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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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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

周一,一掃周末的愉快氣氛,變得十分壓抑恐怖。

姜何早早到了學校,卻看見了自己的座位被糟蹋得恐怖如斯。

一時只覺兩眼發黑,天旋地轉,姜何扶著同桌魯深的課桌,從口袋裏摸出紙巾,抖著手嘗試去擦自己的桌子。

雖然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記號筆的痕跡,可姜何還是下意識就很想去試試擦它。

不知道為什麽,姜何感覺自己眼前慢慢地模糊起來了。

雙眼一閉一睜,姜何突然發覺自己回到了自己小學的座位邊上。

“有媽生沒媽要”“怪胎”“滾出我們班”“不想跟你一起玩”“你不配跟我們呆在一起”……各種尖酸刻薄的句子,被其他同學用歪歪扭扭的醜字寫滿了姜何的桌子和凳子,抽屜裏放好的書被全翻了出來,淩亂地掉在地上。桌上,抽屜裏,凳子上,地上,全是碎紙屑,廢紙團。

一如姜何現在二中的這個座位。

恐懼,瞬間擊潰了姜何的心理防線,死死掐住姜何的脖子,窒息感,蹂躪著姜何所剩無幾的理智。

桌上記號筆的筆跡,姜何手都在桌上磨破了皮卻還是褪不去一絲痕跡。

姜何感覺自己喘不上氣,卻還是在拼命地擦桌子。

陸陸續續進教室的同班同學察覺到了新樂子,一個個帶著恐怖的笑臉圍到了姜何身邊。

“天吶……姜何……”這聲音是二中的同學,還是小學的同學,姜何也不知道。

圍觀的視線讓姜何徹底慌了神,他選擇無視胸膛的窒息感,拼了命擦著桌子。

(姜)別、別看我……

(姜)不要這樣看著我……

(姜)求求你們……別這樣看我……

姜何眼裏湧出恐懼的淚水,一滴、一滴,拍打在桌面上。

“你好可憐啊——”

瞬間耳邊響起如雷的哄笑聲,震得姜何像瘋了一樣地一手抱住頭一手狂擦自己的桌面。

“姜何——”

哪怕有人在喊自己,姜何也充耳不聞。

“姜何——”聲音變大了,喊自己的那個人一定朝自己過來了。

(姜)為、為什麽擦不掉……

(姜)為什麽擦不掉!!!

“姜何!!!——別擦了!!!”

一雙手穿過人群,粗暴地拉過了姜何的手,把姜何手握在緊緊地握住了。

“啊!!!——”姜何被嚇壞了。

眼前的幻象瞬間消散,姜何還丟了魂般地楞在那裏,被黎譜死死地握住了手。

姜何雙目失神,臉上還在無意識地流著眼淚。

黎譜也喘著粗氣,看著姜何染上殷紅的課桌,和手裏這雙染紅的手還死死攥著半截早已擦破的紙,眼前的一切臟亂景象和姜何的所有詭異行為都讓黎譜後怕不已。

二中的木桌子,桌面可不是光滑平整的,基本都被以前的學生拿刀刻得坑坑窪窪的。

姜何被周圍同學們用恐懼的目光直視著,眼前畫面又一次開始扭曲抽象起來。

“姜——啊!!!”喬浣紗剛擠開同學過來,看到姜何的手和桌子嚇得面色慘白,她立馬就拿自己的雙手捂住了半張臉。

“快,黎譜……送姜何去醫務室!”喬浣紗連聲音都是打顫的。

黎譜皺了下眉,牽著姜何要走,但姜何怎麽拉都拉不動。

“姜何,走,我帶你去醫務室。”黎譜放輕了聲音哄著姜何讓他跟自己走。

姜何聽到黎譜的聲音,呆呆地看了黎譜一眼,隨即被黎譜擁著出了自己座位。

同學們給他們倆讓道,目送著他們慢慢走出教室。

“這是什麽情況,你們有人能跟我說一下嗎?”喬浣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輕聲問著其他同學。

……

魯深因為周日排到滿意的作品而太激動睡得很晚,今天早上一下睡過了頭,魯深狂奔到教室的時候,上課鈴剛好響了。

是喬浣紗的數學課。魯深本來還以為喬浣紗會很生氣地批他一頓,結果——喬浣紗人根本沒在教室。

魯深正疑惑著,走到座位邊上看見姜何那不堪入目的座位,整個人都傻了。

姜何不在,黎譜也不在。

魯深看見姜何那個座位,理智一下就炸開了。

“誰……誰幹的?”魯深的手攥緊了,整個人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沒有人見過魯深生氣,現在魯深這個樣子,所有人都害怕了。

“不、不是我們幹的,早上一來姜何的座位就、就這樣了……”突然一個女同學小聲地開口了。

魯深擡起頭,做了個深呼吸,走到最後一排推開教室後門,然後開始挪桌子,把姜何那張報廢的課桌和凳子粗暴地搬了出去。

安靜的教室裏,挪桌子的聲音格外挫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黎譜一個人回教室了。

“姜何呢?”魯深看見黎譜開口就問。

“請假回去了。”黎譜說。

“啊……嗯,嗯。”魯深楞楞地點頭。

班上一整天氣氛都很壓抑,雖然早上被嚇到是一部分原因,但主要還是因為班上的老大今天心情非常差。

黎譜送姜何去醫務室回來,臉黑得不行,散發的氣場能壓死個人。

黎譜腦子裏全是早上看見姜何那雙淚花花的眼睛,眼眶紅得不行,望著他的時候眼底全是恐懼之意。

讓黎譜心裏非常不是滋味兒。

……

魯深放學之後沒有回自己的出租屋,而是直奔了姜何的出租屋。他們倆在琮城租的房子挨得很近,也就隔了條街道。

魯深敲了很久姜何屋子的門,手都敲紅了,姜何都不給他開門。

可越是這樣,魯深才越是著急。

讓姜何這種狀態下一個人呆著是很危險的,魯深一想起以前姜何一個人呆著都幹過什麽事,心裏的寒意是一波未息一波又起。

“老姜!——開門,是我,我是智深!”魯深還在門口拍門。

“老姜!——”

“姜何!!!——”

拍得魯深很是焦躁。

魯深也不指望姜何會給自己開門了,開始到處找姜何備在門外的備用鑰匙。

(魯)煩死了——等老子進去了,第一件事就是找你要一把鑰匙!

(魯)居然讓老子拍這麽久門!!!

(魯)真是不可饒恕!(▼皿▼#) !

魯深到處找,最後還是在姜何屋子門口墻上的消防箱背後找到的。

開了門進去,魯深也沒見到客廳有人,但客廳地上一片狼藉,讓人觸目驚心。

“姜何?——”魯深喊了一聲,沒聽到任何回應。

姜何回到家肯定是撞到……不,準確來說,應該是姜何自己發瘋掀了桌子砸了東西,所以地上才全是碎玻璃塊,灑了一大灘水。

魯深心跳逐漸加快,有種恐怖的想法盤旋在他腦海裏,他快步去了廚房。

還好,廚房似乎並沒有什麽變化,刀具也沒有少,魯深頓時松了口氣。

魯深轉身來了姜何的房間門口。

姜何肯定在裏面,魯深剛叩房門,門上一聲悶響反倒嚇了魯深一跳。

“老姜?”魯深隔著門喊姜何。

門那邊傳來什麽細細碎碎的聲響,聽得魯深有點緊張。

“老姜你給我把門開開,我不會傷害你的。”魯深說著,去按門把手,發現姜何沒鎖,但什麽東西壓著房門,根本推不開。

魯深使勁擠,就讓門開了條縫。透過縫隙,魯深聽見姜何抽泣的聲音。

“老姜,聽話,讓我進去——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對不對?”魯深是真的急了。

“不……不行……你、你不喜歡看見我這個樣子……不、不能……讓你進來……”姜何的聲音傳了出來。

虛弱至極的語氣,斷斷續續的聲音,直覺告訴魯深他必須得進去。

趁現在姜何還有理智。

“我不喜歡你什麽樣子?我跟你說過我絕對不會不喜歡你,我又不會拿這種話騙你——你讓我進去好不好?我很擔心你。”魯深輕聲說著,語氣裏全是擔憂。

安靜了許久,魯深突然聽見了一陣“噠噠噠”的聲音。那是美工刀滑動的聲音——魯深絕對不會認錯的聲音!

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裏,可魯深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老、老姜——你再不開門我可就走了啊——今天路過超市看見裏面有促銷活動,你最喜歡的樂事薯片特價優惠,我還想叫上你陪我去一趟超市囤點好吃的,你不開門,我就不帶你了。”魯深說完就走了——其實是躲在一邊靠在了墻上,聽姜何的動靜。

良久,房門的縫隙開了許多。

魯深聽見耳邊傳來“吱呀——”的聲音,立馬側身沖上去撞開了房門,房門撞在墻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啊!!!”姜何嚇了一跳,被魯深撞倒在地上,染紅的美工刀掉在了地板上。

魯深眼疾手快先把美工刀搶來甩走,但沒能控制住摔地上的姜何,姜何用力推了魯深一把,魯深就從姜何身上滾到了一邊。

魯深從地上爬起來,看見了蜷縮在角落裏哆嗦個不停的姜何,兩條白皙的手臂上全是刀傷,其中有些還在流血,能看出來傷口有深有淺。

魯深看著姜何心疼得要死,他朝姜何挪近一點,姜何都會被嚇得打個寒顫。

“別……別過來……”

“求求你……別過來……”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放過我……”

姜何哭得眼睛通紅,用恐慌得失了神的眼睛望著魯深。

魯深在他眼裏現在就是個恐怖的怪物。

姜何明明已經把自己擠在角落裏了,卻還在拼命往裏縮。

“對不起,對不起——別打我了……都是我的錯……嗚嗚……”姜何哭的更兇了。

魯深皺著眉,要不要繼續靠近姜何,他也猶豫了。

“不、不……不對……別碰我……”姜何楞了一瞬間,又立馬換了套說辭。

“不要扒我衣服……別碰我……滾開……”

“別摸我……別摸我!!!——”姜何立馬收住了眼淚,逐漸變得歇斯底裏。

魯深見情況不對,趕緊上去制住姜何,一時跟姜何扭打成一團,場面非常混亂。

“滾開——滾開!——滾開!!!——”姜何縮回角落後開始吼叫,兩只手用力揪著自己的頭發,比剛才抖得還要厲害。

“別過來——不準碰我!!!——”姜何還在拼命往角落裏退。

魯深眉頭緊鎖著,咬著牙去抓姜何的手。

“惡心……好惡心!!!——別碰我別碰我別碰我啊啊啊!!!”姜何死死閉著眼,雙手胡亂在面前亂抓著。“不要摸我——不要摸我!——滾開——滾開啊啊啊!!!!”姜何抱著自己,蜷在角落裏。

“不要——不要——不要……”

姜何的一只手擡起來護住了自己的頭,想要以這種方式抵禦他眼前的恐怖怪物,可當他的手被死死按住,扣到了自己頭頂,姜何就徹底崩潰了。

沒用的,他又一次,沒能逃離這種恐懼。

他又一次,被這種恐懼殺死了。

突然兩眼一黑,姜何就暈過去了。

餵姜何吃了藥,魯深從姜何房間裏找到醫藥箱,開始給姜何手上的傷消毒上藥包紮。

魯深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姜何了,甚至說,已經快要習慣了。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下來,魯深覺得自己很累、很累。

剛剛的混亂情況裏,魯深的兩條胳膊被姜何抓得到處是紅痕。

但姜何更累,魯深知道,姜何暈了,可他的大腦還會給他不斷制造噩夢。姜何陷在過去恐怖的經歷裏出不來,大腦就給他降下現如今如此殘忍的懲罰。

姜何失眠,安眠藥都不能保證他的休息;姜何敏感,任何一點刺激都可能讓姜何失去理智;姜何自卑,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瘋子,不敢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善待。

“真的好累啊老姜……”

“你說你為什麽……”

“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魯深牽著姜何的手,眼眶湧出豆大的滾燙淚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姜何的手背上。

他也被嚇壞了。

姜何睡得那麽乖,那麽安靜,就像一具屍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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