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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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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加)

李明瀾再見老人是在暑假末,她可記得自己欠著那一千塊。

這一次,少年不在。

只有老人一個人坐在大樹下,他不肯收錢,笑呵呵地說:“交易結束,過期不候。”

李明瀾到底是年輕人,動作敏捷,把一疊錢夾到畫架之後,她拔腿就跑,她回頭笑著沖著老人揮手:“老爺爺,謝謝你。”

後來,她細細研究那一幅畫,再聯想老人家的話,更加肯定了少年的畫技。

李明瀾不是沒有見過帥哥,父母在外貌上出類拔萃,把她哥和她生得俊秀皆宜。

但這一個少年不止是俊,他還是她的恩人,手術後的李爺爺心情大好,配合醫生,身體恢覆得還可以。

盛夏之後,李明瀾以為再也見不到少年,不料他成了她的同班同學。

下課鈴一響,郭老師還沒出去,李明瀾就回頭:“Hi。”

新同學表現得冷淡。

他的同桌很熱情:“Hi。”聲音高八個度,尾音有點顫。

她笑著:“我叫李明瀾。”

他的同桌跟著說:“我叫馮天朗。”

她的同桌也回頭:“我叫周璞玉。”

新同學一聲不吭。

李明瀾直接問:“同學,你呢?”

他像個啞巴。

馮天朗多管閑事:“他叫孟澤。”

“哦,孟澤。”李明瀾將這個名字含在嘴裏,“上次謝謝你。”這句話早就該說的,只是去年夏天沒機會。

馮天朗一臉好奇:“你們之前認識嗎?”

“不認識。”孟澤合上課本,走出教室。

見過不等於認識。



孟澤之所以在去年暑假和李明瀾“見過”,是因為那間畫廊還開設了攝影展。

那時,孟澤跟著外公東南西北擺畫攤。

外公起床比較晚,人坐不住,喜歡到處跑。

孟澤利用上午的時間去觀展,他去得早。

展廳的門上扣著一把銅鎖,裏面黑漆漆的,玻璃上只照出他一個人的影子。

廳外空間不大,豎著一個大大的海報架。

孟澤站得拘束,索性到三樓去。

三樓很熱鬧,開了一個美術培訓班,人來人往。

孟澤找了一個廊柱邊的位置,擺弄他的相機,當他側過頭,他突然見到建築的斜頂之下跑過一個人。

那人頭發飛揚,連帶的,是她這個人在飛。

孟澤的手指不自覺地按下快門,他擡起眼睛時,那人早已不知去向。

他不知道對方是年輕的或者年長的,但是剛剛那一幕的確美極了。

攝影者沒有一個人不熱衷於美麗,之後其他的景象變得平庸。

孟澤收起手機,玩著手機裏的貪吃蛇游戲,他打完一局游戲,聽見一聲上揚的口哨。

吹口哨的女孩和他年紀相當,面上有點稚嫩,但五官張揚,將來長大了,該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但是她有著孟澤不喜的輕佻。

只是一個過客,不喜就不喜了。

不料,他又在咖啡廳裏遇上她。

後來,接二連三,他又見到她。

她果然喜歡玩小心思,明明欺騙老人,卻又理直氣壯,而且她和吊兒郎當的二流子還能用口哨對歌。

外公將那一幅畫貼在公交車站的廣告框上。

之後,孟澤沒有再見到她。

暑假末,他把交卷送到照相館,等照片洗出來了,他挑出其中的一張。

正是那個斜頂之下的模糊人影。

外公瞟了一眼,湊上來:“咦,這不是那個小姑娘嗎?”

是嗎?糊成一片,誰看得清。但孟澤不懷疑外公的敏銳。



孟澤出了教室,剩下的三人互望幾下。

李明瀾問:“老師有沒有介紹他的來歷?”

周璞玉搖頭:“老師沒有說,但我觀察他的行事作風,是個很清高的人呢。”

李明瀾彎著唇角:“去年暑假,我見過他。”

周璞玉一下子就明白這是誰,從去年暑假以來,李明瀾只說過這麽一個人。

李明瀾寫作沒有文采,對少年的描述非常貧瘠,她當時這樣說:“那是一個絕世人物。”

周璞玉問:“長什麽樣的?”

李明瀾沒有給答案。

到了這時,周璞玉真正見到孟澤,點頭說:“你說的絕世二字,恰如其分。”

“是吧。”李明瀾思索怎樣去描繪孟澤的長相。

他這個人很輕,沒有重量的可以是羽毛,也可以是葉子,還可以是一片刀片,他是鋒利的,卻沒有戾氣,輕飄飄,乍看之下攻擊力很低。

李明瀾突然打開新的思路,也許孟澤不願意長得這樣唇紅齒白的。

她說:“他這是不受控的俊俏。”



孟澤從衛生間出來,恰巧遇到王輝。

高三的走廊欄桿貼滿鼓舞人心的橫幅。

王輝站在“努力”兩個字的面前。

孟澤一過去,擋住“毅力”的標語。

王輝的表情有點驚喜,又帶著暧昧:“一大早我就聽班上的女同學說,我們年級來了一個美少年,我立即猜到是你今天轉學過來,你被分到幾班?”

孟澤:“七班。”

王輝差點自抽嘴巴,早知,他就不在寒假時跟孟澤討論七班的牛鬼蛇神了,王輝捶了一下手掌,挑著七班的優點說:“七班的班主任很負責任,對了,有個叫李明瀾的女生在七班,她很漂亮。”

孟澤又聽見這個名字:“你知道她?”

“當然了。”王輝自信一笑,“巖巍的美女,沒有我不知道的,我們學攝影的不就是要追求美嗎?”

孟澤和王輝聊得來,除了因為初中三年同班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兩人都對攝影有興趣。

“攝影不只是追求美。”孟澤話中有話。

王輝:“還有什麽?”

孟澤:“內涵。”

王輝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關於李明瀾的傳言,不好聽的總是多過好聽的。

這時,一個女生從教師辦公室出來,恰巧給了王輝岔開話題的機會:“上次我跟你說過,我們班有一個女學霸,就是那個,名叫李宜嘉。”

她斯斯文文,戴一副無框眼鏡,面容幹凈,膚色健康。

王輝有點兒自豪:“李宜嘉長得也不賴吧,而且,頭腦好的人就是有不一樣的氣質,這幾次考試,她穩坐年級第一名。”

孟澤看著樓外花壇正中的光榮榜:“下次的年級第一名未必輪得上她。”

王輝仰頭望天:“你這人就是沒有紳士風度,才第一天,就對著小美人下戰書了。”



正如王輝所說,五班一大早就有女同學討論新來的轉學生,李宜嘉聽見了,她這時更看見了。

她和王輝在五班的教室門口撞上。

王輝立即後退一步:“抱歉。”

李宜嘉像是不經意地問:“剛剛和你聊天的同學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是啊,他剛轉學過來,名叫孟澤,他是我的初中同學。”王輝說,“他跟你一樣,學習成績非常優秀。”

“哦?”李宜嘉停了停步子,“他原來的高中肯放人走嗎?”

“沒辦法,他爸媽換了工作,到這邊來了。”

李宜嘉輕輕一笑:“那我有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王輝撓了撓頭,覺得自己太吹捧孟澤,像在貶低李宜嘉,又說:“你倆不相上下,不相上下。”



孟澤再回到教室,迎接他的是李明瀾燦爛的笑臉。

“孟澤。”她很響亮。

他坐下來。

“你還沒有課程表吧,我給你抄了一份。”她熱情得不得了,遞過來一個小卡片。

孟澤沒有接,轉頭問馮天朗:“下堂是什麽課?”

馮天朗楞了楞,看一看李明瀾,他靈光一閃,搖搖頭:“我不知道。”

“是語文。”李明瀾將小卡片放到書桌上,“不用謝。”

“我們班的同學很熱情啊。”馮天朗在邊上當旁白。

孟澤不和李明瀾說一句話。

不,他半句都不說。

小卡片擺在正中,其上有裁剪的痕跡,看得出來,方格是她用尺子一道一道畫下來的,她的字跡還算工整。

孟澤一目十行,默記了各科目的順序,之後把小卡片扔給馮天朗。

馮天朗又是一楞。

“既然你不知道課程安排,你自己留著吧。”孟澤低下聲,不然李明瀾聽見了又要來打擾他。

馮天朗望了一眼李明瀾的背影,點頭,把小卡片夾到語文書的扉頁。

孟澤的記憶不只接收文字,還會跟拍照一樣記錄畫面。

他這時嫌棄自己的高超記憶力,因為小卡片角上的大紅花朵不得不留在他的腦海深處,想忘都忘不了了。



孟澤一個人吃完午飯,逛了逛校園。

實驗樓前立了一塊兩米高的石板,板上刻有細細的字,是學校的捐贈者名單。

有個人恰巧和他一樣,來到這一個安靜的角落。

烈風搖擺,那人淩亂的長發裹住了臉,一縷一縷發絲飛揚。

遠山、暖陽、以及這一個猶如黃金比例構圖的半個身影,是孟澤在這個中午見到的最美一幅景。

突然的,那人甩甩頭發,向前走了。

安靜的世界頓時有了喧囂——因為她是李明瀾。

似乎從另一方面證明,那天在斜頂下的人也許就是她。



李明瀾今天偷偷帶了手機來學校,她拜托一個去澳門游玩的朋友代購。

朋友在商場拿不定主意,打電話來問。

教室裏不方便接聽,李明瀾想來想去,實驗樓比較偏僻,她就跑來了。

她和朋友聊完,收起手機走人。

她被石墩子絆了一下,一回頭,只覺有個影子閃過。

她猛然竄出去:“誰啊?”

沒人……

孟澤忽然想,他為什麽要躲她?想歸想,他緊緊貼著石板,擡頭見到天上一只鳥飛過。

他聽見李明瀾的笑:“哈哈,說不定是個鳥人。”

孟澤:“……”



星期六,孟家父母約了朋友去酒樓飲茶。

雨霧細細。

孟氏夫婦共一把傘,走在前面,他們覺得學生就該讀書,除此之外,沒有什麽值得分心,二人商量另一房子裝修的事,從來不問孟澤的意見。

孟澤撐一把大黑傘,默默跟著。

前方一群學生模樣的人聚在酒樓外,其中一個身穿大紅外衣的女生笑靨如花,她沒有撐傘。

身邊的一個男生伸長胳膊,替她打傘,他自己反而濕了半個肩頭。

孟澤把傘壓下來,下一秒又覺得,他為什麽要怕李明瀾?他再擡高傘。

那群人已經進去了。

孟母見兒子落在後面,喊:“孟澤,怎麽慢吞吞的?”

孟澤:“腳下滑。”

孟家三人剛到包廂,孟父就接到朋友的電話。

對方說了幾句。

孟父笑著回答:“沒事沒事,你慢慢來,不急啊。”

聊完電話,孟父脫下外套:“路上塞車,他們大概晚二十分鐘。”

孟母接過丈夫的外套,掛到衣架上,她自己卻把外套扣子扣得更緊,說:“我們先點吃的,天太冷了。”

孟父註意到兒子單薄的衣著:“你冷不冷?”

“還行。”所以,孟澤不是只對同學才冷淡,他生性如此。

服務員敲開門,上了一壺熱茶:“各位請慢用。”

孟母擺弄著小小的化妝鏡,用紙巾抿掉唇上的口紅。

孟父又接了兩個電話,茶在他的口中實在太淡,他點上一支煙,和朋友繼續聊,某個空檔時,他和孟母說:“先讓服務員上點小菜吧。”

至於孟澤,他百無聊賴,低頭玩手機游戲。

偌大的包廂,一家三口各顧各的。

孟母放下化妝鏡,問:“孟澤,你在新學校過得怎麽樣?”

“還行。”孟澤的回答像是標配。

孟母:“考試了嗎?”

孟澤:“才剛開學,沒那麽快。”

孟母輕輕嘆氣:“巖巍中學的口碑不大好,但是高三下半學期轉學很麻煩,只能安排你進那裏。”

“媽,能不能考得上大學,全在個人。”孟澤正好又打完一局游戲。

服務員端著食盤,把各色小菜一一擺放在桌上,某個瞬間,她摸到碟子邊溢出的油,手指一滑,小碟向外傾斜,紅辣的醬料被甩到孟澤的肩上。

“對不起,對不起。”服務員連連道歉。

“沒事。”孟澤拿紙巾擦了擦,越擦,醬料越粘,他站起來,“媽,我去衛生間。”

上天常常把玩笑砸下來,譬如在他開門時,外面傳來一道聲音:“幹嘛?這裏好冷。”

對面的裝飾鏡映出大紅外衣的一角。

又是李明瀾。

孟澤正要關門,聽見有人問:“李明瀾,情人節到了,你有什麽安排嗎?”

門被掩上一半。

孟澤的手擱在門把上,人遲遲不動。

他靜靜地立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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