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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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何（九）
從房子裏出來，姜何才知道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刻了。
天空被餘暉暈染成了橘紅色，像橙汁，朵朵小雲也透著橘色，像橙粒……說不定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水果呢？清晨的時候是荔枝，因為那時總有霧讓一切都白蒙蒙的；正午的話應該是椰子，雖然椰子肉是白的，但有時候姜何也能看見天上到處都是連片的白雲，也因為椰汁是透明的所以才能看什麽都是清清楚楚的；黃昏這會兒就是橙子了，橙子種類那麽多，果肉顏色也很多，就和火燒雲不同的顏色剛好很搭。
這麽想上一會兒，姜何都犯饞了。
院子裏確實有一顆參天大樹，姜何還以為只有一個秋千，結果是吊了兩個秋千，一個高些，一個矮些，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手工做的，有些簡陋。
高的那個姜何有點不太敢上去，但魯深已經先一步跳起來坐上去了，姜何就自覺坐旁邊的矮秋千了。
“這個秋千，聽我哥說是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做的，那時候就是我哥坐我這個高的，我爸坐你這個矮的。”魯深坐在上面輕輕晃著腳。
“我之前從來沒有聽你和你哥提起過你們的爸爸媽媽。”姜何悄悄擡眸去看著魯深。
“他們啊……”魯深突然笑了起來，“我爸可是大英雄！他是特種兵！——超帥的！”
看魯深那樣子，就差直接叉腰站在秋千上了，驕傲得不行。
“哇！這麽帥？”姜何的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
“對啊，我爸他超帥的，就是聽我哥說爸爸他們部隊裏訓練非常辛苦，我爸就被曬得全身黢黑的，跟塊煤炭似的。”魯深癟了下嘴。
姜何失笑，又問：“那你媽媽呢？”
“我媽啊——”魯深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急性白血病去世了，我其實一直是外公和哥哥帶大的。”魯深苦笑了一下。
姜何楞了一下，然後開口就是和魯深道歉。
“沒事，人死不能覆生，我跟哥哥還有外公一定要好好過下去才能讓去了的人安心離開，你說對吧？”魯深反問姜何。
姜何臉上一熱，躲開了魯深那束熾熱的目光。
“嗯嗯。”姜何連連點頭。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問你，會不會有同齡人拿你沒有父母照顧開你玩笑什麽的嗎？……我在學校就因為是從孤兒院裏出來的一直被同學排擠，年級的人也都不喜歡我。”姜何皺著眉，慢吞吞地說著。
還在學校那會兒，姜何每天也只是因為忙所以根本沒有時間來考慮這些事。現在難得有了空閑時間可以放松一下，想起學校的經歷讓姜何實在是在意。
因為即便現在來到姜家已經成為了“姜何”，他還是和孤兒院的“小啞巴”一樣：交不到朋友，受盡同齡孩子的各種排擠欺負。
魯深難得安靜了一小會兒，但很快又大聲說了起來：“有啊，直到現在還有人老是笑話我沒爸媽養呢——但那些人只敢在背後偷偷說我，因為當我面說或者讓我聽到的，我全部都揍回去啦～！”說著，魯深捏緊其中一個拳頭，在空氣中揮了起來。
“就這樣‘邦——！’的一下，一拳下去什麽都好了～”還給魯深得意上了。
姜何忍俊不禁，心裏感嘆像魯深這樣膽子大點也挺好的：至少他有勇氣回擊霸淩者保護自己。
而他就做不到。
不管是哪個霸淩者，只要他們帶上一句：“我家和你們姜家可是XXX關系……”之類的話，姜何就會因為害怕得罪了他們之後事情扯到家長那裏去，然後又會被冉煦狠狠打上一頓……因為害怕，所以姜何就從來沒有還手過。
（姜）或許也是這個原因才讓周途明這種人覺得我很好欺負吧。
姜何感覺很無奈。
（姜）沒辦法呀，又沒人罩著我。
“所以……你不僅會被你養母打，在學校也會被同學欺負嗎？”魯深問姜何。
“嗯……”姜何尷尬地摸了下頭，“但他們還沒有到專門為了找樂子撒氣就打我的地步——”
“不管到了什麽地步那都要早點還手告訴他們你也不好惹呀！”魯深激動地喊了起來，“你不還手，他們會得寸進尺的！”
“我知道，但是——”姜何皺眉停滯了片刻，“他們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啊。”
“你怕他們？”
“不是怕他們，我怕的是我養母——如果我還手，欺負我的人肯定會去和他們父母告狀，他們父母就會找我的養母，養母會因為我在學校沒有認真搞學習還動手打了別人家孩子就像這次一樣打我……”
“我實在不想再挨她打了……”
姜何緊咬著下唇，手也用力地捏著秋千兩側的粗麻繩。
他真的很怕，手上的顫抖傳導至麻繩上，整條繩子現在都在微晃。
“啊……她、她經常打你嗎……？”魯深小心翼翼地問姜何。
姜何點點頭，沒有說別的話。
“可……可她要是不想好好待你，又為什麽要把你從孤兒院領養出來？”魯深不理解冉煦的做法。
“我不是她接出來的……”姜何低聲道。
“我是她親生兒子出了車禍後被養父接到姜家去的。”
“那個時候我養母她還很瘋見不得人，我站她面前還被她用力打了一巴掌。”
姜何被這些糟糕的回憶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啊，天吶……”魯深完全不敢想姜何在姜家會是個什麽待遇，就目前來說，不僅沒被當自家人，似乎還被養母相當厭惡。
“我……我覺得……我養母肯定是……巴不得我被她直接打死或者跑出家了就別回去了……”姜何哆嗦著接著說了下去。
“再怎麽說你這麽聰明厲害的孩子，她肯定不會討厭到這種地步吧……？”魯深感覺姜何說得有點太誇張了。
“會的……”
姜何現在的臉色就非常糟糕。
“會的——因為我叫‘姜hé’……”
“她親兒子也叫‘姜hé’。”
“我是三點水‘氵’被單人旁‘亻’替換的那個‘何’。她一定一直覺得——”
（姜）我就是個贗品……
姜何的話音戛然而止。
說是要來蕩秋千的，兩個人坐是坐上了秋千，卻沒一個人蕩起來——現在也蕩不起來了。
就這個時候，魯翰林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啊？姜何你原來還在啊？要不要留下吃個晚飯再回去呢？”魯翰林隔老遠問姜何。
這個時候姜何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慌慌張張跳下秋千撒腿就跑走了。
“不了謝謝教授——我先回去了！”
姜何留下這一句話便揚長而去了。
“嗐，這孩子，怎麽總是走得這麽著急呢？”魯翰林不理解。
魯深這會兒也走到了魯翰林身邊，擡起頭問魯翰林：“外公，你知道姜家原來有個兒子嗎？”
“姜家原來的那個兒子？這話是什麽意思？”魯翰林一時半會兒還沒聽明白。
“就是姜家除了領養的姜何，還有一個兒子的。”魯深解釋道。
“那你說‘原來的’，那個男孩子出意外了嗎？”魯翰林問。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魯深點點頭。
“你小子——一天天的又是上哪兒聽到的這些消息？”魯翰林雙手叉腰站在魯深面前。
“這是剛剛姜何跟我說的啊。”魯深實話實說道。
“好吧，那也不算謠言了。”魯翰林姑且信了魯深的話。
“外公你猜姜家原來那個兒子叫什麽名字？”魯深又問。
“不猜，管這個幹嘛？就算是叫‘姜流兒’都跟我沒關系。”魯翰林可沒興趣聽這些八卦。
魯深很無語，說：“外公，我真沒有和你開玩笑——我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
“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麽重要的？”魯翰林不信。
“因為姜家原來的那個兒子也叫‘姜hé’啊。”魯深認真地說。
“……就只是同名而已，小孩子家家的一天想那麽多。”魯翰林敲了一下魯深的腦袋就走了。
“可姜何他養母……”魯深摸著腦袋還在原地小聲嘀咕著什麽。
……
暑假跌跌撞撞地捱完了，短短兩個月的假期，姜何卻感覺自己過了好幾年。
學校的暑假作業、各種培訓課，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賽，雖然都還是些初賽，但姜何也知道初賽一旦過了就意味著他還要更多的比賽要參加，在等待結果的途中冉煦說不定又會帶他去參加這樣那樣的學科競賽什麽的……
忙。
姜何忙得暈頭轉向，只能來一件事就忙一件事，連提前安排一下自己的空閑時間都做不到。
唯一輕松一點的就是在魯翰林那裏上課了，因為魯翰林上得也不快，姜何學習效率也很高，所以魯翰林給了很多姜何休息的時間，雖然姜何大部分休息時間都用來填自己的肚子……
開學，姜何又和他最煩的家夥見面了。
周途明這學期見到姜何和上學期見到姜何不太一樣，上學期周途明見到姜何是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輕蔑不屑的意味，就覺得姜何就是個行走的樂子；而這學期現在開學來了，周途明見到姜何，那眼神，簡直像看見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家一樣，巴不得直接拿就把姜何千刀萬剮。
姜何也不知道怎麽放了個假回來周途明就這樣了，反正他有預感這個學期恐怕要比上學期更難受了。
因為放假在魯翰林家上課的原因，姜何和魯深在暑假期間就成了關系十分要好的朋友。
姜何比魯深高兩屆，但並不妨礙魯深下課經常跑來找姜何玩——反正魯深是打小就喜歡社交的孩子，在學校認識的人可多著呢，走哪兒都不怕生。
就某些方面來說，魯深其實和姜河很像。
但也不太像：因為魯深太活躍了，像是很像姜河，但比姜河更鬧，更擅長和同齡孩子打交道，也比姜河更喜歡打籃球。姜何也總是被魯深叫走一起去打籃球，就像以前姜河喜歡叫他一起去打籃球一樣。魯深雖然年紀沒有姜河大，但打籃球技術倒是比姜河好了很多。
不過魯深並沒有發現他經常來找姜何這個行為讓周途明鉆了空子，因為魯深的出現，周途明就多了很多理由找姜何麻煩。
就比如笑話姜何一個高年級的孩子喜歡跟低年級的小弟弟玩，他一個人笑不夠，他還要帶著其他的人一起笑。
姜何真的無所謂他們怎麽說他的。
可周途明敢把傷害牽扯到魯深身上，姜何也不會再容忍下去了。
今天魯深課間休息時來找姜何就周途明被嚇壞了。
他和姜何一起下樓，突然身後就多了一只手在他背後推了一把，腳下踩空後的失重感和淩空感瞬間洶湧襲來。
但他並沒有像他預料中那樣重重摔下這最後幾級臺階，他只是眼前一黑，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雖然摔下去還是摔痛了膝蓋，可魯深也沒有再受其他傷了。
立馬從地上撐起來一看，是姜何把自己一把拉過去護住了，他現在就壓在姜何身上的。
魯深的籃球撞到墻角後原地彈了幾下，也沒滾太遠。
“姜、姜何——”還是被嚇壞了，魯深慌慌張張地看姜何摔成什麽樣了。
“謔——沒看出來，你還挺仗義的啊？”周途明站在臺階上挑釁著姜何。
姜何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周途明。
“是要仗義點才行——不然哪有人願跟你玩啊？”周途明嗤笑道。
“你平時弄我一個就行了吧？說我跟低年級的學弟一起玩丟臉——你動手欺負一個低年級的學弟就不丟人了是嗎？！”姜何頭一次開口說話，就是質問周途明。
周途明也是明顯一楞，然後又自以為是地笑了起來：“生氣了？你居然也會生氣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說不了話呢。”
“少轉移話題——但凡是這樓梯再多幾級你敢推他一把我現在絕對饒不了你！”姜何咬牙切齒地放了狠話。
“哎呦呦，我好怕哦～剛剛也是學弟不小心踩空了才摔下去的嘛，關我什麽事？”周途明還在挑釁姜何。
姜何身側地拳頭捏得直發抖。
魯深見狀很怕姜何跟他們打起來，就上前拉住了姜何的手，小聲說：“沒事的姜何……”其實魯深也很生氣，但是周途明不僅比他年紀大，而且還帶著幾個小跟班，他和姜何就只有兩個人，要是打起架，吃虧的絕對是他們。
而且就以姜何在他那個年級的處境……魯深怕姜何以後會有更多的麻煩找上門。
“瞧瞧，你這小學弟都比你識相。”周途明努了努嘴。
本以為這樣能再刺激一下姜何，卻不料姜何反而笑了起來。
“笑、笑什麽啊你？！”周途明真不理解姜何有什麽還能笑出來的。
“我笑你啊——想讓所有人孤立我嘛，結果沒想到成績比不過我，也沒能成功孤立我，我現在還交了個知心朋友——氣不氣啊？周途明？”姜何歪頭笑著。
“按理說我們這個年紀也不算小娃娃了吧？你怎麽還用這種‘幼稚’的小把戲來博人關註呢？”姜何故意把“幼稚”兩個字念得很重。
“你——”周途明被姜何的話氣得面紅耳赤，也握緊了拳，渾身都在發抖。
“怎麽，被我說中了是吧？惱羞成怒了？”姜何把魯深護到了自己身後。
“草！”周途明直接撲上來揪住姜何的衣領子就是打。
“啊！姜何！！！”嚇得魯深直接叫了一嗓子，撒腿就是往教師辦公室跑，可剛跑沒幾步就被周途明的小跟班給攔了下來。
姜何被周途明撞到了墻壁上，借著墻體一發力就帶著周途明一起摔在地板上，姜何在上，壓住了身下的周途明。
“我勸你最好別把這事鬧大——”姜何緊緊握住了周途明的手腕。
“呵，你說別鬧大就別鬧大？你以為這事能隨隨便便結束了？”
“就算你要告到老師那裏去我也沒辦法——畢竟你好像完全沒想起來就在你身後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正對著你的監控器……”姜何咧嘴笑了起來，“監控器可不會錄下聲音。”
周途明的身體瞬間僵硬，完全不再掙紮了。
“可是你先動手的——不管你找不找老師或者家長，擔責的人都不會是我。”
姜何一把推開周途明，站起身撿回籃球，拉上魯深就離開了樓梯間。
“姜何……你沒事吧？”魯深急切地問著，眼睛不停地觀察姜何身上的傷勢。
先是從樓梯上摔了一跤，然後又被周途明打了一通，魯深怎麽可能不擔心？
“沒事。”姜何笑著搖了搖頭。
“我來找你玩讓他們一直那樣說你，你怎麽都不告訴我？”魯深又急忙問。
“告訴你幹嘛？告訴你了以後都不來找我玩了是嗎？”姜何反問魯深。
“我不是這個意思——至少我可以在別的時間來找你，讓你別一直聽他們說你壞話啊！”魯深認真地解釋道。
“就算你不來找我，他們也會找其他理由這樣對我。”姜何只是長籲一口氣。
“我暑假就跟你說過了嘛：我同學也不太喜歡我。”就現在這個情況，姜何還笑得出來。
“……你都不介意的嗎？”魯深緊皺著眉，“被……那麽多人討厭……”
“沒關系。”姜何脫口而出。
“為什麽沒關系？在班上一個朋友都沒有還要被排擠被欺負——怎麽想都很難受的吧？”魯深又急起來了。
“……還好吧。”姜何只是這樣回答道。
片刻後，姜何又開口說話了。
“我或許就是不太討同齡人喜歡吧，我在孤兒院也被其他孩子欺負，沒有人喜歡我。”
“所以我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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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子裏出來，姜何才知道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刻了。
天空被餘暉暈染成了橘紅色，像橙汁，朵朵小雲也透著橘色，像橙粒……說不定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水果呢？清晨的時候是荔枝，因為那時總有霧讓一切都白蒙蒙的；正午的話應該是椰子，雖然椰子肉是白的，但有時候姜何也能看見天上到處都是連片的白雲，也因為椰汁是透明的所以才能看什麽都是清清楚楚的；黃昏這會兒就是橙子了，橙子種類那麽多，果肉顏色也很多，就和火燒雲不同的顏色剛好很搭。
這麽想上一會兒，姜何都犯饞了。
院子裏確實有一顆參天大樹，姜何還以為只有一個秋千，結果是吊了兩個秋千，一個高些，一個矮些，而且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手工做的，有些簡陋。
高的那個姜何有點不太敢上去，但魯深已經先一步跳起來坐上去了，姜何就自覺坐旁邊的矮秋千了。
“這個秋千，聽我哥說是爸爸在他很小的時候做的，那時候就是我哥坐我這個高的，我爸坐你這個矮的。”魯深坐在上面輕輕晃著腳。
“我之前從來沒有聽你和你哥提起過你們的爸爸媽媽。”姜何悄悄擡眸去看著魯深。
“他們啊……”魯深突然笑了起來，“我爸可是大英雄！他是特種兵！——超帥的！”
看魯深那樣子，就差直接叉腰站在秋千上了，驕傲得不行。
“哇！這麽帥？”姜何的眼睛一下就亮起來了。
“對啊，我爸他超帥的，就是聽我哥說爸爸他們部隊裏訓練非常辛苦，我爸就被曬得全身黢黑的，跟塊煤炭似的。”魯深癟了下嘴。
姜何失笑，又問：“那你媽媽呢？”
“我媽啊——”魯深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我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急性白血病去世了，我其實一直是外公和哥哥帶大的。”魯深苦笑了一下。
姜何楞了一下，然後開口就是和魯深道歉。
“沒事，人死不能覆生，我跟哥哥還有外公一定要好好過下去才能讓去了的人安心離開，你說對吧？”魯深反問姜何。
姜何臉上一熱，躲開了魯深那束熾熱的目光。
“嗯嗯。”姜何連連點頭。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問你，會不會有同齡人拿你沒有父母照顧開你玩笑什麽的嗎？……我在學校就因為是從孤兒院裏出來的一直被同學排擠，年級的人也都不喜歡我。”姜何皺著眉，慢吞吞地說著。
還在學校那會兒，姜何每天也只是因為忙所以根本沒有時間來考慮這些事。現在難得有了空閑時間可以放松一下，想起學校的經歷讓姜何實在是在意。
因為即便現在來到姜家已經成為了“姜何”，他還是和孤兒院的“小啞巴”一樣：交不到朋友，受盡同齡孩子的各種排擠欺負。
魯深難得安靜了一小會兒，但很快又大聲說了起來：“有啊，直到現在還有人老是笑話我沒爸媽養呢——但那些人只敢在背後偷偷說我，因為當我面說或者讓我聽到的，我全部都揍回去啦～！”說著，魯深捏緊其中一個拳頭，在空氣中揮了起來。
“就這樣‘邦——！’的一下，一拳下去什麽都好了～”還給魯深得意上了。
姜何忍俊不禁，心裏感嘆像魯深這樣膽子大點也挺好的：至少他有勇氣回擊霸淩者保護自己。
而他就做不到。
不管是哪個霸淩者，只要他們帶上一句：“我家和你們姜家可是XXX關系……”之類的話，姜何就會因為害怕得罪了他們之後事情扯到家長那裏去，然後又會被冉煦狠狠打上一頓……因為害怕，所以姜何就從來沒有還手過。
（姜）或許也是這個原因才讓周途明這種人覺得我很好欺負吧。
姜何感覺很無奈。
（姜）沒辦法呀，又沒人罩著我。
“所以……你不僅會被你養母打，在學校也會被同學欺負嗎？”魯深問姜何。
“嗯……”姜何尷尬地摸了下頭，“但他們還沒有到專門為了找樂子撒氣就打我的地步——”
“不管到了什麽地步那都要早點還手告訴他們你也不好惹呀！”魯深激動地喊了起來，“你不還手，他們會得寸進尺的！”
“我知道，但是——”姜何皺眉停滯了片刻，“他們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啊。”
“你怕他們？”
“不是怕他們，我怕的是我養母——如果我還手，欺負我的人肯定會去和他們父母告狀，他們父母就會找我的養母，養母會因為我在學校沒有認真搞學習還動手打了別人家孩子就像這次一樣打我……”
“我實在不想再挨她打了……”
姜何緊咬著下唇，手也用力地捏著秋千兩側的粗麻繩。
他真的很怕，手上的顫抖傳導至麻繩上，整條繩子現在都在微晃。
“啊……她、她經常打你嗎……？”魯深小心翼翼地問姜何。
姜何點點頭，沒有說別的話。
“可……可她要是不想好好待你，又為什麽要把你從孤兒院領養出來？”魯深不理解冉煦的做法。
“我不是她接出來的……”姜何低聲道。
“我是她親生兒子出了車禍後被養父接到姜家去的。”
“那個時候我養母她還很瘋見不得人，我站她面前還被她用力打了一巴掌。”
姜何被這些糟糕的回憶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啊，天吶……”魯深完全不敢想姜何在姜家會是個什麽待遇，就目前來說，不僅沒被當自家人，似乎還被養母相當厭惡。
“我……我覺得……我養母肯定是……巴不得我被她直接打死或者跑出家了就別回去了……”姜何哆嗦著接著說了下去。
“再怎麽說你這麽聰明厲害的孩子，她肯定不會討厭到這種地步吧……？”魯深感覺姜何說得有點太誇張了。
“會的……”
姜何現在的臉色就非常糟糕。
“會的——因為我叫‘姜hé’……”
“她親兒子也叫‘姜hé’。”
“我是三點水‘氵’被單人旁‘亻’替換的那個‘何’。她一定一直覺得——”
（姜）我就是個贗品……
姜何的話音戛然而止。
說是要來蕩秋千的，兩個人坐是坐上了秋千，卻沒一個人蕩起來——現在也蕩不起來了。
就這個時候，魯翰林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門口。
“啊？姜何你原來還在啊？要不要留下吃個晚飯再回去呢？”魯翰林隔老遠問姜何。
這個時候姜何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他慌慌張張跳下秋千撒腿就跑走了。
“不了謝謝教授——我先回去了！”
姜何留下這一句話便揚長而去了。
“嗐，這孩子，怎麽總是走得這麽著急呢？”魯翰林不理解。
魯深這會兒也走到了魯翰林身邊，擡起頭問魯翰林：“外公，你知道姜家原來有個兒子嗎？”
“姜家原來的那個兒子？這話是什麽意思？”魯翰林一時半會兒還沒聽明白。
“就是姜家除了領養的姜何，還有一個兒子的。”魯深解釋道。
“那你說‘原來的’，那個男孩子出意外了嗎？”魯翰林問。
“對啊，就是這個意思。”魯深點點頭。
“你小子——一天天的又是上哪兒聽到的這些消息？”魯翰林雙手叉腰站在魯深面前。
“這是剛剛姜何跟我說的啊。”魯深實話實說道。
“好吧，那也不算謠言了。”魯翰林姑且信了魯深的話。
“外公你猜姜家原來那個兒子叫什麽名字？”魯深又問。
“不猜，管這個幹嘛？就算是叫‘姜流兒’都跟我沒關系。”魯翰林可沒興趣聽這些八卦。
魯深很無語，說：“外公，我真沒有和你開玩笑——我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
“一個名字而已，有什麽重要的？”魯翰林不信。
“因為姜家原來的那個兒子也叫‘姜hé’啊。”魯深認真地說。
“……就只是同名而已，小孩子家家的一天想那麽多。”魯翰林敲了一下魯深的腦袋就走了。
“可姜何他養母……”魯深摸著腦袋還在原地小聲嘀咕著什麽。
……
暑假跌跌撞撞地捱完了，短短兩個月的假期，姜何卻感覺自己過了好幾年。
學校的暑假作業、各種培訓課，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賽，雖然都還是些初賽，但姜何也知道初賽一旦過了就意味著他還要更多的比賽要參加，在等待結果的途中冉煦說不定又會帶他去參加這樣那樣的學科競賽什麽的……
忙。
姜何忙得暈頭轉向，只能來一件事就忙一件事，連提前安排一下自己的空閑時間都做不到。
唯一輕松一點的就是在魯翰林那裏上課了，因為魯翰林上得也不快，姜何學習效率也很高，所以魯翰林給了很多姜何休息的時間，雖然姜何大部分休息時間都用來填自己的肚子……
開學，姜何又和他最煩的家夥見面了。
周途明這學期見到姜何和上學期見到姜何不太一樣，上學期周途明見到姜何是渾身上下都充滿了輕蔑不屑的意味，就覺得姜何就是個行走的樂子；而這學期現在開學來了，周途明見到姜何，那眼神，簡直像看見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家一樣，巴不得直接拿就把姜何千刀萬剮。
姜何也不知道怎麽放了個假回來周途明就這樣了，反正他有預感這個學期恐怕要比上學期更難受了。
因為放假在魯翰林家上課的原因，姜何和魯深在暑假期間就成了關系十分要好的朋友。
姜何比魯深高兩屆，但並不妨礙魯深下課經常跑來找姜何玩——反正魯深是打小就喜歡社交的孩子，在學校認識的人可多著呢，走哪兒都不怕生。
就某些方面來說，魯深其實和姜河很像。
但也不太像：因為魯深太活躍了，像是很像姜河，但比姜河更鬧，更擅長和同齡孩子打交道，也比姜河更喜歡打籃球。姜何也總是被魯深叫走一起去打籃球，就像以前姜河喜歡叫他一起去打籃球一樣。魯深雖然年紀沒有姜河大，但打籃球技術倒是比姜河好了很多。
不過魯深並沒有發現他經常來找姜何這個行為讓周途明鉆了空子，因為魯深的出現，周途明就多了很多理由找姜何麻煩。
就比如笑話姜何一個高年級的孩子喜歡跟低年級的小弟弟玩，他一個人笑不夠，他還要帶著其他的人一起笑。
姜何真的無所謂他們怎麽說他的。
可周途明敢把傷害牽扯到魯深身上，姜何也不會再容忍下去了。
今天魯深課間休息時來找姜何就周途明被嚇壞了。
他和姜何一起下樓，突然身後就多了一只手在他背後推了一把，腳下踩空後的失重感和淩空感瞬間洶湧襲來。
但他並沒有像他預料中那樣重重摔下這最後幾級臺階，他只是眼前一黑，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雖然摔下去還是摔痛了膝蓋，可魯深也沒有再受其他傷了。
立馬從地上撐起來一看，是姜何把自己一把拉過去護住了，他現在就壓在姜何身上的。
魯深的籃球撞到墻角後原地彈了幾下，也沒滾太遠。
“姜、姜何——”還是被嚇壞了，魯深慌慌張張地看姜何摔成什麽樣了。
“謔——沒看出來，你還挺仗義的啊？”周途明站在臺階上挑釁著姜何。
姜何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惡狠狠地盯著周途明。
“是要仗義點才行——不然哪有人願跟你玩啊？”周途明嗤笑道。
“你平時弄我一個就行了吧？說我跟低年級的學弟一起玩丟臉——你動手欺負一個低年級的學弟就不丟人了是嗎？！”姜何頭一次開口說話，就是質問周途明。
周途明也是明顯一楞，然後又自以為是地笑了起來：“生氣了？你居然也會生氣啊？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說不了話呢。”
“少轉移話題——但凡是這樓梯再多幾級你敢推他一把我現在絕對饒不了你！”姜何咬牙切齒地放了狠話。
“哎呦呦，我好怕哦～剛剛也是學弟不小心踩空了才摔下去的嘛，關我什麽事？”周途明還在挑釁姜何。
姜何身側地拳頭捏得直發抖。
魯深見狀很怕姜何跟他們打起來，就上前拉住了姜何的手，小聲說：“沒事的姜何……”其實魯深也很生氣，但是周途明不僅比他年紀大，而且還帶著幾個小跟班，他和姜何就只有兩個人，要是打起架，吃虧的絕對是他們。
而且就以姜何在他那個年級的處境……魯深怕姜何以後會有更多的麻煩找上門。
“瞧瞧，你這小學弟都比你識相。”周途明努了努嘴。
本以為這樣能再刺激一下姜何，卻不料姜何反而笑了起來。
“笑、笑什麽啊你？！”周途明真不理解姜何有什麽還能笑出來的。
“我笑你啊——想讓所有人孤立我嘛，結果沒想到成績比不過我，也沒能成功孤立我，我現在還交了個知心朋友——氣不氣啊？周途明？”姜何歪頭笑著。
“按理說我們這個年紀也不算小娃娃了吧？你怎麽還用這種‘幼稚’的小把戲來博人關註呢？”姜何故意把“幼稚”兩個字念得很重。
“你——”周途明被姜何的話氣得面紅耳赤，也握緊了拳，渾身都在發抖。
“怎麽，被我說中了是吧？惱羞成怒了？”姜何把魯深護到了自己身後。
“草！”周途明直接撲上來揪住姜何的衣領子就是打。
“啊！姜何！！！”嚇得魯深直接叫了一嗓子，撒腿就是往教師辦公室跑，可剛跑沒幾步就被周途明的小跟班給攔了下來。
姜何被周途明撞到了墻壁上，借著墻體一發力就帶著周途明一起摔在地板上，姜何在上，壓住了身下的周途明。
“我勸你最好別把這事鬧大——”姜何緊緊握住了周途明的手腕。
“呵，你說別鬧大就別鬧大？你以為這事能隨隨便便結束了？”
“就算你要告到老師那裏去我也沒辦法——畢竟你好像完全沒想起來就在你身後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正對著你的監控器……”姜何咧嘴笑了起來，“監控器可不會錄下聲音。”
周途明的身體瞬間僵硬，完全不再掙紮了。
“可是你先動手的——不管你找不找老師或者家長，擔責的人都不會是我。”
姜何一把推開周途明，站起身撿回籃球，拉上魯深就離開了樓梯間。
“姜何……你沒事吧？”魯深急切地問著，眼睛不停地觀察姜何身上的傷勢。
先是從樓梯上摔了一跤，然後又被周途明打了一通，魯深怎麽可能不擔心？
“沒事。”姜何笑著搖了搖頭。
“我來找你玩讓他們一直那樣說你，你怎麽都不告訴我？”魯深又急忙問。
“告訴你幹嘛？告訴你了以後都不來找我玩了是嗎？”姜何反問魯深。
“我不是這個意思——至少我可以在別的時間來找你，讓你別一直聽他們說你壞話啊！”魯深認真地解釋道。
“就算你不來找我，他們也會找其他理由這樣對我。”姜何只是長籲一口氣。
“我暑假就跟你說過了嘛：我同學也不太喜歡我。”就現在這個情況，姜何還笑得出來。
“……你都不介意的嗎？”魯深緊皺著眉，“被……那麽多人討厭……”
“沒關系。”姜何脫口而出。
“為什麽沒關系？在班上一個朋友都沒有還要被排擠被欺負——怎麽想都很難受的吧？”魯深又急起來了。
“……還好吧。”姜何只是這樣回答道。
片刻後，姜何又開口說話了。
“我或許就是不太討同齡人喜歡吧，我在孤兒院也被其他孩子欺負，沒有人喜歡我。”
“所以我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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