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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欽犯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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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欽犯已死

臨近戌時, 城門即將關閉,這種交接的時刻往往都是最容易渾水摸魚的時候,尤其城門守衛盤檢的還是由禮部送往北雁山的祭祀品, 守衛掀起一角箱蓋, 往裏瞟了瞟,就揮揮手放行。

“等等!”出於某種異樣的直覺,祝全出聲阻攔,他走上前, 屬下的兵士會意地分散兩邊, 以一種左右包抄的形式圍住了這些人。

“這位將軍,在下是禮部派去往北雁山送祭品的,箱籠裏都是些常見的香燭器具啊。”一個中年文士連忙解釋道。

“不年不節的, 北雁山還有什麽祭典麽?”

中年文士攏袖笑道, “王孫院裏畢竟都是皇族血脈,他們犯了大逆,死了也無陵無寢,但陛下還是顧念情分,每年都派人做場法事,祭奠一二,這都是慣例了。”

祝全斜眼看向守衛, “有這回事兒?”

守衛諾諾開口, “確實如此。”

祝全之前只是個羽林衛的小兵, 除了河市街,連校場的大門都沒出去過, 更無從得知這些事, 他看這人斯斯文文、有條有理的樣子,心中猶疑卻反增不減。既是陛下吩咐, 歷年舊例,他一個小小隊正也無從置喙。

但他堅持道:“把箱籠都打開!”

文士沒有被冒犯的惱火,他依舊和和氣氣地,還伸手做出邀請的姿態,“請將軍近前細觀。”

看了一圈,毫無異常,如他話中所說,確實是些再尋常不過的香燭紙錢、玉器銅皿。

下人們正在抓緊收拾箱籠,他們拿麻繩一匝一匝地將寬大的木箱捆緊固定在板車上,拉車的馬不耐煩地甩動鬃毛,口中嘶鳴不止。中年人終於露出幾分焦急之態,不斷催促著,“快點兒,快點兒!”

沒有人對此表示懷疑,祝全也覺得正常,畢竟等戌時一到,暮鼓一響,城門大關,這些人可就出不去了。

但他心底總覺得微妙,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錯過。他的後背泛起一陣麻癢,但隔著一層皮甲,他想伸手撓一撓都沒法兒,只好又低聲罵了兩句。

頭頂烏壓壓的一片,分不清是深沈的暮色還是迫近的烏雲,祝全嗅著鼻端那抹濕潤的涼氣,他篤定夜中必定有雨。

城門徹底關上的時候,發出一道巨響,暮鼓的聲音仍盤旋在城門上空,雲頭忽然醞釀起轟隆的風聲,連同這道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匯集一處。

賀重玉似乎只差了一步,城門是在她眼前關上的。

“你是何人?城門已閉,一概不得出行!”祝全佯裝不識,擡起長戟,橫攔在意欲近前的賀重玉面前。

“剛才那行人中藏了朝廷欽犯!”她聲如響雷。

“欽犯!”所有人驚呼。

守衛面露難色,“可是,城門已關,如今鞭長莫及啊!”讓他開城門他是萬萬不敢的,沒有陛下的詔書,就算城門外有一百個欽犯他也不能開城門,不然就是死罪!

賀重玉掏出懷中那枚青玉令牌,“帶我上城墻!”

守衛看到令牌的一霎,瞳孔驟然緊縮,他今日遇到了不得了的貴人!“您請和我來!”他一路小跑,賀重玉立即跟上,而羽林衛們面面相覷了一瞬,也都迅速跟著上了城墻。

車馬才出城門不久,慢慢悠悠地走動,站在城頭居高臨下地看過去,那仿佛是夜色中貼著空曠大地蜿蜒蠕動的細蟲。

無燈無月,如何分辨?守衛們這麽想著。

“呀!”有個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呼喊,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賀重玉橫握一張弓,已經行至最前。那個被賀重玉利落地奪去弓箭的士卒不知如何是好,呆怔地站著,只顧得上看賀重玉的動作。

她長身而立,右手搭箭,兩臂上移,挽弓如滿月,多次熔煉的鐵箭簇即使在如此昏沈的夜色中仍閃出一抹凜冽寒光,弓弦嗡鳴,鐵箭剎那飛如流星。

“容霖!”賀重玉厲聲喊道。

城頭上的其餘人只見那行車馬中凝滯片刻,好像剛剛還是緩慢但靈活的一條蟲子,兀地便從中間斷成兩截,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罅隙。

但賀重玉卻清晰無比地看見,那處罅隙其實是具倒下的人身,是容霖。她此刻少有地泛起一絲自得,為她把握住的恰到好處的時機——不偏不倚,不快不慢,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陡然卸下力氣,倚著城墻,後背逐漸滑落,一腿側跨,一腿屈膝坐在了地上,她低著頭,一縷頭發便飄落到眼前,誰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守衛們只覺得此刻的氣氛並不像他們所想的那般歡欣雀躍——畢竟,他們剛剛可是成功攔截下了一個意圖出逃的逆犯啊!

“到底是哪個逆犯啊,這麽不要命!”守衛松了心弦,轉而開始好奇那人的身份。雖然他們剛剛確實聽見了這位貴人的呼喊,但那會兒眾人心弦緊繃,只註意著夜色中那支顯得迷蒙的車隊去了,對於貴人口中喊了些什麽沒聽太仔細,隱約感覺像是個人名兒。

賀重玉抹去虎口滲出的血跡,頭也不擡地說:“容氏子,容霖。”

容霖!居然是容霖!死的居然是容霖!祝全聽見這個名字的時候,後腦像有千百只螞蟻在啃噬,他的骨頭縫都在戰栗,如果有人細看,就能看見他的眼球已經充血。沒有人看見,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賀重玉身上,連祝全也是!

賀重玉的這句話立刻引起一片聲浪,守衛們驚訝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不是被陛下判了斬立決麽!居然大搖大擺地混出城了!”

“那些可是禮部的人!他竟然還能指使得動禮部啊!”

“我的乖乖!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容家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把兒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出去呢?”

守衛們感覺平生最近地一次受到了所謂權勢的洗禮,他們嘖嘖驚嘆,言語間甚至分毫不再在意容霖的死囚身份。

現在這裏只有兩個人是安靜的,一個是賀重玉,她出神地看著手中的弓弩,虎口滲出的血跡將弓弩都沾上了一絲暗紅;而另一個是祝全,他沒有像從前那般咋呼,反而罕見地低下頭去,這樣才能遮掩他臉上的古怪神色——又像哭又像笑,快意夾雜著懊悔,兩條眉毛像打了無數個結,嘴唇不停地顫動。

祝全忽地瞄了那個持弓靜坐的女子一眼,他擰緊了拳頭,就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城下忽然響起一片喧嘩,不知何時點起許多的燈籠,將西城門暈染得亮如白晝。

西城門的守衛覺得,他們今天真是大開了眼界,先是看一個拿著陛下欽賜的令牌的貴人,一箭射死了容家的逆犯——不過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容家逆犯,得等天亮後開了城門才能知道,而後又看見烏拉拉湧上來一大批刑部的人,領頭的竟然是定王。

趙恪跑上城樓,一眼就看見了屈腿坐著的賀重玉,她手裏居然還抱著一張弓?

趙恪疑惑地掃了她幾眼,隨即轉頭對守衛說:“奉陛下口諭,立即開城門,隨我捉拿朝廷欽犯容霖!”

“這?這?”守衛統領先是朝他行了一禮,嘴裏支支吾吾的,好像在思索該怎麽組織語言,他幹笑了一聲,“稟告定王殿下,如無意外,欽犯應當是不用捉拿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守衛統領擡眼瞄著賀重玉。

眾人目光聚集,賀重玉輕輕吐了一口氣,站起身朝趙恪看去,“他已經死了,現在開城門,正好趕得上給他收屍。”聲音幽幽地回蕩在眾人耳邊,像鬼神的吐息。

趙恪聞言,驚訝地看著她,在明亮的燈光中,他看見賀重玉的衣袍染上了一道血線,襯得她的臉龐流露一抹妖異。

此前,趙恪得承認,他確實是抱著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比如娶了賀重玉,以此獲得賀貴妃的支持,把持住他們太子府的地位……甚至,他自己也確實看得過去賀重玉這張臉,還有她那能掙得金山銀山的本事!

但此刻,趙恪再多的旖旎心思都在她這副冷厲悍然的做派下蕩然無存!

和趙恪下意識後退一步的動作相反的,是段行川急瘋了跑上前的身影,他拉住賀重玉的袖子,反覆端詳,“怎麽傷這麽重!疼不疼?疼不疼?”他一連問了兩次。

“沒什麽,拉弓的時候不小心震裂了虎口,血早就止住了。”賀重玉滿不在乎。

而段行川聞言,簡直要搖搖欲墜了,“這還不重?你傷的可是手!”

此女子我無福消受,還是留給段行川這位將門虎子罷!趙恪嘴角抽搐。

一時間有諸多的目光停留在賀重玉和段行川兩人身上,尤其是祝全,他摸著下巴想,沒想到他們二位還有這層關系呢——至於是什麽關系,這不是明擺著呢麽!

“不知定王殿下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賀重玉扭頭問道。

趙恪輕輕嘶了一聲,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誠王叔他……他良心難安,將一切向祖父和盤托出,正好今日我和母親進宮給祖父請安,被他老人家留下賞了一段舞樂,就這麽撞上了。”

聞言,賀重玉嗤笑一聲,誠王也算個奇人,再怎麽優柔寡斷也沒有他這個優柔法的,事兒都已經做了又去向皇帝告密,他怎麽想的?正常人就算要戴罪立功也是去完天牢後直接進宮罷,哪有像他這麽拖沓的。

“時間緊迫,怕城門已關,祖父便命我來傳旨。”

“那你呢,怎麽會來這兒?”賀重玉看著段行川,“你不是大理寺的麽,怎麽和刑部的人在一起?”

段行川笑著說,“我正好去刑部呈交幾樁容家的案子,遇見他們奉旨來捉拿欽犯,我也是從中協助嘛!”其實是他自告奮勇,但京中誰人不知段行川的出身,有他在也算如虎添翼了,於是刑部的白主司才答應了他。

不過賀重玉身手過人,這些人是用不上了。

這時,刑部的官吏也擡著一具屍體回來了,“是容霖,賀主司真是眼神如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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