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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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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廈

正是晌午,樹裏的野蟬時不時發出幾聲鳴叫,更惹得人焦躁。

溫予睬站在樓下,翻了幾下包只找到一個墨鏡,遮陽傘她忘了拿。

太陽連帶溫度一同覆蓋著她,米白的裙子有些透光,描摹出消瘦的身形,裙子下露出的兩截小腿更是筆直纖細,這時正快步在平路上走著。

“叮咚——”

“歡迎光臨姝樹便利店。”

伴著推門的動作,自動播報音也隨之響起。靠近玻璃位置的男生正坐在高凳上吃拌面,聽到聲音習慣性往那邊看了眼,心臟跳得快了幾分。

只見來人戴著副占了大半臉的墨鏡,粉唇緊閉,頭發盡數挽在腦後,落在臉側的幾縷頭發在她走到冰櫃前時被空調冷風吹得飄起一瞬。

她微微低頭,脊背卻沒彎,沒多少猶豫的,從裏面拿出一個藍色包裝的冰淇淋盒,轉身去收銀臺結賬。

雖然看不清長相,但單看這身材氣質,男生已經拿出手機準備去要聯系方式了,他連忙拿紙擦了嘴,又註意到她在解鎖手機時把墨鏡推到了頭上抵著,心臟不禁跳動得更快。

一聲“滴”後,她從收銀臺側的自助臺上拿了個小勺,另只手抓著手機和冰淇淋,回身往玻璃旁的高凳旁走。

得,沒戲了。

這是男生在看到她臉的第一個想法。

可能是先前戴了墨鏡,遮上半邊臉才弱化了她外貌的攻擊感,杏仁大眼,瞳孔偏黑,睫毛濃密,鼻梁高挺,皮膚還白,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明艷美女。

溫予睬註意到有人在看她,便順著走的方向看了他一眼,不含任何情緒,跟她看路時的眼神沒多大區別。

男生卻仿佛被警告了一樣,連忙低下頭,手忙腳亂地拌早已拌好的方便面,心裏一個勁嘀咕,不就看了眼嗎,還至於生氣了……

溫予睬對他的內心想法全然不知,走到長桌盡頭靠近墻的位置坐下。她把手機放到桌上,拆了冰淇淋的包裝,乳白色的糕體淋著一層巧克力醬。

這款冰淇淋只有這個便利店有賣,量不大,賣得還貴,只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買來吃。

現在是吃午飯的時間,便利店裏沒多少人,溫予睬安安靜靜地待在角落,用小勺挖了放到嘴裏,還是很甜。

店裏的冷風讓她的體溫逐漸正常,同時的,她把冰淇淋挖了個小洞出來,再配上旁邊的那些巧克力醬,像個火山坑。

溫予睬扯了下嘴角,露出個笑。

“叮——”

屏幕顯示有人來電。

手機開著靜音,只是輕微的震動音而已,溫予睬壓平嘴角,盯著手機旁邊的木桌,就是不往屏幕上看。

在即將自動掛斷的時候,才伸手接了電話。

“溫睬。”

“嗯。”t

張得玲坐在客廳,手上拿著老人機,開著免提,她其實也有智能機,但她眼神不好,也不認字,沒有語音播報,不會用著打電話,只能刷刷短視頻。

“你在幹什麽,半天不接電話。”她說,聲音沒有吃飯時那麽有力。

溫予睬拿勺子戳著盒裏的冰淇淋,火山坑都填成平原了,說:“外面坐著。”

“外面不熱啊?我給你房間空調開開,你回來把飯吃完。”張得玲說著又起身去餐廳裏,摸下碗沿,說:“都冷半天了,你是想吃炒飯還是我再給熱一遍。”

溫予睬說:“我不吃了,不用管我。”

“孩子,我不管你誰管你啊,你爸媽都在外面,你看你天天瘦的跟個什麽似的,讓你吃早飯也不吃,中午就吃那點飯,抵什麽餓。”

溫予睬眼眶紅了點,聲音都有些發不出來,能說出口的卻是,“我都說了不用管我。”

張得玲或許是聽出她還在氣,便解釋說:“那我讓你節約點,也是為你爸媽節約,又不是為我節約,家裏開銷全靠你爸媽,現在賺錢不容易啊孩子。”

“你說我以後過得苦,還說……”

張得玲打斷道:“開玩笑你聽不出來,還記在心裏,你這麽小心眼我以後哪還敢跟你說話。”

溫予睬握著手機的勁逐漸增大,“你那不是開玩笑,你就是很認真的說的,而且你也不止說這一次了,我幹什麽你都要說,從我放假回來,你哪天沒說我,我開燈你嫌我開燈大,我洗衣服你說我浪費水,我熱了開個空調你又說別人家沒開,讓我關了,你哪句話沒說,我就是不想聽你說話才出來。”

電話裏沈默了一會,才說:“你非要這麽想,那我能怎麽搞,行,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去路邊讓車把我撞死給你賠罪,行不行,你看這個方法行不行。”

“……”

溫予睬眼眶的淚意突然沒了,心口擰著,耳中突然拉出一串嗡鳴,比夏夜的蟬鳴音還響,說:“我沒那個意思,我不想跟你吵,走了還不行嗎,讓你看不到我還不行嗎。”

“我看不到你,你不回家了,不回家你去哪,難不成暑假你也不回來了。”

“不回來,我自己找地方住,不用管我。”

“……行,我不管你,以後我都不管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溫予睬嘴裏的是還沒說出口,手機突然顯示又有電話進來,提示是接進保留還是掛斷,她呼出一口氣,說:“我不跟你說了,我媽打電話過來了。”

“行……行……你去接你媽的電話,你去跟你媽聊。”張得玲說完,看著已經被掛斷的老人機,錯愕了一瞬,坐下到椅子上,拿著個街上發的印著廣告詞的扇子,又抹了把花白的頭發,渾濁的眼眶變得濕潤。

另一邊的電話也是沒接上,溫予睬正打算回過去,微信的視頻通話先打了進來,她點了接通。

“溫溫,在幹嘛呢。”

幾乎是在聽到媽媽聲音的那一瞬,眼淚就唰的一下掉了下來,落到臉上被頭發擋著。

她沒吭聲。

“怎麽不說話,溫溫?”陳申闌的臉正面著屏幕,看背景她在餐廳裏。

溫予睬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

“吃飯了沒,怎麽在外面。”從陳申闌的視角,只能看到屏幕裏的天花板,和她女兒隱隱約約冒出來的頭頂。

溫予睬拿手背抹了眼淚,忍著要哭的情緒說:“買點東西。”

陳申闌頓了下,才說:“你奶奶剛才給我打電話了,說她管不住你,讓我回來。”

溫予睬沈默。

陳申闌說:“你奶奶年紀大了,你跟她計較什麽呢,她就是那個性子。”

溫予睬:“對啊,所以我不想跟她吵,我自己出來避開還不行嗎。”

“你別跟她慪氣,小時候就是你奶奶帶大的你,給你穿衣服餵你吃飯,我們那時候忙,又不知道怎麽帶孩子,都是她一步步給你帶大,送你上下學,刮風下雨的一天不落,現在她年紀大了,記性也不好,她說什麽你就聽著,想做什麽還是由著你做,跟她吵什麽呢。”

溫予睬其實也後悔,但她就是忍不住脾氣,臨到頭也要嘴硬贏回去,“我真的不想跟她吵,我走了不就吵不了了嗎……”

陳申闌說:“哪能這樣不回家,親人間哪有不說話的,她一人在家待著,那麽大房子,她自己待著不孤單啊,她種半輩子田,也是個閑不住的人,為了照顧你在城裏待了二十幾年,你不多陪陪她。”

溫予睬接著沈默,她垂著頭,腰背稍稍彎著,桌上的冰淇淋快化完了。

“陳總監快來吃飯啊,半天了還不來。”視頻那邊有人在喊她,陳申闌回頭說:“你們先吃,我打電話呢。”

“吃飯的時候還打電話啊,抓緊……”

後面的話就聽不清晰了,溫予睬還是沒把她臉露出鏡,說:“那先掛了,你快去吃飯吧。”

陳申闌那邊也催得急,她回過頭連忙說:“你晚上還是回家吃個飯,我等下給你奶奶打電話說,學著賴皮一點,給你奶奶哄著點,知道嗎寶貝。”

溫予睬:“嗯。”

“那我掛了,拜拜。”

話音剛落,屏幕在短暫的跳動後變換成微信首頁。溫予睬握著手機看向桌上的冰淇淋,盯了好一會。

現在……什麽火山坑什麽平原,全都沒了,全都化成了奶。

她舉起手機對著它拍了張照片,順手發進朋友圈。

溫夏:冰淇淋可以治愈一切,可惜化了。

化了,還怎麽吃。溫予睬關了手機,也是閑著,也沒地方可去,仍是坐在原位,拿小勺子攪著盒子楞神。

直到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才回神去看。

【艾佳妙:咋了我的寶,我也買了冰淇淋,小冰箱裏存著呢,沒化,快回來吃!】

溫予睬笑了下,給她回覆:【馬上飛奔回寢。】

後面還配了個小藍人期待jpg.

過了這半天,店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斷有門口的播報音響起,溫予睬把墨鏡從頭頂扒下來架到鼻梁,挎著她的小包準備重回太陽的懷抱。

結果一踏出便利店的門就想回去,順嘴就說:“誒喲我天,魂都曬出來了。”

好在旁邊就有個公交站,她快走幾步,到站牌陰影下仰著頭研究路線。

最近的線路是,從這裏坐2號車到達一個站點下車再轉,不到半小時就能回校。溫予睬開了手機調出乘車碼,想了想又跳轉到微信把她五分鐘前發的朋友圈刪了。

時間不長,應該沒多少人看到。

沒兩秒某人的消息就來了。

【艾佳妙:咋把朋友圈刪了啊,剛給你回過去就沒了。】

【溫予睬:姐就是這麽一個善變的女人。】

她回,嘴角掛著笑。

【艾佳妙:白眼jpg.】

【艾佳妙:門口帶包螺螄粉回來。】

【溫予睬:我可不敢,怕傾卿揍我。】

【溫予睬:畏畏縮縮jpg.】

上次她們寢室煮了碗,仨人一人挑了一筷子,第四個人一回來就努努鼻子,一人給了一腦嘣,還拿她兩千塊錢的香水挨著給仨人噴,熏了個底朝天。

【艾佳妙:她今天不回來,跟她男朋友出去旅行呢,咱偷偷的當夜宵。】

【艾佳妙:鬼鬼祟祟jpg.】

【溫予睬:妥妥的jpg.】

這倆人簡直是在靠表情包對話,溫予睬手機裏很多貓狗或是倉鼠配上字的圖,而艾佳妙則是唯愛像素小人表情。

正好一輛綠色的公交過來,溫予睬擡頭瞅了眼號碼,確認是二號後打開乘車碼,扶著車門的把手上去。

大中午的也沒幾人會坐公交,前面坐了一個老人,最後一排坐了兩個女生。溫予睬把墨鏡推到頭頂,徑直朝倒數第二排去,這是她一貫坐的位置。

車廂安靜,只有行駛途中晃動的聲音。溫予睬望向窗外,耳邊是那兩個女生的談話,她們好像是專程來坐這輛公交,語氣都是等待的向往,因為在後半程中會繞著海行駛一圈。

可惜她中途要轉車,不然也能看看海,溫予睬無聊地想。

從小看到大,還不膩啊——就是不膩,就是愛看,死也得死海裏。她自娛自樂了一會,腦子裏倆自己對話得熱鬧,面上卻一點表情都沒有,不知道還以為她真在認真的看風景。

蔚洲的公交一向開的很穩,停車也是悄無聲息的,不像她之前去雲城,那公交猛得像火箭,停個車都得像火箭熄火速降。

溫予睬閑著往前門看了眼,沒仔細看,餘光瞄過,只知道又是個帥哥,蔚洲長得好看的人確實多,畢竟她也是……

想著這句溫予睬沒忍住“哼哼”笑了聲,眼睛彎著,自戀得很。

“滴——”

“刷碼成功——”

機械女音響起後,溫予睬習慣性又往前看了眼。

這一眼,就定住了。

這麽巧嗎。

車廂內的光線明朗,還有太陽折射進來,來人一副休閑打扮,單肩背個黑包,修長手指抓著綠t汽水罐子,仿佛還能看到罐身冒著的水珠子。

後面那倆妹子好像沒忍住“臥槽”了幾聲,聲音比要看海還激動,尤其是在他徑直往後走的時候。

“咚”的一聲,黑包被他放在了椅子上。

他坐在了她的身後。

距離不過二十厘米。

溫予睬終於有時間記起他的名字。

祁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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