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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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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羊毛

與此同時, 樓下用餐的男人收拾了碗筷,緩步走到門邊。

門是開著的,談婕驚訝的神情仍舊掛在臉上, 久久難以消散。望見紀燎的身影,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這裏放個玩偶是什麽意思?紀燎, 你叫我上來, 不會就是為了讓我看這個吧……”

她本不是直來直往的性子,但在紀燎的家中見到這般情景, 實在超出預想, 甚至短暫地忘記了現下兩人的關系。

“是。”紀燎徑直走到玩偶旁, 擡手拍了拍小熊渾圓笨重的腦袋, 又伸出兩指捏了捏熊耳朵。那裏用料很足,厚實的棉花藏匿於絲絨內,看上去很軟, 手感應當不錯。

看得談婕頓時犯起手癮。

隨後, 她聽見紀燎的聲音, “晚上可以抱著睡, 就當是新婚禮。”

語調平緩,仿佛是在陳述一件與他毫不相幹的事情。

雖說他們二人並非真實的恩愛夫妻,但談婕還是被“新婚禮”三個字驚了半晌。

且不說用意如何, 哪個成年人送禮物會率先想到這個玩偶小熊?

談婕先是覺得好奇又好笑,接著又逐漸反應過來。

他會選擇這個送自己, 也算是投其所好。

外人鮮少知道, 以乖張怪誕的藝術風格而在互聯網走紅的博主小羊, 私下裏竟然是個玩偶控。

而且,談婕對其他形態的玩偶不感興趣, 唯一讓她愛不釋手的便是小熊。

這事要追溯到她的童年。

談婕小時候在家裏向來扮演透明人的角色,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盡量不與馮若琳和談風溝通。

可小女孩總是會感到孤獨的,她也想為自己找位玩伴。夥伴可以不是人,只要能認真傾聽她說話就好。

這段緣分來得很巧。

談婕在學校舉辦的一次禮物互換會上得到了別人贈送的玩偶熊。美中不足的是,熊的尾巴處略有破損,白白的棉花漏了出來,但她很喜歡,自己找了針線小心翼翼地縫補傷口。

自此之後,小熊成為了談婕的精神寄托。有時她會忽然意識到,自己並非旁人評價裏的寡言少語,在特定的事物面前,談婕的話多的能砸死人。

這麽多年過去,當初陪伴她的玩偶早已破舊的不能再看,談婕陸陸續續收集購買了許多玩偶熊,型號各異,憨態可掬。

哪怕在國外閣樓居住的那些年,談婕也將玩偶擺在房間的顯眼位置,好些甚至只能擺在床角。

為此,還引發了某人的不滿。

“可以暫時將這些玩偶拿下來嗎?”夜幕下,男人伏在她身前,雙臂遮住月光,滾著嗓子在她耳畔輕聲祈求。

談婕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咬了咬牙還是駁了回去,“這些都是我的寶貝,不能丟。”

“可是昨天小元寶上了床,你卻沒t留情地將她趕走。”

紀燎吻她頸窩,說出的話也黏黏糊糊的。

談婕瞇眼笑,“大人辦事,小寶寶不能偷看。”

“那他們也不該偷看我的寶寶,對嗎?”

……

以前還是太年少輕狂了。

說出去的那些話,談婕甚至不敢回憶第二次。

望著紀燎不茍言笑的模樣,談婕揚唇感謝,“紀先生有心了。”

她不知該說些什麽,三兩步走上前將玩偶抱起來。熊耳朵正好掃到她的下頜,果然軟得出奇。

她向臥室走,紀燎的腳步便跟在身後。

他現在是準備睡了嗎……

談婕心尖輕顫,險些亂了陣腳。她強壓下心底一瞬升騰的緊張,嘴角抿成冷硬的直線。

打開門,放下小熊,轉過身。

一氣呵成。

“我洗過澡了……我的意思是,要不你也去洗一下?”她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思索了半天,憋出這麽一句。

“當然如果你忙的話,晚點也來得及,我都可以。”

“抱歉,我可能還需要一點點時間去適應。”

談婕腦子裏亂成漿糊,牙齒咬到嘴唇,刺痛感終於迫使她閉嘴。

她低垂著頭不敢看男人。

很糟糕的垂死掙紮。

紀燎向她靠近,近在咫尺的距離,談婕只要稍微擡起頭,就能碰到他的頜角。

男人低下頭,半掩的眸中是滾燙熱騰的情念。

“是談老師欲擒故縱的手段……還是真的想要?”

沒等談婕為自己辯護,紀燎已經率先去了浴室。

水聲響起,談婕不禁用雙手捂住臉,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男人不經意間的幾句話,勾出了那些被她長期以來埋藏在心底的、不可言說的記憶。

作為敗將的談婕只能悲哀地承認這個事實

她根本忘不了。

談婕失神地坐在床上,拖鞋被她踢到一邊,手臂抱緊雙腿,眼神失焦地對著前方發呆。

片刻後,水聲停止。

長腿映入眼中,談婕的視線不加掩飾地向上望去,與紀燎四目相對。

她眼圈泛紅。

紀燎下意識地擡手。

卻只能放下。

他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沒想到,她對他的抗拒和抵觸,竟到了如此深重的地步。

“談婕。”

女人不自覺地合攏雙腿,應聲,“嗯。”

“很討厭我。”這句話,他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談婕定定地看著紀燎的臉,半晌才低低道,“算不上。”

所有紀燎見過的人裏,面前的女人最口是心非。

“那就睡吧。”紀燎淡淡撂下一句,情緒難測。

強行撬動她的底線,不太穩妥。

瞧他的言行,隱隱有松口的跡象。

這是沒興趣了?

一陣頭腦風暴後,談婕做了個大膽的舉動。

她把小熊抱了過來,放在床中間的位置。

“放這兒,我睡得安心。”她眨著眼睛,滿臉無辜與真誠。

紀燎沒反對,但也沒說同意。

談婕試探著想要開口,緊接著便聽見男人的下一句話,“我也需要。”



“你睡覺,”談婕頓了頓,語氣怪異,“也要抱著玩偶?我以前怎麽沒見過。”

紀燎就算是想開玩笑,也沒必要給自己安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設吧。

“談婕,我是說你。”

“……”

談婕試圖從紀燎眼中捕捉一絲戲謔或揶揄的情緒。

然而,都沒有。

他是認真的。

燈被人關了。

談婕有些悵然。她不大喜歡這種完全黑暗的環境,一個人睡覺時不需要顧及旁人的感受,便在床頭櫃點上一盞小夜燈。從臥室通往洗手間的拐角處也有聲控的小圓燈,晚上出來時會安心許多。

陌生的環境,身後躺著一個明明在一起睡了很多次卻仍舊關系疏離的男人。

談婕想要睡著簡直難如登天。

小熊終究還是被紀燎無情地擱置在旁邊,為了不讓談婕有可乘之機,他甚至特地放在了自己的那一側。

兩人中間隔著近一人的距離,床很大,談婕忍不住向邊角擠,只求離紀燎遠點。

黑暗裏,她始終睜著眼睛。還好有兩床被子,其中一床被她牢牢抱在懷裏,只留了一角遮住腰腹。

過了一會,大約是被子的面料太過輕滑柔軟,不知不覺便從腰處墜落。談談婕猛地察覺到,連忙伸出一只手將被子拉上來。

霎時,有什麽溫熱的東西落在她的腰間,當談婕意識到那是男性的手臂時,紀燎已經將她撈進懷中。

女人身形纖瘦,後背處的蝴蝶骨清晰可見。紀燎望著她背上清淺的紅痕,呼吸亂了幾分。

談婕整個人僵住,猶豫過後,選擇把頭縮在被子裏。

“抱歉,是我沒考慮好,忘了點燈。”

紀燎的聲音輕而緩,悄無聲息地鉆進她的耳朵,帶著剛剛沐浴的濕意。

努力了很長時間,談婕悶悶開口,“沒事。”

這裏是他的家,她沒資格指手畫腳。

男人吻上她的耳珠,癢得談婕忍不住躲。緊接著,手指挑起衣角,與柔軟的肌膚緊緊相貼。

果然還是到了這一步。

談婕心裏明鏡似的,萬般種種,不過是自己騙自己,強行編織美夢罷了。

原本還如同縮頭鴕鳥的女人驟然翻身,與紀燎打了照面。

“睡不著?”男人的語氣裏難得帶了點驚訝。

談婕只覺得腦子發暈,渾身的血液伴隨著灼燙的神經漸漸沸騰。她刻意回避著紀燎的眼睛,湊上前去吻他。

然而,就在她即將貼上兩片薄唇的剎那,紀燎偏過頭。

談婕只吻了他的側臉。

“……談老師這是同意了嗎。”紀燎的手始終停在她的腰側的位置,長指有意無意地輕點腰窩,惹的談婕忍不住地抖。

望著紀燎好整以暇的神情,談婕咬牙道,“先前說想要的是你,現在躲我的也是你,憑什麽。”

見紀燎無言,談婕一股腦地將心中所想盡數說出,“所以你是故意的對嗎?其實你根本就不想和我發生任何關系,只是對我的焦慮喜聞樂見……”

突然,談婕閉上嘴。

所有的喋喋不休都伴隨著腰間那只手的移動逐漸吞沒。

紀燎的另一只手落在談婕的脖頸處摩挲,“就算我想要,你也未必受得住。想要教會學生,自身也要有足夠的能力。”

談婕覺得癢,反倒忍不住向他懷裏鉆。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她在黑暗中勉強找回一點兒自己的聲音,“誰說我受不住,之前那麽多次都是可以的……我也沒你想的那麽糟糕吧。”

大約是先前被紀燎幾句話驚到的緣故,談婕的聲音軟得要命,羽毛般輕輕打在人心上。尾調隨著呼吸的頻率微微顫著,又嬌又黏。

這宛如一場明目張膽的挑釁。

針對男人的自制力。

可偏偏當事人毫無察覺。

紀燎的手覆在她的小腹,卻沒任何出格的舉動,掌心不輕不重地揉著。

今天是什麽日子來著?

還有三天便是她的生理期。

所以紀燎這是……

談婕心跳落空一拍。

二十出頭時,她想做個得過且過的戰士。人生漫長,千滋百味都應體嘗。

於是她從人群中拉來了一個人,成全她支離破碎的夢想。

但最終,談婕沒能堅持下去。戰士成了逃兵,向另一條大路前進。

然而。

她實在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單槍匹馬的長征路上,也會想要擁抱、親吻、熱淚盈眶地傾訴心事。

盡管她一直想要忘記,但回國那日躺在公寓裏爛醉如泥的也是她。

那時她剛找到租住的公寓,還沒來得及將一切置辦妥當,公寓內空空蕩蕩,孤寂異常。

面前散落一地的酒瓶也是空的,她將瓶身傾倒,卻掉不出一滴。

連帶著談婕的心,也變得空空如也。

事情怎麽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呢。

談婕不敢再去想,生怕觸動某個脆弱的邊界,疼痛便由此蔓延。

這時,紀燎的手緩緩抽離,轉而放在她背脊。

“睡覺。”

“……”

他這算是放過她了吧。

談婕卻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良久,談婕輕聲問,“我們要多久之後才會離婚?”

回應她的是長久的沈默。

他已經睡了嗎?

這樣一來,談婕心裏隱隱輕松許多。

不回應,反倒讓她少了壓力。

談婕忽然生出強烈的沖動,想要仔細瞧瞧男人的臉。

除了在辦公室和她提出結婚的那次,談t婕再沒見過紀燎戴眼鏡的模樣。

人總是念舊,她也不能免俗。

她悄然掀眸,視線向上望去,陡然對上一雙深邃的眼。

紀燎原來沒睡。

談婕慌忙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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