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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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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

“殺。”

葉棠玉直視著顧青的眼睛,直截了當地給出了她的答案。

她當不了判官,這個故事裏孰是孰非,她辨不明白。

但她能看懂顧青此時的神色。

她曾經見過。

她十四歲時,剛入凡間,遇見一戶人家。

那家中有一雙兒女,兒子生來體弱,又被妖邪所纏,病入膏肓,爹娘找遍名醫也束手無策,走投無路之際,信了歪門邪道,想將女兒匆匆嫁出去為兒子沖喜。

她爹娘跪在她面前求她出嫁,說為她選了門好親事,嫁過去的人家家底殷實,不會讓她受苦。

她不想嫁,可凡世間的姻緣講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最終她還是嫁給了一個自己完全不相識,但與弟弟八字相合的人。

回門探親時,全家無人看顧她,爹娘只圍著弟弟打轉,心裏的怨氣滋生,化作恨意,輕而易舉就被妖邪利用,被蠱惑著動手殺了弟弟與爹娘,

後來,葉棠玉收了那妖邪,問那家女兒為什麽沒有動手。

女兒的眼淚撲簌而下,那時刀柄已經握在了她的掌心,她娘親匆匆掃過她時,以為她要削果皮,叮囑了句:“小心劃破手。”

就這一句話,讓她想起幼年她愛吃梨,爹不在家,她哭鬧不休,身懷六甲的娘親跑了二裏地替她買梨,回來時險些中暑,也沒責怪她半句。

她六歲時發了高熱,周邊醫館裏坐診的大夫都說她熬不過去了,是她爹守了好幾個晚上,為她煎藥餵藥,硬生生將她留了下來。

她仍舊怨他們,但總有千絲萬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無法下手。

此時顧青問話的神色與那家女兒的表情別無二致。

只是鬼魂無法泣淚,只能泣血。

這血非為人時候的精血,而是由鬼魂的陰氣而成,泣一次,鬼魂轉世的機緣便少上一分。

顧青的故事說到一半時,眼角就已經見血了。

“姐姐。” 顧青擦拭掉眼角的血跡,“你和玄清說的有些不一樣,你明明一點也不傻。”

“你說殺,是料定了我會心軟嗎?”

葉棠玉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算了,也許我一開始便不該生出執念。” 顧青也並未於此事上糾結。

嘆了口氣,起身從腰間拿出一個儲物袋打開,顧遠之、顧離和顧辭羨便被放了出來,只是在儲物袋裏待久了,三人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而定光則化作了把平平無奇的鐵劍,綁在顧離的腰間。

顧青沒有再看她們。

從儲物袋裏又拿出那封信,遞給葉棠玉。

“這是玄清留給你的,放心,我從未拆開看過。”

葉棠玉從桌上拿過那封還保存得很好的信,一時之間竟生出些近鄉情怯。

“姐姐你不拆開看看嗎?”

葉棠玉妥帖地將信收好:“不急。等出了酆都再說。”

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句,“我師長可還說了什麽?”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要緊的,我遇見玄清後,她都忘了好多事情了,成日裏說的最多的,便是誇你這個親傳大弟子。”

“也總說是她這個做師長的不好,對不起你。”

葉棠玉手倏地收緊,怎麽會是師長對不起她...

"好了,這些事情你出酆都再想吧,現在你該好好想想要怎麽出酆都。" 顧青提醒葉棠玉,“魔尊轉世入城的消息已經傳遍整個酆都了,如今酆都戒嚴,只進不出。”

葉棠玉掃了眼地上躺著的三人和定光,想著等他們醒來也是負累,索性又將其重新收進了她的儲物袋中。

剛剛將儲物袋放回腰間。

門外就傳來容與的聲音:“阿玉,事情談妥了嗎?”

“談妥了。” 葉棠玉一邊應著,一邊前去開門。

容與彎著眼睛看她,並未因先前在忘川邊上的事表現出什麽芥蒂。

葉棠玉卻是有些頭疼。

天道將她覆生,卻獨獨讓她缺了最關鍵的那段記憶,如今她師長這廂的事兒還沒捋順,與容與的過往似乎也有糾葛……

“方才站在門外聽了會兒。” 容與很自然地走進屋內,“那面銅鏡可否借我一觀?”

顧青雖有些不待見容與,但看著葉棠玉的面子上,也並未拒絕。

將那面銅鏡拿出來遞給了容與。

“阿玉你看,寫鏡子雖是用仙法所鑄,但瞧著是不是帶了些邪氣?”

容與將那面銅鏡拿在手中查看一番後,又遞給葉棠玉。

葉棠玉接過銅鏡。

這銅鏡背面刻著仙術法決,能讓銅鏡抓取主人的記憶投射到鏡面之上,同時也能短暫地讓主人的靈識穿梭至千裏之外。

這也是顧青能在鏡中看到顧遠之三人的原因。

但是問題在於,顧青是鬼,用來驅使銅鏡發揮效用的是陰德。

以仙術使鬼決。

將這鏡子給顧青的人,怕是有些古怪。

加之聽阿青描述,葉棠玉隱隱懷疑這位仙君與給衍書第二借運筆的那個,是同一個人。

“阿青你能砸掉這面鏡子,讓我見見那位仙君嗎?”

顧青搖搖頭:“那位仙君幫我許多,我如今無殺人之念,便不好再喚他了。”

“能畫出那人樣貌嗎?”容與出聲問道。

顧青繼續搖頭:“我做不來畫。”

“罷了。”見顧青不願相助,葉棠玉也並未執著,這位仙君的事還不算要緊。

葉棠玉將現在酆都城內只進不出的消息,告訴了容與。

“阿玉想怎麽做?” 容與聽完神色未變,他就像葉棠玉握在手裏的劍刃,葉棠玉想如何做,他只需照做就好。

“大鬧一場,破門而出。”

葉棠玉沒想和酆都城內的魔族周旋。

左右這些魔族單打獨鬥也都不是她的對手,想要牽制住她,也需整個酆都的魔族一起來才有可能。

“從我們進來的這個門出去,這扇門的位置我們最熟悉,屆時我作餌將守城門的魔族引到一處,你去破門快速出城,我來斷後。”

法子簡單粗暴。

其實漏洞不少,但架不住葉棠玉是元嬰境,一力降十會。

容與的唇角勾了勾,阿玉動起手來向來是不會留情的。

“你們既然商量好了,我就不送了。” 顧青靜靜地站在一旁與他們道別。

葉棠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祈天燈不燃,她執念不消,仍會被困在酆都城,直到陰氣散盡,消散於世間。

“你與我一起走吧。”

“不走了,也走不了,玄清留給我的陰德已經不夠我再出一次酆都了。能否轉世,對我來說也沒那麽重要,再度轉世為人…想想就覺得累,不如就到這裏吧。”

顧青呼出口氣,如今已經是她死後幾年最輕松的時候了。

既然顧青已經下了決定,葉棠玉也沒再相勸,重新戴上容與給的手鐲出了門。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

“早知道就不鬧這一通了。”

重回酆都大街,街道兩側每隔一個街口,都派了兩名魔族駐守。

葉棠玉想著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也挺有意思。” 容與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左右也不是什麽太麻煩的事情。

兩人並不急著趕路,走得也就慢些。

葉棠玉暗自琢磨,要不然趁這段路讓容與把她與他之間的事兒說一說?

想了想又覺得還是不太合適,畢竟是在魔族的地盤……

算了算了。

“阿玉在想什麽?”一旁的容與見阿玉似乎正想著什麽出神,搭話道,“莫不是在想玄清門主的事情。”

“倒也沒有。”葉棠玉不過腦子,嘴巴一快便否認了。

師長的事情,一時半會兒弄不明白,既然如此,葉棠玉此時便不會在同一件事情上糾纏。

“那便是在想我了?” 容與唇角的笑意深了深,停下來攔在葉棠玉跟前,“阿玉有什麽好奇的別悶在心裏,問我就是,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容與的一雙桃花眼不覆初見時的疏離,眸中像是含著人間三月的春光,目不轉睛看她時,著實是讓人難以招架。

容光太甚,容光太甚。

葉棠玉小小地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容與:“出去再說。”

盡管有些慌亂,但好在葉棠玉向來穩重,喜怒不形於色,呼吸只短暫亂了一拍,便調整過來。

不過再細微的情緒,還是被容與察覺到了。

看出葉棠玉的慌亂,容與不動聲色地偷偷揚了揚唇角,心頭喟嘆,果然,從百年前到現在,最好使的還是他這張臉。

兩人一路無話,與在無暮城中的相安無事不同,此刻,兩人之間總湧動著一些微妙的氣氛。

葉棠玉第一次產生這樣奇怪的感覺,腳下越走越快,到最後竟比去顧青家中時,還快了幾分,很快便重新回到了他們入城的地方。

果然,城門處的魔族守衛比路口的多出許多。

葉棠玉大致掃了一眼,坐在城門口的三個魔族,約莫抵得上金丹境修士。其餘十二個魔族,大致是築基的水準。

簡單在腦中規劃好路線。

葉棠玉偏頭對容與說:“一會兒我會暫時脫掉鐲子化形成凡人,你壓著我過去,他們必定會前來查看。趁他們被我引走,你直接破門,別等我,先出去。”

“好。”容與並無異議。

計劃已定,葉棠玉脫下鐲子,瞬間化作一個普通凡人。

容與摁住她的胳膊正要往城門方向帶時。

卻聽周圍有魔族一聲驚呼:“快!我瞧見了!城墻邊上,那個穿白衣的,是個活人!快抓住他!”

只見不遠處的城墻邊上,一個白衣男子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茫然無措地看著周邊的魔族朝他湧去。

葉棠玉眉心狠狠一跳,顧姓三人和定光在她的儲物袋中,容與在她身側。

這個多出來的凡人,是怎麽進酆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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