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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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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海

辦理完入住,女孩帶陳挽青去房間。

日落海有前後兩棟小樓,每棟樓都是兩層,樓和樓之間的空地是後院。

陳挽青預定的是後面那棟樓第二層的最後一個房間,海景效果絕佳。

女孩幫她拎著一個箱子,在路上交代了一些註意事項,特別囑咐到樓裏廊燈的事。

“本來昨天就能修好的,但師傅少帶了工具就沒弄完。”女孩解釋,“最晚明天肯定能修好。要是沒什麽事,晚上就盡量少出來吧,不然摔到就不好了。”

陳挽青道謝,眼見女孩要走,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請問剛才那位先生是民宿老板嗎?”

女孩一頓,上下打量起陳挽青。

陳挽青不是那種驚艷型美女。

但神奇的是,人群裏望過去,不管周圍人什麽樣子,視線最先去捕捉的,都會是她。

她身上有種清冷感。

不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而是一種極為純凈柔和的淡雅,站在那裏仿佛自帶月光濾鏡。而再瞧她的臉,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立體,偏濃顏。

所以,雖不是第一眼驚艷,卻十分耐看,越看越美。

沒想到這麽漂亮脫俗的女孩也……

“是我們老板。”女孩挑眉,“有什麽事嗎?”

陳挽青忙說沒有,多這句嘴,不過是想確定下自己猜的到底對不對。

女孩也沒再深問,只是別有意味地哦了聲,笑著說:“那沒事我就先去忙啦。”

等人走後,陳挽青進屋關上門,長呼口氣。

趙客。

他怎麽開起民宿來了?還這麽巧讓她碰上了。

陳挽青回憶剛才的見面,他是有了變化,那是成長和閱歷帶來的,但不可否認,他也還保留著令她熟悉的部分。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見趙客時的情景——

那是在開學第一天的班會上。

從四面八方聚到一起的新生初次相見,雖面生,也有很多話說,吵得班裏像是飛進來幾十只嘰嘰喳喳的小鳥。

班主任進來後,安靜了些。

“這麽能聊,那就做自我介紹吧。”班主任翻開手中的花名冊,“點到誰,誰說。”

學生們一個接一個站起來,又坐下。

有的靦腆,說話聲音小;有的中規中矩,沒什麽特點;還有的,大大咧咧,一張口惹起哄堂大笑。

點到趙客時,班主任說:“這名字有意思,是取自‘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老師說完,大家齊刷刷看向這位叫做趙客的同學。

只見這個趴在最後一排靠窗角落的男生緩緩擡起頭,一雙漆黑的眼眸在淩亂的劉海後輕眨了一下。

他站起身,那時的他就比同齡男孩高出一截,清瘦的上身藏於校服之下,校服扣子一粒沒系,露出冷白的皮膚和鎖骨。

忍下想打哈欠的沖動,他語調裏囫圇著沒睡醒的鼻音,回了一個:“嗯。”

就這一個字,奠定了他問題學生的形象。

也烙下了陳挽青對趙客的第一印象——冷傲、懶散。

而這兩點似乎現在也還存在……

手機震動,陳挽青抽神一看,是好友姚若楠的微信。

—[到宣旸了嗎?]

說起這位好友,她和陳挽青既不是中學同學,也不是大學同學,而是在北城合租時發展出的友誼。

只可惜沒住兩年,姚若楠扛不住壓力,回老家考公務員去了。

臨走前,她跟陳挽青說:“挽青,你比我堅強多了,還出色能幹,一定可以在北城闖出來!加油!”

這話說了也就一年多,陳挽青如今也離開了北城。

—[到了,已經在民宿了]

—[怎麽樣?家鄉風光如何?]

陳挽青說了感觸,總體就是還在發展建設中。

姚若楠是個話癆,發了幾條微信嫌麻煩,幹脆打來語音電話。

“我挺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回宣旸的。”姚若楠有話直說,“幹嘛不在北城另找一家公司呢?宣旸頂多是個三線小城,你留北城多好啊。”

這不是什麽事後風涼話。

姚若楠回老家,除了實在卷不動以外,還有爸媽催的成分,而陳挽青父親去世,母親遠嫁國外,所謂家鄉,沒有實質意義,不如在北城繼續打拼,前途遠大。

“是不是你那個缺德上司威脅要堵你後路?”姚若楠問,“他以為他誰啊?你沒告他性.騷擾他還牛上了是吧!”

陳挽青說了句沒有,來到陽臺。

混著鹹味的風吹來,大海一望無際,延伸著,在盡頭與白雲相交。

姚若楠的這個問題,陳挽青也問過自己。

她從北城大學畢業後就進入這家全國top前三的公關公司工作,每天兩點一線,兢兢業業,全年無休。

有一次,她在出差中發起高燒,就這樣,周旋好客戶,淩晨下了飛機照舊回去加班。

可末了,功勞都叫領導和領導小蜜占了,她只落了個嬌氣的名聲。

但就是這樣,她也還是咬牙繼續堅持。

她認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回宣旸,所以必須守住北城。

可有時候人改變決定也就一剎那。

“就是覺得留下沒意思了。”陳挽青說。

姚若楠想到那些謠言,替她惋惜:“那這三年的委屈和辛苦都白受了。”

“沒什麽。”陳挽青撥開吹亂的頭發,“過去了。”

都這麽說了,姚若楠也不好再講個沒完。

而且,回家也是落葉歸根,別的不說,起碼人不生地熟,還是有好處的。

“你有沒有聯系過去的同學或者朋友?”姚若楠換了話題,“沒事的話,可以聚聚嘛。”

同學、朋友。

眼前就有一個不知道還能不能稱得上是朋友的同學。

堪比天降。

陳挽青背靠欄桿,問:“楠楠,過去有過接觸的人,時隔多年再見,會想不起來嗎?”

“分誰吧。”姚若楠說,“你就看我表弟,長得跟白板似的。我幾年沒見他,回家過年還得我媽給我介紹才想起來是誰。”

這話逗笑了陳挽青,姚若楠也笑起來,剛才那點兒惆悵散了去。

姚若楠問:“你提起這個,是已經遇到熟人了嗎?”

很正常的一句問話。

但不知道為什麽,陳挽青笑容僵了僵,不太想承認。

“隨便問問。”她說。

正好這時有人叫姚若楠去開會,她不能再閑聊,只能匆匆補上一句:“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你身上。”

“為什麽?”

為什麽。

就憑她二舅一個臉盲,以前來北城看她時見了一面陳挽青,之後……念念不忘!

*

陳挽青沒再多想這場意外重逢。

她一大早的飛機從北城到宣旸,之後又坐船上島,身體乏累,掛了姚若楠的電話後,簡單收拾下行李,就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到了傍晚,餓醒的。

陳挽青搜索島上的餐飲情況,都是當地人開的家庭式小餐館,一些正式的餐廳或連鎖店還在開發籌備中。

陳挽青也不想折騰,和客服說想在民宿吃晚餐。

客服發來菜單,種類很少,意大利面、鹵肉飯、漢堡,都是民宿在正規超市采購的預制菜,價格比購買價貴五塊錢,算加工費。

不得不說,這生意做得也是很實在了。

陳挽青要了份意大利,吃完之後,到後院的小花園散步消食。

後院比前院還要大些,放著幾組太陽傘和餐桌餐椅,兩個雙人秋千,東側建了一個玻璃屋。

玻璃屋是公共娛樂區域,屋裏擺了桌游,懶人沙發和四臺電腦,電腦旁空出的位置,墻上掛著飛鏢盤。

盤上正中心布滿密密麻麻的小點點,看來是有飛鏢高手。

陳挽青看個大概,最後來到書墻前。

架子上什麽書都有,熱門的、冷門的,哲學的、文學的,她隨手拿出一本翻翻,不想看了幾頁被吸引住,就這麽一頁一頁讀了下去。

等看完這本小記,天也徹底黑了。

陳挽青把書放到原處,回到小樓,樓裏也黑了。

前臺女孩說,原本只壞了一個廊燈,但維修師傅檢查到是主電路的事,於是就壞成了一大片,除房間內的用電情況不受影響,剩下的燈都亮不了。

看著黑氣沈沈的小樓,陳挽青遲遲沒有進去。

之前因為出差時生病,她被同事背後議論身嬌體弱,可實際上,她不僅不嬌氣,有時甚至稱得上粗枝大葉。

和姚若楠合租的時候,燈泡憋了,她換;水龍頭漏水,她修;就連馬桶堵了,她戴上口罩也能五分鐘內通好。

不管是生活還是工作,陳挽青獨立性高,沒什麽不行的。

但獨獨怕黑。

一陷入黑暗,她的思維就會不受控地想起恐怖的事,那些冤死慘死的女鬼,青白的臉、沒有瞳孔的眼,還有一張嘴就……

什麽濕漉漉的東西貼在她手上了!

陳挽青倒吸一口氣,快速倒退幾步,扭頭一看——趙一毛。

它又用鼻子蹭她了。

身心一下放松下來,陳挽青慢慢展顏:“你怎麽在這兒?”

趙一毛歪歪頭,賣萌賣的得心應手。

陳挽青摸摸它的腦袋,音調不覺放軟:“趙一毛。這名字起的不怎麽認真呀,誰給你起的?他一定是嫉妒你,你的毛毛那麽茂密,才不是……”

“我。”

一如既往低沈的嗓音,帶著略微拖長的尾音,又懶又挑釁。

陳挽青擡眼看去,趙客站在不遠處,一只手插著口袋,一只手拿著一個小球。

怎麽碰上他了?

那她的話……

想想也知道,狗是趙客的狗,名字肯定是趙客取的。

可有時候人一看到可愛生物,就會被激發出丘比特娃娃效應,不管說話的語氣還是內容都會自動降智,怎麽幼稚愚蠢怎麽來。

陳挽青臉頰臊熱,好在黑夜替她掩蓋了,她硬著頭皮回道:“挺好的名字。”

“是嗎?”趙客掂掂小球,語氣似摻著笑意,“因為帶有了嫉妒的成分?”

“……”

天聊死,氣氛也尬死。

兩人站在院裏,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誰都沒開口,誰都沒動作。

只有趙一毛,一會兒看看陳挽青,一會兒看看趙客,納悶這是怎麽了。

陳挽青幾次張口,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她想到了姚若楠的話。

姚若楠說不會忘,可看趙客之前的言行像是不記得她,但這會兒三言兩語的任性反問又不是對客人該有的態度。

那到底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遮月的雲彩一點點飄散,在院裏灑下一層銀紗,混著昏黃微弱的路燈,落在他們身上。

趙客的表情和上午那時差不多,疏離淡然。

但月色的柔此時暈在他的臉上,又有了種白雪消融的絨感,讓他看起來沒那麽難以靠近。

可陳挽青知道,也只是看起來罷了。

她低下頭,又摸摸趙一毛,強起話頭:“時間不早,我先……”

話沒說完,趙客將手裏的球一拋,趙一毛嗷地一聲躥出去追。

陳挽青的註意力隨之也被帶走了一下,等回過神,趙客竟然不言不語走到了她面前。

突然的靠近讓陳挽青呼吸稍滯,她下意識擡起頭,與趙客瞥來的目光觸碰上。

趙客雙眼清亮,淺淺的內雙因為低眸明顯了一些。

“麻煩,借過。”

陳挽青這才發現自己擋著進小樓的門了,她連忙側開身。

趙客頷首,走進漆黑的走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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