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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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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我叫於莊, 一個十分普通的名字,我厭惡這個名字。

因為那是我爸取的,他繼承了爺爺的幾畝魚塘和小飯館, 想要大展拳腳把它發揚光大, 成為一個遠近聞名的魚莊, 正好當時我出生,就把這麽美好的希望寄托到了我身上。

多可笑的男人啊, 想要經營好這一切, 靠自己的雙手去做不就好了嗎?把這種名字隨隨便便給我,倒閉了又拿皮帶抽我出氣,我欠他的麽?

八歲的我早就有了這樣的覺悟,我不欠他的, 反而是他欠我的, 他的所作所為把我媽氣得早死, 欠我一個完整的家, 他每天除了酗酒就是打人,正事也不幹, 每天領著低保渾渾噩噩,欠我一個好的教育。

有幸的是,我出生在華國, 九年義務制下,倒是不缺學費, 可他醉生夢死, 常常欠我飯錢啊, 那會兒好多同學都笑著叫我小矮子, 長不高的小矮子,我倒是不自卑, 還一個個噴了回去,但是他們躲得老遠,好像追不到他們,就坐實了這個可以“被取笑”的名頭一樣。

他們也不用自己那豬腦子想想,既沒按時吃飯,又沒好好吃飯,我能長高嗎?

我心裏有點不痛快。

不痛快的時候我就拼命得想,什麽時候能快點長大啊,長大到離開這裏就好了,這個小鎮真是又臟又臭,沒有半點值得我留念的地方。

但是我的肚子好餓啊,沒有力氣跑真是一件大事,好煩。

“這個……給你吃。”

忽然,一個香噴噴的玉米棒就這樣送到了我眼前,好像是在說,世界還沒有那麽糟。

我看著這個眉眼如畫的小男孩,他是我同桌,據說他父母都是老師,所以把這家夥培養得也是斯斯文文的,簡直是一副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天使模樣。

我這種爛到泥裏的臭蟲很不喜歡。

“不要。”

可是,肚子咕咕得抗議了一聲,好像是在說我的言不由衷,是啊,一碗白米飯配鹹菜對我來說都是幸福了,何況是如此香的玉米棒?

這可是我買不起的美食。

但是,我拒絕了,就不會反悔。

同桌似乎比我還窘迫,他漲紅了臉,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故意不幫你說話的,我,我……”

我一點也不在意,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家夥是個膽小鬼,指望他去罵人,還不如我自己罵來得痛快。

同桌僵著手等了好一會兒,終於失魂落魄得離開,這樣才對嘛,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如轉身走兩條相反的道路。

只是回家的路上,我心情忽然好了一點,盡管沒有接受玉米棒,但是有人在為我說話哎。

那天幹巴巴的白米飯似乎都帶著玉米的甜香了。

——

一晃十年過去,我還是在這個小鎮裏,同桌也還是那個人,也許這是一種緣分。

長大一些後,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東西,比如,離開這裏需要一個好的成績,而成績就是你的實力。

我的學習很好,所以在接連被老師和同學家長們誇了後,我爸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三餐中也開始出現肉了,我一聲不吭得全部吃完,總算沒有長成一個“矮子”。

而同學們的轉變就更加明顯了,我再也沒有聽見什麽不好的話語,耳邊全都是誇我優秀的聲音。

我心裏很清楚,這些為的是能讓我偶然給他們講幾道難題,劃幾道考試重點,說實話,對這些人我都看得淡淡的,除了我的同桌。

有的人對你好,是因為你能符合他的某種期望,能完成他的某種需求,而有的人,似乎完全不在意這一點,不管你是落魄還是優秀。

同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他堅持不懈的示好下,我終於把他接納成了自己朋友,或者說心中最要緊的那個人,盡管嘴上我從來都沒這麽說過。

是的,我就是這麽孤僻,在早早得對我爸失望後,親人對我來說不過是種帶著血脈的利益關系而已,而朋友就更別提了,多少人都被我的冷臉嚇走。

但同桌似乎是個例外,很多人都很奇怪,斯斯文文的他為什麽對我這麽熱情,其實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某種氣場的合適,我們相處得十分舒適。

這是十年的相處帶來的默契,他是第一個覺得“我很好”的人。

我不再拒絕他的小吃投餵,反而精心得在同桌的生日裏為他挑選禮物,是他的出現讓我對這個小鎮多了一絲溫情,原來臭蟲真的能被天使凈化。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有人在那個小巷子裏那樣……對他?

我拳拳到肉,氣得想要殺人,他們醉眼迷蒙得說著“好漂亮的男孩啊”,似乎每個字都在誅我的心。

事後,同桌生了一場大病,沒想到他的生日宴到最後,會成了那樣一個結局。

聽聞他抄小路過來,是為了幫我拿忘帶的鑰匙時,我更加痛苦不堪,只覺得自己下手還是輕了。

我的心如同被放在火爐裏,被炙烤得生疼。

那段時間,我每天都去探望同桌,期望他能快些走出陰霾,他生無可戀的樣子不僅讓他父母焦急,也讓我悔恨萬分。

尤其是學校還傳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言語,我一個一個得教訓,卻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那些烏合之眾好像在永無止境得出現。

一天夜裏,我睡不著覺,幹脆守在同桌家附近,卻不想正好阻止了他的跳樓,那是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流淚,小時候被我爸再怎麽拿皮帶打,都沒有這麽難過。

“你怎麽這麽傻啊,”我的聲音破碎得嚇人,“為了那幫垃圾值得嗎?”

同桌虛弱得笑了笑,“好像不值得啊,但沒辦法,我真的覺得自己好臟啊,從來沒覺得這麽臟過。”

“不,你沒有。”我斬金截鐵道。

天使怎麽會臟呢,你是我這個臭蟲心中唯一美好的存在啊。

同桌不知道我心裏的話,笑著想要回房間,還隨口應答了他媽一句“東西掉了,沒事”來掩飾剛才他想自輕帶來的動靜。

他如此平常的反應,卻讓我心中十分不安,如果下一次,我沒有恰巧守著這裏,會怎麽樣?

如果他無聲無息得死在這裏,我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不能想,一想我都會立刻崩潰!

一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你別這樣,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你對我很重要,真的真的很重要!”

同桌嚇了一跳,似乎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語,但第一反應卻是捂住我的嘴,“你小點聲,我爸媽會聽到。”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臉也紅得嚇人,下意識想應答他什麽,嘴唇卻輕輕擦過了他的掌心。

我楞住了,同桌也楞住了。

他像是反應過來了什麽,臉色忽然千奇百怪,卻獨獨沒有厭惡和抵觸。

於是這個夜晚,我輕輕地吻了心尖上的少年,告訴他我的心意。

這份喜歡似乎來得很突然,卻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它也讓天使不再哭泣,因為臭蟲永遠會將他視為此生最珍貴的財富。

我和同桌本就是相處多年的好友,現在換了一種身份相處,卻更加心有靈犀。

但是對於父母和同學,我們還是瞞著的,畢竟小鎮太過保守,同桌的父母又是一生都嚴謹慣了的老師,對於同桌這次的創傷都難以釋懷,我們就不要給他們再次添堵了。

但是,有了我的悉心陪伴,同桌的狀態還是日覆一日得好了起來,本來他傷得最重的就是心理,後來在我的再三鼓勵下,他重返了校園,並且在高考中取得了不錯的分數。

估完分數後,我們約定去同一所大學讀書,相信在新的生活下,必然會迎來新的風景。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臨市的兩年大學生活中,我們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在豐富多彩的校園活動中,在課餘時間多次一同旅t游下,同桌眼裏逐漸恢覆了溫潤的笑意。

那段黑暗時光似乎被我們拋在身後,漸漸離我們遠去。

可是,只是寒假前夕我被導師拉著做實驗,晚回小鎮了幾天,就再次聽到了一個噩耗。

同桌,死了。

起因是一次新的侵犯,對方是有名的官二代,他有個狗腿子是我們當年班上的同學,據說想嘗嘗上男人的滋味,結果沒有控制好力道,同桌當場斃命。

我真的瘋了。

從看到短信“好好活下去”開始,就一直在發瘋。

同桌在生命的盡頭,沒有想到向我求救,卻是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遙記兩年前,那個心痛又甜蜜的夜晚,我說,“你別這樣,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活下去,你對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現在他說,我沒有他,依舊要好好活下去。

是因為知道我在外地,已經趕不回來了嗎?為什麽,為什麽要給我發這樣的一句話?

我好恨!為了那勞什子的實驗,為什麽這次我沒有陪你一起回家!

我去靈堂為他守了一夜後,決定報警。

兩年前,由於我過於憤怒和同桌父母想息事寧人,曾白白錯過了最佳時間,現在絕對不能姑息。

他,正在地下哭啊。

沒監控嗎?沒關系,我自己日日蹲守!

沒有證據嗎?我設法灌醉他們,親口錄下那些罪狀!

沒有關系嗎?我……

什麽?

關系?!

維持正義要有什麽關系?

都是一條人命了,還要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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