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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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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音妹妹

兩人是在周日離開的港島。

機票是周日下午的, 顧臨釗先陪她回京市,再從京市飛回北川。

從早上睡醒之後,傅弦音就蔫了吧唧的。

早飯也是草草吃了幾口, 就和顧臨釗打車去機場了。

一路上, 傅弦音都扒在窗戶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港島。

卻是她最不想離開港島的一次。

又或許,不想離開的不是港島。

而是身邊那個人。

出租車到了機場, 顧臨釗扛下來了兩個箱子,傅弦音跟在她身後慢吞吞的走。

她腳步很慢,顧臨釗也不催她, 就陪著她一點點往登機口挪。

他看著傅弦音無精打采的模樣, 終於忍不住笑出聲:“昨天不是還好好的, 今天怎麽就蔫了?”

傅弦音有氣無力道:“昨天電都耗光了, 現在開節電模式了。”

回京市的航班, 兩人終於能選到一起的座位了。

傅弦音坐靠窗, 顧臨釗坐她左邊。

窗外的天陰蒙蒙的, 好像要下雨。

從候機的時候, 傅弦音就忍不住在心裏祈禱:下吧下吧, 最好下場大的,航班延誤, 他倆都得在港島多待一天。

可惜。

她的願望又一次沒有得到滿足, 飛機準點起飛。

昨天上午高強度考了一上午的試,下午又在游樂園玩了一天。

飛機起飛沒多久,傅弦音就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正放肆地靠在顧臨釗身上。

甚至不是那種歪歪腦袋枕他肩膀上,而是她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一個勁往他懷裏鉆。

等察覺到自己是一個什麽姿勢後, 傅弦音整個腦袋嗡的一下,瞬間通紅。

她手忙腳亂想要起身, 然而這個姿勢躺得太舒服她根本用不上力,隨便著力的地方好巧不巧,剛好按在顧臨釗腿上。

“嘶——”

男生一道清淺的悶哼鉆進她耳朵。

傅弦音怕自己按到了什麽不該按的地方,一瞬間手足無措,又栽了回去。

她窩在顧臨釗懷裏,身子繃得緊緊,卻一動都不敢動。

耳邊傳來一聲低笑。

顧臨釗伸手給她接力,傅弦音狼狽地坐正。

下一秒,顧臨釗伸出手指,指尖點了點她的耳朵。

他嗓音裏還帶著笑:“傅弦音,你耳朵紅了。”

傅弦音嘴硬:“那我把你耳朵也捏紅。”

她伸出爪子,咧了咧嘴,裝腔作勢就要去捏顧臨釗的耳朵。沒想到顧臨釗往椅子裏靠了靠,一副我躺平了你隨便的模樣,對著傅弦音揚揚下巴,說道:

“行,來吧。”

傅弦音甚至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些期待的味道。

來什麽?

你他媽在瞎期待什麽啊啊啊!

傅弦音終於明白什麽叫狠的怕瘋的,瘋的怕不要命的。

可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了。

傅弦音是一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她咬了咬唇,惡向膽邊生,兩只爪子一邊一個,捏住了顧臨釗的耳朵。

胳膊一共就這麽長。

手伸過去了,人自然也湊過去了。

或許是冬天衣服厚,又或許是傅弦音對距離沒什麽概念。

在捏住顧臨釗耳朵的瞬間,她感覺自己和顧臨釗的臉中間就隔了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

甚至更短。

短到她能感受到顧臨釗的鼻息,能看到他眼睛裏的自己。

傅弦音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手上的力道也失去了控制,她胡亂地捏了一下就松開了手。

松手之前,她似乎看到顧臨釗的喉結也滾了滾。

可是時間太短了,短到傅弦音還來不及確認的時候,她的身子就已經退回來了。

她指著顧臨釗的耳朵,滿意道:“看,你的耳朵現在也紅了。”

顧臨釗低低笑了聲,沒說話。

傻子。

就那點力度,蚊子都拍不死。

他耳朵能是被她捏紅的嗎?

顧臨釗在京市停留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

傅弦音拉著他在機場草草吃了頓飯。

兩碗面端上來,上面飄著可憐巴巴地幾塊肉。

顧臨釗指了指,說:“這就是你不在飛機上吃飯的原因?”

傅弦音撇撇嘴:“飛機餐難吃死了,就不是給人吃的。”

其實不是這個原因。

她現在對食物的要求很低,只要不是她非常厭惡的食物,其他能果腹的都可以進嘴。

她就是想找個理由,和顧臨釗多待會。

但出乎意料,顧臨釗很安靜。

他就只是安靜的吃飯。

傅弦音吃了一會就受不了了,她放下筷子,腳背碰了碰他的小腿,說:“你說兩句話嘛。”

顧臨釗說:“食不言。”

傅弦音撇嘴,心道之前一塊吃飯的時候也沒見你少說話。

她嘆了口氣,主動開口:“我回去之後,周三還要考試。托福聽力閱讀當場出分,這倆出了我總成績估摸估摸也能差不多知道,然後周五SAT就又出成績了。”

顧臨釗問:“然後就回學校繼續上學嗎?”

傅弦音搖頭:“我還有競賽要比,估計要到一月中旬或者下學期再回學校了。”

顧臨釗問:“你自己一個人去比賽嗎?”

傅弦音說:“應該是,反正就是去考個試。”

顧臨釗看著她,沒說話。

傅弦音眸子垂了垂,說:“你不用陪我去,我這麽大的人了,去外地比個賽什麽的又不是幹不了。”

顧臨釗說:“那些競賽是在國內嗎?”

傅弦音:……

她說:“在國外。”

顧臨釗說:“你還沒成年,國內去考試就罷了,國外也自己一個人去?”

傅弦音說:“那你不也沒成年嗎?”

顧臨釗說:“我快了。”

傅弦音猛地擡頭。

她忽然反應過來,認識顧臨釗這麽久,她還不知道顧臨釗生日是什麽時候。

她甚至都不知道……是她大,還是顧臨釗大。

她問:“你什麽時候。”

顧臨釗說:“12.20。”

“你呢?”

他反問道。

傅弦音說:“大年三十。”

顧臨釗忽然笑了。

他說:“那你比我小啊,弦音妹妹。”

弦音妹妹這四個字似乎被他刻意咬重了些。

從他口中說出來,好像帶了點不一樣的意思。

顧臨釗問:“所以你一直以來,過得都是農歷生日?”

“不是,”傅弦音嘆氣,她看著顧臨釗,誠實道:“我一直都不過生日。”

顧臨釗:……

他張了張嘴,正準備說點什麽補救,傅弦音就先他一步說道:

“我是早產,準確而言是我媽為了讓我大年三十能生出來,日子還沒到就給我剖了。她就是想讓每年我爸都能回家過年,但是事實證明屁用沒有。”

“還有,”傅弦音喘了口氣,沒給顧臨釗插話的時間,她說:“你也別覺得提到我傷心事了什麽的,我已經十七馬上十八了,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倒是不至於被你提個一兩句又難過得要死要活的。”

“真不至於的。”

她及時在空氣凝滯之前打碎這一切。

她受不了顧臨釗對她感到愧疚或是抱歉。

這會讓她本就不富裕的道德感加重。

顧臨釗不應該對她感到抱歉。

任何方面,任何時刻,任何情況。

他都不應該。

就算要抱歉,那也是她抱歉。

就算要算。

那也是她欠他。

顧臨釗怔楞幾秒,而後啞然失笑,他說:“我不是可憐你,我就是……”

“你們道德感比較高的人都是這樣的。”傅弦音吃了口面,含糊不清道:“像我這種狼心狗肺的狗崽子就不會這樣。”

她揚揚下巴,說:“看到了嗎,學著點——”

舌尖和唇齒間碾出幾個字,傅弦音聲音輕佻:

“臨釗哥哥。”

害羞來的後知後覺。

傅弦音不懂,為什麽顧臨釗叫她弦音妹妹就那麽順口且流暢,輪到她叫臨釗哥哥的時候心亂的就不成樣子。

這樣可不行。

傅弦音脊背僵直,視線落在顧臨釗身上,連挪都沒挪開一下。

她腦海中就一個念頭——

她不能讓顧臨釗發現她的害羞。

於是她就這樣盯著顧臨釗。

她看見他喉結滾了滾,看見他拿筷子的手好像松了松,筷子一端沒入碗中,顧臨釗舔了舔嘴唇。

而後他先移開了目光。

心裏松了口氣,傅弦音強壯鎮定地繼續吃面。

只是筷子尖挑起的面條,越看越沒有滋味。

傅弦音一直把顧臨釗送到了登機口。

她猶豫著要不要和顧臨釗提出來擁抱一下,可是這句話在唇邊繞了又繞,到底也是沒敢說出口。

和她的沈默相反,顧臨釗倒是話多了起來。

他像個即將離開的老家長,囑咐著傅弦音:“一日三餐要按時吃,不要想不起來吃飯。晚上不要熬太晚,睡不著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

見傅弦音沒什麽回應,顧臨釗道:“聽進去了嗎?”

傅弦音問:“只有睡不著的時候才能給你打電話嗎?”

顧臨釗笑:“沒有用的時候你還能想得起來我?”

傅弦音撇撇嘴,小聲罵了句:“不識好歹。”

顧臨釗就笑。

離別的感覺鉆進傅弦音心裏,她感覺心跳的悶悶的。

她指了指登機口,說:“你快走吧,再晚趕不上飛機了。”

顧臨釗說:“好。”

他最後看了看傅弦音,忽然說:“什麽時候想給我打電話都可以。”

傅弦音壓住嘴角的笑,沖他揮揮手,嘴硬道:“才不想給你打電話呢。”

少年還穿著昨天那身沖鋒衣,在人群中哪怕是一個後腦勺都帥的很顯眼。

傅弦音看著那抹黑色逐漸消失在轉角,而後又楞了會神才走。

*

回到京市許多天了,傅弦音都還在疑心去港島的那兩天是不是她做的一場美夢。

她無數次地打開手機相冊去確認自己的記憶並不是一場幻覺。

月考的時間已經定下來了,是12月29號,考完正好就是元旦假期放三天。

周三考的托福當場出了聽力閱讀的分數,傅弦音閱讀考了29,聽力26,90是穩了,如果口語寫作發揮不錯,甚至能到100。

上周考的SAT也在這周出了分,秦祎給她查的成績,數學800,閱讀720。

秦祎都對這個成績有些震驚。

當了這麽多年老師,傅弦音這樣的學生是她頭一回見。

坦白來說,她剛過來學的時候基礎並不算好,秦祎教過許多基礎比她好的,但是沒有一個學習能力和學習效率能和傅弦音比。

三個星期的時間,能提分成這樣。

活招牌了。

當時怕SAT的分不夠,秦祎就把12月和1月能報上的競賽都給傅弦音報上了。

其中,12.18一場數學,12.22一場物理,都是在大洋彼岸的燈塔國考。

兩場中間隔了沒幾天,秦祎給傅弦音的建議是直接留在那裏,想轉轉就自己轉轉,不想轉就在酒店裏認真覆習。

但傅弦音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極限回一次國。

12.20是顧臨釗的生日。

是人生中只有一次,並且意義深刻的十八歲生日。

她想給顧臨釗過。

不管以後會是怎樣,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麽,她至少希望顧臨釗的記憶裏,有一個重要的片段,能夠與她相關。

哪怕只是出現一小下也可以。

只要存在就行。

飛燈塔國的機票是在周五下午,傅弦音拎著行李箱出酒店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了邵楊。

邵楊站在酒店大堂,笑盈盈地看著傅弦音,說:“我來送傅小姐去機場。”

上一次在酒吧,他當時確實又被傅弦音唬住。

但一杯紅茶喝完,邵楊也就明白了個所以然。

傅小姐說那些的目的,吐露真心話是有,但是和他掏心掏肺的分量不多,更多的應該其實只是發洩,以及——

讓他對傅小姐動搖一下。

上了這麽多年的班,還被一個小孩子唬住。

邵楊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可那是傅小姐。

這麽一想,邵楊又覺得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麽丟臉了。

傅弦音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他想明白上周是怎麽回事了。

她拎著行李箱走過去,說:“那走吧,有什麽路上再說。”

邵楊沖她伸出手,傅弦音楞了一下,邵楊的目光看向她身後的行李箱,說:“我來吧,傅小姐。”

傅弦音別扭地說:“不用。”

邵楊是傅東遠的秘書,幫她定機票酒店甚至接送她這種事情傅弦音都覺得可以,但是拎行李箱這種事情,傅弦音心中始終感覺有點奇怪。

或許是因為不是奴役別人的資本家,這種別樣的伺候,傅弦音有些不習慣。

邵楊說:“沒關系的,傅小姐,傅總給我發工資的。”

傅弦音:“……”

她把行李箱丟給邵楊,說:“那你推。”

車子停在門口,邵楊幫她打開了後座的門,正準備等傅弦音上車關門,就看見傅弦音自己先把門給按上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邵楊就看見傅弦音拉開了前座的門。

她說:“坐前面好說話。”

說完,也沒管他什麽反應,她一矮身進了車子,嘭地一聲把門關上。

邵楊啞然,去後備箱放完行李,繞回駕駛座開車。

他說:“傅小姐,傅總決定和您親自談一談。”

傅弦音說:“我沒空。”

邵楊心平氣和地說:“傅小姐,不溝通是不行的,傅總現在也知道您態度比較堅決,這次讓我過來也是想和您說一說,他是願意和您溝通協商的。”

傅弦音:“我沒有說不溝通,我也沒有拒絕溝通,但是我要比賽,現在沒空。而且如果要談的話,我要和傅東遠當面談。”

邵楊忽然說:“傅小姐,您母親最近應該沒有聯系你吧。”

他這話語氣平常,可傅弦音就是警覺了起來。

她說:“沒有。”

邵楊說:“那就好,陳女士現在已經在精神病院了,上一次陳女士去您學校鬧出的事情不小,傅總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壓下去,離婚的事情現在傅總也在著手了。”

傅弦音歪歪腦袋,說:“你這是什麽意思呢?我現在十七,沒接受過系統的法律教育,是個法盲。你這樣說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傅東遠婚內出軌,甚至婚內有私生子的這些證據我都有,他是過錯方,而且——”

她頓了頓,說:“據我所知,陳慧梅是正經大學畢業,在和陳慧梅結婚的時候,陳慧梅應該和他一起在公司工作吧,現在公司創立到現在,他能保證一點陳慧梅的功勞都沒有嗎?”

傅弦音轉頭,對著邵楊,認真道:“邵秘書,我想讓傅東遠和陳慧梅離婚的原因不僅僅是我受不了陳慧梅,更重要的是我受不了傅東遠。”

和前幾次不同,傅弦音這次面對邵楊的時候語氣出奇的好。

邵楊說:“這些信息,我會幫傅小姐轉告的。”

傅弦音笑了笑,說:“謝謝邵秘書。”

*

跨國的航班,邵楊給傅弦音買的是頭等艙。

飛機起飛沒多久,機艙的燈就都關了。

傅弦音在電腦上看了會題,困意上來了就睡上一會。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也不算難熬。

抵達的時間是下午,算一算,剛好是在國內的淩晨。

小群裏,程昭昭嚷嚷著讓傅弦音到哪都報備一聲,雖然她們在學校大多也沒法看手機,但是程昭昭說有一個安心也好。

傅弦音沒拆穿她是因為顧臨釗還在群裏看所以才說的在學校沒法看手機。

事實上,除了顧臨釗,那仨經常偷偷在課間或者晚自習看手機。

這邊正值黃昏,傅弦音拍了張落日,發在了群裏作為報備。

她打車回了酒店,還在路上的時候,顧臨釗的信息就過來了。

顧臨釗:[到了?]

顧臨釗:[到酒店也說一聲。]

傅弦音:[在車上了。]

傅弦音:[這邊黃昏,超好看。]

顧臨釗:[那打視頻讓我也看看。]

小心思被對方知曉,傅弦音忍不住笑。

她帶上耳機,點開視頻,還專門把攝像頭反轉對著窗外。

顧臨釗很快接通。

他那邊漆黑一片,只能依稀地看出一截截模糊的臺階,耳機裏傳來顧臨釗有些粗重的呼吸,過了十幾秒,鏡頭裏晃了晃,黯淡的夜色下,出現了顧臨釗的臉。

北川現在是五點,天都沒亮。

顧臨釗的臉隱沒在一片黑暗中,手機適應了幾秒調整亮度,傅弦音才看清了顧臨釗有些模糊的臉。

傅弦音問:“你幾點起的?”

顧臨釗說:“五點。”

傅弦音說:“你起這麽早?”

她記得顧臨釗平時一般都是六點多起。

顧臨釗說:“你不是這個點到麽。”

他這話說得隨意自然,但傅弦音就是不可避免地高興了一下。

她輕咳一聲,壓著笑轉移話題,指了指窗外的天,說:“看,落日,好看不好看?”

“好看。”剛醒的緣故,顧臨釗的聲音還有點啞。

他盯著屏幕中絢爛的落日,還有鏡頭中出現的一小節如玉的指尖。

喉結滾了滾,他驀地道:

“怎麽這麽小氣,只給我看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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