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報恩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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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報恩信物
出門的時候, 賀重玉恰巧和一個青綠衣衫的女子擦肩而過，對方微微垂首，唇邊銜著清淺的微笑。
賀重玉見過她, 那是丹如郡主的侍女, 果不其然，女子開口道：“郡主命我來給夫人送節禮。”她手上提著兩個禮盒，濃烈的紅豆糕香氣滲透出木盒，逸散四周。
尹問崢輕輕一笑：“賀主司慢走, 我便不送了。”
“回見！”賀重玉轉身離去時, 朝身後擺了擺手。
“嚴夫人，您與賀主司也有往來麽？”龍湘瞥了眼賀重玉遠去的背影，訝異地擡眸。
“還不是之前承平街的事, 星兒得蒙賀主司搭救, 便對她很是親近，這不，今天居然背著我溜出門跑去了賀主司府上，”尹問崢捂著嘴似乎忍俊不禁，“還勞煩賀主司將她送了回來，真是頑皮！”
龍湘也輕輕笑了：“六娘子還小呢，孩童天性使然罷了……”
她提了提手中裝著紅豆糕的禮盒, “這是郡主現做的, 還熱乎著呢, 郡主記掛您，特意吩咐我要親自交到您手上, 這一路我可是連口氣都沒敢喘。”她笑瞇瞇地調侃道。
尹問崢接過了禮盒, “替我多謝阿瑾，”她朝內擡了擡眉毛, 笑著問，“阿湘姑娘不如進去坐坐，喝杯茶？”
“多謝盛情，不過郡主還在府裏等我呢。”龍湘笑著婉拒。
“哈哈，滿府上下誰不知，阿瑾最倚重你！”尹問崢揶揄地看著她。
“我也不叨擾了……紅豆糕到底是熱的香甜，您可別放冷了，冷了就膩了。”龍湘體貼地提醒道，而後便福身告辭。
尹問崢正欲踏進自己的院門，這時旁邊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是嚴奕——嚴祭酒，他輕笑著問了一句，“今日怎麽這麽多客人？”
“與你何幹？”她目不斜視地走過。
“你與賀主司的交情似乎太密切了些？”
她兀地止住了腳步，卻沒回頭，“心裏齷齪的人看什麽都像陰謀詭計……何況，我這點交情，可遠遠比不上你每日上朝與賀主司的來往啊，她可是你正兒八經的同僚呢！”
“問崢，你非要這麽刺我麽？”嚴奕無奈地苦笑，“若不是之前星兒的事，你可記得已經多久未曾和我說話了？”
這話直接讓她後腦一陣麻癢，她嘴皮顫了顫，突然回過頭，“沒有如願地與賀主司搭上關系，你一定很失望罷？”她揚起嘴角，“哦，我忘了告訴你，嶸兒來信，說他們夫妻過不慣京中的日子，這京城……他們是不會回來的，你的算盤都打空了。”
“問崢，你多慮了，你我既為夫婦，我終究是站在你這邊的。”他擡手想挽妻子的衣袖，卻被對方狠狠揮落。
尹問崢幾乎想仰天長笑，站在我這邊都已經教我變成了這副模樣，若不站在我這邊，豈不是要即刻害死我？
可最終，她一言未發，只是冷冷地掃他一眼，甩袖離去，身後的院門砰地關緊。一門之隔，只聽見她低沈清冷的聲音穿透門縫，“滾。”
清瘦的身影立在門邊許久，見這道門的確沒有再打開的可能，只好輕嘆一聲，踱步離去。
而進門後的尹問崢直直走進自己的臥房，揮退了所有下人，才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盒子是上下兩層，每層擺著一碟香氣撲鼻的點心。她將滿滿四碟點心端到書案，跪坐著一枚枚地掰開——暗紅的餡料似乎摻足了蜜糖，甜香立刻迸散。
紅豆糕的內餡放得很紮實，做糕點的人還別出心裁地留了一些沒有完全攪碎的紅豆，嵌在柔軟綿密的豆沙裏，嚼起來一定很有層次感。
“真就只做了四盤點心啊？”尹問崢沒好氣地拿帕子擦幹凈了手，不死心地倒拈起一根細桿毛筆，對著案上的點心殘渣戳來戳去。
她忽地坐直了身子，急不可耐地翻看兩具食盒，果然在敲擊盒內底部時，發現了一道細細的空腔。只是看著似乎嚴絲合縫，她想起什麽，伸手抵住盒底，用力一扭，底蓋便被擰了下來，一張薄薄的紙飄落在她大腿上。
如法炮制地擰下了另一個盒子的底蓋，一根金簪撲通磕在桌案上，望著這根熟悉的金簪，尹問崢眸中霎時間水汽彌漫。她將金簪插入鬢中，才拾起那張紙仔細地看，看完後便將它靠近了點燃的燈燭，沒出幾息桌角便攏了一撮灰塵，她擡手一揚，便什麽都沒剩下。
…………
圓月高懸，清光萬裏，賀重玉擡頭凝望，染紅了半邊天的燈火也將她的側臉映燃得艷麗如霞。街上人流如潮，煙氣彌漫，她順著人潮靜靜地往前走，居然一直走到了河市街的拐角口。
河道上的船只首尾相接，相當於在河上鋪了一長條船做的路，好些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就踩著搭板跳上甲板，像只輕盈的燕子，他們精力旺盛得能在河上跑一個來回，邊跑邊大笑不止。
賀重玉自覺今晚的熱鬧已經看得足夠多，看見老熟人的攬客旗幡在風裏招展，就近落了座——絕不是因為她兩腳酸得走不動。
祝全剛看見賀重玉就眼睛一亮，捏著抹布就在半空一甩，“賀！賀……”他支吾了一下，聲音便低了兩分，還帶著一抹猶豫，“賀娘子？”這個節骨眼，還是不要張揚地喊她的官名了罷？祝全思索再三。
賀重玉一楞，還是習榮湊過來憨憨地喊了聲“大哥”，她才想起來這是當年那個領頭的家夥。
“您請和我來。”
賀重玉也大膽地跟著進了屋，她無所畏懼。
有時候粗胖也有粗胖的好處，習榮把手一張，做出邀客的姿勢，在蒸籠飄出的大團白霧中，便將往屋裏走的兩人身影遮了嚴嚴實實。
賀重玉正猜測這家夥為何如此神神秘秘地作態，就見祝全砰地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給她磕了三個響頭，驚得她倒退半步。
“您的恩情，祝全永世不忘！”
恩情？哪兒來的恩情用這麽誇張？
“您揭露百工坊一案，查出羽林衛中人勾結內監作亂，我因而升職，此為第一恩。”
“您於西城門射殺容霖，為我報了血仇，此為第二恩！”
“您當年那一出手，打得我振聾發聵，洗心革面，此為第三恩……”他說起這個，擡頭瞄了賀重玉一眼，心虛地笑了兩聲。
前兩個聽他說得抑揚頓挫，但第三個就有些結巴，賀重玉覺得他說的第三恩完全就是為了湊數……頭尾兩個賀重玉都知道，中間那個是怎麽回事？
似乎是察覺了她的疑惑，祝全嘆息著開口，“若無意外，我們兄弟仨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踏出烏城……事情太突然了，東家罹難，我也死了一個兄弟。”
“這意外，便是容霖？”他還真是作惡多端啊！賀重玉以為那就是個好打馬游街，順便欺淩百姓的紈絝呢。
祝全沈重地點點頭，“變故的起因便是一座玉礦。”
“烏山連綿起伏，可出名的玉脈也就那一兩處，連東家都沒想到，他隨手買下的廢石礦底下，居然藏著一座頂級玉礦！我聽過兩句東家的吹擂，說哪怕只是裏面一塊拳頭大的玉料，都能買下一整條東肆街……恐怕都不止。”
祝全擡眼瞅著賀重玉，“您那時給陶婆家牽了石料生意的線，惹得東家眼紅，他想……額，使個從前一樣的法子，把生意強占過來。”
“誰料一打聽，他才知道您是貴妃的妹妹，您家高官厚祿，東家實在不敢招惹，對陶婆一家敬而遠之。”
“但他又十分眼熱，就想著自己另外采礦包攬，您要的石料也著實不出奇，所以東家便順勢收購了那座廢礦……結果白灰的秘方死活沒配出來，他還揪心因此損失了一大筆銀子，就在這時，他發現了那底下的玉脈。”
那樣的極品人渣也能走這般的狗屎運道？賀重玉嘴角一抽，就看見祝全眉毛下撇，“東家的狗屎運變成真狗屎了！他哪裏守得住這座玉脈！”
賀重玉微微嘆息，事實的確如此，盡管那玉脈是陶有德花錢買下的，也是他開采著發現的，但他充其量算個當地富商，到底無法和大族抗衡。“難道是玉脈惹來了容家的覬覦？陶有德愛財如命，不肯答應，因此被滅門？”
祝全不知怎麽描述，擡頭露出一個奇怪的苦笑，“東家最識時務，他才不敢對容家陽奉陰違……來人是容家四郎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名字叫容霖。東家把玉脈雙手奉上，他還試圖以此獲得容四郎的青睞，好搭上容家的路。”
"殺人放火，毀屍滅跡，東家就得到了這個。"
“你那兄弟又是怎麽回事？”賀重玉問。
“我們仨也不是親兄弟，只是家裏都出了事，沒了爹娘，就抱團兒活著。反正少吃一頓也餓不死，也草草活到了歲數。我年紀最大，他們倆就喊我一聲大哥……”
當然，也不只是因為祝全年齡比他們倆大，主要是祝全此人心思活泛，能屈能伸，竟能帶著倆拖油瓶進入“有權有勢”的陶老板之法眼，成為他的光榮打手。
陶老板死了，祝全的兄弟也因容家死了。他苦笑一聲，“由此可見，仗勢欺人、傷天害理的事不能做，做了就要遭報應。您替我殺了容霖，要是沒有您，他可能就當著我的眼皮底下逃出生天了！”
“給！”祝全遞了個東西，“這個以後就是信物了！你拿著它指使我幹什麽都成！”
“這就不必了。”賀重玉推拒。
“嗐！沒準能用得上呢？”他把吊墜往賀重玉手裏使勁塞了塞，“天還有不測風雲——”
他說著說著就驀地閉了嘴，連呸好幾下，拍著自己的嘴巴子道，“就是說順口了，我可沒有咒您的意思啊！”他豎起三根手指，指天鄭重其事。
賀重玉提起那根泛著黃漬的紅繩，燈光下晶瑩潤澤的墜子一晃一晃，縫隙裏的陳年老垢一覽無餘，甚至有股大醬的香氣縈繞在她鼻端！
“之前你把它放哪兒了？”賀重玉狐疑地望著祝全。
祝全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摸著後頸幹笑道，“值錢的當然得和值錢的放一塊兒啦……”
放眼環顧，這間逼仄窄小的屋子裏有什麽可謂值錢呢？當然得是那缸飽滿香濃的大醬！
賀重玉咬牙低聲逼出幾個字：“醬缸裏撈出來的？”
“那可不是！”祝全挺了挺胸膛，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得意——即使家裏遭了賊，小賊也搬不起這滿滿一缸醬，更別說發現缸底拿青石壓著的玉墜了。
“誒誒，我可沒直接扔進去啊，它外面還有個石片盒子呢！再說我拿清水洗了好幾遍了，不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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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重玉見過她, 那是丹如郡主的侍女, 果不其然，女子開口道：“郡主命我來給夫人送節禮。”她手上提著兩個禮盒，濃烈的紅豆糕香氣滲透出木盒，逸散四周。
尹問崢輕輕一笑：“賀主司慢走, 我便不送了。”
“回見！”賀重玉轉身離去時, 朝身後擺了擺手。
“嚴夫人，您與賀主司也有往來麽？”龍湘瞥了眼賀重玉遠去的背影，訝異地擡眸。
“還不是之前承平街的事, 星兒得蒙賀主司搭救, 便對她很是親近，這不，今天居然背著我溜出門跑去了賀主司府上，”尹問崢捂著嘴似乎忍俊不禁，“還勞煩賀主司將她送了回來，真是頑皮！”
龍湘也輕輕笑了：“六娘子還小呢，孩童天性使然罷了……”
她提了提手中裝著紅豆糕的禮盒, “這是郡主現做的, 還熱乎著呢, 郡主記掛您，特意吩咐我要親自交到您手上, 這一路我可是連口氣都沒敢喘。”她笑瞇瞇地調侃道。
尹問崢接過了禮盒, “替我多謝阿瑾，”她朝內擡了擡眉毛, 笑著問，“阿湘姑娘不如進去坐坐，喝杯茶？”
“多謝盛情，不過郡主還在府裏等我呢。”龍湘笑著婉拒。
“哈哈，滿府上下誰不知，阿瑾最倚重你！”尹問崢揶揄地看著她。
“我也不叨擾了……紅豆糕到底是熱的香甜，您可別放冷了，冷了就膩了。”龍湘體貼地提醒道，而後便福身告辭。
尹問崢正欲踏進自己的院門，這時旁邊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正是嚴奕——嚴祭酒，他輕笑著問了一句，“今日怎麽這麽多客人？”
“與你何幹？”她目不斜視地走過。
“你與賀主司的交情似乎太密切了些？”
她兀地止住了腳步，卻沒回頭，“心裏齷齪的人看什麽都像陰謀詭計……何況，我這點交情，可遠遠比不上你每日上朝與賀主司的來往啊，她可是你正兒八經的同僚呢！”
“問崢，你非要這麽刺我麽？”嚴奕無奈地苦笑，“若不是之前星兒的事，你可記得已經多久未曾和我說話了？”
這話直接讓她後腦一陣麻癢，她嘴皮顫了顫，突然回過頭，“沒有如願地與賀主司搭上關系，你一定很失望罷？”她揚起嘴角，“哦，我忘了告訴你，嶸兒來信，說他們夫妻過不慣京中的日子，這京城……他們是不會回來的，你的算盤都打空了。”
“問崢，你多慮了，你我既為夫婦，我終究是站在你這邊的。”他擡手想挽妻子的衣袖，卻被對方狠狠揮落。
尹問崢幾乎想仰天長笑，站在我這邊都已經教我變成了這副模樣，若不站在我這邊，豈不是要即刻害死我？
可最終，她一言未發，只是冷冷地掃他一眼，甩袖離去，身後的院門砰地關緊。一門之隔，只聽見她低沈清冷的聲音穿透門縫，“滾。”
清瘦的身影立在門邊許久，見這道門的確沒有再打開的可能，只好輕嘆一聲，踱步離去。
而進門後的尹問崢直直走進自己的臥房，揮退了所有下人，才小心翼翼地揭開盒蓋。盒子是上下兩層，每層擺著一碟香氣撲鼻的點心。她將滿滿四碟點心端到書案，跪坐著一枚枚地掰開——暗紅的餡料似乎摻足了蜜糖，甜香立刻迸散。
紅豆糕的內餡放得很紮實，做糕點的人還別出心裁地留了一些沒有完全攪碎的紅豆，嵌在柔軟綿密的豆沙裏，嚼起來一定很有層次感。
“真就只做了四盤點心啊？”尹問崢沒好氣地拿帕子擦幹凈了手，不死心地倒拈起一根細桿毛筆，對著案上的點心殘渣戳來戳去。
她忽地坐直了身子，急不可耐地翻看兩具食盒，果然在敲擊盒內底部時，發現了一道細細的空腔。只是看著似乎嚴絲合縫，她想起什麽，伸手抵住盒底，用力一扭，底蓋便被擰了下來，一張薄薄的紙飄落在她大腿上。
如法炮制地擰下了另一個盒子的底蓋，一根金簪撲通磕在桌案上，望著這根熟悉的金簪，尹問崢眸中霎時間水汽彌漫。她將金簪插入鬢中，才拾起那張紙仔細地看，看完後便將它靠近了點燃的燈燭，沒出幾息桌角便攏了一撮灰塵，她擡手一揚，便什麽都沒剩下。
…………
圓月高懸，清光萬裏，賀重玉擡頭凝望，染紅了半邊天的燈火也將她的側臉映燃得艷麗如霞。街上人流如潮，煙氣彌漫，她順著人潮靜靜地往前走，居然一直走到了河市街的拐角口。
河道上的船只首尾相接，相當於在河上鋪了一長條船做的路，好些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子就踩著搭板跳上甲板，像只輕盈的燕子，他們精力旺盛得能在河上跑一個來回，邊跑邊大笑不止。
賀重玉自覺今晚的熱鬧已經看得足夠多，看見老熟人的攬客旗幡在風裏招展，就近落了座——絕不是因為她兩腳酸得走不動。
祝全剛看見賀重玉就眼睛一亮，捏著抹布就在半空一甩，“賀！賀……”他支吾了一下，聲音便低了兩分，還帶著一抹猶豫，“賀娘子？”這個節骨眼，還是不要張揚地喊她的官名了罷？祝全思索再三。
賀重玉一楞，還是習榮湊過來憨憨地喊了聲“大哥”，她才想起來這是當年那個領頭的家夥。
“您請和我來。”
賀重玉也大膽地跟著進了屋，她無所畏懼。
有時候粗胖也有粗胖的好處，習榮把手一張，做出邀客的姿勢，在蒸籠飄出的大團白霧中，便將往屋裏走的兩人身影遮了嚴嚴實實。
賀重玉正猜測這家夥為何如此神神秘秘地作態，就見祝全砰地跪了下來，結結實實給她磕了三個響頭，驚得她倒退半步。
“您的恩情，祝全永世不忘！”
恩情？哪兒來的恩情用這麽誇張？
“您揭露百工坊一案，查出羽林衛中人勾結內監作亂，我因而升職，此為第一恩。”
“您於西城門射殺容霖，為我報了血仇，此為第二恩！”
“您當年那一出手，打得我振聾發聵，洗心革面，此為第三恩……”他說起這個，擡頭瞄了賀重玉一眼，心虛地笑了兩聲。
前兩個聽他說得抑揚頓挫，但第三個就有些結巴，賀重玉覺得他說的第三恩完全就是為了湊數……頭尾兩個賀重玉都知道，中間那個是怎麽回事？
似乎是察覺了她的疑惑，祝全嘆息著開口，“若無意外，我們兄弟仨或許一輩子都不會踏出烏城……事情太突然了，東家罹難，我也死了一個兄弟。”
“這意外，便是容霖？”他還真是作惡多端啊！賀重玉以為那就是個好打馬游街，順便欺淩百姓的紈絝呢。
祝全沈重地點點頭，“變故的起因便是一座玉礦。”
“烏山連綿起伏，可出名的玉脈也就那一兩處，連東家都沒想到，他隨手買下的廢石礦底下，居然藏著一座頂級玉礦！我聽過兩句東家的吹擂，說哪怕只是裏面一塊拳頭大的玉料，都能買下一整條東肆街……恐怕都不止。”
祝全擡眼瞅著賀重玉，“您那時給陶婆家牽了石料生意的線，惹得東家眼紅，他想……額，使個從前一樣的法子，把生意強占過來。”
“誰料一打聽，他才知道您是貴妃的妹妹，您家高官厚祿，東家實在不敢招惹，對陶婆一家敬而遠之。”
“但他又十分眼熱，就想著自己另外采礦包攬，您要的石料也著實不出奇，所以東家便順勢收購了那座廢礦……結果白灰的秘方死活沒配出來，他還揪心因此損失了一大筆銀子，就在這時，他發現了那底下的玉脈。”
那樣的極品人渣也能走這般的狗屎運道？賀重玉嘴角一抽，就看見祝全眉毛下撇，“東家的狗屎運變成真狗屎了！他哪裏守得住這座玉脈！”
賀重玉微微嘆息，事實的確如此，盡管那玉脈是陶有德花錢買下的，也是他開采著發現的，但他充其量算個當地富商，到底無法和大族抗衡。“難道是玉脈惹來了容家的覬覦？陶有德愛財如命，不肯答應，因此被滅門？”
祝全不知怎麽描述，擡頭露出一個奇怪的苦笑，“東家最識時務，他才不敢對容家陽奉陰違……來人是容家四郎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名字叫容霖。東家把玉脈雙手奉上，他還試圖以此獲得容四郎的青睞，好搭上容家的路。”
"殺人放火，毀屍滅跡，東家就得到了這個。"
“你那兄弟又是怎麽回事？”賀重玉問。
“我們仨也不是親兄弟，只是家裏都出了事，沒了爹娘，就抱團兒活著。反正少吃一頓也餓不死，也草草活到了歲數。我年紀最大，他們倆就喊我一聲大哥……”
當然，也不只是因為祝全年齡比他們倆大，主要是祝全此人心思活泛，能屈能伸，竟能帶著倆拖油瓶進入“有權有勢”的陶老板之法眼，成為他的光榮打手。
陶老板死了，祝全的兄弟也因容家死了。他苦笑一聲，“由此可見，仗勢欺人、傷天害理的事不能做，做了就要遭報應。您替我殺了容霖，要是沒有您，他可能就當著我的眼皮底下逃出生天了！”
“給！”祝全遞了個東西，“這個以後就是信物了！你拿著它指使我幹什麽都成！”
“這就不必了。”賀重玉推拒。
“嗐！沒準能用得上呢？”他把吊墜往賀重玉手裏使勁塞了塞，“天還有不測風雲——”
他說著說著就驀地閉了嘴，連呸好幾下，拍著自己的嘴巴子道，“就是說順口了，我可沒有咒您的意思啊！”他豎起三根手指，指天鄭重其事。
賀重玉提起那根泛著黃漬的紅繩，燈光下晶瑩潤澤的墜子一晃一晃，縫隙裏的陳年老垢一覽無餘，甚至有股大醬的香氣縈繞在她鼻端！
“之前你把它放哪兒了？”賀重玉狐疑地望著祝全。
祝全心虛地往後退了一步，摸著後頸幹笑道，“值錢的當然得和值錢的放一塊兒啦……”
放眼環顧，這間逼仄窄小的屋子裏有什麽可謂值錢呢？當然得是那缸飽滿香濃的大醬！
賀重玉咬牙低聲逼出幾個字：“醬缸裏撈出來的？”
“那可不是！”祝全挺了挺胸膛，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得意——即使家裏遭了賊，小賊也搬不起這滿滿一缸醬，更別說發現缸底拿青石壓著的玉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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