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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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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感受到身後小娘子掐緊了自己的束帶, 江淮之神色稍頓,竟是從容而立。

“見過符大人。”

他不鹹不淡開了口。

符從南可不像他這般淡然,自己家千金疙瘩偷跑出府夜不歸宿還不算, 竟還當街與男子拉拉扯扯,整個臉都拉得十成十難看。

“符柚, 給爹過來!”

他尚在那邊呵斥, 安陽長公主卻早已按捺不住,一個箭步沖上前就將她往自己這邊拽。

小娘子不肯, 鬧騰得極厲害, 小手就是不願意松開人腰間的墜玉束帶。

見狀,江淮之虛虛攔了下長公主。

“殿下,有話不妨好好說。”

“本宮與你沒什麽好講的。”

長公主沒多少好氣。

“虧本宮還以為你是個德才兼備的, 也真心感謝過你把柚兒教好, 結果你與柚兒惹得不清不楚還不算,居然敢當街壞她聲譽!”

“抱歉, 我早便該登門說明此事。”

江淮之微微擡袖, 拱手向二人一禮。

“我與柚兒心意相通, 萬望大人與殿下割愛,將柚兒許配於我,此生, 淮之定不相負。”

“荒謬!”

符從南罵道。

“我的確一向欣賞你的才學, 若柚兒無此婚約在身,你我兩家門當戶對, 也未嘗不能考慮, 可柚兒是我大靖既定的太子妃, 眼下東宮喜事在即,你如此行事, 究竟有沒有將我符家放在眼裏!”

“我明白。”

江淮之溫了溫聲音。

“本該三書六禮,明媒正娶,我此番行事,的確太過唐突柚兒,只是事出緊急,望大人諒解,婚書與聘禮絕不會有半分怠慢。”

“皇旨已下,婚期已定,她不可能嫁除了太子殿下之外的任何人,你若真心喜歡她,就躲得遠遠的不要來敗壞她聲名!”

“不瞞大人講,此前我並非沒有這般想過。”

他垂手立於街上,任由小娘子抓著他不放。

“只是心中喜愛實難割舍,明知前路艱險,亦願賭上聲譽與性命,將柚兒留在我身邊。”

符從南聞言,幾乎怒不可遏。

“你想做什麽?”

他擡手毫不客氣地指著他鼻尖。

“我警告你,不要想著來破壞柚兒的婚事,你我同朝為官多年,我可以當今夜之事從未發生過,但你若再敢得寸進尺,我相府也絕不是吃素的!”

“讓大人失望了。”

江淮之溫和笑笑。

“凡事皆可讓步,唯獨她不可以。”

“你自身官職難保,還想著覬覦我的柚兒!現在便給我滾!”

他為相多年,朝堂之上舌戰群儒也並不在少數,只是涉及到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他難免失了理智分寸,瞧著只像個痛苦又憤怒的爹爹。

“確實難保。”

眼前這位如玉的公子,語調並不狠厲,卻仿佛座永遠也挪不走的大山。

“所以是江望之傳信於大人,派您來尋的麽?”

“你們江家自己的家事,我不屑管。”

符從南語氣極差,瞧了眼天色。

“夫人先將柚兒帶回去吧,此人,我好生會會。”

“我不回去!”

符柚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聞言小手立馬攥得更緊了。

“我不想回去學那些無聊的東西,站也不好好站坐也不好好坐的,我天天挨罵也沒有人幫我!”

“嬤嬤已經回宮了,沒有人為難你了。”

長公主嘆息一聲,勸道。

“爹娘也是怕你日後進宮了遭人數落,也並非不心疼你,今日見你發了脾氣跑了,也想著不去管你,讓你好好休息玩上一日,誰知你一直沒有回府,來尋你方知你與太傅在一處。”

“那我之前那次不也沒回府嗎?你們也沒有管我呀。”

小娘子倔著。

“為什麽今日就偏偏要我回去?”

此言一出,江淮之鎮定自若的臉上,不由得變了變神色。

“什麽之前那次?”

符從南果然敏銳地捕捉了她的話,臉色愈發難看。

“哪一次?太子說你生病了,留你在東宮休息那一次?”

“我什麽時候留在東宮了?”

她小腦袋不靈光得很,惹得江淮之幾近扶額,恨不得將她小嘴堵上。

“那你是去哪裏了?!”

“我跟先生在一起呀!”

小娘子什麽都敢往外說。

“我發好高的燒,是先生一直照顧我,哄我睡覺,陪了我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來還給我買了吃食,李乾景怎麽說我在東宮啊?”

江淮之微微用力,將她始終扒在他腰間的小手徹底扥開。

他原本的意思,也是叫長公主帶她回去,他好生與丞相大人講上一講,畢竟是柚兒的生父,他自然是想以禮待之,不願意走那威逼利誘的路子。

只是這小娘子一番話水靈靈往外一說,他簡直就與那禽獸無異,哪裏還敢談什麽嫁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才是。

符相與長公主亦是一副聞所未聞的震撼模樣,半晌都沒回過神來,等符從南回過味來,幾乎想都沒想,上去就朝人胸口重重砸了一拳!

江淮之並未預料到,被打得猛得後退兩步撞上宅子外墻,胸口震得生疼。

符相仍不解氣,像氣瘋了一般,撲上來還要打他,他挨了兩下,微微皺起眉,擡手擋住了那不要命的拳頭。

“丞相大人。”

他嗓音微啞,將人生生攔下。

“我並未有分毫冒犯過柚兒,那日來不及將她送回府,只得尋了個醫館治病,不是大人想得那樣。”

“我憑什麽信你?!”

街頭已傳來打更聲,符從南的怒吼在這寂靜的夜裏入耳格外響亮。

“你好歹也是聖賢罐子裏浸大的,教書育人這麽些年,都教到狗肚子裏去了?”

“爹爹,他沒有欺負過我!”

小娘子在娘親懷裏掙紮著,宮中嬤嬤關於新婚之夜的教習驀然湧入腦中,她才反應過來爹爹誤會了什麽。

“就只是我生病了,先生陪了我一晚呀。”

符從南根本沒辦法描述他當下一刻的感受,似乎活了大半輩子,都絕沒有聽過這樣的事跡。

“你讓太子殿下幫你瞞了,對嗎?”

他語氣嚴厲,神色覆雜得不像話。

“太子殿下知道你與江太傅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同時,還幫你瞞了,是嗎?!”

“我沒讓他瞞呀。”

符柚小聲嘟囔著。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李乾景這麽跟你們說的。”

尾音落下,她身後的娘親身子一軟,險些站不住。

“柚兒……”

長公主神情恍惚,掩面而泣。

“新婚之夜不落紅,你可知是怎樣的後果,你這孩子,真是瘋了……”

“都瘋了。”

符從南頹廢地擡起頭,使勁才扥著自己胡子。

“整個大靖都瘋了。”

小娘子乖乖站在原地,瞧著自己愈顯蒼老的爹爹娘親,小手下意識攀上粉裙,一時有些無措。

她覺得她好像做了天大的錯事。

可是歸根到底,也不過是選了個喜歡的人,想要共度餘生。

“爹不知道,爹還能給你什麽。”

符從南終於冷靜下來,滿眼悲戚瞧著自己女兒。

“半生官場浮沈,扶陛下登基那夜幾乎丟了性命,刀傷劍傷一下雨都要發痛,一日也未告過假,這才和你娘親一起,給了你哥哥六部的官職,給了你姐姐與鎮國將軍府風風光光的婚禮,又給你要來了這母儀天下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地位。”

“你不想念書,那便不念,你喜歡賴床,一日也沒叫你早起請過安,你想做什麽便做什麽,爹都心甘情願,你不知道,爹聽說太子殿下是真心喜歡你的時候,有多高興。”

“可你什麽都不想要!”

“對不起,爹爹娘親。”

小娘子低著頭,喉中亦是哽咽起來。

“柚兒只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爹也沒辦法!”

符從南一揮衣袖。

“你與太子殿下的婚事,不從便是抗旨,爹救不了你的命,也救不了符家的命!”

語畢,他重重嘆口氣,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走吧,夫人。”

他牽過長公主的手,留下個顫悠悠的滄桑背影,一次也不願再回頭。

“沒幾日了,別管她了,她想做什麽,就讓她做吧,大不了,就把我這條老命,賠給陛下……”

符柚小聲喚著爹娘,追出兩步,又忽然蹲在地上,偷偷哭起來。

“先生...”

她哭得越來越大聲,幾近嚎啕。

“我們真的還要在一起嗎...”

“要。”

江淮之俯身扶起她,眉眼滿是心痛,出口卻仍是堅定。

“這些委屈,我會一一奉還。”

語畢,似乎是聽見樹間風聲,他那溫和的眸色,驟然被陰冷爬滿。

“看夠了嗎?”

他聲音一下子太過陰沈,嚇得小娘子的哭聲都止了一瞬。

果不其然,樹後隨之傳來一陣撫掌聲,江望之大笑著,好整以暇地走出來瞧著他們。

“三弟,好精彩啊。”

他挑挑眉看過去,一展折扇。

“被老丈人打罵又不能還手的感覺,可好啊?”

“自是好得很。”

江淮之站起身,面如薄冰。

“上次我便在想,月兒落水之事如何被你發覺,現在想來,唯有二字。”

他語氣涼涼的。

“仁慈。”

“不愧是我三弟。”

江望之合掌笑道。

“我回來看過家中事務,一切都井井有條,唯有個丫鬟什麽錯也沒犯,偏偏被趕去柴房做最末等的事,十年身契還改為了百年死契,我瞧著蹊蹺,仔細盤問過才知,原是她跟去小潭目睹了那一切,心臟卻被刺歪了,成了唯一一個僥幸活下來的人。”

“的確。”

江淮之微彎唇角。

“當時若是趕盡殺絕,哪有今日之事。”

“呵,後悔了?”

“後悔極了。”

他輕笑出聲,反手將小娘子摟入懷中,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睛。

“你這是…”

話還未說完,只見夜色中煞白劍影閃現,尚未待人反應過來,那利劍竟直逼而來,頃刻之間便從身邊劃過!

幾乎是同一刻,江望之痛嚎出聲,捂住左手處蜷縮在地。

他的手筋,竟當街被人生生挑斷了!

江喚收回劍,單膝跪地。

“公子,斷得不能再斷了。”

“做得不錯。”

江淮之開口冰冷,眸中浮過一絲狠厲。

“敢請教二哥,這樣還算不算得上仁慈了?”

“你...你天大的膽子!”

江望之痛得幾乎說不出話。

“當街傷你兄長,你如何...敢的!”

“我如何又不敢的。”

他居高臨下,淡淡睨著那地上掙紮的人。

“當年謝姨娘傷我之時,你可問過一句兄友弟恭的倫理綱常。”

巡夜的京城守衛軍聽得動靜,只在三言兩語之間便趕來,瞧見是他站在那裏,慌忙一拱手。

“太傅大人。”

那守衛自是不認識那江家二郎,只出聲喚了句他。

“可有人當街行兇,傷了大人?”

“無妨,你們忙去便好。”

江淮之面上看不出喜怒。

“是我自己的事情,很快會處理好,擾亂宵禁,還請見諒。”

“大人這是哪裏的話。”

守衛打了幾圈官話,便繼續巡夜去了,任憑江望之怎麽喊,也沒回頭管過他。

“的確太晚了。”

仰頭看了幾顆星子,江淮之將小娘子攬得更緊了些,一只手掌始終沒從那眼上放下來過。

“就不送二哥了,二哥路上小心些,莫要被巡夜的人抓住,送進牢裏可就說不清了。”

說罷,他領著符柚進了府邸,將那宅門重重關上。

“柚兒。”

他語調很快放得又輕又柔。

“這下好像真的,只能先在先生這裏湊合一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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