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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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4 章
葉老師覺得程松直最近似乎太煩躁了，寫作業靜不下心，拿個東西毛毛躁躁，臉上也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有時候想打他一頓，可孩子到底沒犯什麽錯，動不動就打他也不行，便尋思起來如何安撫他。
“曉曉啊，你很煩的時候都幹什麽？”
葉曉窩在沙發裏打手游，頭也不擡：“都很煩了，還幹什麽啊？當然是什麽都不幹啊！”
葉老師泡了杯濃茶，杯子握在手裏轉來轉去：“我是說，你怎麽樣才會不煩，你這游戲打一上午了，趕緊給我歇著去，眼睛給看壞了！”
“哪這麽容易看壞？這麽多年寫作業都沒寫壞，哎！”葉曉的手機一斜，手指跳舞般動起來，好一陣才慢下來，“老葉，你問這個幹嘛？你很煩？辭職算了！”
“我辭職，誰養你？你看看你一個月花多少錢？”
“少來，我媽說她養我，你又說你養我，合著家裏有兩個葉曉？我一個月花多少錢怎麽了？我媽給的！”
“那你怎麽不問你媽錢從哪裏來的？”
“我媽掙的唄，你當老師掙那點錢又養不起我，還得靠我媽。”
“不跟你貧！”葉老師轉頭說起正事，“我看你弟最近很不是個事，你看著點，領他出去玩玩。”
葉曉手機上又是一頓操作，過了半分鐘才皺著眉頭回話：“他怎麽不是個事了？你領他玩去唄，我哪有空？”
“你沒空，你這一天天的，一回家就給我玩手機玩電腦，慣的你！高三了，自覺點！”
“不是，老葉，問題是程松直他是你兒子，又不是我兒子，他能稀罕我領他玩？說我一天天的，你那一天天的，全給他做數學題，誰不煩啊？！”
葉老師“嘖”了一聲，剛要反駁，轉念一想，也是這麽個理，小孩子嘛，就沒有喜歡天天做題的。葉老師心裏有了合計，攆了一下葉曉腦袋：“行了，玩了這把趕緊回屋該幹嘛幹嘛去！再玩把你手機給收了！”
葉曉吐吐舌頭，不理他。
到了下一個周末，程松直還是照舊，一大清早就到葉老師這兒來了，拿著練習冊，拉著張長臉，就差把“煩”字寫在臉上了。葉老師見了他，覺得好笑，問：“這麽不高興？”
程松直不知道自己沒瞞過老師，扯著嘴角道：“沒有啊！”
“跟老師都不說實話？”
“就是實話！”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不耐煩，“沒有不高興。”
“還實話？你自己照照鏡子去，看你這臉黑成什麽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呢，一到我這兒來就這個鬼樣子！”
程松直心裏是有點不高興的，本來他現在瘋狂補各科的課趕成績壓力就很大，在學校作業堆成堆，一回家又是更多任務，跟爸爸在一起還好，聊聊天就學完了，可一到老師這裏，總是寫不完的練習，挨不完的藤條，一段時間下來，就有些疲倦懶憊了。
昨天晚上孟承雲喊他玩去，說是去爬山，他也可想去了，但腳趾頭一想就知道老師不會同意，只好忍痛放棄。現下一想到孟承雲高高興興地爬山，他卻在這裏準備寫題，就煩得不得了。
也是太煩了，程松直絲毫沒察覺到今天老師有些許不同。以往這個時候，他要是擺臉，下一刻老師的藤條就抽出來了，可是今天，葉老師還是耐著性子：“行了，都一個月了，再煩也煩完了，實在不樂意寫題就不寫了。”
程松直下意識眉頭一緊，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師，他沒聽錯？剛剛那句話是老師說的？
到底不敢相信，程松直警惕地問：“不寫題，那幹嘛？”
“老師帶你玩去？”
老師，玩？這八桿子打不著的兩個詞怎麽搭成一句話的？程松直有點好奇，還有點疑惑：“怎麽玩？”
“還能怎麽玩？帶你出去唄，不然看你這樣子，押著你寫題也寫不下。”
“真的嗎？”
“老師什麽時候騙過你？”
程松直總算高興一點了，嘴角瀉出一點笑意，心中歡欣雀躍，忍不住湊近一點抱住了老師。葉老師心底一片柔軟，摸摸他柔順的短發，道：“高興了？”
“嗯。”聲音裏帶著藏不住的笑。
“不跟老師拗著了？”
“我沒跟老師拗。”
“心裏有話不告訴老師，非要老師猜，還不是拗？就是耍性子！”葉老師擡手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該重重打一頓屁股。”
“老師不打。”程松直臉埋在老師胸前，有點不好意思。
“嗯，今天不打，下回你不聽話了再打。走吧，老師帶你出去溜達溜達，省得把你悶死了。”
程松直笑出了聲，拉著老師的手走了。
葉老師可不像程老師會玩，想了一周就想出動物園和游樂園兩個地方，最後還是決定帶孩子去游樂園。周末的游樂園幾乎全是親子組合和情侶，要麽是爸爸媽媽帶著孩子，要麽是男女朋友卿卿我我，從園區大門到每一個項目，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葉老師買了票，帶程松直排隊進去：“一整天也夠你玩的了，別想別的，該玩就玩。”
程松直點點頭，像小孩似的仰著腦袋，滿懷期盼地看著老師：“老師和我一起去。”
“好，去。”葉老師才答應了，但十分鐘之內就後悔了——這個過山車坐完，他真的還有命嗎？
這個年紀的小孩就圖個刺激，程松直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陡上陡下三百六十度轉圈的過山車，還排著隊呢，就躍躍欲試地要跳起來了。葉老師好幾次想說要不你自己去吧，又怕孩子情緒低落，因此強忍著，只安慰自己，閉上眼，啥也不知道就完了。
上了過山車，系好安全帶，葉老師腿都軟了，程松直卻很興奮：“老師，這個肯定很好玩！”
“嗯，好玩。”
程松直沒察覺出老師的不對勁，全神貫註地感受著過山車的緩慢上坡，等待著猛然下落那一刻——忽然，一陣失重感傳來，周圍的尖叫聲穿破了耳膜。
“啊！！！”
“救命！”
男男女女的聲音混在一起，風聲呼呼，根本聽不出誰在叫，程松直卻一點不怕，睜著眼睛看模糊的景象，感受著風猛烈吹在臉上的生疼，高興得不得了。
過山車結束得很快，也就是周圍的人尖叫了幾輪，眼前景物換了幾個角度，就緩緩回到原點了。工作人員讓大家解開安全帶帶好隨身物品有序離開，葉老師一顆心差點跳出胸腔，手腳發軟，一臉懵逼地掰開安全帶的扣，身旁小孩卻興奮地喊：“老師，好好玩，我還要玩！”
！！！
葉老師立刻清醒了些，道：“松兒，還有別的項目，咱們玩別的去。”
“嗯，老師，我想玩那個！”
葉老師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看見一個從高處猛然下落的跳樓機，瞬間心都停了——要麽，還是過山車吧。
程松直可不照顧他，下了車就拉著老師往跳樓機跑。這種刺激項目玩的人不多，等待時間也很短，葉老師聽著跳樓機上的人瘋狂尖叫，心想，為什麽不選動物園呢？
葉老師從沒發現自己恐高，直到他坐上了跳樓機，他低頭一看，只能看到自己的褲腳和鞋子在高空飄飄蕩蕩，還有旁邊一直晃蕩的程松直的鞋子。底下人群密密麻麻，全在仰著頭看他們如何落下。葉老師抓緊椅子上的安全護欄，心想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啊。想罷，一陣失重感傳來，葉老師眼前一黑，只覺風聲獵獵，整個人往下直沖而去，嚇得他“啊啊啊啊”叫嚷起來，周遭尖叫聲穿破耳膜，他甚至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心率飆到了一百八，下降速度漸漸變慢，葉老師大口喘著粗氣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卻響起程松直的歡呼笑聲：“老師！好好玩！！”
葉老師的心率還沒降下來呢，又感覺到身下座椅緩緩往上了，頓感晴天霹靂：還來？？！！
葉老師在椅子上晴天霹靂了好幾回，也聽程松直笑叫得嗓子都啞了，才終於得以解放。程松直單子大得很，不僅不害怕，還嫌不夠刺激，硬拉著葉老師接著玩。葉老師都快吐了，撐著路邊一棵樹，道：“你去，老師在這等你。”
程松直看老師臉色發白，也不為難他，自己蹦蹦跳跳地去玩了大擺錘和海盜船，鬧得一身熱汗。
葉老師給他買了水：“好不好玩？”
程松直點點頭，灌了兩口水，問：“老師，您怎麽突然帶我出來玩？”
“怎麽？老師就不能帶你出來玩？老師不會玩？”
您看著就是不會玩的人嘛，程松直在心裏嘀咕，卻只是拉著老師的手往下一個區域去。下一個地方也很熱鬧，不少男孩子站在射箭槍擊的攤位前，拉著弓箭或端著槍，“劈裏啪啦”一陣響。程松直擡頭看了老師一眼，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葉老師便擡擡下巴，讓他去。
程松直摸了一把黑色的槍，瞄準那一墻的彩色氣球中的一個，“啪”一聲，擊碎一個，又立刻換了一個目標，仍是幹凈利落地打破。葉老師站在一旁看小孩專心致志的模樣，想，今天雖然沒學習，但也算勞逸結合了。
程松直二十槍全中，惹得周圍人鼓掌歡呼。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槍，在一堆大玩偶中挑了一個順眼的，抱在懷裏走了。
葉老師很少帶小孩出來，從前葉曉也是媽媽帶的多，不過他十分體貼，還沒走兩步路就怕程松直餓了，給他買烤腸和爆米花吃，程松直吃到一半，又說想吃冰淇淋。葉老師有求必應，什麽都給他買。
“老師，您今天怎麽這麽好呀？”
葉老師和他坐在樹蔭底下，揉揉他的腦袋：“怎麽？老師在你心裏很差嗎？”
“不是啊，但是您今天特別好。”
葉老師笑了一聲：“小孩子，還是愛玩，帶你出來玩就說老師好。”
天氣熱得很，一陣風吹來都像熱浪，可程松直還是黏人地抱住老師：“我一直都覺得老師好。”
“那心裏頭有話怎麽不跟老師說？這段時間幹什麽這麽煩躁？”
程松直一下啞了火，青春期的煩躁哪裏有理由？他自己也感覺到靜不下心來，可找不到原因，也排解不掉，便成了老師看到的那個樣子。
葉老師也不為難他，只拉他起身：“看來還是精力太旺盛，今天玩累了，明天就能好好學了。”
程松直丟掉烤腸的簽子，笑嘻嘻地玩碰碰車去了。
碰碰車雖然有碰撞，可到底沒有過山車那些項目那樣刺激，因此葉老師也跟著去了。師生倆一人一輛車，跟車場裏的其他車相互撞來撞去。葉老師平時開慣了車，轉著方向盤如魚得水，眼看前面的車撞上來了，便一個轉彎避開，反觀程松直，好一陣都找不到東西南北，好不容易開了一會，又被人撞到邊上了，死活出不去，只得大喊：“老師！！”
葉老師哈哈笑，不緊不慢地開到他旁邊去指導：“往右，再往右，退，行，可以往前了，往左打方向盤。”
程松直一通操作，汗都出來了，總算平安無事：“老師，您怎麽這麽厲害？”
“以後你自己開車了你也會的。”
程松直無奈接受，可才開了一會兒，時間居然到了，碰碰車怎麽踩也不動，氣得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葉老師看他孩子氣的動作，只覺好笑，邊解安全帶邊道：“行了，走吧。”
程松直氣悶地解開安全帶，下車了。
“才那麽一會，我還沒會開呢！”
“要麽再玩一次？”
“算了，排隊好久，熱死了！”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低齡兒童區，旋轉木馬、搖搖車之類的項目程松直根本不可能上去，不過這裏有很多小朋友買飼料去餵魚餵兔子，他倒是還有些興趣，便買了一包魚食到小湖邊餵魚。
湖裏養的是錦鯉，橘紅色為主，混了些別的顏色，一條條全被養得又大又肥，全擠在餵食區等吃的。程松直挑了個位置坐，手指撚出一點顆粒狀的魚食，慢慢撒下去，魚兒聞風而動，立刻聚集過來，不一會兒就把撒下去的魚食吃個幹凈。
程松直想，要是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就好了。
葉老師看著他出神的樣子，在身後揉揉他的腦袋，問：“是不是學習太久，壓力太大了？”
“不知道。”程松直悶悶的，“就覺得當條魚也挺好的。”
“那下輩子當魚？”
程松直笑笑，搖搖頭：“雖然學習很辛苦，可還是想當人，想和爸爸還有老師在一起。”
葉老師也笑，打趣道：“看來還是喜歡挨打。”
“我知道老師打我是為我好，我不怨老師。”程松直繼續撒魚食，“可是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如果我沒有做好，我就會沒辦法原諒自己。”
“松兒，想太多了，不管你怎麽樣，老師還是老師啊，你爸爸也還是你爸爸，就算沒做好，也還有我們呢！”
程松直擡頭看著老師，沒有說話。
“相信自己，也相信老師，好嗎？”
下午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落下來，星星點點的，又亮又閃。程松直還是不說話，卻慢慢將頭靠到了老師身上。
葉老師陪著他慢悠悠地餵完那一包魚食，問他還想玩什麽，程松直搖了搖頭：“沒什麽玩的了，回家吧。”
於是師生倆就慢悠悠地走出游樂園回家去了。一路上，葉老師看著小孩安安靜靜的樣子，又憐又愛，恨不得直接抱來親一口，但到底還殘存一點理智，沒在路上這麽幹。
程松直不知老師心裏想什麽，只搖頭晃腦的，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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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師覺得程松直最近似乎太煩躁了，寫作業靜不下心，拿個東西毛毛躁躁，臉上也總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有時候想打他一頓，可孩子到底沒犯什麽錯，動不動就打他也不行，便尋思起來如何安撫他。
“曉曉啊，你很煩的時候都幹什麽？”
葉曉窩在沙發裏打手游，頭也不擡：“都很煩了，還幹什麽啊？當然是什麽都不幹啊！”
葉老師泡了杯濃茶，杯子握在手裏轉來轉去：“我是說，你怎麽樣才會不煩，你這游戲打一上午了，趕緊給我歇著去，眼睛給看壞了！”
“哪這麽容易看壞？這麽多年寫作業都沒寫壞，哎！”葉曉的手機一斜，手指跳舞般動起來，好一陣才慢下來，“老葉，你問這個幹嘛？你很煩？辭職算了！”
“我辭職，誰養你？你看看你一個月花多少錢？”
“少來，我媽說她養我，你又說你養我，合著家裏有兩個葉曉？我一個月花多少錢怎麽了？我媽給的！”
“那你怎麽不問你媽錢從哪裏來的？”
“我媽掙的唄，你當老師掙那點錢又養不起我，還得靠我媽。”
“不跟你貧！”葉老師轉頭說起正事，“我看你弟最近很不是個事，你看著點，領他出去玩玩。”
葉曉手機上又是一頓操作，過了半分鐘才皺著眉頭回話：“他怎麽不是個事了？你領他玩去唄，我哪有空？”
“你沒空，你這一天天的，一回家就給我玩手機玩電腦，慣的你！高三了，自覺點！”
“不是，老葉，問題是程松直他是你兒子，又不是我兒子，他能稀罕我領他玩？說我一天天的，你那一天天的，全給他做數學題，誰不煩啊？！”
葉老師“嘖”了一聲，剛要反駁，轉念一想，也是這麽個理，小孩子嘛，就沒有喜歡天天做題的。葉老師心裏有了合計，攆了一下葉曉腦袋：“行了，玩了這把趕緊回屋該幹嘛幹嘛去！再玩把你手機給收了！”
葉曉吐吐舌頭，不理他。
到了下一個周末，程松直還是照舊，一大清早就到葉老師這兒來了，拿著練習冊，拉著張長臉，就差把“煩”字寫在臉上了。葉老師見了他，覺得好笑，問：“這麽不高興？”
程松直不知道自己沒瞞過老師，扯著嘴角道：“沒有啊！”
“跟老師都不說實話？”
“就是實話！”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了不耐煩，“沒有不高興。”
“還實話？你自己照照鏡子去，看你這臉黑成什麽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呢，一到我這兒來就這個鬼樣子！”
程松直心裏是有點不高興的，本來他現在瘋狂補各科的課趕成績壓力就很大，在學校作業堆成堆，一回家又是更多任務，跟爸爸在一起還好，聊聊天就學完了，可一到老師這裏，總是寫不完的練習，挨不完的藤條，一段時間下來，就有些疲倦懶憊了。
昨天晚上孟承雲喊他玩去，說是去爬山，他也可想去了，但腳趾頭一想就知道老師不會同意，只好忍痛放棄。現下一想到孟承雲高高興興地爬山，他卻在這裏準備寫題，就煩得不得了。
也是太煩了，程松直絲毫沒察覺到今天老師有些許不同。以往這個時候，他要是擺臉，下一刻老師的藤條就抽出來了，可是今天，葉老師還是耐著性子：“行了，都一個月了，再煩也煩完了，實在不樂意寫題就不寫了。”
程松直下意識眉頭一緊，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師，他沒聽錯？剛剛那句話是老師說的？
到底不敢相信，程松直警惕地問：“不寫題，那幹嘛？”
“老師帶你玩去？”
老師，玩？這八桿子打不著的兩個詞怎麽搭成一句話的？程松直有點好奇，還有點疑惑：“怎麽玩？”
“還能怎麽玩？帶你出去唄，不然看你這樣子，押著你寫題也寫不下。”
“真的嗎？”
“老師什麽時候騙過你？”
程松直總算高興一點了，嘴角瀉出一點笑意，心中歡欣雀躍，忍不住湊近一點抱住了老師。葉老師心底一片柔軟，摸摸他柔順的短發，道：“高興了？”
“嗯。”聲音裏帶著藏不住的笑。
“不跟老師拗著了？”
“我沒跟老師拗。”
“心裏有話不告訴老師，非要老師猜，還不是拗？就是耍性子！”葉老師擡手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該重重打一頓屁股。”
“老師不打。”程松直臉埋在老師胸前，有點不好意思。
“嗯，今天不打，下回你不聽話了再打。走吧，老師帶你出去溜達溜達，省得把你悶死了。”
程松直笑出了聲，拉著老師的手走了。
葉老師可不像程老師會玩，想了一周就想出動物園和游樂園兩個地方，最後還是決定帶孩子去游樂園。周末的游樂園幾乎全是親子組合和情侶，要麽是爸爸媽媽帶著孩子，要麽是男女朋友卿卿我我，從園區大門到每一個項目，都洋溢著歡樂的氣氛。葉老師買了票，帶程松直排隊進去：“一整天也夠你玩的了，別想別的，該玩就玩。”
程松直點點頭，像小孩似的仰著腦袋，滿懷期盼地看著老師：“老師和我一起去。”
“好，去。”葉老師才答應了，但十分鐘之內就後悔了——這個過山車坐完，他真的還有命嗎？
這個年紀的小孩就圖個刺激，程松直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陡上陡下三百六十度轉圈的過山車，還排著隊呢，就躍躍欲試地要跳起來了。葉老師好幾次想說要不你自己去吧，又怕孩子情緒低落，因此強忍著，只安慰自己，閉上眼，啥也不知道就完了。
上了過山車，系好安全帶，葉老師腿都軟了，程松直卻很興奮：“老師，這個肯定很好玩！”
“嗯，好玩。”
程松直沒察覺出老師的不對勁，全神貫註地感受著過山車的緩慢上坡，等待著猛然下落那一刻——忽然，一陣失重感傳來，周圍的尖叫聲穿破了耳膜。
“啊！！！”
“救命！”
男男女女的聲音混在一起，風聲呼呼，根本聽不出誰在叫，程松直卻一點不怕，睜著眼睛看模糊的景象，感受著風猛烈吹在臉上的生疼，高興得不得了。
過山車結束得很快，也就是周圍的人尖叫了幾輪，眼前景物換了幾個角度，就緩緩回到原點了。工作人員讓大家解開安全帶帶好隨身物品有序離開，葉老師一顆心差點跳出胸腔，手腳發軟，一臉懵逼地掰開安全帶的扣，身旁小孩卻興奮地喊：“老師，好好玩，我還要玩！”
！！！
葉老師立刻清醒了些，道：“松兒，還有別的項目，咱們玩別的去。”
“嗯，老師，我想玩那個！”
葉老師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看見一個從高處猛然下落的跳樓機，瞬間心都停了——要麽，還是過山車吧。
程松直可不照顧他，下了車就拉著老師往跳樓機跑。這種刺激項目玩的人不多，等待時間也很短，葉老師聽著跳樓機上的人瘋狂尖叫，心想，為什麽不選動物園呢？
葉老師從沒發現自己恐高，直到他坐上了跳樓機，他低頭一看，只能看到自己的褲腳和鞋子在高空飄飄蕩蕩，還有旁邊一直晃蕩的程松直的鞋子。底下人群密密麻麻，全在仰著頭看他們如何落下。葉老師抓緊椅子上的安全護欄，心想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啊。想罷，一陣失重感傳來，葉老師眼前一黑，只覺風聲獵獵，整個人往下直沖而去，嚇得他“啊啊啊啊”叫嚷起來，周遭尖叫聲穿破耳膜，他甚至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心率飆到了一百八，下降速度漸漸變慢，葉老師大口喘著粗氣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耳邊卻響起程松直的歡呼笑聲：“老師！好好玩！！”
葉老師的心率還沒降下來呢，又感覺到身下座椅緩緩往上了，頓感晴天霹靂：還來？？！！
葉老師在椅子上晴天霹靂了好幾回，也聽程松直笑叫得嗓子都啞了，才終於得以解放。程松直單子大得很，不僅不害怕，還嫌不夠刺激，硬拉著葉老師接著玩。葉老師都快吐了，撐著路邊一棵樹，道：“你去，老師在這等你。”
程松直看老師臉色發白，也不為難他，自己蹦蹦跳跳地去玩了大擺錘和海盜船，鬧得一身熱汗。
葉老師給他買了水：“好不好玩？”
程松直點點頭，灌了兩口水，問：“老師，您怎麽突然帶我出來玩？”
“怎麽？老師就不能帶你出來玩？老師不會玩？”
您看著就是不會玩的人嘛，程松直在心裏嘀咕，卻只是拉著老師的手往下一個區域去。下一個地方也很熱鬧，不少男孩子站在射箭槍擊的攤位前，拉著弓箭或端著槍，“劈裏啪啦”一陣響。程松直擡頭看了老師一眼，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葉老師便擡擡下巴，讓他去。
程松直摸了一把黑色的槍，瞄準那一墻的彩色氣球中的一個，“啪”一聲，擊碎一個，又立刻換了一個目標，仍是幹凈利落地打破。葉老師站在一旁看小孩專心致志的模樣，想，今天雖然沒學習，但也算勞逸結合了。
程松直二十槍全中，惹得周圍人鼓掌歡呼。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槍，在一堆大玩偶中挑了一個順眼的，抱在懷裏走了。
葉老師很少帶小孩出來，從前葉曉也是媽媽帶的多，不過他十分體貼，還沒走兩步路就怕程松直餓了，給他買烤腸和爆米花吃，程松直吃到一半，又說想吃冰淇淋。葉老師有求必應，什麽都給他買。
“老師，您今天怎麽這麽好呀？”
葉老師和他坐在樹蔭底下，揉揉他的腦袋：“怎麽？老師在你心裏很差嗎？”
“不是啊，但是您今天特別好。”
葉老師笑了一聲：“小孩子，還是愛玩，帶你出來玩就說老師好。”
天氣熱得很，一陣風吹來都像熱浪，可程松直還是黏人地抱住老師：“我一直都覺得老師好。”
“那心裏頭有話怎麽不跟老師說？這段時間幹什麽這麽煩躁？”
程松直一下啞了火，青春期的煩躁哪裏有理由？他自己也感覺到靜不下心來，可找不到原因，也排解不掉，便成了老師看到的那個樣子。
葉老師也不為難他，只拉他起身：“看來還是精力太旺盛，今天玩累了，明天就能好好學了。”
程松直丟掉烤腸的簽子，笑嘻嘻地玩碰碰車去了。
碰碰車雖然有碰撞，可到底沒有過山車那些項目那樣刺激，因此葉老師也跟著去了。師生倆一人一輛車，跟車場裏的其他車相互撞來撞去。葉老師平時開慣了車，轉著方向盤如魚得水，眼看前面的車撞上來了，便一個轉彎避開，反觀程松直，好一陣都找不到東西南北，好不容易開了一會，又被人撞到邊上了，死活出不去，只得大喊：“老師！！”
葉老師哈哈笑，不緊不慢地開到他旁邊去指導：“往右，再往右，退，行，可以往前了，往左打方向盤。”
程松直一通操作，汗都出來了，總算平安無事：“老師，您怎麽這麽厲害？”
“以後你自己開車了你也會的。”
程松直無奈接受，可才開了一會兒，時間居然到了，碰碰車怎麽踩也不動，氣得他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盤。葉老師看他孩子氣的動作，只覺好笑，邊解安全帶邊道：“行了，走吧。”
程松直氣悶地解開安全帶，下車了。
“才那麽一會，我還沒會開呢！”
“要麽再玩一次？”
“算了，排隊好久，熱死了！”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低齡兒童區，旋轉木馬、搖搖車之類的項目程松直根本不可能上去，不過這裏有很多小朋友買飼料去餵魚餵兔子，他倒是還有些興趣，便買了一包魚食到小湖邊餵魚。
湖裏養的是錦鯉，橘紅色為主，混了些別的顏色，一條條全被養得又大又肥，全擠在餵食區等吃的。程松直挑了個位置坐，手指撚出一點顆粒狀的魚食，慢慢撒下去，魚兒聞風而動，立刻聚集過來，不一會兒就把撒下去的魚食吃個幹凈。
程松直想，要是每天都過這樣的日子就好了。
葉老師看著他出神的樣子，在身後揉揉他的腦袋，問：“是不是學習太久，壓力太大了？”
“不知道。”程松直悶悶的，“就覺得當條魚也挺好的。”
“那下輩子當魚？”
程松直笑笑，搖搖頭：“雖然學習很辛苦，可還是想當人，想和爸爸還有老師在一起。”
葉老師也笑，打趣道：“看來還是喜歡挨打。”
“我知道老師打我是為我好，我不怨老師。”程松直繼續撒魚食，“可是我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如果我沒有做好，我就會沒辦法原諒自己。”
“松兒，想太多了，不管你怎麽樣，老師還是老師啊，你爸爸也還是你爸爸，就算沒做好，也還有我們呢！”
程松直擡頭看著老師，沒有說話。
“相信自己，也相信老師，好嗎？”
下午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落下來，星星點點的，又亮又閃。程松直還是不說話，卻慢慢將頭靠到了老師身上。
葉老師陪著他慢悠悠地餵完那一包魚食，問他還想玩什麽，程松直搖了搖頭：“沒什麽玩的了，回家吧。”
於是師生倆就慢悠悠地走出游樂園回家去了。一路上，葉老師看著小孩安安靜靜的樣子，又憐又愛，恨不得直接抱來親一口，但到底還殘存一點理智，沒在路上這麽幹。
程松直不知老師心裏想什麽，只搖頭晃腦的，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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