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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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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路燈昏黃,雨聲漱漱。

喬木葉隨雨輕蕩,大雨終於給久晴的雁城添了一絲潤的氣息。

沈蘺抱著手臂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邊,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朦朧沒有歸處。

雨水打在透明的落地窗上,她伸出食指,透過玻璃,印在那滴雨水上,恰好是她食指腹的形狀。她食指隨著水滴慢慢向下滑動,半晌,她忽覺意興闌珊。

她放下手臂,歪著頭靠在落地窗上。想起今天他說的話。

九年前。

那應該還是高二的時候。

林亦珩......

林......亦......珩......

沈蘺心裏一字一字念著他的名字,霎時,有什麽記憶從腦子裏倏然而過。她快步地走進臥室,打開了筆記本,登錄上早已被她擱置的Q|Q。

沈蘺點開高中那一欄近三十個好友的分組,都加了名字備註,可是鼠標一路滾過去,她沒有看到他的名字。

她鼠標又遲疑地點在一個雲朵符號的分組上,顯示那一欄裏只有一個好友。

她左擊鼠標的食指微微動了動,心裏有些許異樣,她分不清那是什麽。或許是接近真相的悸動。又或許是害怕,她害怕知道真相。如果是真的,她又該怎麽面對他?又該如何回應他的感情?

沈蘺食指微微一動,點開那欄分組。

片刻,那一欄僅有一個好友的備註映入眼簾:林亦珩。

果然。

果然是這樣。

——

二〇一〇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時光如指間流水,穿過指縫,匆匆而過。轉眼,她步入大學生活已有三個半月,快到聖誕了。

今天上午沒有課,天氣又冷,四個人都懶得動,組群窩在宿舍。沈蘺書桌上筆記本在放用來打發時間的綜藝節目,手裏捧著手機在□□上正跟蘇岑聊些沒趣的話題。

她眼睛瞄瞄節目裏一群玩得樂乎的人,打字的手指速度即慢了下來,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放下手機。不過轉瞬,她微微攏眉,眼珠轉了轉,便又拿起。她手指點進去□□,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條驗證消息:一中校友。一張簡單的男性頭像,昵稱只有一個L字母。

一中校友?

她手指點了通過驗證,也不甚在意,並沒有主動發消息過去問他。

等節目插播廣告,她再拿起手機時,他卻已經發過來兩條消息。

一個微笑的表情符號。

還有一條是:“我是林亦珩。”

兩條消息時間大概間隔五分鐘。

“林亦珩?”她回過去。

片刻,他回了一條,“二級口語考試的時候我們是搭檔。忘了?”

哦,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沈蘺笑起來。她那時候知道她的搭檔是個男生的時候,稍微有些擔心,不過後來確實是她擔心多餘了。她記得他口語還不錯,他們配合得也極為默契。

不過他怎麽會有她□□號?

“你從哪裏知道我□□號的?”她回。

良久,卻沒有消息過來。沈蘺又發了一條過去,“你找翔子問的?”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他可以得知的途徑。

“不說這個了,你們學校怎麽樣?”過了兩分鐘,他回過來。

沈蘺被他突轉的話題弄得莫名,不過她並沒多想。

學校怎麽樣?她失笑。

“怎麽樣?還行吧,挺漂亮的。”她手指靈活地敲著手機鍵盤。

“那要不......我到你們學校來看看?”沈蘺看著他回過來的消息,若有所思。

“啊?你要到我們......學校看看?”他們不過兩面之緣,做過一次搭檔,在學校籃球場偶然見過一面,連交情都談不上。

他便突然加了她□□,一上來就說要到她學校來,僅僅只是看看?她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雖然只見過他兩面,但是印象中他斯文內斂,應該不會輕易表達。

可是沈蘺的感覺錯了。

曾經林亦珩也覺得,這絕對不是他會幹出來的事。可是這於他而言狂熱的事情,他還是做了。在他十九歲的時候,在距離他第一次見到她近兩年以後,在他年少懵懂的悸動瘋狂滋長的時候。

“對啊。”

沈蘺盯著他回過來的消息,挫敗地放下手機。

到底是什麽意思嘛!

她正費心琢磨這人心思的時候,他又回過來一條消息,“今天正好星期五,我下午也沒有課。”

好吧。她需要求助。她琢磨不透他。

“哎,問你們了。”沈蘺苦惱地打斷正在看小說、看電視以及玩游戲的三位室友。

玩游戲和看電視的兩位都很貼心地暫停,準備隨時傾聽她,“嗯,怎麽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高二英語口語考試的搭檔,一個男生,今天突然加我,還沒聊幾句,就說要到我們學校來看看。你們說他是什麽意思啊?”沈蘺簡潔地說完,問她們。

室友盈盈是個刀子嘴,沈蘺話音一落,她便脫口而出,“你傻啊!看上你了唄!”

“不可能吧。我們才見過兩面。”沈蘺反駁道,再次在心裏否定了這個答案。

“親愛的,請問你聽過一個詞叫一見鐘情嗎?”室友小葙溫聲問她,向她眨眨眼。

“那更加不可能吧。他應該不會......”沈蘺搖頭。

“親愛的,你要相信你的魅力。”一直在看小說的再再開口,她放下手機,從床上坐起身,問沈蘺,“以你對他的印象,你覺得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什麽樣的人?嗯......”沈蘺歪著頭,攏眉思考,“話不多吧。反正挺沈默的。”

“你是不是覺得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再再又問。

沈蘺點頭。

“沈默寡言......以我這麽多年看小說的經驗,往往你覺得最不可能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偏偏實在地發生了。”她頓了頓,又說:“還有啊,往往這樣的男人最長情。按照言情小說的套路,如果最後你跟你們家老袁沒成,或許未來你們倆有故事發生。”說完便又躺回床上,繼續沈迷她的小說。

此刻再再說得認真,她不過當一句玩笑話聽,聽過就罷。不曾想多年以後,長情的人是他,與她一起走進婚姻的是他。

“是嗎?可是我已經有老袁了,那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讓他知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人家一沒向她表白,二沒說要追她,她總不能直接跟他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謝謝你的喜歡。

這不是很尷尬嗎?沈蘺很苦惱。

“既然他通過Q|Q找到你,你就Q|Q空間發一條說說。簡潔明了又互不尷尬。多好。”盈盈提議。

沈蘺雀躍道:“盈盈,你真聰明。”當即拿起手機,打開Q|Q空間,編輯:跟老袁在一起的第二十八天。並配上一張她跟老袁的親密合照。

——

微風夾雜著滴滴細雨撲在落地窗的透明玻璃上,清新又水潤。

林亦珩坐在客廳陽臺的木藤休閑椅上,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當年看到那張親密合照,他倉皇失措趕到她學校的那一天,可不是這樣的雨天。

他至今還記得當時看到那張親密合照和那一句不超過十五字的短短一句話,腦子就像針紮一樣的疼,像是百千根針細密地刺痛著他的神經,已然痛得麻木。

他悉心呵護珍藏的近兩年時光的愛戀即刻付諸東流,這一刻左胸口處的感覺他無法形容,像是疼痛,偏偏又沒了知覺。

那一刻,他恨她。恨她的聰明,恨她的殘忍和絕情。恨她一點機會都不給他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她就揣測到他的心思,決絕地用這樣的方式拒絕了他。

他手指顫抖著把照片放大,兩張燦爛的笑臉就像鬼面獠牙,仿佛在嘲笑他,嘲笑他的可悲,嘲笑他小心翼翼的感情。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他仰起頭,微微勾起唇角,閉了閉眼,眼裏的酸澀終於褪去。

驀地,他動作迅速地抄起桌上的背包,手裏緊緊抓著手機,腳步飛快地往宿舍外走去。

林亦珩不甘心,十七歲那年見到她的那一眼他就已經深陷在她盛滿星辰的眼眸裏,難以自拔。他問自己,如果這一生不是她,那婚姻於他而言有何意義?是他近情情怯,是他太怯懦。如果他能早一些,就早二十八天,他們如今會不會不一樣?

他就是想去告訴她,告訴她他對她的感情,告訴她見到她的第一面她就已經走進了他心裏。他只是想讓她知道,不求結果。即便他們永遠不會再有結果。可是他就是想讓她知道!

他學校附近沒有直達她學校的公交,他只好乘出租車到市裏搭乘公車。大概是這時候他已經被她逼得慌不擇路,失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他忘了他可以直接乘出租車到她的學校。

林亦珩坐在公車的靠窗座位上,側頭木然地看著窗外,豆大滴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化成水漬慢慢向下淌著模糊了他的視線。他這才發覺下雨了。他的頭發滴著水,摸了摸衣服跟褲子,是濕的。他心裏五味雜陳,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麽會這樣?難道他跟她終究是沒有緣分?他也惱恨自己,為什麽就不能早一些?為什麽要這麽怯懦?他不甘心!

眼前又浮現出初見她時的情景,她傻傻地向他招手,問他口語怎麽樣,跟他說很高興認識他,清秀的小臉上帶著粲然的笑意。後來他又在籃球場上遇見她,他穿過人流一步一步走向她。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他與她仍舊是初見時的模樣。

從南到北兩個小時的車程,他卻覺得公車行駛了二十個小時那麽久,煎熬又折磨。

他站在她學校的林蔭道上,他不知道他來這裏是為了什麽?為了讓她知道他的感情嗎?可是要怎麽辦呢?他即便知道她的電話,可是這時候他那可笑的他小心維護的尊嚴仍然不允許他撥出那串數字。那他來這裏是做什麽呢?他又問自己?

大雨依舊不停,雨水落進他的眼裏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擡手捋了捋頭發,指縫間可以擠得出水來,頭發上的雨水順著灰敗的面龐淌進他的嘴裏,他張嘴便吐了出來,在身後的木長椅上坐下。

偌大的校園,偌長的林蔭道,瞧不見人影。只有他一個人坐在這裏,孤零零地,像敗落的小醜。

他甚至這時候還從心裏生出幾分希望,他們也許會撐著傘從他面前走過,讓他看到他們恩愛幸福的模樣,好讓他徹底死心。就像電影裏演得那樣。

然而現實終究是現實,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長椅上坐了多久,坐到他心底絕望萌芽到滋長到生根,他甚至絕望到覺得自己與她這一生都再無可能,他終歸是沒有見到他們。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他還是心心念念了她這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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