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獵場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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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獵場遇刺
承德四十二年春, 風卷起許多的紅纓披風，裹著草場濕潤濃烈的腥氣將駿馬的嘶鳴傳得很遠。賀重玉沒有加入那些揚鞭疾馳的行列中，她松松垮垮地拈著馬韁, 棗紅馬慢吞吞地甩蹄, 天地仿佛倒轉，在無數轉瞬即逝的風中，一人一馬仿佛碧空中漫無目的遷徙著的紅雲。
又有一道馭馬飛奔而過的身影，隨之飄落的還有騎者痛快的吼叫……真吵！
賀重玉撓了撓耳朵, 不禁感嘆入京還不到一年, 她就像老了十歲，跑也跑不動，喊也喊不動, 此刻最想做的竟然是驅馬尋找一個清凈點的地兒躲懶。
三月春獵, 是朝中盛事，除去那些實在老得不能動彈、病得不能起身的人，哪怕騎術不精，箭藝不熟，也得跟著皇帝圍獵的部隊一同前來湊個熱鬧。
對於真想游獵的人來說，這裏簡直樣樣俱全，要跑馬便有一望無際的草場, 要打獵就有草木豐茂的密林, 百獸園的侍者已經提前布下很多獵物, 保管能教每個人箭無虛發、乘興而歸。
他們已經來了三日，每日傍晚中軍帳下便升起巨大的篝火, 人們就圍坐在篝火旁清點自己的獵物, 時不時就有喝彩聲在篝火上空炸響。在這樣的火堆裏驟然膨脹的不止歡欣喜悅，還有不甘示弱的鬥氣……
寧國公蒲扇大的巴掌啪地就拍上了賀重玉的肩膀, 嘴角一歪，“早就聽說你的武藝高強，怎麽連著三天都是空手回來的？”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呼呼喘氣，說完一句話胡子都被吹得快黏到了耳根。
賀重玉幹笑一聲，又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模樣，百無聊賴地撥弄面前的草莖。
“吹得神乎其神的，莫不是個銀樣镴槍頭？”寧國公斜著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賀重玉。
瞬間變爆發開一陣笑聲——畢竟賀重玉的笑話可不多得，連皇帝都指著寧國公一邊拍著大腿哈哈大笑，眼睛瞥向賀重玉，“聽見了罷？明天還不好好露一手，叫這老家夥開開眼？”
但當時最窘迫的不是賀重玉，因為人人都知道她有能力，只是沒使出來，即便是出言調侃她的寧國公也只是激將一把，好叫她沒有白來一回春獵——光是坐在馬上瞎溜達算怎麽回事？
最尷尬的是被迫坐在寧國公旁邊的顧十一郎，顧清蔚，京中大名鼎鼎的紈絝草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連多走了幾段路都虛得臉發白。
寧國公拍賀重玉的肩膀時，尚且是揶揄意味居多，等拍上他親孫子瘦弱的嫩肩膀，臉上就帶了十足十的恨鐵不成鋼，“老夫戎馬一生怎麽有你這麽個不肖孫，連張半石的弓都拉不開！”
他一邊罵著，一邊拽過顧清蔚身後的背簍，往裏一探，老臉立刻拉長，皺紋都被拉平了許多，還不死心，抓著背簍邊緣倒扣在地，使勁倒了倒，依舊空空如也。
“我死了算了。”寧國公差點兩腿一蹬，眼皮翻白。
顧清蔚提著他的空背簍連滾帶爬地投奔了他的損友馮啟——什麽破位子，他死都不會再回去了！哪有這樣損親孫子的爺爺！顧清蔚喋喋不休地跟朋友抱怨祖父的偏心眼。
烤肉的香氣逐漸彌漫開來，寧國公用力扯下一塊兔子肉，邊嚼邊看向賀重玉，“總共都沒幾天，你要是再空著手回來，明年就不帶你過來了！”他瞄著皇帝。
皇帝也接他的臺，笑著說，“明日，帶著你的獵物回來，朕晚上就吃你獵的！”
塞到嘴邊的烤肉串頓時就不香了，賀重玉訕訕地放下手，見姐姐在皇帝身旁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她只好回道，“臣遵命。”兩條眉毛都快耷成了倒八字。
皇帝見她這副無可奈何又不得不從命的模樣，又哈哈大笑。
“玉兒，整日憊懶可不行，明天得勤快些了，把姐姐的份兒也領了罷。”她淺笑盈盈。
賀重華不會騎馬，也不會打獵，白日裏她只在親衛護衛下與許韌繞著大帳閑逛，但更多的是呆在帳中撫琴。獵場開闊，她的琴樂都空前鏗鏘，有時候賀重玉即使已經騎著馬晃到了遠離帳篷的獵林深處，隱隱都能聽見錚然的弦音。
賀重玉擡手擋了擋稍顯刺眼的日光，目光掃向獵林深處。她微微提力，棗紅馬便加快了步伐，箭簍中的箭簇碰撞，叮鈴作響。
起碼用掉一支罷，她想，隨便射住什麽兔子野雞也好。
但她在林中晃悠半晌，也沒見到什麽活物，這已經是第四天了，說不定大部分獵物都在前三天裏被逮了幹凈，很多人早就盡了興，今天都在草場跑馬打球。
頭頂的樹冠遮住了大半的天空，視野中一片油汪汪的綠，或許是雲頭蓋過了太陽，林中一暗，陰沈的綠色像下一刻就會噴湧而出一瀉千裏的浪頭，像能吞噬人的魂魄。
不見獵物，也不見其餘人影，風聲都凝滯，耳邊只有馬蹄踩過草叢的沙沙聲，靜得發慌。
…………
這片獵林占地遼闊，野草叢生，樹蔭密布，原本很難辨別方向，因此才開辟了五條縱向分布，蜿蜒潺潺的溪流，無論跟著那條溪流，都能走到獵林的邊緣。
今日獵林中的人格外稀少，以至於讓趙磐覺得這片幽深的林子裏只有他一個人騎著馬晃晃悠悠，他是來躲清靜的。
他不會打獵，他甚至不太會騎馬，那些稀薄的關於騎術的記憶，都已經隔得太遙遠。他上一次坐在馬背上的時候，還是個身量不足馬高的少年，那個輕笑著替他牽繩，告訴他，“這匹馬很溫順，不用怕”的人很早就死了，此後沒有人再願意教他騎射。
唇邊咬著的葉子噗噗吐氣，他這一次依舊沒能將葉子吹出樂聲來。
侍者為他挑了一匹身量最矮的馬，因為這匹馬最溫順，所以他在馬背上坐得很安然，但他依舊不敢引繩揚鞭，如果有第二個人看見，一定會腹誹，太子怎麽將馬騎出了毛驢的感覺，再戴個草帽就可以去趕集了……
可是趙磐很喜歡這裏，不止因為這裏幽靜，還因為此刻他得到了一絲奢侈的自由，不像如意坊，壓抑得不能喘息。
身後異動，趙磐忽然毛骨悚然，他顫顫轉身，迎面就是一柄雪亮的彎刀。
“你你你是羽林衛的人？”趙磐慌忙躲避，沒有懸念地墜馬。
幸虧這馬不算高，他在地上骨碌翻了幾圈就頭暈眼花地撐著地想爬起來，“行刺太子是死罪，你可要想清楚啊！你現在離去，我絕對不會追究你的！”他艱難地試圖爭取自己的小命。
羽林衛，或者說，混入羽林衛的刺客，並不理睬趙磐的話，他握著刀柄，一步一步朝癱倒在地的人逼近……
我大概要死了，趙磐心中冒出這個念頭。
他放棄了掙紮，兩眼專註地看著面前的刺客，冷白的刀刃映在他眸中，他緩緩閉上眼，馴服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沒有痛覺，他聽見了一道急劇的破空聲。
鮮血噴濺到他的臉上，粘稠得像能拉絲，令他想起昨晚吃的那道蜜糖裹肉——烤好的肉串在蜜碟中滾了一圈，沾滿一層厚厚的汁液，從火中一蹚而過，蜜甜便裹著烤肉的濃香一齊迸發。
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到自己的臉頰——那串烤肉上的蜜汁太過厚重，滴落了兩滴在他的衣袍上，他想抹掉，只沾了滿手黏膩，就像此刻他指尖傳來的觸感。
恐懼的感覺此時才像爬藤細密的須腳，輕盈而緊實地攀延上他的心頭，趙磐想尖叫出聲，可悲的是他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現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
“快去救人啊！”趙恪表現了前所未有的膽氣，沖著護衛大帳的禁軍大喊。
發生刺殺的時候，他和一堆年輕人圍在草場上打球，暴露在太陽下曬著，即使是三月的日光也足夠令他滿頭大汗。一聽說獵場冒出了刺客，他便急忙往這兒趕，下馬的時候跌跌撞撞的、連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此刻圍聚在帳篷處的都是受驚的人，他們的模樣並不比趙恪多幾分坦然，同樣是衣袍披散，鬢發淩亂，可呆在禁軍四周，就讓他們安心許多。
唯獨趙恪如墜冰窖，他翻遍了全場都沒找到他爹。
“我爹呢！太子呢！他為什麽不在這兒！”
侍者惶恐地搖頭，“奴婢不知啊！”
“我知道，大概一個時辰前我在獵林中看見太子了，他估計還在林子裏呢。”有人說。
趙恪立刻看向禁衛，“太子還在獵林中，你們快遣人去找啊！”
禁衛擡眸，面甲射出一道幽冷的鐵光，“吾等奉命護佑禦駕，不得擅離，定王若要遣人，還是去尋羽林衛為好。”
跟隨皇帝前來的羽林衛軍涉嫌行刺，已經被收繳了武器，剝去了鎧甲，綁在一旁的矮帳中候審，他上哪兒去找羽林衛！趙恪雙目充血，眼角水汽彌散，當即拔腿沖向皇帝的大帳。
守門的禁衛擡起鐵戟攔住了趙恪，他無奈之下只能沖裏面喊，“祖父，求您派人去找我父親罷，他還在獵林中啊！”
很快黃升走出來，朝趙恪搖了搖食指，低聲道，“殿下莫要驚擾，陛下才遭遇刺殺，正要平覆心神。況且獵場不知還有無刺客藏身，如今朝中重臣、達官顯貴皆聚集於此，禁衛自然是要在此守衛，否則刺客卷土重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趙恪臉色一白，忽然眼神一凜，不顧黃升阻攔，“貴妃娘娘，你妹妹的性命也不管了麽！賀重玉也在獵林中！陛下，請您派人前去搭救啊！”
大帳中一片靜默，黃升無奈地對他嘆息，“殿下不必再喊了，今日，這侍衛是一個都不會動身的。”
趙恪深深地看他一眼，黃升低眉順目地彎下腰。
“你們不去，我自己去！”他奪了一匹馬就欺身而上，握緊了韁繩。
“誒——定王殿下——”黃升喊道。他不禁跺腳哀嘆，您去有什麽用！若真遇到刺客，照您的身手豈不是白白給刺客當靶子？老天保佑，還不如祈禱太子遇到賀主司，這樣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
趙恪才驅馬急行幾步，便用力拉緊了馬韁，馬蹄高高揚起，沈重墜地。
他看見了前方牽馬走來的紅衣人，是賀重玉！他從未有像此刻這般對賀重玉近乎感激涕零——那馬上局促不安地坐著不就是他爹！
“是賀主司！賀主司回來了！”有人喊道。
“嘩——”賀重華一把掀開了帳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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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四十二年春, 風卷起許多的紅纓披風，裹著草場濕潤濃烈的腥氣將駿馬的嘶鳴傳得很遠。賀重玉沒有加入那些揚鞭疾馳的行列中，她松松垮垮地拈著馬韁, 棗紅馬慢吞吞地甩蹄, 天地仿佛倒轉，在無數轉瞬即逝的風中，一人一馬仿佛碧空中漫無目的遷徙著的紅雲。
又有一道馭馬飛奔而過的身影，隨之飄落的還有騎者痛快的吼叫……真吵！
賀重玉撓了撓耳朵, 不禁感嘆入京還不到一年, 她就像老了十歲，跑也跑不動，喊也喊不動, 此刻最想做的竟然是驅馬尋找一個清凈點的地兒躲懶。
三月春獵, 是朝中盛事，除去那些實在老得不能動彈、病得不能起身的人，哪怕騎術不精，箭藝不熟，也得跟著皇帝圍獵的部隊一同前來湊個熱鬧。
對於真想游獵的人來說，這裏簡直樣樣俱全，要跑馬便有一望無際的草場, 要打獵就有草木豐茂的密林, 百獸園的侍者已經提前布下很多獵物, 保管能教每個人箭無虛發、乘興而歸。
他們已經來了三日，每日傍晚中軍帳下便升起巨大的篝火, 人們就圍坐在篝火旁清點自己的獵物, 時不時就有喝彩聲在篝火上空炸響。在這樣的火堆裏驟然膨脹的不止歡欣喜悅，還有不甘示弱的鬥氣……
寧國公蒲扇大的巴掌啪地就拍上了賀重玉的肩膀, 嘴角一歪，“早就聽說你的武藝高強，怎麽連著三天都是空手回來的？”他每說幾個字就要呼呼喘氣，說完一句話胡子都被吹得快黏到了耳根。
賀重玉幹笑一聲，又恢覆了面無表情的模樣，百無聊賴地撥弄面前的草莖。
“吹得神乎其神的，莫不是個銀樣镴槍頭？”寧國公斜著頭，若有所思地打量著賀重玉。
瞬間變爆發開一陣笑聲——畢竟賀重玉的笑話可不多得，連皇帝都指著寧國公一邊拍著大腿哈哈大笑，眼睛瞥向賀重玉，“聽見了罷？明天還不好好露一手，叫這老家夥開開眼？”
但當時最窘迫的不是賀重玉，因為人人都知道她有能力，只是沒使出來，即便是出言調侃她的寧國公也只是激將一把，好叫她沒有白來一回春獵——光是坐在馬上瞎溜達算怎麽回事？
最尷尬的是被迫坐在寧國公旁邊的顧十一郎，顧清蔚，京中大名鼎鼎的紈絝草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連多走了幾段路都虛得臉發白。
寧國公拍賀重玉的肩膀時，尚且是揶揄意味居多，等拍上他親孫子瘦弱的嫩肩膀，臉上就帶了十足十的恨鐵不成鋼，“老夫戎馬一生怎麽有你這麽個不肖孫，連張半石的弓都拉不開！”
他一邊罵著，一邊拽過顧清蔚身後的背簍，往裏一探，老臉立刻拉長，皺紋都被拉平了許多，還不死心，抓著背簍邊緣倒扣在地，使勁倒了倒，依舊空空如也。
“我死了算了。”寧國公差點兩腿一蹬，眼皮翻白。
顧清蔚提著他的空背簍連滾帶爬地投奔了他的損友馮啟——什麽破位子，他死都不會再回去了！哪有這樣損親孫子的爺爺！顧清蔚喋喋不休地跟朋友抱怨祖父的偏心眼。
烤肉的香氣逐漸彌漫開來，寧國公用力扯下一塊兔子肉，邊嚼邊看向賀重玉，“總共都沒幾天，你要是再空著手回來，明年就不帶你過來了！”他瞄著皇帝。
皇帝也接他的臺，笑著說，“明日，帶著你的獵物回來，朕晚上就吃你獵的！”
塞到嘴邊的烤肉串頓時就不香了，賀重玉訕訕地放下手，見姐姐在皇帝身旁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她只好回道，“臣遵命。”兩條眉毛都快耷成了倒八字。
皇帝見她這副無可奈何又不得不從命的模樣，又哈哈大笑。
“玉兒，整日憊懶可不行，明天得勤快些了，把姐姐的份兒也領了罷。”她淺笑盈盈。
賀重華不會騎馬，也不會打獵，白日裏她只在親衛護衛下與許韌繞著大帳閑逛，但更多的是呆在帳中撫琴。獵場開闊，她的琴樂都空前鏗鏘，有時候賀重玉即使已經騎著馬晃到了遠離帳篷的獵林深處，隱隱都能聽見錚然的弦音。
賀重玉擡手擋了擋稍顯刺眼的日光，目光掃向獵林深處。她微微提力，棗紅馬便加快了步伐，箭簍中的箭簇碰撞，叮鈴作響。
起碼用掉一支罷，她想，隨便射住什麽兔子野雞也好。
但她在林中晃悠半晌，也沒見到什麽活物，這已經是第四天了，說不定大部分獵物都在前三天裏被逮了幹凈，很多人早就盡了興，今天都在草場跑馬打球。
頭頂的樹冠遮住了大半的天空，視野中一片油汪汪的綠，或許是雲頭蓋過了太陽，林中一暗，陰沈的綠色像下一刻就會噴湧而出一瀉千裏的浪頭，像能吞噬人的魂魄。
不見獵物，也不見其餘人影，風聲都凝滯，耳邊只有馬蹄踩過草叢的沙沙聲，靜得發慌。
…………
這片獵林占地遼闊，野草叢生，樹蔭密布，原本很難辨別方向，因此才開辟了五條縱向分布，蜿蜒潺潺的溪流，無論跟著那條溪流，都能走到獵林的邊緣。
今日獵林中的人格外稀少，以至於讓趙磐覺得這片幽深的林子裏只有他一個人騎著馬晃晃悠悠，他是來躲清靜的。
他不會打獵，他甚至不太會騎馬，那些稀薄的關於騎術的記憶，都已經隔得太遙遠。他上一次坐在馬背上的時候，還是個身量不足馬高的少年，那個輕笑著替他牽繩，告訴他，“這匹馬很溫順，不用怕”的人很早就死了，此後沒有人再願意教他騎射。
唇邊咬著的葉子噗噗吐氣，他這一次依舊沒能將葉子吹出樂聲來。
侍者為他挑了一匹身量最矮的馬，因為這匹馬最溫順，所以他在馬背上坐得很安然，但他依舊不敢引繩揚鞭，如果有第二個人看見，一定會腹誹，太子怎麽將馬騎出了毛驢的感覺，再戴個草帽就可以去趕集了……
可是趙磐很喜歡這裏，不止因為這裏幽靜，還因為此刻他得到了一絲奢侈的自由，不像如意坊，壓抑得不能喘息。
身後異動，趙磐忽然毛骨悚然，他顫顫轉身，迎面就是一柄雪亮的彎刀。
“你你你是羽林衛的人？”趙磐慌忙躲避，沒有懸念地墜馬。
幸虧這馬不算高，他在地上骨碌翻了幾圈就頭暈眼花地撐著地想爬起來，“行刺太子是死罪，你可要想清楚啊！你現在離去，我絕對不會追究你的！”他艱難地試圖爭取自己的小命。
羽林衛，或者說，混入羽林衛的刺客，並不理睬趙磐的話，他握著刀柄，一步一步朝癱倒在地的人逼近……
我大概要死了，趙磐心中冒出這個念頭。
他放棄了掙紮，兩眼專註地看著面前的刺客，冷白的刀刃映在他眸中，他緩緩閉上眼，馴服地迎接死亡的到來……
沒有痛覺，他聽見了一道急劇的破空聲。
鮮血噴濺到他的臉上，粘稠得像能拉絲，令他想起昨晚吃的那道蜜糖裹肉——烤好的肉串在蜜碟中滾了一圈，沾滿一層厚厚的汁液，從火中一蹚而過，蜜甜便裹著烤肉的濃香一齊迸發。
他下意識地伸手觸碰到自己的臉頰——那串烤肉上的蜜汁太過厚重，滴落了兩滴在他的衣袍上，他想抹掉，只沾了滿手黏膩，就像此刻他指尖傳來的觸感。
恐懼的感覺此時才像爬藤細密的須腳，輕盈而緊實地攀延上他的心頭，趙磐想尖叫出聲，可悲的是他動了動嘴唇，卻發現自己現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
“快去救人啊！”趙恪表現了前所未有的膽氣，沖著護衛大帳的禁軍大喊。
發生刺殺的時候，他和一堆年輕人圍在草場上打球，暴露在太陽下曬著，即使是三月的日光也足夠令他滿頭大汗。一聽說獵場冒出了刺客，他便急忙往這兒趕，下馬的時候跌跌撞撞的、連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此刻圍聚在帳篷處的都是受驚的人，他們的模樣並不比趙恪多幾分坦然，同樣是衣袍披散，鬢發淩亂，可呆在禁軍四周，就讓他們安心許多。
唯獨趙恪如墜冰窖，他翻遍了全場都沒找到他爹。
“我爹呢！太子呢！他為什麽不在這兒！”
侍者惶恐地搖頭，“奴婢不知啊！”
“我知道，大概一個時辰前我在獵林中看見太子了，他估計還在林子裏呢。”有人說。
趙恪立刻看向禁衛，“太子還在獵林中，你們快遣人去找啊！”
禁衛擡眸，面甲射出一道幽冷的鐵光，“吾等奉命護佑禦駕，不得擅離，定王若要遣人，還是去尋羽林衛為好。”
跟隨皇帝前來的羽林衛軍涉嫌行刺，已經被收繳了武器，剝去了鎧甲，綁在一旁的矮帳中候審，他上哪兒去找羽林衛！趙恪雙目充血，眼角水汽彌散，當即拔腿沖向皇帝的大帳。
守門的禁衛擡起鐵戟攔住了趙恪，他無奈之下只能沖裏面喊，“祖父，求您派人去找我父親罷，他還在獵林中啊！”
很快黃升走出來，朝趙恪搖了搖食指，低聲道，“殿下莫要驚擾，陛下才遭遇刺殺，正要平覆心神。況且獵場不知還有無刺客藏身，如今朝中重臣、達官顯貴皆聚集於此，禁衛自然是要在此守衛，否則刺客卷土重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趙恪臉色一白，忽然眼神一凜，不顧黃升阻攔，“貴妃娘娘，你妹妹的性命也不管了麽！賀重玉也在獵林中！陛下，請您派人前去搭救啊！”
大帳中一片靜默，黃升無奈地對他嘆息，“殿下不必再喊了，今日，這侍衛是一個都不會動身的。”
趙恪深深地看他一眼，黃升低眉順目地彎下腰。
“你們不去，我自己去！”他奪了一匹馬就欺身而上，握緊了韁繩。
“誒——定王殿下——”黃升喊道。他不禁跺腳哀嘆，您去有什麽用！若真遇到刺客，照您的身手豈不是白白給刺客當靶子？老天保佑，還不如祈禱太子遇到賀主司，這樣說不定還有活命的機會！
趙恪才驅馬急行幾步，便用力拉緊了馬韁，馬蹄高高揚起，沈重墜地。
他看見了前方牽馬走來的紅衣人，是賀重玉！他從未有像此刻這般對賀重玉近乎感激涕零——那馬上局促不安地坐著不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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