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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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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謝山河一大早開店門, 把裝著藥盒的小車推出去,轉頭見到迎面的人,他喊:“劉Sir。”

劉天剛笑了:“謝老板, 怎麽把店換到這裏來了?”

“去年摔了一跤,養傷期間不方便上樓梯, 那邊租約到期了, 我就換個平層的店。”謝山河招呼著,“劉Sir, 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

前面十米就是公交車站,地圖顯示, 劉天剛要搭乘的公車還有十來分鐘才到站。

他在謝山河的店裏坐下。

閑聊時, 劉天剛說:“我前幾個月在南城公園遇到孟澤,他當時和一個高中女同學在一塊。”

“高中女同學?”謝山河猜測著這人,“劉Sir,你沒有說什麽吧?”

“謝老板,幹我們這行的, 嘴巴比誰都嚴實。”劉天剛說, “連我媽都不知道孟澤生病的事,老人家還想張羅他的婚事呢。”

“這病能不能結婚生子,都是個問題。”

“醫生不是說, 病快好了嗎?”劉天剛覺得孟澤的病沒有大礙了, 才配合著母親的張羅。

“山蝶說,可以逐漸減藥,甚至停藥, 但你如果在大兄弟的征婚啟事上註明他的病史, 你覺得哪個姑娘家肯來?大家都怕。”

“我瞧著那個高中女同學跟他的關系不一般。”劉天剛比較樂觀,“既然醫生都說這病可以停藥, 就別太擔心。”

謝山河:“只能這麽希望吧。”

地圖App發出公車即將到站的提醒,劉天剛說:“謝老板,我先走了,今天和幾個戰友約了去釣魚。”

“劉Sir慢走。”



謝山河翻來覆去都在琢磨孟澤的事。

不會有錯的,能和孟澤沾邊的女人屈指可數,高中女同學就是孟澤當年的女朋友。

他問高山蝶。

高山蝶回覆:「就是孟澤的女朋友。」

謝山河一拍大腿,把自己打得生疼:「這女朋友知道孟澤的事嗎?」

高山蝶:「我不清楚,我也不方便透露。」

謝山河知道,大家都不方便,他也擔心孟澤的過往把姑娘家嚇跑了。

但劉Sir的話有道理,醫生說能停藥,病情就有救。

謝山河想,他算是和孟澤的女朋友有過“交談”的人,不能光是坐在這裏唉聲嘆氣,他可以在“不方便透露”的情況下,稍微透露一下吧。



自從高山蝶住進孟澤的家當醫生,謝山河也沒有往孟澤家裏跑了。

高山蝶曾說:“大哥,你眼神不對。”

哪裏不對?

高山蝶又說:“孟澤不喜歡別人用同情的目光對待他。”

謝山河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都不敢見孟澤了。

他也不知如何尋找一個能單獨和孟澤的高中女同學見面的機會。

謝山河的妻子見他天天魂不守舍:“你跟丟了魂似的,發生了什麽事?”

謝山河想來想去:“我覺得,有些事因我而起,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某些話我不傳達出去,我對不起自己。”

這天,謝山河安排妻子去了孟澤的別墅,他千叮囑萬叮囑:“記住,不要露出可憐他的神態。”

謝山河的妻子:“曉得了。”

謝山河的妻子拎了一只活雞,打車直達孟澤的別墅門口。

她來訪的理由相當樸實:“鄉下親戚來城裏,帶了幾只家養的土雞,我們三口人,幾天都吃不完,我就給你們這裏捎上一只。”

她見開門的是個漂亮女人,暗想,有戲:“我是孟澤的大哥的老婆。”

李明瀾看著她手上拎著撲騰著翅膀的活雞,立即請人進來。

其中還有關鍵的原因,這人是孟澤的大哥的老婆。

當年,與李明瀾通電話的男人正是自稱“謝大哥”。

謝山河的妻子正想要對著李明瀾傳話,卻見孟澤不知何時站在走廊的前方。

謝山河的妻子把話咽下去。

“咯咯咯。”雞瞪著眼睛,用力撲騰翅膀,羽毛飛散了幾根下來,它緊縮雞爪,“咯咯咯。”

李明瀾喊:“怎麽辦?”

謝山河的妻子:“哎呦呦,要不先把它拴到外面去。”

孟澤接過雞,扣住雞翅膀。

雞:“咯咯咯。”

“哇哇哇。”李明瀾還在那裏配合著雞叫。

寂靜的別墅裏響著前所未有的喧鬧。

孟澤拎著雞去庭院。

謝山河的妻子逮住機會,貼近李明瀾的後背:“這位小姐,你是不是他高中時的女朋友?”

“正是。”李明瀾稍稍側頭。

“我老公托我給你帶句話,當年孟澤生了病,很麻煩。”謝山河的妻子想著急說完,又怕李明瀾聽不清楚,只能緩速,字正腔圓。

見孟澤朝她望過來,謝山河的妻子退後的同時,說出後半句:“他不是拋棄你。”



謝山河的這段話,在他來的前三天就開始打草稿。

前因,他不能講。

當年他和孟澤做了約定,不向外透露半句,何況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寧願姑娘家不知道了。

後果嘛……

謝山河向高山蝶打聽。

高山蝶說:“李小姐已經知道了孟澤生病的事。”

僅僅知道而已,要是得知孟澤還在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呆了六年,是個女人都會被嚇走。

往事已矣,不是非得把大兄弟的過去一一告知。

有的事,不知道比知道更輕松。



那是一個早晨,謝山河的藥店是八點鐘開門,他七點鐘就會起床。

這通電話是在他起床後不久響起來的。

對方自稱是警察,把謝山河嚇了一大跳。

對方問:“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叫孟澤的人?”

孟澤?謝山河想了想,正要說自己的親朋好友中沒有這個名字,突然見到藥櫃裏的某個藥盒,頓時,他明白了,大兄弟的名字就叫孟澤。

警察說,孟澤犯了案子,審訊之後,孟澤報出來的聯系人是謝山河。

謝山河戰戰兢兢:“警察同志,請問是什麽案子?”

“你到了派出所自然就知道了。”

謝山河和孟澤非親非故,只是老板和顧客的關系,他大可以向警察推脫,然而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換著衣服要出門。

謝山河的妻子問:“一個病人關你什麽事呢?”

謝山河嘆了口氣:“既然大兄弟報上我的名字,就說明,他找不到其他人了。”

孟澤如果有更熟絡的人,肯定也不會要他這個只有數面之緣的藥店老板出場。

去的路上,謝山河念叨著:“醫者父母心。”

如果不是用這句話讓自己鎮靜,他可能掉頭就回藥店了。

謝山河去到派出所,腿是軟的,他彎腰,拍拍膝蓋,這才踏進去正門。

一擡頭,就見劉天剛從臺階上下來:“劉Sir!”



要說謝山河和劉天剛的因緣,要比謝山河和孟澤的來得更早。

謝山河的文化成績不高,他沒有當醫生,直接從父親手裏繼承了藥店。

他和劉天剛就是在離藥店不遠處認識的。

那天是在跨年夜,劉天剛追蹤一個犯人到了這條街巷。

和犯人搏鬥時,他被對方劃了一刀。

犯人躺在地上昏迷,劉天剛的傷口也在大出血。

周圍有群眾撥打了急救電話。

壞就壞在這是跨年夜。

橋頭有大型的倒數活動,廣場外黑壓壓的全是人,路上的人流就跟橋下的河一樣,川流不息。

救護車被龐大的人流擋住了,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到現場。

謝山河聽聞消息,迅速在藥櫃裏拿上止血紗布和敷料,消毒液,繃帶,他拿止血粉的時候,因為動作太大,滿櫃的藥盒都跌落下來。

他什麽都顧不上了,急匆匆跑到現場大喊:“我是賣藥的,我是賣藥的。”

謝山河回憶書本上的急救知識,他立即用紗布包裹劉天剛的傷口,持續按壓的同時,擡高劉天剛的身子。

他抖著手,噴上消毒液,再用止血粉包紮。

剩下的,他無能為力了。

直到救護車趕到,謝山河才敢喘氣,他才敢害怕,怕自己操作不當,反而害了這位警察。

他恨自己不是醫生。

大約過了一個半月,忘了是正月初幾,一個警察上門來。

說實話,謝山河在跨年夜那晚沒有看清警察的長相。

是警察主動道謝,謝山河才知,自己不是醫生,也能救人。

他和劉天剛從此有了些交情。



劉天剛負責審訊,之後的事他交給其他警察,他沒料到,孟澤報上的聯絡人是謝山河。

他簡短講了講孟澤的案子。

謝山河這會兒是真的腿軟了。

劉天剛:“我覺得他的情緒有點不太對。”

“對對。”謝山河指了指腦袋,“他這裏有點問題,他一直在我那裏買藥。”

“只是買藥?你們不是朋友?”

“不是,是我自稱謝大哥,他隨口那麽一喊。”謝山河問,“劉Sir,他這個事是不是很嚴重?他的疾病能減刑嗎?”

“具體是不是有疾病,還是要等精神鑒定,目前來說,事情不小。”

“劉Sir,我能不能進去跟他說幾句話?”

劉天剛點頭:“如果真如你所說,他有精神方面的問題,我們會重新考慮關押的方式。”



謝山河也不知道怎麽就招惹上這事了,但他的腳步沒有停,去了關押室。

他透過橫豎的欄桿望見人。

硬板凳擺在角落,孟澤坐著,把硬板凳貼緊墻,靠墻,閉著眼。

“大兄弟。”謝山河輕輕喊。

之後,他猶如見到一把鋒利的刃。

孟澤的眼神冷得嚇人,他似乎在辨認,當他認清門外站著的人,他才略略收起利刃:“謝大哥。”

謝山河扶著門上的欄桿:“我早說了,要你去看醫生,你就是不聽。”

孟澤站起來,動作大,硬板凳發出和地面、墻面碰撞的“咿呀”響。

謝山河見他襯衫上有血,觸目驚心:“警察說你這事比較嚴重,你的父母呢?要不要我聯系他們?”

“不用聯系,我自己的事,後果我自己負責。”

謝山河是一個外人,只知道孟澤隔一段時間就回來買藥。

孟澤說這藥是治療安眠的。

謝山河當然不信,他勸了幾回。

孟澤似乎不當一回事。

謝山河沒有聽孟澤說起過父母,孟澤唯一講起的只有他的女朋友。

謝山河:“大兄弟,你把我叫過來,是……”

孟澤:“謝大哥,他們把我的手機收走了。”

“哦,這些是要取證的嘛,等警察調查完了,我幫你收回來。”謝山河也不問孟澤的親朋好友了,而是換了個說法,“你有沒有什麽牽掛的人?”

“我的女朋友。”

“是要讓她知道你被困在這方寸之地?”謝山河想,孟澤自由的時候,這個女朋友已經傍上有錢人,孟澤如今都進去了,她更加拍拍屁股走人了?

謝山河不好講把話講得太直白,他又換了一個說法:“你是不是還想讓女朋友跟著你?”

“謝大哥,我本來打算,等事情完結就飛去國外看我的女朋友。”

這個女朋友還是在國外的?“你不是去不了了嘛。”

突然,孟澤沖過來握住欄桿。

謝山河來講道理了:“大兄弟,我看你不是個笨的,你現在這個處境,女朋友她……”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孟澤繃緊的肌肉,咬著牙關,五官的線條變得淩厲異常。

謝山河退了退:“大兄弟,我之前問過你一句話,你希望你的女朋友幸福嗎?”

“當然。”兩個字如同從牙縫裏擠出來。

“你這事不簡單,我跟警察說了你的情況,估計是要做精神鑒定,你想要和女朋友團聚,當務之急是配合警察,如果能免責,那最好不過。”謝山河是悲觀的,他不會給孟澤畫一個美好的泡沫,因為一旦被戳破,孟澤的情緒起伏更劇烈,謝山河把最壞的情況說說出來,“萬一不能,你要想一想,怎樣才能讓你的女朋友幸福。”

“她願等,她就等。”孟澤冷靜下來,“她如果不願意等。”

剩下的,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過了一天,謝山河從劉天剛的手裏拿回孟澤的手機。

謝山河再問案情。

劉天剛:“要等司法的處理結果。”

謝山河回藥店裏等消息。

有人來買藥,謝山河當時閑聊,說是一個老鄉沖動犯了案子。

顧客們都表示,情況不樂觀。

謝山河也知道,這案子恐怕是不能免責的。

一個顧客說:“他還想著女朋友?要我說,女朋友跟了他,也是活受罪,這要留案底的吧,原來孩子三代不能考公。”

第二個顧客說:“女朋友願意,女朋友的父母呢?誰願意自己的孩子嫁給一個犯人?”

這些道理,謝山河哪有不明白的?他的心情啊就像自己的兄弟真的進去了一樣。

嘆息連連的時候,謝山河接到了孟澤的女朋友的電話。

女朋友問:“你是誰?”

“我姓謝,孟澤大兄弟禮貌喊我一聲謝大哥。”

“孟澤呢?”

“他不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麽話我可以替你轉達。”

“他在哪?”

謝山河聽這位女朋友的口氣很平靜:“他一時半會……沒法接電話。”

“他什麽時候有空?我跟他談談。”

“這個吧……我也不知道。”案子還沒判,謝山河又不知道要不要將孟澤的真正情況告知這位女朋友,謝山河簡直要把這一輩子的嘆氣全在這幾天發完:“小姑娘,你能等,就等等他,你如果不能等,就別等了,我聽大兄弟說,你是個漂亮姑娘,還有闊少爺追求者,人啊,為情所困是大忌,海闊天空任你飛。”

“孟澤為什麽不親口和我說嗎?”

“他要能對你說,我站在這裏幹嘛?小姑娘,實話跟你說,我就是個傳話人。”謝山河說,“大兄弟是讓你……別等了。”

這個女朋友居然笑了:“謝大哥,你轉告孟澤,我才不會等他。”

謝山河生氣了。

她問的,人呢?在哪?談談?為什麽不親口說?得知孟澤讓她別等之後,也不問究竟發生什麽事,就笑著說不等了?

未免太絕情了。

謝山河想要撥一個回電,要不還是把孟澤的事跟她講一講?

但這個女朋友不靠譜,之前就在孟澤和闊少爺之間來回橫跳,也許她得知真相,還要譏嘲一番,把孟澤的人生汙點當成談資。

謝山河又嘆氣。

謝山河再去派出所。

孟澤還是那雙冰霜裏滾過的樣子。

謝山河說:“我把你的話傳達過去了。”

孟澤的眼睛亮了:“她怎麽說?”

謝山河難以啟口,過了很久,才覆述了她的原話。

孟澤走過來:“她沒追問發生什麽事?”

謝山河搖頭。

瞬間,謝山河又見到孟澤的眼,倏地鋒利如刀刃。

後來,孟澤被送往“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強制治療。

謝山河又嘆氣。

哪怕,那個女朋友當時等了,之後也肯定等不下去的。

一開始就斷了大兄弟的心思,好過讓他抱著希望,又再墜入失望。

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大兄弟的心結還是那個人。

從劉天剛的口中得知,這個人回到了孟澤的身邊。

不知是孽緣還是姻緣。

謝山河不細說前因後果,只表達最關鍵的——孟澤沒有拋棄女朋友。



謝山河的妻子走了,留下一只“咯咯咯”的老母雞。

李明瀾靠在玻璃門框,聽著庭院裏的“咯咯咯”。

面對一個失去自由的未來,誰都會謹慎,他肯定想過她的處境。

孟澤不是拋棄,也許是不拖累。

當時她在留學,父親的資金鏈陷入困境,她的學費是哥哥出資的,如果得知男朋友再被關押……

可能二十四歲的李明瀾會覺得天都塌了。

她已經倒過一次,她站了起來,她會害怕再一次的天塌嗎?李明瀾可不畏懼這些。

她步入庭院。

孟澤半蹲著給雞腳纏繩子,側頭低下去。

雞擡腳,蹬腳。

他的繩子撲了個空。

李明瀾站在他背後,一手按住他的肩,半彎腰:“我出國工作的時候,你一個人住在這裏是不是很無聊啊。”

“你才知道。”

“這個別墅區有不少人養寵物。”

孟澤把雞擡起來:“給它綁腳。”

“我不會。”

“繩子套上去,拴幾下。”

李明瀾生怕被雞爪子踢中,稍稍後仰,先把繩子打個結,再把圈套上去,綁住了雞爪子。

孟澤把雞拴在花園的角落。

它踩著草的爪子,在繩子的範圍裏繞半圓。

李明瀾頭一次見到健步的活雞:“哇哇哇。”

老母雞“咯咯咯”回應。

李明瀾把下巴擱在孟澤的肩:“我們養個寵物吧?”

“哦,你要養什麽?”突然,他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她指指老母雞:“就這個。”她還叫三聲“哇哇哇”。

老母雞被激起更響亮的“咯咯咯”。

孟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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