何，倘若他一不小心死了，太子就白撿了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倘若倒黴到連他所有的兒孫都死了，四方還有藩王，到時各地勤王，重立一位天子又不是麻煩事！
但他及時退避就不同了，朝廷正統依舊在皇帝身上，他行至何處，何處便是京都，等他到了安全的州府，重建朝廷，號令天下，率軍勤王，洛京敵寇盡掃，重歸太平，他再返回京城，豈不美哉？
可是不管皇帝想的多美好，多正當，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這是不能幹的事，往前數但凡幹了這事的都是臭不可聞的亡國之君，沒有哪個聖明天子能坦然地在自己的履歷上添一條“棄城而逃”。
賀重玉擡手握住了輦車的門把，但下一刻就被許韌摁住，“你要是想死，現在就去對皇帝說，你要回京。”
她眼中浮現痛苦的情緒，“他們都還在洛京，幾乎所有人都在洛京，只有我們落荒而逃，這算什麽？”
“算不得已而為之，”賀重華輕輕摩挲著她的側臉，“再等等，再等等，我們會有好時機的。”
平心而論，賀重華也並不想隨皇帝東逃，跟隨皇帝，她們表面上獲得了一時茍安，可卻成了無根孤木。
但她不能對皇帝說“不”，乖乖隨皇帝走，她們還有一日茍活，若忤逆皇帝，只怕沒等到兵臨城下，她們就得死在洛京。
另一方面，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賀重玉，都自認承擔不起這個罵名。
亂世之中，好的名聲也是保命的法寶，壞的名聲卻是催命的亡符，若真到了最壞的地步，難保她們姐妹不被皇帝推出來平息眾怒——賀重華眼神凜冽，她一定要送走妹妹！
車馬浩蕩地向東挺進，可是已經與三星壇擦肩而過，隊伍卻仍無停息的跡象，依舊倉促地向東走。
這下即使是傻子都察覺到了不對勁。當皇帝再次下令加快行軍時，最忠心皇帝的禁軍都產生了遲疑。
日落之後，軍隊紮營，賀重玉和重華姐妹倆也被召入皇帝的輦車中，共用晚膳。皇帝依舊如常一般，正襟危坐，神態從容，而趙磐父子坐在他左側，像兩只縮著腦袋的鵪鶉，見到賀重玉進來，趙磐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就飛快地低了頭，而皇帝的右手邊，坐著誠王。
大約是寵愛了這麽多年，就算原本沒有多少真心後來也變成了習慣，皇帝出逃的時候，還不忘帶走這個斷了右臂、形同廢人的兒子。
因為身體上的殘缺，趙礐不可抑止地神情瑟縮，兩眼無神，身上那股生氣好似被突然掐斷，整個人消沈到了極點。
這頓晚膳用得沈默無聲，畢竟才是出京後的第一個夜晚，物資還沒到後來捉襟見肘的地步，雖然食不知味，但他們好歹也享用了一頓像模像樣的飯食。
輕輕地一聲“啪”，皇帝將筷子擱到了桌板上，這仿佛是某種前兆，於是所有人輕輕擡起頭，看向皇帝。
皇帝把賀重華說給賀重玉的那番話，用了更多的修飾，說得更委婉動聽，義正辭嚴，最後，他掃視一圈，聲音裏流露出一抹痛心，“如今內憂外患，朕作此決定，實屬無奈。”
趙礐雖然神情恍惚，卻仍然下意識地回道，“父親此舉忍辱負重，所冀深遠。”
皇帝摸著胡須，欣慰地笑了，他轉而看向趙磐。
趙磐並不知道怎樣的厄運即將降臨到自己頭上，他看見皇帝掃來的眼神，還以為皇帝也要問他的想法，便囁嚅著說，“陛下英明神武，所做所為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原本是想微微奉承一下皇帝，但這些年能在皇帝面前開口的機會太少，一緊張就結結巴巴，舌頭不聽腦子使喚，一張嘴格外地陰陽怪氣。
皇帝當下就臉色發綠，但他沒像從前一樣，輕易大動肝火，他淡淡地開口，“路途勞頓，朕身體不適，你既是太子，就替朕前去告知這個消息罷。”
什麽身體不適，你分明是不敢！誰都知道，誰都不敢直言，趙磐懦弱了大半輩子，他就更不敢違逆皇帝的話了，磨磨蹭蹭地離了座，腳像在地板上生了根，一點點地往前挪動。
輦車雖然寬敞，但畢竟空間就這麽大，再怎麽磨蹭，這段路也走得相當短暫，擡眼間就看見趙磐已經握住了車門的把手。
趙磐杵在車門那兒，怎麽也擡不動胳膊，轉過頭，臉上露出一個艱難的幹笑，哆哆嗦嗦地開口，“陛陛陛下，我我……我恐怕不能服眾啊！”聽他嗓音裏的顫息，好似他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你是太子，國之儲君，誰能不服？誰敢不服？”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甩著袖子，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帶了三分威脅，“還不速速前去！”
趙磐的嘴角和眉毛同時下拉，顫抖的幅度更大，像一只將要被丟進開水鍋裏拔毛的鴨子，有種死到臨頭的凜然。
…………
事實證明皇帝的話都是屁話，沒人服氣這個太子，趙磐原封不動地轉述了皇帝的話，差點被暴怒的士兵摁住痛打一頓，原因是“誣陷陛下於不義”。
他們當然不相信他們的聖天子會做出這般昏君行徑，這一定是小人誣陷！
趙磐感覺十分冤枉，他什麽都不知道，就被皇帝派去的人打包逮走了，直到剛剛才被砸了這麽個天塌地陷般的噩耗。
雖然他與皇帝的父子親情要打一個明顯的問號，但對皇帝的身份職責，他卻一直很有認同感，如果不是皇帝親口說出這話，他可能也和這些憤怒的士兵一樣，覺得有人陷害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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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 天剛蒙蒙亮，整座洛京城還籠罩在甘甜的睡意中，賀重玉在家中突然接到了來自皇帝的急召。
那是個相當陌生的內監, 並不是以往慣常來賀宅傳旨的面孔, 尤其當他說，“陛下欲往三星壇行天地祭禮，召賀重玉隨行”的時候，臉上不可抑制地流露的奇怪。
三星壇居於洛京東南郊, 出城行約二十裏, 不年不節，甚少興師動眾地前去拜祭，若想遙祭天地, 只在京中玄武祠即可。
故而, 賀重玉也對這道旨意一頭霧水，她便多嘴問了一句，“陛下只傳召了我麽？”
內監回道：“不止，陛下召了許多人，還有薛相呢！不過薛相告病多日，今天恐怕也不例外，看樣子是無緣前往了。”
見賀重玉沒有動作, 內監著急便催促道, “賀主司, 您快隨我走罷，貴妃娘娘已經在宮中等您了！”
不知為何, 賀重玉感到頭頂幽幽聚起一股寒氣, 令她四肢發冷，她潛意識感覺此行兇險, 但她沒有躲避的立場，甚至連告病都沒有機會——前幾日才大發神威救下了太子，每天都活蹦亂跳地走在皇帝眼前，現在跟內監說她病得沒法去，豈不荒謬？
不管遇見什麽，見招拆招就是，陛下總不會設下伏兵要誅殺我罷……賀重玉苦中作樂地想。
等進宮後，見到了北門齊整的車駕，她心中的狐疑越發深濃，祭禮需要帶上這麽多兵士麽？放眼一望，禁軍基本上都在這兒了。這還不止，等出了宣威門，駐紮在北門附近的羽林軍也跟上了這支浩浩蕩蕩又異常敏捷的車馬。
雖然出行得匆忙，皇帝還是命人收拾出這兩掛輦車，一座裏坐著他和太子父子倆，另一座給了賀重華，賀重玉現在就呆在姐姐身邊。
“怎麽如此焦急？”賀重玉感覺車輪已經滾得快冒了煙，卻不斷地從龍輦中傳來皇帝催促的旨意。
賀重華沒有回答，卻說，“當日五溪林，你不該逞強。”
這該是早就過去的事，畢竟當時她都沒有對賀重玉救人的行為作出什麽指摘，怎麽現下卻來秋後算賬？賀重玉疑惑不已，只能開口，“不過一個刺客，我尚有餘力，算不上逞強。”
“我的武藝，姐姐還不信麽？”她感覺車內氣氛嚴肅，便彎著眉毛說了這句俏皮話，但姐姐卻沒有如往常一般輕笑著點她的眉心，或者無奈地搖搖頭說，“膽大包天的丫頭”。
賀重華已經不掩飾眉宇間的憂慮，身體都在微微顫抖，許韌趕緊上前一步，攏住她的雙手，安撫道，“事已至此，便隨機應變罷……途中車馬總要修整，到時候咱們再悄悄把二娘子送走。”
“只能如此了。”賀重華沈聲說道。
她們倆的聲音雖然低，卻沒打算在賀重玉面前遮掩，教她陡然一驚，下意識站起身，差點撞到了車頂。
“怎麽回事？”賀重玉緊盯著姐姐的眼睛，“這不是前去三星壇，是不是？”
賀重華幾欲張口，卻不知作何表述，嘆息著點頭。
“既不是去三星壇，為何皇帝要扯這個幌子？”
“因為，他不能昭告天下，說天子將棄城而逃。”
仿佛冥冥中一陣劍雨劈頭蓋臉向賀重玉砸來，她的四肢忽然就像被利刃釘住，無法動彈。她艱難地偏過頭，聲音澀到像剌了嗓子，“無緣無故，為何要逃？”
“南蕃連下十二城，中軍已經逼近洛京，錦州鄭氏叛亂，叛軍直指京城，內憂外患，若皇帝堅守京都，只怕會做他們的甕中鱉。”賀重華扯了扯嘴角，臉上卻不見笑意，“京中兵馬無力抵禦，況且即便禦敵，風險太高，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何論皇帝？”
洛京是大雍的京城不假，可它在皇帝心中只是一座死城，任它有多麽隆重的意義，終究抵不過他自己的平安。即便留守京都，正面迎敵又如何，倘若他一不小心死了，太子就白撿了一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倘若倒黴到連他所有的兒孫都死了，四方還有藩王，到時各地勤王，重立一位天子又不是麻煩事！
但他及時退避就不同了，朝廷正統依舊在皇帝身上，他行至何處，何處便是京都，等他到了安全的州府，重建朝廷，號令天下，率軍勤王，洛京敵寇盡掃，重歸太平，他再返回京城，豈不美哉？
可是不管皇帝想的多美好，多正當，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這是不能幹的事，往前數但凡幹了這事的都是臭不可聞的亡國之君，沒有哪個聖明天子能坦然地在自己的履歷上添一條“棄城而逃”。
賀重玉擡手握住了輦車的門把，但下一刻就被許韌摁住，“你要是想死，現在就去對皇帝說，你要回京。”
她眼中浮現痛苦的情緒，“他們都還在洛京，幾乎所有人都在洛京，只有我們落荒而逃，這算什麽？”
“算不得已而為之，”賀重華輕輕摩挲著她的側臉，“再等等，再等等，我們會有好時機的。”
平心而論，賀重華也並不想隨皇帝東逃，跟隨皇帝，她們表面上獲得了一時茍安，可卻成了無根孤木。
但她不能對皇帝說“不”，乖乖隨皇帝走，她們還有一日茍活，若忤逆皇帝，只怕沒等到兵臨城下，她們就得死在洛京。
另一方面，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賀重玉，都自認承擔不起這個罵名。
亂世之中，好的名聲也是保命的法寶，壞的名聲卻是催命的亡符，若真到了最壞的地步，難保她們姐妹不被皇帝推出來平息眾怒——賀重華眼神凜冽，她一定要送走妹妹！
車馬浩蕩地向東挺進，可是已經與三星壇擦肩而過，隊伍卻仍無停息的跡象，依舊倉促地向東走。
這下即使是傻子都察覺到了不對勁。當皇帝再次下令加快行軍時，最忠心皇帝的禁軍都產生了遲疑。
日落之後，軍隊紮營，賀重玉和重華姐妹倆也被召入皇帝的輦車中，共用晚膳。皇帝依舊如常一般，正襟危坐，神態從容，而趙磐父子坐在他左側，像兩只縮著腦袋的鵪鶉，見到賀重玉進來，趙磐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就飛快地低了頭，而皇帝的右手邊，坐著誠王。
大約是寵愛了這麽多年，就算原本沒有多少真心後來也變成了習慣，皇帝出逃的時候，還不忘帶走這個斷了右臂、形同廢人的兒子。
因為身體上的殘缺，趙礐不可抑止地神情瑟縮，兩眼無神，身上那股生氣好似被突然掐斷，整個人消沈到了極點。
這頓晚膳用得沈默無聲，畢竟才是出京後的第一個夜晚，物資還沒到後來捉襟見肘的地步，雖然食不知味，但他們好歹也享用了一頓像模像樣的飯食。
輕輕地一聲“啪”，皇帝將筷子擱到了桌板上，這仿佛是某種前兆，於是所有人輕輕擡起頭，看向皇帝。
皇帝把賀重華說給賀重玉的那番話，用了更多的修飾，說得更委婉動聽，義正辭嚴，最後，他掃視一圈，聲音裏流露出一抹痛心，“如今內憂外患，朕作此決定，實屬無奈。”
趙礐雖然神情恍惚，卻仍然下意識地回道，“父親此舉忍辱負重，所冀深遠。”
皇帝摸著胡須，欣慰地笑了，他轉而看向趙磐。
趙磐並不知道怎樣的厄運即將降臨到自己頭上，他看見皇帝掃來的眼神，還以為皇帝也要問他的想法，便囁嚅著說，“陛下英明神武，所做所為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原本是想微微奉承一下皇帝，但這些年能在皇帝面前開口的機會太少，一緊張就結結巴巴，舌頭不聽腦子使喚，一張嘴格外地陰陽怪氣。
皇帝當下就臉色發綠，但他沒像從前一樣，輕易大動肝火，他淡淡地開口，“路途勞頓，朕身體不適，你既是太子，就替朕前去告知這個消息罷。”
什麽身體不適，你分明是不敢！誰都知道，誰都不敢直言，趙磐懦弱了大半輩子，他就更不敢違逆皇帝的話了，磨磨蹭蹭地離了座，腳像在地板上生了根，一點點地往前挪動。
輦車雖然寬敞，但畢竟空間就這麽大，再怎麽磨蹭，這段路也走得相當短暫，擡眼間就看見趙磐已經握住了車門的把手。
趙磐杵在車門那兒，怎麽也擡不動胳膊，轉過頭，臉上露出一個艱難的幹笑，哆哆嗦嗦地開口，“陛陛陛下，我我……我恐怕不能服眾啊！”聽他嗓音裏的顫息，好似他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你是太子，國之儲君，誰能不服？誰敢不服？”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甩著袖子，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帶了三分威脅，“還不速速前去！”
趙磐的嘴角和眉毛同時下拉，顫抖的幅度更大，像一只將要被丟進開水鍋裏拔毛的鴨子，有種死到臨頭的凜然。
…………
事實證明皇帝的話都是屁話，沒人服氣這個太子，趙磐原封不動地轉述了皇帝的話，差點被暴怒的士兵摁住痛打一頓，原因是“誣陷陛下於不義”。
他們當然不相信他們的聖天子會做出這般昏君行徑，這一定是小人誣陷！
趙磐感覺十分冤枉，他什麽都不知道，就被皇帝派去的人打包逮走了，直到剛剛才被砸了這麽個天塌地陷般的噩耗。
雖然他與皇帝的父子親情要打一個明顯的問號，但對皇帝的身份職責，他卻一直很有認同感，如果不是皇帝親口說出這話，他可能也和這些憤怒的士兵一樣，覺得有人陷害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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