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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f線·星溯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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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if線·星溯紀事

當歷任大教宗的身形漸漸淡去時,戚明漆知道,星辰的傳承,結束了。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這個地方,時間是不存在之物,所有的一切,仿佛被封存在與世隔絕的冰下。

而他,終於可以從這裏離開了。

穿過鏡子一樣的水面,眼前是耀眼的萬丈光芒,光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戚明漆擡手擋在眼前,一頭浮出水面,意識卻逐漸飄散開來,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過去多久,戚明漆被一陣哭泣聲吵醒。

他睜開眼,和坐在床邊哀哀切切哭著的美婦人目光正對。他有些迷茫:“你是誰?”

“小七,我的寶兒!”美婦人猛地撲過來,將他摟在懷裏,又哭又笑,“是娘親啊,娘親都不認識了麽?大夫!大夫!趕緊叫大夫,再把老爺叫來——”

……

一陣兵荒馬亂後,戚明漆靠在床頭,望著自己縮水的小手小腳,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已經有過穿書的經歷,所以,他對自己的現狀接受能力特別好,稍加思索便想明白,他這肯定是穿到戚小七小時候來了。

眼前這位眼睛都哭腫的美婦人,一身精致華美的打扮,應該就是生養他的戚國公夫人。率先沖進屋裏來的大夫在替戚明漆把著脈,房間寬敞明亮,布置得非常好看,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配置。

戚明漆心裏有了數,此時的時間節點應該在戚家滅門之前,那就是說,他不但有機會阻止戚家滅門,說不定還能提早找到厭,趕在他前往上北朝之前,改變厭的命運。

戚明漆這會兒還有些頭暈,從戚國公夫人與大夫的對話判斷,他先前貪玩落了水,受驚受寒後昏迷好幾天,戚國公夫人最是疼愛幼子,既是尋醫問藥,又是求神拜佛的,總算將他守著醒來了。

不多時,戚國公與戚明漆的好幾個哥哥姐姐們陸陸續續趕了過來。這對夫婦不但感情好,而且非常能生,結婚二十年,戚國公還總替南威帝在外打仗,但這並不影響他們育有七個子女。

戚明漆現在就是最小的那個,剛過五歲,整個戚國公府裏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全都寵愛他。

尤其是他娘國公夫人,恨不能把這個寶貝疙瘩隨時掛在腰間帶著。這次一聽說他落水,當即昏了過去,叫人搶救好久才蘇醒過來。

戚國公剛過四十,正值壯年,常年在沙場摸爬滾打,一身華服都掩不住的悍匪氣質。聽說小兒子蘇醒,他大步從外面走進來,將夫人摟在懷裏細聲寬慰,好說歹說,總算是哄好了哭哭啼啼的夫人。

不過戚國公似乎心裏有事,他人在戚明漆塌前,眉頭卻緊皺著。將夫人安慰好之後,他便有些坐不住,起身將手按在夫人肩上,輕聲囑咐她:“夫人,七兒有你照看著,我放心,我還有別的要緊事,必須現在趕過去。”

戚明漆聽見他倆竊竊私語,腦子裏的雷達猛地響了。

不等夫人給出回答,他便從床上坐起來,稚嫩的聲音大聲質問道:“你是不是要進宮?”

“你怎麽知道?”戚國公的註意力被戚明漆吸引過來,他松開手,走向床邊,“乖七兒,爹這會兒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進宮一趟,你且安心把病養好,爹晚點回來陪你玩。”

“不準去。”戚明漆很從容地告訴他,“你這一去,整個戚國公的人都要死。”

戚國公啞然,用一種很震撼的眼神望著他。

整個屋子裏都安靜了下來,他那些跟著跑進屋裏來看他的哥哥姐姐們全閉上嘴,所有人都在看著戚明漆,神色發怔。

見他們都不說話,戚明漆又道:“我知道你良心有愧,想要彌補挽救,但不能以這種方法,就算不為你自己,為了戚家幾百號人,你也該冷靜下來,好好想想。”

戚國公最先從怔楞狀態中走出來,他滿臉凝重,朝戚明漆問:“你知道我要去見誰?”

戚明漆懶得跟他兜圈子,直說道:“你想去把厭皇子偷出來。”

戚國公倒吸一口冷氣,猛地擡手捂在戚明漆嘴上,拿眼神示意夫人將孩子們全部帶出去。

等到其他人都退出屋子,戚明漆將他爹粗糲的手掌掰下來,神色有些不滿地撇撇嘴。

戚國公看他的眼神越發古怪,在屋裏來來回回轉了幾圈,他問戚明漆:“你……你是小七麽?”

“我當然是小七。”戚明漆道,“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天極辰星教的大教宗。”

戚國公顯然懵了:“什麽……宗?”

“天極辰星教的首領,大教宗。”戚明漆耐心又說了一次,“爹,你現在暫時不要考慮進宮偷皇子的事情,這件事交給我來計劃,我會替你實現願望。你現在要做的,是先派人聯絡天極辰星教的教司長,叫他秘密來見我。”

這番過於匪夷所思的話,讓戚國公很難接受,他也沒辦法相信自己五歲的幼子,會是什麽天極辰星教的首領,甚至可以替他謀定大事。

思來想去,他反倒認為,小七這是落水後發燒,燒壞腦子,說起了胡話。

“我沒有燒壞腦子,我說的全部是事實。”戚明漆依然很淡定,“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戚國公問:“如何證明?”

戚明漆從床上跳下來,站在窗邊看了看天氣。此時正是初冬,雨季已過,天氣變得幹燥,很少有下雨的時候。

“我會作法。”戚明漆慢吞吞地道,嗓音是小孩子特有的軟軟糯糯聲,語氣卻帶著一種端莊威嚴,“待我作法後,明天便會下雨。”

“這不可能。”戚國公想也不想便否認了,“這會兒可是冬天,天上也沒有雲,怎麽可能會下雨?”

“你不信,那我們明天拭目以待。”戚明漆甜甜地笑起來,“我會向你證明,這就是我作為大教宗的本事。”

次日白天一直都是晴空萬裏,別說是雨,連一片雲都沒有飄來。戚國公正想著自己也是蠢,怎麽就信了一個剛從病中醒來的五歲孩子的話,誰知到了晚上,庭院裏便淅淅瀝瀝打起了雨滴。

雖然不大,但依然是一場雨。

戚明漆裹著他娘親手做的狐裘外衣,坐在屋檐下,拿小小的手掌接了一捧天降的甘霖。

好吧,其實這並不是什麽法術,只是對天氣的預判而已。作為經常在外奔波的測繪人,早已具備各種預測天氣的經驗,拿來騙騙古人,還是很好用的。

戚國公像一陣風從外面卷了進來,頭發被雨滴浸濕,身上散發出寒氣,走到戚明漆面前。他剛想擡手在小兒子腦袋上捋一把,又想到小兒子說自己現在是“大教宗”……那只手懸在半空,而後收了回去。

雖然不太清楚大教宗到底是什麽身份,不過戚國公直覺,他恐怕不能這麽隨意地對小兒子動手動腳。

倒是戚明漆主動朝他伸出雙手,抱著父親的手臂蹭了蹭:“爹,你不用擔心,我還是小七。”

他從小便沒了父母,先前穿進書裏來,以“戚家小七”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戚國公夫婦也早早地去了。但他內心深處終究渴望著父母之愛,如今上天給了他這個機會,他當然想要好好珍惜。

戚國公了然一笑,俯身將小兒子抱起來,摟在懷裏,自己坐在先前戚明漆坐的地方,跟他道:“爹已經派人前去聯絡天極辰星教,很快就會把你的信遞給那位什麽教司長。”

戚明漆隨意地點點頭,又問:“厭和月言公主現在如何呢?”

一聽這二人的名字,戚國公臉上的笑意淡了:“非常不好。”

“這會兒進入冬季,南北雙方各自休兵整頓,等到開春再戰。皇帝為了保證勝利,令各地進貢少年少女,向月言公主血飼……”

戚國公摸著戚明漆毛茸茸的小腦袋:“爹這麽著急,就是生怕晚了一步,讓小殿下和公主陷入萬劫不覆。”

“爹,不必擔心。”戚明漆垂下眼,“等我回到天極辰星教,我自有辦法。”

消息遞出去兩天後,教司長便帶著若幹教司與教眾秘密進入戚國公府,帶來了星卷長河的指引與證明。他們對戚明漆自稱是大教宗沒有絲毫的懷疑,而後在府中進行了簡單的加冕儀式。

如今朝堂上的主子還是南威帝,厭的親爹南赫帝,現在還只是個不怎麽起眼的皇子,戚明漆算算時間,估摸這會兒南赫帝還在忙著跟自己嫂嫂,也就是後來的貴妃偷情。

南威帝倚重扶持自化自在密教,天極辰星教在下南國的日子便不怎麽好過。要想讓厭和月言公主擺脫密教的控制,同時提升天極辰星教在下南國的話語權,還是得扶持南赫帝上位,讓他以皇權壓制密教。

戚明漆並不擔心南赫帝上不了位,他這些年來又是娶華氏之女的,又是忙著跟東南世家勾搭的,該做的準備樣樣齊全,只是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在民心所向中,將自己的親哥弄下皇位。

為了厭,戚明漆決定要推南赫帝一把,讓他提前坐上皇帝的位置。

他交代教司長回去後派人與南赫帝暗中接觸,建立聯系,並適當向南赫帝展現“神跡”,最好讓他心甘情願地信服天極辰星教,為之後戚明漆親自去見他做準備。

他一手安排著南赫帝上位的事兒,另一邊也沒忘記讓他爹帶他進宮見厭。

厭這會兒應該是十歲?或者十一歲?還是個半大的少年呢。

被戚國公抱著進宮路上,戚明漆一直都在想著厭。

他會見到一個怎樣的厭呢?

不知是否是在密教暴力與血腥的影響下,南威帝性情變得十分古怪,宮裏的氛圍也非常壓抑,空氣中隱隱約約混著一股不祥的血腥氣,來往的宮人稀少,偶爾碰上那麽一兩個,也是神色惶惶地低著頭避讓。

如今是月言公主在承受血飼,對於南威帝來說,厭就是個沒什麽用的小孩兒,隨手丟在密教旁邊的某座廢宮中,幾乎沒人過問。

戚明漆和戚國公進去時,差點到十一歲的厭正在後院自己洗衣服。昨晚剛下過雨,後面連著幾日溫度都很低,他卻半點不怕冷的赤著上身,獨自在冰涼的井水裏折騰。

對於此時的厭來說,戚國公和戚明漆都是陌生人。戚國公顧忌厭可能知道是他帶兵滅了九黎,沒仔細介紹自己的身份,反倒惹來厭警惕的目光。

戚明漆默默對自己五大三粗不會說話的爹翻了個白眼,從他懷裏朝厭伸出手去。

正在懷疑戚國公身份的厭楞了一下,他不知道戚明漆想做什麽,又怕戚明漆從戚國公懷裏摔下來,想伸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楞著幹嘛?”厭聽見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朝他嚷嚷,“趕緊接我啊。”

厭:“……”

理智告訴他,憑什麽要聽一個小孩兒的,但身體卻很誠實,快過腦子將戚明漆接了過來。

戚明漆伸出小手,在厭赤著的腹部摸了一圈,皺眉:“老公,你腹肌呢?”

厭沈默了好一會兒:“你叫我什麽?”

他看起來有些混亂:“你又是誰?你們到底是誰?”

“我是天極辰星教的大教宗。”

戚明漆滴溜溜地轉了轉眼珠,準備趁著厭沒那麽懂事,先把便宜占盡:“你可以叫我……嗯,叫我大教宗叔叔。”

厭:“……”

戚國公:“……”

厭摟著戚明漆,看他就高過自己腰間一丁點,生得精致乖巧,又被戚國公夫人精心打扮過,在他懷裏就像個貴重的瓷娃娃。反觀他……

厭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皸裂的手藏了藏。

他這時候還沒怎麽接觸血飼,除了氣質稍微陰沈些以外,精神倒還算穩定。戚明漆已經觀察了好幾眼,比起先前那個他熟悉的厭,眼前的厭少了狂躁、陰鷙,只是一個普通少年郎。

雖然眉眼十分稚嫩,但還是很帥,不愧是他老公。戚明漆一邊美滋滋地想著,一邊牽著厭收在身後的手:“這段時間,我就跟你住在一起啦。”

厭和戚國公異口同聲發出兩聲驚叫:“什麽?!”

戚國公蹲在戚明漆面前,急得抓耳撓腮:“七兒,這可不行啊,你看這地方條件這麽差——”

他將廢宮打量了一圈:“要什麽沒什麽,你住著不舒坦不說,而且爹要是就這麽回去,讓你娘知道爹把你自己丟這兒,她不得念叨死我?”

戚明漆嫌他啰嗦:“你等會兒回去,把府裏的人給我送幾個過來,再把我的東西拿來,不就完事了?我哪裏一個人在這裏,厭不是也在?他會照顧我的。”

戚國公拿求助的眼神看了一眼厭。

厭想,這個男人應該是想要他勸自己兒子不要留下。但他冰冷刺痛的手抱著小孩子溫熱柔軟的身體,嬌嫩的指腹在他結痂的傷口上蹭來蹭去,留下餘韻綿長的酥麻感,他忽然就不太願意放手了。

他這短暫的十餘年人生中,失去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失去家園顛沛流離在外,見過太多人心冷暖,身邊的人總是來去匆匆,誰都沒有問過他,是否需要一點貼心的溫暖。

而眼下,他曾經在心裏隱秘渴望過的東西,就這麽主動投入他的懷裏,他有什麽推開的理由?

沈默許久後,厭才開口道:“我……我會好好照顧他……”

最後,戚國公滿臉崩潰地一個人走了。

這時候,厭才犯了難,抱著戚明漆有些束手無策。

話是信誓旦旦地放出去了,他會把人照顧好,但這裏的環境貧瘠簡陋,他該拿什麽照顧人呢?

厭朝懷裏的戚明漆道:“我先抱你回屋休息好不好?等我把衣服洗完,再來陪你。”

“洗什麽洗,你可是皇子,你看哪家皇子自己在天寒地凍裏洗衣服。”戚明漆一腳將盆蹬了,“我們回屋玩,等下叫我爹派來的人洗。”

兩人回了屋子,一起擠在冰冷如鐵的被子裏,玩著紙上五子棋。戚明漆讓厭摟著半天,厭身上還是冷冰冰的,他不由得嘟嘟囔囔了好幾句,抱怨厭現在身上一點都不暖和,但也沒把人推開。

厭抱著他,跟做夢似的,整個人一直都處於興奮狀態。

最後兩人的體溫還是將被子給暖熱和了,戚明漆這副身體年紀還小,瞌睡來得早也來得快,他先睡了過去。厭還是很興奮,將他圈在懷裏看了又看,慢慢地也睡著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戚明漆先醒過來。他迷迷瞪瞪地盯著厭那張少年臉半晌,想起來自己現在身處何處,,十分自然地伸腦袋在厭臉側啵了好幾口。

親完後,戚明漆想從厭懷裏退出去,但厭醒了過來,手臂一伸,又將他摟到懷裏,在他臉蛋上蹭了蹭,低聲問:“你親我?”

“親你怎麽啦,你不該給我親麽?”戚明漆撇撇嘴,“我告訴你噢,你長這麽大,就是長來給我親的。”

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捏著他糯糯的臉道:“那小叔叔可要多疼惜我啊。”

一句“小叔叔”叫得戚明漆受用極了,抱著厭的腦袋又是啵啵啵好幾口:“放心,以後你就是小叔叔罩著的人了。”

雖然現在不能想澀澀,但是陪著老公長大,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啊。

兩人在床上鬧騰了一會兒,戚國公府裏派來的人輕手輕腳地進來,在桌上擺好早飯,又開始在房間裏整理、打掃,將破舊的床鋪、被子換掉,重新鋪上新的。

吃過飯後,戚明漆遣散旁人,坐在桌邊跟厭道:“現在,我們來說正事吧。”

他看著人小小的,但嚴肅時卻自有威嚴,令厭也不得不跟著凝重起來。

戚明漆問厭:“你知道你爹是誰吧?”

厭點頭:“但他身份敏感,並不能來見我。”

戚明漆跟著點腦袋:“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你爹當上皇帝。”

厭:“……???”

他嚇得連忙去捂戚明漆的嘴,確認周圍無人後,這才松了手,壓低聲音:“你在亂說些什麽,讓人聽見,小心會殺頭的。”

“我心裏有數。”戚明漆將他的手掰下來,“你只要聽我的就好啦。”

厭楞了楞,不知出於怎樣的緣由,他忽然心甘情願地想要相信眼前這個小小的孩子。

“那我們……”他小心翼翼發問,“該怎麽做?”

戚明漆思索著:“我的人基本已經安排好了,剩下的,就是需要我親自去見他一面。但是,你看,我要是就這麽去見他,肯定沒有什麽說服力,就算偽裝起來,我這麽矮,依然很容易就被看出端倪……”

他很煩惱地嘆了口氣。

厭問:“偽裝?如何偽裝?”

戚明漆伸手跟他比劃:“就是穿一件鬥篷。”

“我有辦法。”厭微笑著抱起他,“到時候我們一起去。”

厭說的辦法,就是讓戚明漆騎在他脖子上,兩人這麽疊著,再把鬥篷一蓋,看著便是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戚明漆改了聲,故弄玄虛,很快便取得南赫帝信任。

他將早已制定好的計劃交由南赫帝,帶領整個天極辰星教加入南赫帝一方陣營,並且為南赫帝指明起義的步驟,推動南赫帝提前上位。

戚明漆幾乎整日整夜都在為推翻南威帝辛勞,但這具幼小的身體,顯然無法支撐他如此高強度地工作。每一天夜裏,他都會在桌前昏睡過去,然後讓厭抱回床上。

如此又是半月,某天夜裏厭沒能及時趕回來,抱他上床睡覺,戚明漆讓風吹著受了寒,很快就發起高燒。

厭一回來就在他床邊守著,國公府裏好幾位大夫也被召了進來,生怕戚明漆會出什麽事。

幾大碗藥灌下去,戚明漆總算有了點意識,厭抓著他的手,心疼道:“你這麽拼命做什麽呢,現在可好,把自己身體都弄垮了。”

戚明漆發著燒,意識朦朦朧朧的,聽出他語氣中似乎有些責備,當即委屈地掉眼淚:“我怕趕不及,我怕晚了……”

厭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什麽趕不及?”

戚明漆委委屈屈回答:“趕不及救你,阻止密教對你進行血飼,讓你沒能及時脫身,又要被人唾棄……”

那一瞬間,厭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是酸的,還是苦澀的,還是甜的……他只知道,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

原來,這世界還有一個人,將他珍愛地放在心尖上。

厭將迷迷糊糊的小孩兒緊緊抱在懷裏:“不哭,我不會有事的,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就在這裏,來得及的,都來得及的。”

戚明漆吸了吸阻塞的鼻子,糊裏糊塗問:“真的麽……”

“真的。”厭輕輕拍哄著他,“我就在這裏陪你,哪裏都不去。”

等到戚明漆病好起來後,趁著北軍入侵的機會,南赫帝與北靈帝相互勾結,又集結南朝各大世家、天極辰星教的勢力,在民心所向中,將自己的兄長趕下皇位。

南威帝被尊為名義上的“太上皇”,但他早被密教掏空心力,不久便衰弱而死。南赫帝登基後,立天極辰星教為國教,清洗南朝宮廷內外密教勢力,支持月言公主反制密教十二長老,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後,月言公主主動向他辭別,將自化自在密教帶回九黎。

南赫帝滿心感慨,他知道自己所犯罪孽,此生此世再不可能求得月言公主原諒,默然同意,並與之訂立誓約,往後萬朝萬代,再不會進犯九黎。

月言公主本來想將厭一起帶走,但厭想著戚明漆眼巴巴望著他的眼神,跟她說自己要留下,留在中原南朝。

南赫帝欣喜若狂,為他正明身份,向天下人昭告,這是自己的長子“華厭”。

厭依然無意太子之位,也不想卷入到權利紛爭中,他只是為了戚明漆才要留下,沒過多久,便向南赫帝請命,進入軍營磨礪。

因戚明漆提前扶持南赫帝上位,又有天極辰星教支持南赫帝,穩定民心,華氏世家便沒有將過多的目光放在月言公主身上,以致她沒有被割舌,就沒有了後來南赫帝對華氏世家不滿,放任貴妃打壓皇後。

他將皇後和貴妃兩邊各自的兩個孩子,全部放在面前親自撫養,又在暗中助推華氏世家與東南世家明爭暗鬥,相互牽制,彼此消耗,反過來助長皇權興盛。

又是一個冬季過去,宮裏傳出消息,說華也庭受寒發起高燒,燒了好幾天,人是救回來了,但似乎失了聲,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這一次,不會再有人為他替命消災。

戚明漆忍不住地這樣想。

就這樣吧,這一次,他恐怕很難與華也庭再有什麽交集了。

戚國公既是前臣,又因進攻九黎之事讓南赫帝心有芥蒂。思索再三,又問過戚明漆意見,最近決定向南赫帝上書請辭,帶一家老小南遷,前往九黎,輔助九黎重建。

南赫帝同意了戚國公的請辭,為他另封將軍名位,鎮守南境。

不過戚明漆跟厭一樣,選擇留在下南國,只是又成了孤身一人,叫厭抱了回去,養在皇子府裏。

時光過得飛快,到厭十七歲這年,南赫帝萬般不舍,最終還是準了他帶兵出征的上陳。

他要出門打仗,戚明漆也想跟著去,但厭卻不打算帶他,為了這件事,兩人還差點吵起來。

“我就要去!我就要去!”戚明漆在床榻上打滾,“你為什麽不帶我去,你是不是有了新歡,就不要我了!”

厭失笑,走過去將人撈起來,擡手打了幾下屁股:“你看你像什麽話,叫別人看見你這副耍賴模樣,誰敢信你是天極辰星教的大教宗?”

“本來就沒人信。”戚明漆嘟嘟囔囔,“誰會信一個十歲小孩兒是大教宗?還讓人打屁股……”

厭拿這個大寶貝簡直是沒一點辦法:“我去打仗,又不是出門玩,很危險的。在外面也沒辦法好生照顧你,你這麽嬌生慣養的,帶出去磕著絆著我都要心疼,萬一上戰場出了什麽事……”

他低下頭,跟戚明漆抵著額頭:“你讓我怎麽辦?”

“我才沒那麽脆弱呢,我有自保的能力。”戚明漆摟著他的脖子,“帶我去嘛,我不想跟你分開,帶我去打仗,我可以沿途畫地圖,還可以幫到你們,反正你會照顧我的,對不對?”

還是個少年的厭哪經得起這麽吹“耳邊風”,很快叫個小孩兒迷得神魂顛倒,一開始的盤算全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一口答應了下來。

雖然沒有兵主之力的加持,但厭天生的驍勇善戰,初上戰場便表現不凡,將北軍一路打得連連退敗,不成氣候,令所有人嘆服敬佩。

不過,就在南軍大勝時,卻發生了一件意外。

追擊逃兵往北時,厭忽然從馬上墜落下來,昏迷不醒。

其他將士都慌了神,見厭許久未能蘇醒,只能暫時收兵,帶厭返回營地。

一看到厭這副模樣,戚明漆差點沒哭出來。他來來回回檢查好幾次,發現厭並沒有什麽明顯的病發癥狀,就是醒不過來,越發感到奇怪。

好在三日後,厭自己醒了過來,除了睡太久渾身無力,別的看起來一切都正常。

沒過多久,厭首戰告捷,偃兵息甲,帶戚明漆返回南朝。

還是有什麽事情變得不太一樣了。

比如,最明顯的,這次回來以後,厭說什麽都不肯再抱著戚明漆睡覺了。

還不說為什麽。氣得戚明漆差點哭給他看,這人卻狠了心腸不動搖,就是不讓戚明漆跟他一塊睡。

但要是遇到讓戚明漆找著機會爬他床,厭也不會把他趕下去,只是很無奈地嘆口氣:“你啊,快點長大吧。”

“長大了會發生什麽?”戚明漆趴在他懷裏,問。

厭又不說話了,手放在戚明漆背後,一下一下地輕撫著,直到把人送進夢裏,在他頸側留下潮濕的呼吸。

到十六歲生日這天,一大清早,戚明漆就從床上爬起來,迫不及待沖出去找厭。

厭就站在他屋外的院子裏,外袍覆著一層霜露,似乎已經站了許久。

戚明漆三兩步跑過去,跳到他身上,眼睛亮晶晶的:“我十六了!”

厭抱著他走動起來,眼神帶著溫柔的笑意:“嗯。”

戚明漆沒聽到想要的回答,有些不開心:“長大了會發生什麽?”

厭沒回答,抱著他穿過走廊,來到一間戚明漆沒進過的屋子。

當厭推開門時,一瞬間,戚明漆就被滿屋的紅色裝飾和紅燭晃花了眼睛。

“長大了……”站在門口,厭便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就該嫁給我了。”

戚明漆盯著他好一會兒。

然後大叫一聲:“你是不是那個厭……”

雖然他語焉不詳,但厭聽懂了:“嗯。”

戚明漆眼睛一熱,手忙腳亂地起身抱住他:“你怎麽會……也回來了……”

他想起什麽:“是不是那次打仗你昏過去……”

“是啊。”厭又親了親他,“一睜眼發現自家寶貝變得這麽小,你知道我當時受到的沖擊有多大麽?我還只能忍著,不能像個禽獸一樣對小孩兒出手,終於忍到你長大,才能說出真相。”

戚明漆心裏既是酸澀,又是甜蜜,掛在他身上問他:“那你看到我做的了嘛?我做得棒不棒?”

“很棒,非常棒。”厭對他從不吝誇讚,“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的人生,可以是這樣。”

“是不是更沒辦法離開我了?”戚明漆又問。

厭將他抱到床邊坐著,擡頭去親他嘴角:“還差個名分,今天就給我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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