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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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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孟澤問:“李明瀾, 你現在幸福嗎?”

“當然。”她的兒子是個好寶寶,當媽的哪有不幸福的。

他點頭:“很好,你給我滾。”

這個“滾”字像重重噴在她臉上, 她說:“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孟澤拿出鑰匙,開門進去, 按亮燈, 頭也不回。

隔壁有一個耳尖的婆婆,兩人如果站在這裏談, 說不定都被老婆婆聽八卦去了。李明瀾跟著進去。

當年她是跑著出去的,匆匆一走, 幾年才再回來。

人變了, 家具沒有。

孟澤聽到她的關門聲,冷嘲:“我這裏可沒有上好的茶葉。”

“我的手機呢。”她又把手插進口袋裏,棉襖有點鼓,她兩手握拳,頂起下擺, 肚子跟著變圓了似的。

孟澤望一眼, 突然刺目。他把她的手機丟過去:“沒電了。”

李明瀾立即伸手接住。

同時,她從巨大的口袋裏拿出一個密封塑料袋:“你的手機泡水了,不一定能修, 我當時還給你了, 是你自己不接。”

她把塑料袋放在茶幾上。

袋子裏還有從手機裏滲出來的水珠。

孟澤坐到沙發上,擡起腳,橫在茶幾上:“沒什麽事的話, 你可以走了。”他仰靠沙發。

李明瀾退幾步, 靠到另一面墻,她問:“你沒有去讀書?”

孟澤散漫的姿勢一頓, 之後又舒展開來:“是啊。”

“你才二十出頭,你有那麽完美的高考成績。”

孟澤嗤出一聲,他覺得好笑,但也沒有笑:“這不是你們家讓我別讀了麽。”

果然……其實李明瀾也猜到的,她低低頭,又把手插進棉襖的大口袋裏,一會握拳,一會松開:“當年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不要糾結誰對誰錯的問題,人要向前看。”

“是向前看,還是向錢看?”

“你還較真這個字眼?”李明瀾說,“你完全可以覆讀。”

“關你什麽事?”孟澤坐正,收起在茶幾的腿,重重踩在地面,粗喘一口氣。

“你一個高考狀元,這些年都在幹什麽?荒廢光陰。”她忽然明白了哥哥面對她時的恨鐵不成鋼,“我剛知道你沒有繼續讀書。憑你的才學,你覆讀之後也能上大學。”

“我說呢。”孟澤的背貼緊了沙發,“你放著豪華酒店不住,跑來我這破房子,是覺得欠了我?”

“就算是我家人氣你,讓你別讀書,但你跑去北方讀書,他們又不能真的攔著你。”

“說得冠冕堂皇。”孟澤仰望著天花,頂上的白燈燈還是外公安上去的,這麽些年,他擦了又擦,但也無法避免白燈罩發黃,換上白燈泡,也不是純白色的。

是歲月的變色,如同二人。

孟澤:“你覺得欠著我的滋味不好受,求一個良心安定?”

李明瀾:“隨便你怎麽想,但你不能放棄你的前程,上大學是個大好機會。”

“我需要你來告訴我什麽是機會?”他的下巴線條繃成了剛毅。

她被嗆得來氣了:“我知道你智商高。”

“是你的智商讓你走出過去的?”

“我們現在討論過去沒有意義,我來談的是你的將來,你在浪費你自己的才華。”

“李明瀾,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意見,你家人逼我退學,你有愧疚了吧?屁顛屁顛跑過來,想討我原諒。”孟澤停頓一下,“不然呢,就和人間蒸發一樣,你以為我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大酒店啊。”

分手餐吃完了,分手合照也拍了。

她幸福了,他心願達成。

孟澤前所未有的理智,他站起來:“你好走了。”

“走就走。”話音剛落,夜空劃出一道驚雷,緊接著,銀白的粗線條在天上作畫。

馬上就要下雨了,眼見面前這塊頑石說不通,她想快快走。

正到玄關處。

又聽天空奏樂,轟隆隆,劈啪啪。

之前的和風細雨宛如聽到召喚,驟然兇猛。

她立即拉開門,還沒關上,就聽到了傾盆而下的雨。

窗戶傳來被風撞擊的聲響,又被雨水砸中,寂靜夜色霎時炸裂,嘩嘩作響。

這下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孟澤過去關了窗,順便望一眼路面。

夜晚本就行人稀少,這時更是一個影子都沒有。

李明瀾有傘,但人在這樣的雨中,不被淋濕才怪,她又從門邊回來:“我就把你這裏當成酒店,暫時避避雨,當然了,我可以按鐘點房算錢給你。”

陽臺有水濺進來,孟澤又去關門:“是要歇一歇,雨停了再走,不然萬一你淋雨發燒了,有人來找我算賬。”

她還不知道,孟澤都變得牙尖嘴利了。

她要是有勇氣,她就立即沖下去,走了再也不見他。

但她不想生病。生病了容易傳染給孩子。

李明瀾能屈能伸,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她不怕打嘴仗:“我有傘,等雨小了我就走。”

孟澤一回頭,就見她大剌剌地坐下,翹起二郎腿,晃蕩著。

她對上他的眼睛:“哼,誰怕誰。”

孟澤只用冷臉凍結空氣。

李明瀾晃蕩的腿是唯一撥動氛圍的:“我忘了問你,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你覺得呢?”他反問。

她憶起當年他意氣風發時,說不出話,腿跟著不動了。

孟澤坐下沙發,換成他橫起腿:“我過得還行。”

“我現在做什麽工作啊?”她輕輕地問,“隔壁的老婆婆說你早出晚歸。”

他伸展手臂,搭上沙發,擺出粗鄙的姿態:“你看不起打工人?”

李明瀾低了頭:“孟澤,我很抱歉,我會去咨詢教育機構,看能不能安排你重新上學。”

“不了,我已經晚了五年。我什麽題目都不會,離了學校,沒有接觸過各科目,我現在連數學題都忘光了。”“再讀一年呢?”

“李明瀾,你今天過來是因為同情嗎?”孟澤頓一下,“但同情不值錢。”

“你不是很在乎前程嗎?”

他們當年的爭吵,就是顧及他的前程。他不要孩子,因為他要奔赴錦繡前程。

“我要是不在乎,你家人也不會拿這個來逼我。”

他的一句話又堵住了她。

二人分開,但是她的祝福不變,唯願他錦繡萬裏。

孟澤又說:“我在社會混這麽多年了,學生時代思想簡單,以為文憑是萬能的,比如我現在打工店裏的老板,就初中畢業而已,但他還是掙大錢。”

“你甘心嗎?”

“人要吃飯,再不甘心都要去賺一碗飯。”

“你爸媽呢?”

“離婚了,各自安家。”

李明瀾水汪汪的眼睛把燈泡的光折射出璀璨,又或者,她的眼眶裏真的有水。

孟澤冷冷的:“李明瀾,收起你的憐憫。”

無話可說了。她站起來:“孟澤,你有沒有充電器?”

他沒有起來,探身去茶幾,扯出充電線。

李明瀾拿了線,這裏的所有擺設都和前幾年一樣,她甚至知道插座在哪裏,自顧自去充電。

剛才顧著和他嗆聲,現在安靜下來,身處曾經熟悉的房子,一幕幕場景裏的自己,都是在笑。

她的手不停上下滑著手機蓋。

沖了一會電,她開了機,剛想查看短信,餘光見到旁邊立著一道身影,她第一時間捂起手機:“你幹嘛,想偷看我的手機?”

孟澤提了提充電線:“線太長,我怕絆倒你,出點什麽外傷,又要扯皮。”

“哦。”也不是和過去完全一樣,兩人都換了手機,這條充電線比過去的長得多。

她把多餘的線纏在花瓶上。

曾經,這個花瓶上有過一束玫瑰,九朵,寓意美好。

也許正是因為現實不堪,世人才借萬物許願。

孟澤靠在櫃邊,不冷不熱地說:“這麽大雨,怎麽有錢人不來接你?”

她滑下手機蓋:“我男朋友很忙的,今晚出去應酬了。”

“應酬到這個時辰啊。”孟澤傾身過來,“我覺得,你應該打電話問一問,他是應酬男人,還是應酬女人。”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今年二十三了,有的是二十二、二十一,甚至十八歲的姑娘和你一樣貪財,競爭激烈。”

“你煩不煩。”李明瀾覺得孟澤的脾氣比從前更臭,“你有這閑工夫,不如翻開高中課本,好好做幾道題,你一個高中文憑的,說出去都丟臉。”

“丟臉?”孟澤轉了身子,腰背抵住櫃面,仰頭,讓燈光照亮他的臉,“我的臉得天獨厚,想丟都難。”

“恬不知恥。”李明瀾看都不看他,“你也就剩這張臉了。”

“不然你有什麽?”

“我有個英俊多金的男朋友。”

“我有個才華橫溢的女朋友。”比起吹牛,孟澤也不差,“她考上了研究生,非常忙。”

果然……那個講韓語的就是他的女朋友吧?“你更要努力,不然和你女朋友比,你不是輸了嗎?”

“她註重內涵,不像某人,只喜歡帥,喜歡錢,膚淺至極。”

冷靜,不和他吵。“孟澤,你的手機有我一半的責任,我給你賠一半的費用,剩下的你自己負責。”

“小氣。”

真得很難不和他吵:“你自己去找維修店。”

“泡過水,修不了。”

“反正我只賠一半錢。”李明瀾咳一下,“對了,你女朋友聯系不上你,她會不會跑過來,誤會我和你有什麽關系?”

“她給予我百分之百的信任。”

李明瀾不和他說話了。

她去了窗邊,望著外面的雨,只盼著快快停雨。

從前麽,她偶爾遺憾自己和孟澤的分別太匆忙,至少道聲別啊。

終於她補上了分手儀式,這一刻卻也遺憾。不如不見,至少彼此留個往昔記憶,孟澤仍會是當年的冷清少年。

不像現在,他說個字都能氣死人。

雨跟豆子一樣,把玻璃敲得響。

李明瀾只把頭扭向這邊。

清亮的玻璃淌下水,還透出裏面那人的身影,和她的疊在一起。

她覺得別扭,側一步,和玻璃裏的人影隔開了。

這場雨下了四十來分鐘,終於慢慢收聲。

李明瀾如釋重負:“雨小了,我走了。”

孟澤開了陽臺門,踩著滿地的雨水去望樓下。

她說:“在這裏避雨這麽久,我按鐘點費給你結算吧,順帶,你手機多少錢買的?我賠你一半,報個價。”

“不稀罕你那點臭錢。”孟澤人還在陽臺,只探頭說了這麽一句。

李明瀾拿了手機就要走。

“李明瀾。”他在那邊喊。

她當沒聽見。

“雨下太大了,路面的水一時半會排不了,街道被浸了。”

“糊弄誰。”但她停了下來。

“隨便你。”他沒進來,聲音從陽臺那邊傳來。

她最後望一眼昏黑的陽臺,轉身開門。

生怕吵醒隔壁老婆婆,她輕輕關門,盡量不讓鎖頭發出太大響動。不過,在這樣一個電閃雷鳴的夜,不知道老婆婆是不是睡不著了。

關上門,李明瀾下樓的速度飛快,跑下去。

打開大門,她低頭望地面。

還行吧,只是有水坑而已。

她打開傘,小心避開了水坑,慢慢到路邊。

她想著攔輛的士回家,等了一會,見不到一輛車。

的確太晚了,已經是休息時間,她只能說,今晚也有收獲,至少她的手機拿回來了。

李明瀾去向路口時,終於明白為什麽沒有車了。

越往路口,浸水越深。路邊車的車輪都淹在了水裏。

孟澤最後的話倒是沒有唬人。

李明瀾猶豫,想著不如借著居民樓的臺階淌水過去。正要邁步,忽然,她被人拽住了。

對方力道大,她的傘險些抓不穩,回頭一望。

孟澤不知什麽時候追過來:“往前水更深。”黑傘下,他的面色沈如墨。

李明瀾憋著一口氣:“我打車回去。”

孟澤譏諷一句:“車子浸水就熄火了,你喊渡船過來才能走。”

“你說話氣人!”她掙著手。

孟澤不為所動:“我不說話,回來。”

她站著不動,穩了穩傘:“再氣我,我就走。”

孟澤真的沈默,拽住她不放。

她跟著他回去。

幸好回來了,人才剛進屋,雨勢驟變,傾瀉如註。

她的鞋子濕了,不想弄臟他家地面,脫下來。

不過她已經是客人,不好自己去開鞋櫃。

孟澤開了衣櫃,給她丟下一雙拖鞋。

是男款的大拖鞋,他的。

他自己只穿著襪子,踩上冰涼的地面。

她曾經的粉嫩小拖鞋,估計早被丟了。

孟澤一路沈默,摸出煙盒和打火機。

陽臺滿是風雨,他就靠在門邊。

他抽煙的習慣沒有改,但是……李明瀾早就看出來了,茶幾上沒有小豬煙灰缸,她曾經生活的痕跡被清理得幹幹凈凈。

他都有女朋友了,留著前任的東西就太對不起現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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