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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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程松直醒來時，還穿著原來那身衣服，趴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書桌上的鬧鐘指到了十一點，他又餓又疼，努力地回想發生了什麽，卻只能想起那種難以面對媽媽的愧疚感。淚水盈滿眼眶，他發狠似的抹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外頭一片寂靜，程松直卻感覺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壓迫感，仿佛凝滯的空氣形成了一座專門壓制他的五指山，沈悶地朝他壓下來，他想叫，想喊，想逃！
“呃啊······”他稍微動一動，屁股就疼得要命，像裂開一樣疼，也不知身後是何光景，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離開這個房子！
程松直咬著下唇，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臉色蒼白，冷汗流淌，但他一定要走！
一點一點地挪到門口，程松直終於哭了出來，直到他出了門，站在門外，才感到一陣心靈上的逃避快感，他沒法面對程老師，也沒法正眼看時清蘭的照片。
這個點，大概老師們都睡了，程松直沒處去，只得扶著樓梯扶手，顫顫巍巍地挪了上去。每走一步，身後的傷都拉扯著他，讓他難以前行，他咬著牙，流著淚，自虐一般地往臺階上攀，像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
等他上了一層樓，已是站不住了，他攀著墻壁，一遍一遍地按門鈴，幾乎要暈過去：“葉叔叔，開開門，給松兒開門，葉叔叔······”
程松直在心裏一遍一遍呼喚葉叔叔，淚流滿面。
他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最後能求助的人，竟然只剩葉叔叔。
葉叔叔······
葉老師剛睡下，就被門鈴吵醒了，多少有點脾氣，好在身旁妻子未醒，他披了衣服，趿著拖鞋去開門：“誰啊？松兒，松兒你怎麽了？松兒······”
葉老師趕緊把孩子抱進門，發現孩子發了高燒：“你這怎麽回事？跟你爸爸吵架了？”
程松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地叫：“葉叔叔，葉叔叔······”
“叔叔在呢，松兒不要哭了，叔叔給你找點退燒藥。”葉老師把人放在沙發上，徑自去找藥打水，給孩子餵了兩顆藥，“沒事的，吵架了也不打緊，過兩天就好了。”
“不是，”程松直臉漲得通紅，“我，我沒有辦法……我好難受······”
葉老師雖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看小孩這樣子，心裏定然是痛苦萬分，只得安慰道：“沒事，就在葉叔叔這睡好嗎？”
沙發拉出來可以做床，葉老師抱了一床幹凈的棉被過來，讓他暫時睡一晚。退燒藥藥效上來，程松直眼皮直打架，也沒力氣再掙紮，就勢睡下了。
“老師，我真的要被他逼瘋了，他什麽也不告訴我，連爸爸也不願意叫。”夜深了，程老師沒有回去，兀自在空空的辦公室裏給他的老師劉巍思打電話，“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是不是？”
“映澤，你是做老師的，難道不明白怎麽教育孩子嗎？方法你都知道的，你只是需要冷靜，冷靜。明白嗎？”
“我冷靜不了老師，我看見他就生氣，為什麽別的小孩都好端端的，就他長成了這個樣子？他憑什麽不叫我一聲爸爸？！”
“映澤你不要說這些氣頭上的話！松兒他不是別的孩子，你怎麽能要求他跟別的孩子一樣呢？”劉巍思在電話那頭都忍不住要說他，“他憑什麽叫你爸爸？憑你這麽多年不聞不問嗎？！”
辦公室的白熾燈光下，程老師的睫毛下閃爍著晶瑩的淚光。“老師，您為什麽向著他？！是他先拒絕我的！”
“可你是爸爸呀！你年輕的時候老師哄著你，現在這麽大年紀了，還要你兒子來哄你嗎？你跟我鬧脾氣那會都多大了，我哄你多少次你數得清嗎？松兒他十二三歲，你呢？你要跟他比誰更不懂事嗎？”劉巍思頓了頓，似乎是哽咽了一下，“你要阿蘭怎麽放心呢？”
“我不知道，老師，我覺得很對不起阿蘭，如果她知道松兒變成這個樣子，她一定會殺了我。”
“映澤，別這樣，別自暴自棄，耐心些，他是阿蘭的孩子啊，你要對他有信心。”
程老師壓根不知道信心在哪裏，又在氣頭上，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剛掛掉，葉老師的電話又打進來了。
“程老師，松兒剛剛到我這兒來了，你跟孩子怎麽了？”
程老師在劉巍思那裏撒了氣，現在一聽這個，只覺得失落，心想程松直寧可到別人家去，也不願意留在家裏，是有多討厭他這個爸爸？
“鬧了點脾氣，這麽晚打擾您了，您讓他自己回家。”
“說什麽呢？孩子都發燒了，我讓他吃了退燒藥，現在睡了。松兒這麽多年不容易，接回來了慢慢教就是了，鬧什麽脾氣？”
程老師不想說到底是鬧了什麽脾氣，搪塞道：“那麻煩您了，先讓他在您那睡一晚，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程松直就被叫醒了。葉老師穿著整齊，準備去學校：“松兒，你好些沒有？叔叔要去學校了，你要是好點就去學校，不行就請一天假，衛生間有幹凈的牙刷和毛巾，你自己找一下。”
程松直揉揉眼睛，燒退了，身後的傷也沒昨晚疼得厲害：“我等會去學校。”
葉老師嘆氣：“叔叔昨晚跟你爸說過了，你爸知道你在我這兒，你要是實在難受，就在叔叔家裏住幾天，好不好？”
程松直點點頭，悶聲道：“謝謝叔叔。”
程松直雖然照常上學，卻沒辦法照常回家。他不想回去面對程老師，也不想面對媽媽，甚至一想到這兩個人他都有種壓抑感，讓他渾身難受，只想找人打架。好巧不巧，隔壁班有個男的來調戲尤嘉楠。
尤嘉楠生得清秀，穿衣時尚，說話溫聲細語的，看著沒脾氣，總引得一幫男生輕佻地逗弄他。但是尤嘉楠是他們班裏的寶貝，不管男生女生，只要見了別班的想來欺負他，都能立刻挺身而出把別班的給罵回去。程松直見了，二話不說上去踹了人家一腳：“他媽的給老子滾遠一點！”
尤嘉楠倒是不大在意的樣子，只淡淡地看著他：“你身上有傷，不要動作那麽大。”
“誰告訴你爸爸身上有傷？”對著尤嘉楠，程松直也沒有好臉色。
“我長了眼睛，自己會看。”
程松直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來這是個有錢的主兒，於是勒索道：“爸爸救你一命，你送爸爸個打火機吧。”
尤嘉楠道：“程松直，我願意送你一雙輪滑鞋，但不會送你一個打火機。”
輪滑鞋的事是孟承雲告訴尤嘉楠的，這麽多年，程松直不想在外婆家添東西，所以一直沒有買輪滑鞋，每次都去輪滑場租鞋，一開始是十塊錢一個小時，現在漲到二十塊了。
程松直沈默著，沒有說話。
“程松直，你把煙戒了吧。”
程松直不知想到什麽，慢慢地紅了眼眶，撂下一句“誰稀罕”就走了。
放學之後，程松直遲遲沒有離開學校，最後只得打電話給了葉老師。葉老師似乎知道孩子在想什麽，不等孩子說話就道：“你到三中來，拿上你的作業，叔叔帶你去食堂吃。”
“可是……”
“不怕啊，咱不跟你爸一起吃，咱不理他成嗎？你聽話，別在外面晃，吃了飯叔叔陪你寫作業，行不行？”葉老師還不知道小孩的成績已經墮落成什麽樣子，估摸著跟在三中尖子班的葉曉差不多，陪寫作業也就是找個椅子給孩子坐著的事。
程松直一聽寫作業，臉色就不對了，但他現在到底是住在葉叔叔家，也不能太不給面子，只好硬著頭皮道：“那，那我現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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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直醒來時，還穿著原來那身衣服，趴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書桌上的鬧鐘指到了十一點，他又餓又疼，努力地回想發生了什麽，卻只能想起那種難以面對媽媽的愧疚感。淚水盈滿眼眶，他發狠似的抹了一把眼睛，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
外頭一片寂靜，程松直卻感覺到一股無比強大的壓迫感，仿佛凝滯的空氣形成了一座專門壓制他的五指山，沈悶地朝他壓下來，他想叫，想喊，想逃！
“呃啊······”他稍微動一動，屁股就疼得要命，像裂開一樣疼，也不知身後是何光景，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離開這個房子！
程松直咬著下唇，竭力不發出一點聲音，臉色蒼白，冷汗流淌，但他一定要走！
一點一點地挪到門口，程松直終於哭了出來，直到他出了門，站在門外，才感到一陣心靈上的逃避快感，他沒法面對程老師，也沒法正眼看時清蘭的照片。
這個點，大概老師們都睡了，程松直沒處去，只得扶著樓梯扶手，顫顫巍巍地挪了上去。每走一步，身後的傷都拉扯著他，讓他難以前行，他咬著牙，流著淚，自虐一般地往臺階上攀，像是故意和自己過不去。
等他上了一層樓，已是站不住了，他攀著墻壁，一遍一遍地按門鈴，幾乎要暈過去：“葉叔叔，開開門，給松兒開門，葉叔叔······”
程松直在心裏一遍一遍呼喚葉叔叔，淚流滿面。
他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他最後能求助的人，竟然只剩葉叔叔。
葉叔叔······
葉老師剛睡下，就被門鈴吵醒了，多少有點脾氣，好在身旁妻子未醒，他披了衣服，趿著拖鞋去開門：“誰啊？松兒，松兒你怎麽了？松兒······”
葉老師趕緊把孩子抱進門，發現孩子發了高燒：“你這怎麽回事？跟你爸爸吵架了？”
程松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地叫：“葉叔叔，葉叔叔······”
“叔叔在呢，松兒不要哭了，叔叔給你找點退燒藥。”葉老師把人放在沙發上，徑自去找藥打水，給孩子餵了兩顆藥，“沒事的，吵架了也不打緊，過兩天就好了。”
“不是，”程松直臉漲得通紅，“我，我沒有辦法……我好難受······”
葉老師雖不知道前因後果，但是看小孩這樣子，心裏定然是痛苦萬分，只得安慰道：“沒事，就在葉叔叔這睡好嗎？”
沙發拉出來可以做床，葉老師抱了一床幹凈的棉被過來，讓他暫時睡一晚。退燒藥藥效上來，程松直眼皮直打架，也沒力氣再掙紮，就勢睡下了。
“老師，我真的要被他逼瘋了，他什麽也不告訴我，連爸爸也不願意叫。”夜深了，程老師沒有回去，兀自在空空的辦公室裏給他的老師劉巍思打電話，“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是不是？”
“映澤，你是做老師的，難道不明白怎麽教育孩子嗎？方法你都知道的，你只是需要冷靜，冷靜。明白嗎？”
“我冷靜不了老師，我看見他就生氣，為什麽別的小孩都好端端的，就他長成了這個樣子？他憑什麽不叫我一聲爸爸？！”
“映澤你不要說這些氣頭上的話！松兒他不是別的孩子，你怎麽能要求他跟別的孩子一樣呢？”劉巍思在電話那頭都忍不住要說他，“他憑什麽叫你爸爸？憑你這麽多年不聞不問嗎？！”
辦公室的白熾燈光下，程老師的睫毛下閃爍著晶瑩的淚光。“老師，您為什麽向著他？！是他先拒絕我的！”
“可你是爸爸呀！你年輕的時候老師哄著你，現在這麽大年紀了，還要你兒子來哄你嗎？你跟我鬧脾氣那會都多大了，我哄你多少次你數得清嗎？松兒他十二三歲，你呢？你要跟他比誰更不懂事嗎？”劉巍思頓了頓，似乎是哽咽了一下，“你要阿蘭怎麽放心呢？”
“我不知道，老師，我覺得很對不起阿蘭，如果她知道松兒變成這個樣子，她一定會殺了我。”
“映澤，別這樣，別自暴自棄，耐心些，他是阿蘭的孩子啊，你要對他有信心。”
程老師壓根不知道信心在哪裏，又在氣頭上，敷衍了幾句就掛了電話。剛掛掉，葉老師的電話又打進來了。
“程老師，松兒剛剛到我這兒來了，你跟孩子怎麽了？”
程老師在劉巍思那裏撒了氣，現在一聽這個，只覺得失落，心想程松直寧可到別人家去，也不願意留在家裏，是有多討厭他這個爸爸？
“鬧了點脾氣，這麽晚打擾您了，您讓他自己回家。”
“說什麽呢？孩子都發燒了，我讓他吃了退燒藥，現在睡了。松兒這麽多年不容易，接回來了慢慢教就是了，鬧什麽脾氣？”
程老師不想說到底是鬧了什麽脾氣，搪塞道：“那麻煩您了，先讓他在您那睡一晚，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早上五點半，程松直就被叫醒了。葉老師穿著整齊，準備去學校：“松兒，你好些沒有？叔叔要去學校了，你要是好點就去學校，不行就請一天假，衛生間有幹凈的牙刷和毛巾，你自己找一下。”
程松直揉揉眼睛，燒退了，身後的傷也沒昨晚疼得厲害：“我等會去學校。”
葉老師嘆氣：“叔叔昨晚跟你爸說過了，你爸知道你在我這兒，你要是實在難受，就在叔叔家裏住幾天，好不好？”
程松直點點頭，悶聲道：“謝謝叔叔。”
程松直雖然照常上學，卻沒辦法照常回家。他不想回去面對程老師，也不想面對媽媽，甚至一想到這兩個人他都有種壓抑感，讓他渾身難受，只想找人打架。好巧不巧，隔壁班有個男的來調戲尤嘉楠。
尤嘉楠生得清秀，穿衣時尚，說話溫聲細語的，看著沒脾氣，總引得一幫男生輕佻地逗弄他。但是尤嘉楠是他們班裏的寶貝，不管男生女生，只要見了別班的想來欺負他，都能立刻挺身而出把別班的給罵回去。程松直見了，二話不說上去踹了人家一腳：“他媽的給老子滾遠一點！”
尤嘉楠倒是不大在意的樣子，只淡淡地看著他：“你身上有傷，不要動作那麽大。”
“誰告訴你爸爸身上有傷？”對著尤嘉楠，程松直也沒有好臉色。
“我長了眼睛，自己會看。”
程松直瞪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來這是個有錢的主兒，於是勒索道：“爸爸救你一命，你送爸爸個打火機吧。”
尤嘉楠道：“程松直，我願意送你一雙輪滑鞋，但不會送你一個打火機。”
輪滑鞋的事是孟承雲告訴尤嘉楠的，這麽多年，程松直不想在外婆家添東西，所以一直沒有買輪滑鞋，每次都去輪滑場租鞋，一開始是十塊錢一個小時，現在漲到二十塊了。
程松直沈默著，沒有說話。
“程松直，你把煙戒了吧。”
程松直不知想到什麽，慢慢地紅了眼眶，撂下一句“誰稀罕”就走了。
放學之後，程松直遲遲沒有離開學校，最後只得打電話給了葉老師。葉老師似乎知道孩子在想什麽，不等孩子說話就道：“你到三中來，拿上你的作業，叔叔帶你去食堂吃。”
“可是……”
“不怕啊，咱不跟你爸一起吃，咱不理他成嗎？你聽話，別在外面晃，吃了飯叔叔陪你寫作業，行不行？”葉老師還不知道小孩的成績已經墮落成什麽樣子，估摸著跟在三中尖子班的葉曉差不多，陪寫作業也就是找個椅子給孩子坐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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