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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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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孟澤停藥有一段日子。

李明瀾已經將八大名菜研究透徹, 理論知識豐富,是要到實操的階段。

她在小公寓的廚房“乒乒乓乓”,先是燒焦了雞蛋, 之後番茄被她炒得發黑。

她繼續研究。

好不容易,番茄炒蛋在顏色飽和度方面是過關了。

她嘗一口, 味道不大對, 但是那誰跟兒子的口味要偏重。

幸或是不幸,李深跟他的姑娘在便利店聊天, 恰巧被李明瀾撞見。

他被她拖回了公寓:“中午你先嘗嘗我的幾道菜,提提意見, 哪裏需要改進。”

李深生無可戀。

他見李明瀾的擺盤, 五花八門,勉為其難,每一道菜嘗了幾口,再提一些她聽不進去的意見,之後他只要等著肚子絞痛, 按時服藥就行。

他聽見她喜滋滋的話:“深仔, 我先走啦,我和那誰約了去海邊玩,也許我還能做一頓海鮮宴。”

李深:“……”



前幾年, 孟澤經王輝的介紹, 在S市買了一幢海邊別墅。

這天,他和李明瀾過來海邊玩。

不到傍晚,李明瀾躍躍欲試:“深仔已經嘗過我的手藝了, 沒有問題。”

這頓飯是早就定下來的, 事到如今,推也推不掉。

關鍵是, 李明瀾從十八歲開始就真心要為他做一頓飯。

孟澤懶得再去倒騰海鮮:“就家常菜吧。”

李明瀾打了一個響指:“得令。”

他開了電視。

哪怕是嘈雜的綜藝,也蓋不住廚房裏的動靜。

他仿佛回到當年外公的房子裏,她一門心思研究廚藝,過程很美好。

但結局——

李明瀾的新菜色,顏色方面沒得說。

味道嘛……孟澤嘗一口,變臉色。

再嘗一口,他還是咽了下去。

李明瀾眨巴眨巴著眼睛,盼著他講一句誇讚的話。

孟澤忍了很久,說出兩個字:“還行。”

她雙手合十:“佛祖保佑,我終於成了。”她坐下來,拿起筷子。

被他擋住了:“還是我先吃吧。”

古有,臣替君試毒。

今有,他先她赴死。

李明瀾見到孟澤臉色綠了:“你——。”

話音剛落,孟澤捂著肚子,險些一頭栽到湯碗裏。

李明瀾叫了一聲,立即扶住他:“孟澤,孟澤,你怎麽樣?”

“扶我去休息。”他氣若游絲。

她將他的手臂橫到她的肩上,慢慢扶著他:“要不要去醫院?”

他的臉色綠轉成了白,冷汗沁在額頭、鼻尖,她摸到他的背,汗津津的,她喊:“你別嚇我。”

“去衛生間……”

孟澤吐了一輪,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明瀾坐上床沿,給他擦拭嘴角的東西:“要不要叫救護車?”

他泛白的嘴唇冒出微弱的一個“不”字。

他不喜歡醫院,他曾經白茫茫的房間裏待了太久太久。

他每次去醫院覆查,都有點兒不高興的,只要醫院的味道沖進他的鼻子,某些記憶隨之而來。

他猛然睜開眼,盯著面前的美人臉。

他在判斷,這人究竟是白茫茫的房間裏產生的幻覺,又或者她真的回來了?

她用額頭去碰他:“孟澤,孟澤。”

叫喚和從前一樣,像是夢裏的人,但又不一樣,她還是長大了。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用力得青筋乍現:“不去醫院。”他不去,他再也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

李明瀾打電話給家庭醫生。

對方說,會連夜趕過來,開了幾個可以服用的腸胃藥。

李明瀾在別墅裏翻箱倒櫃,終於找到藥箱。

她給孟澤餵一下藥。

他沒動靜。

她坐在床頭。

他露出蒼白疲態,她發現他一個人堅持了那麽久。

李明瀾端了盆熱水,給他擦汗。

孟澤不知為何驚醒,握住她的手:“李明瀾。”

“在。”她坐過去。

“我如果不死,我就不會說。”

沒頭沒尾的話,李明瀾卻聽明白了:“那就不要說。”

“我如果死了,我再不說我就沒機會。”

她反握住他:“別說,你不會死。”

他執意要說:“李明瀾,我坐過六年,我坐過二年……我要死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他。”

李明瀾不知他是清醒的,或者因為停藥,病情覆發了?她貼到他耳邊:“你敢死,我就敢朝你鞭屍。”

孟澤側頭,定定望著她,像是聽懂了,把額頭蹭到她的臉。

她咬著牙:“再說個死字,我當場賜死。”

孟澤突然坐起來,跳下床,沖到衛生間……之後,徹底不起了。

李明瀾調了空調溫度,為他蓋上被子。

驕傲的人,不到神志不清時是萬萬不會開口的。

他坐了八年……

這正是他的真心,他舍不得她,舍不得兒子。

兒子也是個別扭的性格。

只有由她這個樂觀坦率的李明瀾出馬了。



一大早,李明瀾給李深打去電話:“那誰不行了,昨天上吐下瀉,可能要預定墓地了。”

“哦。”李深猜得出那誰因為什麽事而不行。

“我開的車昨天半路壞了,那誰的車還在你那吧,你快過來把車還給他,撇清關系,免得別人汙蔑我謀殺他。”

李深到這時才睜開眼:“真這麽嚴重。”

“好像是,一晚上沒醒。”她低低地說,“我好心好意給他做一頓飯來著。”

李深:“……”果然是因為“飯菜”。



李深閑著也是閑著,開了車過去S市。

李明瀾坐在孟澤身邊一整夜,直到現在都沒有合眼。

兒子一來到,她拉起他走。

“深仔。”她邊走邊說:“昨晚我以為他不行了,你既然來了,就去見見他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面了。”

李深問:“他吃了藥沒有?”

“昨晚吃過了,醫生說,如果病情無法緩解,就要上醫院了。”

李深掏出了一個藥盒:“用這個吧,我吃了很有效。”

她訝然:“為什麽你也要吃?”

李深看她一眼:“難道你以為,他丟了半條命是他自己吞藥片自殺的嗎?”

“我的菜威力這麽大?”

李深:“趕緊給他吃藥吧,不然人死了,警察驗屍就會發現罪魁禍首是你,你們活在世上糾纏不休,陰陽相隔也恩怨難斷。”

“你太絕情了。”李明瀾展開藥片的說明書,進了房。

孟澤不知是睡著了,還是痛得暈了過去,雙眼緊閉,面無血色,一件雪白的薄襯衫,被冷汗潤濕了大半。

李明瀾很久沒有見過這樣楚楚可憐的孟澤了,他總是倨傲的。

她到了床邊:“吃藥了,吃了就死不了了。”

孟澤意識模糊,聽見“死”的字眼,他猛地攥緊了拳頭。

李明瀾扶起他,拿起水杯給他送了藥片,又再扶著他躺下,她用毛巾給他擦汗:“深仔說,這藥很靈的。”

孟澤的嘴皮子動了動,喃喃說了句什麽,然後才松開自己的拳頭。

李明瀾低頭去聽,什麽也沒有聽見,她又看藥盒上的說明,走出了房間,問:“這藥多久會見效?”

李深雙手插兜,背靠墻邊:“我的話,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之間,他比我嚴重,可能緩和的時間也比較長。”

兩人才說完,孟澤的家庭醫生終於趕來,問:“孟先生現在情況如何?”

李明瀾把藥給了醫生,說:“這是經過實驗證明的有效藥方,剛剛給他餵下,你再上去看看吧。”

醫生連忙上去了。

李明瀾看一眼窗外的碧海青天:“走吧,陪我到海灘走走。”



孟澤醒來了,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他仿佛回到了混沌胡亂的日子,分不清白天黑夜,因為無論什麽時候,都剩他一個人。

可這裏本該有個人的,他喊:“李明瀾,李明瀾,李明瀾。”

李明瀾正在陽臺閉目養神,說:“想嚇死人啊。”

他鞋子也不穿,赤腳走了出來:“我沒死。”

“禍害遺千年吧。”

孟澤笑了:“李明瀾,比比我們誰命長。”

她沒有回答,懶洋洋地在躺椅上晃悠。

孟澤的精神恢覆了,吃完了清粥,他下了樓,準備到庭院泡茶。

石桌邊已經有一個人在。

孟澤端起茶杯問:“你怎麽也來了?”

李深面朝大海:“李明瀾怕一個人收不了屍,叫我來幫忙。”

孟澤手裏的動作一頓,擡起眼:“可惜呀,你白來一趟了。”他靠著椅子,學著李明瀾的樣子,慢慢地晃蕩,“我們一家三口,這是第一次同時在一個屋檐下。”

這時,邊上有人走過。

小孩稚嫩的聲音響起:“爸爸,我坐累了,想坐在你的肩上。”

另一個男孩也在說:“爸爸,我也要。”

“一人一邊。”一個男人說,“程大在左,程二在右。”

之後是兩個小孩響亮的笑。

聽在孟澤耳中,這是擾民的溫馨,他推開了院門,轉眼見到走過的男人,喊著:“程老板,你也過來度假啊。”

男人回過頭來,顛倒眾生的臉上勾了抹輕笑:“孟先生好。”

一家四口的場景礙了孟澤的眼,孟澤想和李深說些什麽,又不知能說什麽,他的手指在茶壺的蓋子上敲兩下,問:“對了,你是不是最近在找醫生?”

李深轉眼向他。

孟澤翹起腿:“剛剛走過的那個人,一個酒吧的老板,多年前從鬼門關回來的,救他的醫生也是疑難雜癥的好手。”

“醫生叫什麽?住哪裏?”

孟澤推了一個杯子過去:“要打聽的話,先陪我喝杯茶。”

“哦。”

兩人沈默著喝茶。

海風吹過來,飄來了遠方的味道。



李深拿到鄭醫生的聯系方式,去了一趟永吉鎮。

卻又陷入了輿論風波。

他那天見有人翻墻進幼兒園,他跟著進去了。

他翻墻的舉動被別人拍下視頻。

之後,幼兒園裏發生了沖突事件。

他被當成了“嫌疑犯”。

事情在網絡上沸沸揚揚。

李深的個人信息被暴露,他換了手機SIM卡,一一報平安。

他去了派出所之後再回酒店,遇到一個名叫馬玉佳的記者,她說是要了解幼兒園沖突事件的真相。

李深給她一個閉門羹。

馬玉佳的新聞報道爆了流量,之後警方通報案件情況。

李深從“喪盡天良”反轉到“見義勇為”。

當他在酒店大堂再次見到馬玉佳,他向著她點了點頭,算是對她客觀報道的感謝。

馬玉佳笑著:“腿上的傷好些了吧?”

“還行。”

馬玉佳這時的表情有點微妙,她打量李深的五官,喃喃地說:“長得太像了。”

李深站在候梯廳,卻沒有第一時間去按電梯鍵。

他沒有問。

是馬玉佳先問:“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孟澤的?”

“什麽人?”

“他是我曾經調查過的一個案子的當事人,他跟你一樣,也是見義勇為,抓了壞人。”

“哦。”

“他早些年沒了一個孩子,有點精神方面的問題,給孩子立了一個墳。”

李深轉頭:“給孩子立墳?”

見他似乎感興趣,馬玉佳把案子講得更詳細:“當年我跟蹤案子時,無意中發現的病例記錄,墳是在高中學校的林子裏埋的。”

李深突然憶起,李明瀾曾說,他兒時在巖巍中學小樹林留了個小秘密。

他的腦海裏只剩一個土坡……還有木板?

馬玉佳:“他年少氣盛,抓壞人時出手過重,一審被判防衛過當。”

李深不動聲色:“網上有照片嗎?和我真的那麽像?”

“案件中被救的那位老人,是一位刑警的母親,顧及到這些身份,以及當事人的精神問題,我撤掉了報道。”馬玉佳笑了笑,“見你跟他長得這麽像,我猜,萬一他的孩子還活著,能有個大團圓是好事,是我冒昧了。”

一個撤掉的報道卻透露給李深,李深覺得,這位馬記者是故意的。

也許她是盼著有個大團圓。

無論她抱有何種目的,李深說:“馬記者,我的親生父親是世界上最耀眼奪目的人,他不可能是精神病人。”



李深回到房間,立即給李明瀾打去電話。

李明瀾聽兒子的口氣和平常不大一樣,以為有什麽大事。

他問起他在小樹林裏的秘密。

當年,巖巍中學正在擴建,教學樓之外的管理有些亂,因為兒子一心向學,她帶著他來了巖巍中學。

李明瀾:“你一個人跑到了小樹林裏,說在那裏留了一個小秘密,是你和齊天大聖的秘密。”

李深:“我那時候和齊天大聖有什麽聯系?”

“你在看西游記,很喜歡齊天大聖。”她想了想,“對了,你才四歲,你就問我哥,齊天大聖到此一游怎麽寫?我哥認真地教你,你非常聰明,很快就學會了。”

經她的一句提醒,李深的記憶像是打開了魔盒,他拼接了模糊的片段。

周圍綠油油的,除了樹還是樹。

是的,小土坡上插著木板,那是一道墳。

李深從永吉鎮出發,回去的第一件事是直奔巖巍中學。

他走在巖巍中學的校道,腦海的畫面是濃密的遮天蔽日的樹林,如今的校園沒有這樣繁茂的林子。

他不知道當年的小樹林在哪裏。

他在林道上找到最大的一棵樹,蹲下去,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一筆一畫寫下:「李深到此一游。」

他的齊天大聖,是他的親生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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