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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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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夢

剛剛不應該去批什麽奏折的。

崔珩俯下身, 輕輕吻著裴昭的鎖骨。

呢喃的夢語落在耳邊,一步步擊垮他的神經。他遲疑了一會,慢慢地褪下身下人柔軟的褻褲, 清亮的月輝下,細直的雙腿如雪般白皙。

實在有些好奇夢裏的場景。

親吻寸寸上移, 移到裴昭微紅的耳垂。崔珩低聲道:“夫人,可不可以……”

“嗯……進來……”

倘若把夢囈當作許可的話,似乎有些不講道理。

可是先前明明說好的。

太陽穴突突直跳, 崔珩咬緊了唇,緩慢地蹭著。但這樣做並不能緩解燥熱, 反倒令他的大腦一片混沌,額頭上青筋繃緊,汗濕一片。

在這種時候細嚼慢咽, 實在強人所難。

夢境中, 紅綢高懸,鴛鴦被暖, 大婚那夜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裴昭含含糊糊道:“韞暉……嗯……”

崔珩緩了片刻, 湊上去輕輕在女子的肩頸上咬了一口,啞聲道:“夫人, 夢裏有這麽舒服麽。”這句話當然沒有回應,裴昭只是輕輕哼了兩聲。

這一場夢真切得如同現實。

裴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五感尚未徹底回歸, 眼底飄著一層潮濕的水霧。愉悅的浪潮一陣陣地卷席著思緒, 她輕輕哼出了聲:“韞暉……”

崔珩以為她還在說夢話, 仍舊□□著女子發燙的耳垂, 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現在是什麽時候?”

崔珩眼睫一顫,支起身子, 望著那雙濕潤的眼睛,一時有些語塞。半天,才低聲道:“可能已經過了醜時……我不清楚。”說完,他又壓低身子,心虛地親著裴昭的側頰:“夫人明明答應過的……而且……對不起。”

裴昭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耳垂:“為什麽不直接叫醒我?”

他啞聲道:“可你看上去很困。”

看上去很困,所以,在不叫醒她的情況下這樣做?

裴昭感到有些無奈,但還沒開口,崔珩先一步問道:“夫人夢到了什麽?”

這回輪到裴昭語塞。半晌,她囁嚅道:“沒夢到什麽。”

他低笑了一聲,聲線沙啞而誘人:“可我聽見夫人叫我,還讓我進來。”裴昭聽得面紅耳赤,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腰。崔珩竟笑道:“所以我這樣做,是不是很聽話?”

裴昭決定放棄和他說理,兩眼一閉:“你明日還要上朝。節制點。”

他的精力好得過分。

裴昭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崔珩照例去了早朝還沒回來。用過膳後,裴昭坐在案前,替他翻起奏折,翻著翻著,眉頭緊鎖。

不少官員上疏說,蕭宛煙毒殺文宗,難逃一死;若是能將崔瑀之死也推到蕭宛煙身上,更是有利而無弊,是個萬全之策,希望崔珩不要念於過去的母子情誼,早日妥善處理此事。

其實裴昭並不清楚崔瑀的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兵變那日,慈寧宮只有蕭宛煙、綠珠、崔瑀還有最後進去的崔珩。

當時,窮途末路的崔瑀慌不擇路,逃到慈寧宮尋求蕭宛煙的庇護,大概是想讓蕭宛煙用解藥什麽的來脅迫崔珩不要殺他。

而裴昭記得,地宮一事後,崔珩說他再也不會和蕭宛煙見面。

但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去了慈寧宮,而且一個侍衛也沒帶,再出來時,只讓人去準備崔瑀的後事。

等在宮外候著的侍衛和官員們進去後,便發現了崔瑀的屍身,他的胸口中了一刀,毫無生還的可能。跪在地上的蕭宛煙淚流滿面,緊緊地摟著崔瑀的屍身,湖藍色的裙擺上濺著血,哽咽著道:“瑀兒,瑀兒……”哭了半天,又開始厲聲咒罵著崔珩。

至於崔瑀的死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個中細枝末節,他人自然無法知曉。而那時,裴昭還在因為雪嶺的事情生氣,也沒有問過崔珩。

他自己也從未主動提過。

還是得找個時間問個清楚。

-

散朝後,延英殿。

韓青馳捏著玉笏,坐在案邊,神情一臉猶豫,半天,才低聲道:“殿下,恕老臣多問一嘴,邕州那邊的事情……”

兵部的沈邇接過話道:“韓尚書是對你的好女婿不放心麽?雙信這人,其他的事情或許不靠譜,但在打仗這種事上,殿下都未必比得上。”

“信兒能有沈三郎這樣信任他的朋友,真是他的榮幸。”樓綏遠慈祥地笑起來,“不過若是領兵打仗,和殿下還差得遠,殿下當年……”

崔珩輕咳了一聲,擡起眼:“你們來找本王,只是為了說這種事?”

三人對視一番,韓青馳先開了口:“殿下,國賴長君。”

沈邇點了點頭,道:“況且,下官聽陳太傅說,崔……陛下他學東西著實有些慢,而且燃燈節那日的儀態,哎。”

樓綏遠則道:“殿下,老臣接下來一番話不是阿諛奉承。當年,老臣隨殿下北上時,老臣就看出,殿下眉目間有天子氣。”

他們的心思崔珩何嘗不曉。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等崔衍長大,有了實權,首當其沖的便會是兵變的主力樓家,還有掌管承天門的沈家。而韓家同自己走的近,自然也不會好過。還不如趁著崔衍年紀尚小,在萌蘗時便掐掉禍患。

但蕭宛煙的事情沒處理完,自己身上的毒又沒解,實在不是登基的時候。

崔珩垂睫片刻,道:“本王自有考量。”

此時,一直沈默t的王修開了口:“殿下,老臣以為,蕭氏的事情,還是得由三司一同評判。畢竟謀殺先皇,可是重罪。”

“若是交給三司,蕭宛煙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崔珩淡聲道。

王修怔了片刻,眼底染上冷意。

得知伶舟霜死於蕭宛煙之手後,他便一直希望蕭宛煙不得善終。他以為,崔珩和他是同樣的看法——畢竟是他提出開地宮驗屍、將蕭宛煙逼到如此絕境的。正當他迷惑不解間,又聽到崔珩極冷極淡的聲音:“王禦史,讓人活著比死了痛苦的方法,世間沒有千種,也有百種。”

王修面色稍緩,道:“殿下說的是。”

其餘的人不知崔珩身份,又不便插嘴宮闈之事,一時靜聲。半晌,沈邇放緩聲音,問:“韞暉,那日慈寧宮究竟發生了什麽?崔瑀的傷口,可不像是你留下的。”

沈邇原本是陳璟玉的偏將,和崔珩一起帶過兵,見過崔珩親手殺人,動作幹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但崔瑀屍身上的傷口,猶猶豫豫,優柔寡斷,刺他的人力氣也不是很大。

這麽看來,不是蕭宛煙,便是宮女綠珠。

但不知為何,崔珩一直不願意提這件事。

韓青馳趁此道:“蕭氏咬死了說是殿下殺的人,翰林院裏有兩三個楞頭青,便信以為真,一天到晚說什麽史官要秉筆直書,哎,隔三差五地鬧一鬧……老臣看得也是揪心。”

過了片刻,崔珩淡笑一聲:“人的確是本王殺的,那又如何。”他握拳抵在唇前,止住咳嗽,“本王知道諸位的好意,但……等時機成熟,本王自會有定奪……諸位請回吧。”

等他們走後,崔珩再也忍不住小腹蔓延上來的痛意,扶著桌案咳起來,衛嬰連忙差人去叫方覺夏。

和雪融春完全不一樣的痛感。

像是有刀子在攪弄著五臟六腑。

崔珩伏在案上,額角滿是冷汗,眼前也一片昏暗。

意志最薄弱的時候,的確有想過蕭宛煙的條件。但是等熬過了這陣疼痛,又覺得讓她毫發無損地離開大周,實在太過輕松。

自己嘗過的痛苦,也應當讓她承受一遍,不是麽?

但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還沒動手。

吸入的空氣越來越少,耳邊嗡嗡作響。朦朦朧朧間,有人掰開他的嘴,小心翼翼地往裏面灌藥。麻沸散讓劇烈的抽痛緩解了一些,但腹腔內的刺痛感還是一陣接著一陣。

“裴小姐,這樣下去,真的不是辦法。”方覺夏嘆了口氣,“若是殿下這番模樣被百官看到了,恐怕他們……哎,即便是原先效忠的人,恐怕也會有所動搖。”

因為劇痛,崔珩剛才一直緊緊攥著拳,掌心被指甲嵌出了血痕。

裴昭沿著指縫握住了他的手:“方郎中,我勸過他,但是他……最後一味藥還沒有找到麽?”

方覺夏滿臉哀愁:“某也沒想到,最後一味藥會這樣難試。裴小姐,試出來了之後還得在死囚身上試過一遍,某才敢給殿下用。這樣一來,至少也得好些日子。”

將近傍晚的時候,崔珩才醒了過來。遠處交錯的光影間,年輕娘子正垂首翻看著卷冊,走近時,他才發現裴昭看的是京城的輿圖。

裴昭把承天門圈了出來,擡眸問道:“殿下,那一日具體發生了什麽?”

“裴小姐也想發動兵變?”他笑著打趣,接著認真地講起如何占領武庫,為何選擇承天門,如何控制城內的禁軍,又說了倘若失敗,該如何撤退。裴昭聽到最後,撇了撇嘴:“我還以為,殿下是做了赴死的準備。”

其實當時他也說不準會不會死。

“裴小姐,倘若死了,不就見不到你了麽?孰輕孰重,本王倒沒這麽糊塗。”

“殿下知道就好。”裴昭笑了笑,目光落在輿圖上的慈寧宮處,“但殿下還有一件事沒有講完——崔瑀逃進慈寧宮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崔珩的笑意微斂,眸色漸漸沈下去,半晌都沒有開口。

還是一副不願回答的樣子。

裴昭嘆了口氣,側過身,輕輕抱住他的腰:“每個人都有秘密,殿下不願意說,也沒什麽的。但我想見蕭宛煙一面。”

等了半天,裴昭差點以為他這也不願意時,崔珩才輕聲道:“嗯。想去就去吧。註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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