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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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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黑衣家長又帶著小男孩回來, 她推門。

小男孩跑在前,始終沒有學會乖巧,猛然撞到了李宜嘉的托盤。

托盤沒有摔, 但是剩下的半杯可樂潑灑而出,倒在李宜嘉剛剛買的編程書上。

水從塑料袋的口滑進去。

李宜嘉立即拿起書, 甩掉書封的水珠。

也不知道, 她有沒有想起來,裏面還夾著一張紙。

紙張慢慢飄下, 飄到桌下。

李宜嘉手忙腳亂,水滴到她的褲子。

李明瀾側身, 伸手要去撿掉下來的紙。

她隨意一瞥。

這個人的畫技實在一般, 上面的字卻是龍飛鳳舞。

陽光心態。

以及——

李。

是孟澤的字。

畫上的女孩穿著巖巍中學的校服,紮馬尾辮。

對了,李宜嘉正穿著從前的校服,梳利落辮子。

而她,李明瀾, 上次為了遮擋孟澤留下的痕跡, 散了發,之後,她不紮馬尾辮了。

李明瀾直起身子, 不去碰那張紙。

李宜嘉撿起來, 夾回書本裏。她被窺見了什麽秘密,無地自容。

李明瀾捏著玩偶,走了。

她聽懂了李宜嘉的故事。

不管李宜嘉出於什麽心思, 道理還是那些道理。

孟澤和李宜嘉用不同的方式講出來, 他們冷靜理智,做出的是正確決定。

李明瀾忽然想起, 那天,她和孟澤偷偷在小樹林裏親親。

李宜嘉在林子外說,她會和孟澤一樣。

李明瀾當時一頭霧水,現在明白了——這些人,是高高在上的天。

李明瀾再飛,都飛不了這麽高。何況,她都飛不起來呢。

李宜嘉說的故事,過程真或假,無關緊要。結局是真實的。

李明瀾想,孩子成了一根刺。

不要孩子,她忍不住會想,如果有孩子,她和孟澤的孩子該有多可愛啊。

生下孩子,孟澤會在某個時刻,虛構另一個自由自在的平行世界。

這些念頭,會在兩人爭執的縫隙裏鉆來鉆去。直至,他們覺得“如果”的生活才完美。

李宜嘉要去北方上大學,讀的還是計算機,也許她會成為孟澤的同班同學。

叫楊嫚的女生,和他約定一起上大學。他的身邊圍繞著這麽多這麽多的才女。

李明瀾曾以為,孟澤有那麽一點點喜歡她。

但十八歲的李明瀾得不到孟澤的熱烈摯愛。

他不要她的孩子,他不喜歡她的孩子。

他也從來不說,喜歡她。



李父今天提前回來,見女兒遲遲未歸,他打電話。

聽到關機的機械音。

他正要下樓去尋人。

李明瀾回來了,拿著一個毛絨玩偶,長長的黑發,被風吹亂,也不知道捋幾下。

李父說:“跟演聊齋似的。”

李明瀾齜牙咧嘴,把小小的玩偶擺在自己的臉蛋邊,看上去,是跟聊齋主人公有幾分相像。

李父問:“去幹嘛了?”

她笑一笑:“去吃了一個快樂兒童餐。”名不副實,一點都不快樂。

這幾天李明瀾總要到後半夜才能睡著。

她聽到半夜驚雷,之後嘩啦啦的夏雨席卷而來。

她起來,打開臺燈,掀起了窗簾。

夜被雨水澆滅了窗戶的玻璃,只映出她在亮處的輪廓。

她發呆很久,又躺下去。

她睡得晚,醒得卻很早。

天亮了,雨小了。她從玻璃裏望向玻璃外。

世界的棱與角在雨水的折射中虛化。

她到了書桌前,拿出削筆刀,慢條斯理削了一支鉛筆。

她慶幸自己有一技之長,否則百無聊賴之時,她只能發呆。

她在想,肚子裏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都喜歡。

孟澤這麽俊,她也不差,孩子肯定是大美人。

李明瀾在紙上畫了臉形,畫了頭發,卻沒有向裏面填充五官,身怕褻瀆了孩子的美。

早上,她背起一個大背包,拎上一把傘。

李父站在陽臺,把被雨打濕的花盆挪到避風處。他見女兒從房間裏飄出來:“明瀾,要出去啊?”

“爸,我們高中同學聚會。”李明瀾把長傘柄的彎鉤鉤在自己的手腕。

李父點頭:“和同學多多交流。”

她一出門,斂起笑。

她至今沒有做出決定,孩子留或者不留。她不敢和父母講。但是要再去和孟澤談,她知道談不出什麽花樣。

她只能去找聽她訴苦的人。



雨水潑到地面,濺起無數的大水花。

李明瀾提著濕漉漉的雨傘,按響餘明熙的門鈴。

她沒有聯系餘明熙,自己跑了過來。

不知道餘明熙是否在家?

雨傘的水滴下來,在地面濺出一朵花。

門開了。

餘明熙套了件外套,她在裏面穿的是吊帶內衣。她像是匆匆而來。見到李明瀾,她面露訝色:“怎麽沒有打電話就過來了,外面這麽大的雨。”

“我的手機沒電,關機了。”不是不能充電,但是孟澤肯定要聯絡她,他急著要她去打掉孩子。

餘明熙把傘晾到大陽臺,她沒有換衣服,敞著外套,絲綢睡衣向下垂,她攏了一下。

李明瀾見到,這件睡衣兩邊的吊帶長短不一,左側的似乎是斷了,打了個結。

餘明熙認識的李明瀾,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聲音清脆如紅鶯出谷。這般沈默實屬罕見。

餘明熙拿來一條幹毛巾,披到李明瀾的肩上:“明瀾,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

李明瀾開門見山:“熙姐,我懷孕了。”她拽起毛巾一角,按在臉上。

兩個月前,餘明熙有提醒的,不料轉眼間就出事。她嘆氣:“你的膽子真大。”

李明瀾低下頭,雙手擺在膝蓋,分明又是一副乖巧模樣。

餘明熙沒有責怪,她就是一個知心大姐姐,接受李明瀾的膽大妄為。

李明瀾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謊稱班上組織畢業旅行,她要出去玩幾天。

接電話的人是李旭彬。

李明瀾編理由的時候特別心虛,她卷著電話線:“去露營。”

她的哥哥信了:“你是個大人了,我管不著你,自己玩得開心點。”

好歹蒙混過關了。

第二天,天空放晴,李明瀾的畢業旅行有了充分的條件。

有些事情光是想,她也想不通。

餘明熙問:“明瀾,你是想留下還是拿掉?”

李明瀾仰靠在陽臺的藤椅,懶洋洋的。她半晌沒說話,想了很久,她才說:“如果不是在這個階段,我會留下來。他長得帥,智商又高,也許我肚子裏的這一個是個天才呢。”

餘明熙失笑:“聽說孩子的智商都是遺傳母親。”

李明瀾嘆了氣:“那完蛋了。”

餘明熙像一個家長,不忘給她遞過去一杯溫水:“所以,留還是不留啊?”

李明瀾想了很久,直到杯中的溫水變涼:“我想留。但是當爹的不肯。哎呀,我早知道的,他就是貪圖美色,一點真心都沒有,現在心裏恨我,恨的牙癢癢樣呢。”

“這樣你還想留?你會毀了自己一輩子。”

李明瀾正要喝水。

餘明熙攔住:“水涼了,給你換一杯。你瞧瞧你,自己都不會照顧自己。”

新的一杯又太熱,有些燙嘴。李明瀾放下杯子:“當爹的沒有心,可我當娘的有。”

餘明熙喝下那一杯涼掉的水:“你才多大?這一個男人不是一輩子,你的人生路還長,以後能見到形形色色,卓爾不群男人,你把自己吊死在這一棵樹上,不值得。”

“我見過的男生很多,可只有這當爹的,我最喜歡,有時候吧,我覺得他其實很喜歡我,但有時候吧……還是我想得太多了。”李明瀾把手擱在肚子上,幾天下來,這動作成了習慣性的,“但是……想起要去拿掉這個孩子,我心裏很難過。”

餘明熙:“人生艱難的是選擇,更艱難的,是你日後回憶起自己當下的選擇,會不會後悔。”

李明瀾嘆一聲氣:“我再想想吧。”

孟澤容不下這個孩子,他有他的大好前程。

她報了一個旅行團,正是露營。算是壓一壓自己對父母兄長的心虛。

行程安排有親子項目,適逢周末,大巴上坐著一群大人和小孩子。就算不是一家人,同行的也有情侶。

李明瀾獨自坐在大巴車的最後一排。她摸一摸肚子,她不是一個人,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通通告訴孩子。

管他聽不聽得到。

這個當下,她舍不得這個孩子。至於將來會不會後悔,她還不知道。

除了她,沒有人期待這個孩子。包括她的父母,她的兄長,他們肯定大發雷霆。

下了車,李明瀾站在人群中,被其樂融融的幾家人圍住。

她轉身,獨自漫步林間。

她到一棵樹下,望著樹幹上的牌子,她告訴孩子:“這是銀葉樹。”

“別怪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得看了才告訴你。如果將來你特別笨,數學考了零分,我也不怪你。”李明瀾說,“我要是真的狠心不要你,你去投個好人家。忘了我,別恨我。”



當李明瀾回到家,李家的氣氛不似往常,反而有些凝重。

李明瀾開門,站定了,咳兩下:“爸,媽,哥,阿嫂,我回來了。”她以為,李父要先給她訓話。

李父端起茶壺,給兒媳婦倒茶:“孩子這種事嘛,急不來的。”

聽到“孩子”兩個字,李明瀾的心裏落下一個“咯噔”,擔心自己哪裏露出了馬腳。

過幾秒,她的哥哥接話了。“爸,我和於驪去醫院檢查過,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了。”

李父沏茶的手頓住。

李母面露驚色,看看兒子,又看看兒媳婦。

於驪垂下頭:“是我的問題,上次……之後落下病根,已經調理了一年半。”

李明瀾想起了,嫂子上回又拎著醫院的藥袋子。

於驪吞吞吐吐:“醫生說沒辦法了。”

李旭彬握著妻子的手,拍了拍。

空氣沈默許久。

李旭彬又說:“爸,媽,沒關系,我和於驪商量好了,將來去領養一個孩子,給家裏添添氣氛。”

哥哥和阿嫂為了孩子,四處求醫。

李明瀾忽然覺得,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壞事。

她不敢告訴父母,先找上疼愛她的哥哥。當然不能詳細講述,她三言兩語說完,視死無歸。

李旭彬的面癱臉都繃不住了:“李明瀾,你簡直無法無天!”

李明瀾耷拉著腦袋:“哥,我錯了。”

李旭彬懷疑自己已經得了高血壓,“你現在知道錯了?你從小到大就不聽話,哥知道有一天是被氣死的!”順了順氣,他問,“男的是誰?”

“這個就別問了。”李明瀾安撫說,“哥,你先別氣。你說想去領養一個孩子,我肚子裏的是李家血脈。如果你想要一個孩子,我就生下來,你不要的話,我只能放棄他。”

妹妹稚嫩的臉上還有孩子氣。李旭彬沈默半晌:“你要放棄這個孩子?”

“嗯,醫院有人流手術。”

李旭彬捏了捏額角。

於驪正是因為流產才造成終身不孕。於驪的事情是個意外,但他每每聽見流產兩字,心有餘悸。

萬一……妹妹也出了意外呢?

“我考慮考慮。”疲憊不已的李旭彬得想一想,如何向父母攤牌。

於驪建議,先帶著李明瀾去做產檢。她拉起妹妹的手:“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沒有辦法了。接下來,千萬不要沮喪,但媽媽的心情差了,對胎兒有影響。”

“阿嫂,謝謝你。”李明瀾的頭越垂越低,“這一次我捅了天大的簍子,但是我長大了,以後不會再亂來。”

於驪不知道,突如其來的孩子是福還是禍?她一直想要一個孩子,未能如願。丈夫說去領養。可領養哪有那麽簡單?

她曾想,丈夫還有妹妹,發不了,她就把妹妹的孩子當成自己的。

她哪裏知道,這個孩子真的闖了大禍。

李旭彬除了嘆氣,還是嘆氣:“於驪,你陪李明瀾去醫院。爸媽那邊由我出面吧。”



於驪請了假,和李明瀾去了醫院。

李明瀾終於不是一個人,有了陪伴,她的心中大石落了一半。

於驪比當事人更緊張,坐立不安,徘徊在候診室。

“於驪。”

突然響起的一把聲音讓於驪嚇一跳。見來人是王南岳,她故作鎮定:“王律師。”

王南岳的身邊跟了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他連忙解釋:“我陪我姐姐過來。”

於驪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這裏是產科,王南岳理所當然以為於驪懷孕了:“恭喜啊。”

於驪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王南岳:“你掛的是幾號?”

於驪面色不大好,似乎快要到明瀾的號了?王南岳沒那麽容易走。

於驪急死了。

偏偏不湊巧,護士喊:“十八號,李明瀾。”

王南岳一楞。他盯著尷尬的於驪,面色和於驪一樣發白了,他的眼神不敢向李明瀾看。

最自然的人反而是李明瀾,她笑:“南岳哥。”

王南岳笑不出來。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他想他會咆哮幾聲。

好歹他是閱歷豐富的律師,花幾秒調整表情,給李明瀾讓路。

相識的幾人一言不發了。

於驪和李明瀾進了診室。

王南岳踉蹌後退,坐到候診椅上。

李明瀾懷孕了?

他低下頭,咬牙的勁,讓肩頸的尖全都繃起來。沮喪之外,他其餘的情緒是恨。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

李旭彬硬著頭皮將這件事告訴父母。

李父勃然大怒。女兒不在場,他逮著兒子大罵一頓。

李母驚得落下眼淚:“她還是個孩子啊。”

李旭彬冷靜下來:“我和於驪的確想要去領養一個孩子,而且有了於驪之前的意外,我對現在的人流手術不放心,我想,把明瀾的孩子放到我們家來養吧。”

李父問:“男的是誰?”

李旭彬答:“她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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