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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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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

好在顧臨釗一邊講一邊寫,哪怕傅弦音當時沒聽進去,過後看筆記也能看懂。

飛機在臨瀾市上空盤旋,空姐照例過來提醒收起小桌板。傅弦音這次反應很快,她看著顧臨釗講完最後一道題,啪地把筆記本一合,而後將小桌板收好。

顧臨釗好笑道:“這次聽見了?”

傅弦音:……

這人在罵她,絕對。

10點45的航班,到臨瀾市已經是12點多。

顧臨釗的家長看起來很溫柔,下飛機時還專門讓顧臨釗幫傅弦音拉行李箱。

傅弦音不習慣,笑著拒絕了。

女人也沒再強求,顧臨釗自己拉著行李在前,他家長在後面溫和地和傅弦音聊天。

女人:“剛才在飛機上看你們兩個學習,我就沒問,你叫什麽呀?”

傅弦音:“我叫傅弦音,弦樂的弦,音樂的音。”

女人笑道:“我是顧臨釗的大伯母,這次是回臨瀾市跟顧臨釗探親。”

她問:“這麽晚了,有沒有人來接呀?”

傅弦音頓了一下,她腦子裏快速過了一下每一種回答的可能性,道:

“沒事的阿姨,我自己回去就好。”

大伯母不放心:“這麽晚了,阿姨送送你吧。”

算了,送就送吧。

傅弦音把酒店地址發給了顧臨釗。

顧臨釗點開,看見目的地在地圖顯示為靜遠酒店。

夜班的臨瀾市道路暢通無阻,沒多久,出租車就抵達了靜遠酒店。

顧臨釗幫傅弦音把行李搬下來,傅弦音接過行李,還沒等顧臨釗說話就搶先開口:“我自己上去就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和阿姨趕緊先回去吧。”

說完,她和大伯母打了聲招呼,拎著行李箱就走進了酒店。

車輛行駛,大伯母道:“她是你之前說新轉來的同桌?從哪轉來的來著?”

顧臨釗:“……臨瀾一中。”

大伯母“呀”了一聲:“那她就是臨瀾人呀。”

三兩句的功夫,大伯母就將傅弦音想象成了一個可憐孩子。

可不是嗎?家就在臨瀾,回家沒個家裏人跟著不說,到了臨瀾還住酒店,如果不是她說要送,這孩子恐怕得自己拎著行李箱自己過來。

小姑娘這麽獨立,可十七八歲的年紀,獨立成這樣並不是什麽好事。

大伯母嘆道:“這孩子。”

另一邊,傅弦音洗完澡,躺在床上。

靜遠酒店是傅東遠在臨瀾的產業,他在酒店裏給傅弦音留了間房。還在臨瀾的時候,每當陳慧梅發瘋,傅弦音就會來靜遠酒店住。

好處是自己一個人能得點清凈,壞處是靜遠在市中心,離她初高中都有點距離。

傅弦音打算周六先回家把筆記收了,再把之前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收的東西收一下。

她回程的機票是在周日下午,剩下的時間傅弦音打算在療養院度過。

做好計劃,傅弦音關燈睡覺。

一覺睡到11點半。

這半周在北川一中,傅弦音每天都睡不了幾個小時。

她簡單洗漱過後,拉著行李箱打車去了之前在臨瀾一中住過的家。

周六中午的臨瀾一中剛好處於放學的階段,車子在路口就被堵住了,外面大太陽曬著,傅弦音不想走路。她忽略了前面司機師傅想要和她進行的眼神交流,靠在後排,閉幕養神。

大約堵了半個多小時,車子才緩緩駛進小區。

傅弦音拉著行李箱上了樓。

站在家門前,她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後,掏出鑰匙,擰開門鎖——

等等,不大對勁。

她迅速拉著行李箱離開了家門,而後躲在樓梯間,從門縫內鬼鬼祟祟地往外看。

她是周一離開的臨瀾市,當時是傅弦音關的門,她印象很清楚,她絕對鎖門了。

可是剛才開門的時候,鑰匙只擰了一道就開了。

有人回來過,甚至可能是剛走。

傅弦音的心落了落。

除了陳慧梅,沒人會來這裏。

她不知道陳慧梅為什麽又會回這裏,又或者陳慧梅在她轉學之後接著就回了臨瀾也說不準。

自從轉學去了北川一中,傅弦音天天住校,再也沒見過陳慧梅。

臨瀾一中是走讀制的,傅弦音那時候天天回家,免不了天天見陳慧梅。

陳慧梅正常的時候只會問她學習成績,而發瘋起來就會不管不顧。

曾經有一次,傅弦音下晚自習回家後,發現陳慧梅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把她書架上的書全都撕了。

臥室一地紙屑,陳慧梅一本不剩,從課外小說乃至學習教輔資料甚至傅弦音的筆記本全都撕了個幹凈。

當時傅弦音高三,所有的課本以及她需要的大部分的筆記和資料都被她放到學校了。因此陳慧梅發瘋對她的影響也沒那麽大。

可是現在不一樣,她所有需要的資料和筆記都在這裏,陳慧梅如果發瘋都撕了的話——

叮——

電梯的聲音打亂了傅弦音的思緒,從樓梯走廊的門縫中,傅弦音看見陳慧梅從電梯出來。

她頭發淩亂,厚重的妝花了大半,遮不住她臉上明顯的皺紋和疲態。

這樣的陳慧梅……是不正常的時候。

傅弦音眼看著人走進了門內,接著就拎著行李箱,躡手躡腳地又往上爬了一層樓。

像個特務。

傅弦音這麽評價道,而後又不禁覺得好笑。

明明只是來拿她需要的學習資料,怎麽好像是要拿什麽危險的絕對機密文件一樣。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傅弦音聽不到陳慧梅在裏面幹了什麽。

許久,傅弦音才看見陳慧梅從屋內走出。

她鑰匙擰了兩圈,是鎖上門的意思。

傅弦音掐著表,20分鐘後,才拎著行李箱從樓梯間走出去。

她深吸一口氣,拿著鑰匙,打開了鎖上的房門。

屋內一片狼藉。

摔碎的花瓶和茶幾碎片一起,混了一地玻璃渣。

沙發被人用利器劃破,裏面的棉絮翻了出來,像是被開膛破肚內臟流了一地的魚。

地上幾乎沒有能下腳的地方,一地的玻璃渣子,踩上去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傅弦音懷揣著最後一絲希望,抱著行李箱,跨過一地狼藉,走向她的房間。

滿地稀碎的紙屑仿佛在嘲笑她懷揣希望是多麽愚蠢的行為,被撕去內頁的筆記本殘缺地躺在地上,斷口處的猙獰像極了瘋狂指責她的陳慧梅。

傅弦音嘆了口氣。

她將行李箱攤開,走進屋內,仔仔細細地檢查著每一本書。

情況比她想象的好。

她的本子大多都是頁數多,紙質厚,裝訂密實的。陳慧梅撕起來費勁,因此有幾個本子其實只是被陳慧梅撕去了幾頁,剩下的粘粘還能用。

拾掇了半天,傅弦音收拾出來一個數學錯題本,一個生物錯題本,還有一個生物的筆記本。

一共就三個本子,傅弦音用塑料袋將筆記本包好,而後往臥室外走去。

行李箱的輪子擋住了她的腳步,傅弦音一個沒察覺,直接被行李箱輪子絆倒。

原本就沒完全愈合的膝蓋再度被碎玻璃劃傷,傅弦音看著自己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的膝蓋,嘆了口氣。

她所性就在原地坐了一會。

黃昏斜斜打進屋內,一寸一寸地將傅弦音的眼前染上暖調的橘紅。

可橘紅轉瞬即逝,很快又被暗色吞噬。

傅弦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腳踝,提起行李箱,摸索著走向玄關。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屋子,而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

臨瀾一中旁不遠就是河邊。

過去三年,傅弦音在河邊消磨掉了數個難熬的夜。

她在學校邊的診所買了些處理傷口的藥物,拎著行李箱,沿著那條走過無數的路,慢慢悠悠地溜達著。

周圍是準備去上晚自習的學生,傅弦音逆著人流,拖著行李箱,感受到周圍傳來的視線。那些視線略帶探究,可並不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傅弦音忽然有些恍惚。

她像是來到了異世界的旅客,又或者是在異鄉的行人,獨獨不像是他們的同學、同齡人。

行李箱的輪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發出陣陣響聲,傅弦音走出了人群,走出了異世界,走到了自己熟悉的河邊。

潮濕的空氣湧入鼻腔,傅弦音坐在河邊低矮的石欄桿上,冰涼的河水浸沒她的小腿。

她看著河水沖擊在石壁上,而後退回,蕩出陣陣漣漪。

她裸露在外的腿上被濺到了星星點點的水滴,水波越來越大,水滴濺落的範圍也越來越大。

從小腿,到大腿,到手臂。

直到頭頂傳來冰冷的涼意時,傅弦音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是下雨了啊。

然而。

幾乎是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

雨停了。

不對,不是雨停了。

河面明明還沒平靜,雨聲明明還沒消失。

她擡頭,視線落入了一雙熟悉的眸子。

顧臨釗鋒利的眉頭微微皺著,眼睫輕垂,一雙清澈深褐色的眸中倒映她有些狼狽的臉。

傅弦音後知後覺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麽不堪。

雨夜,河邊,獨自一人的少女。

怎麽說怎麽不對勁。

她開口想要解釋,然而少年有些無奈的聲音更先一步鉆進她耳廓。

他說:“傅弦音,你怎麽總是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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