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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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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酒杯被服務員打掃幹凈, 輕言的演出也接近尾聲。

社團裏的樂迷趕去後臺索要合影和簽名,於晚和洛白榆一起走出酒吧,站在門廊下等待。

昨夜的雪還沒消, 蓬蓬地蓋在墻外連廊的枯木草叢之上。按照往常,洛白榆該和於晚討論一下晚上的音樂和樂隊, 但今天他卻沒有開口。

於晚感受到一種令人不適的安靜,她張了張嘴,看著馬路上駛過的車輛, 微笑著問道, “阿榆, 你覺得晚上的歌怎麽樣?”

她很少率先提起話題,因此說出的話僵硬又生疏。若是洛白榆,應該是先和她評價某一首歌, 或許是某一句歌詞、某一段旋律怎麽樣,她們就會順著話題自然而然地聊下去。

洛白榆沒有回應,他站在於晚身旁,卻好似什麽都沒聽見。

“阿榆?”於晚疑惑地又叫了一聲,側頭看他,卻見洛白榆的目光凝在側前方的花壇上, 糾纏盤繞的枝枝蔓蔓, 枯槁萎靡,攏成一叢, 上面躺著一只凍死的鳥兒, 一起被掩埋在冬雪之下。

“那只鳥。”於晚低語著,想要說些什麽, 卻又沒想到要說什麽。

“啊?”隔了三秒,洛白榆突然回過神, 扭過頭和於晚對視,“阿晚剛才在說什麽?”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正常,面上甚至帶著淺笑,但此刻的正常才是不正常。

因為那是一只死亡的鳥兒。

於晚淡色的眼瞳搖晃著昏黃的路光,她凝視著洛白榆,含著幾絲不明顯深沈的笑,“想知道阿榆剛才在想什麽。”

洛白榆的眼眸驀地暗了一瞬又恢覆正常,“在想那只鳥死前經歷了什麽。”他偏過頭看向那只鳥,“有點可憐。”

“那只鳥啊,前天在墻角下發現的。”送醉酒的客人上車的服務員返回路過,指著鳥正對位置的墻角,順口解釋道,“發現時已經死了,估計是沒看清外墻玻璃撞死的,路過的一位女士正巧碰到,便將其安放在了花叢裏,上面還蓋著從花叢裏搜集來的枯枝敗葉。昨夜下雪前一場風全刮走了。”服務員說著搖了搖頭,不知是惋惜還是什麽,拉開店門走了進去。

聽了服務員的話,洛白榆唇瓣微啟,又陌然地合上,只是盯著那只鳥兒,不知道在想什麽。

於晚看著洛白榆的神色,楞了片刻,起步上前,拂開蓋在鳥兒身上的雪。

一層積雪黏在於晚溫暖的手掌,融化成水,冰冰涼涼。

是一只紅嘴藍鵲,緊閉雙眼,紫藍灰色的皮毛黯淡無光,身體也凍得僵硬如鐵。

洛白榆也走上前,手指輕撫過它的羽毛,還能感受到順滑的絲綢質感。

於晚在密密叢叢的灌木中找到一小片空地,撇開表面的雪,動手挖土,凍得硬邦邦的土地,紋絲不動,只卸出微末的沙粒。

或許那位女士也不是沒嘗試過將它埋葬,但迫於無奈,她還是退而求其次將其在花叢中掩埋。

“阿晚。”洛白榆低低喚了一聲。若是沒有辦法,放棄也未嘗不可。

“你等一下,我去找點東西。”於晚轉身進入酒吧,拿了一個鏟子出來。

是冰鏟,調酒師調酒時用來鏟冰塊的。

有了工具,堅硬的土地終於松動了些,於晚使了巧勁,慢慢挖出一個小坑,足夠將那只鳥埋進去。

那只鳥終究歸於塵土。

洛白榆捧著碎土蓋在那只鳥兒身上,嚴嚴實實。

於晚最後捧了一捧雪覆在土層上,將一切埋藏。

洛白榆呼著被凍紅的雙手,朝於晚笑了笑,眉眼彎彎,不似剛才的勉強。

她不喜歡就不喜歡,我再努努力就好了。洛白榆在心裏如是對自己說。

於晚只以為是埋了這只鳥的緣故,沒有多想,“凍得冷嗎?”她牽著洛白榆的手腕走進酒吧。

溫水洗去手上的泥土,洛白榆看著那把洗幹凈的冰鏟,目露困惑,“這個鏟子?”鏟過土的總不能再還回去。

“我買了。”於晚舉著那把鏟子看著,也有點無措。她買了是不假,但她要這把鏟子也沒用啊?

“對面有一家花店。”洛白榆似乎懂了於晚的想法,指著對面的花店道。

“哦?!”於晚朝外望去,果然,一家花店正亮著燈,還在營業,“那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她安囑好洛白榆,冒著風朝花店走去。

“於晚要去幹嗎?”去要簽名和合照的同學手裏拿著要到簽名的書和本子出來,看著於晚離開的背影,疑惑發問。

“去送點禮物。”洛白榆垂眸一笑,暗含著不與外人道的深意。

禮物?問話的同學撓了撓頭,什麽禮物?於晚來時帶禮物了嗎?

一個花鏟,算禮物吧。洛白榆心裏暗道,驀地想到什麽,拿出手機給於晚發消息。

“記得買一束花。”

花?另一邊的於晚將鏟子遞給店主,凝眉看著洛白榆的消息,“要什麽花?”

“雛菊。”

“好。”

於晚送出去一把鏟子,拿回來一束雛菊。纖弱純白的花瓣重重疊疊,嫩黃的花心一層層一粒粒擠在一起。

去往地鐵站的路上,於晚和洛白榆相伴走在最後面。

洛白榆手裏捧著花,喜歡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雛菊的葉片。

“你喜歡雛菊?”於晚疑惑發問。

洛白榆有些愕然,他以為於晚懂他的意思,歪頭道,“我們明天不是要去看望清漪姐嗎?你可以代我把花送給她。”

他明白許清漪不想讓他知曉真相,那他就裝作偶遇,自然不可能帶花。

於晚腳步停滯,看著前方還在行進中的同學,怔然地吐了口氣,又起步跟上。

“三年前她離開後,我也沒再見過她。”她說話的語氣很輕,洛白榆聽起來竟覺得有些失真。

洛白榆頓足看向她,滿面愕然,“什麽意思?”

她不是知道許清漪身上發生的一切嗎?知道她的近況,知道她重新開始畫畫,知道她在哪。

怎麽會,已經三年沒見過她呢?

“那些消息是我自己查到的。”於晚跟著洛白榆停下步伐,她暗中資助許清漪手術費,暗中幫她報仇,這些事t情許清漪並不知曉。“所以。”於晚吐出兩個字,隔著夜色凝眸看向洛白榆。

剩下的話無須多言,洛白榆明白,他們兩人都得裝作偶遇。

洛白榆的眉頭擰著又放松,糾結成一團,他低眸看了懷裏的花束一眼,神情覆雜,重新啟步。

於晚隨後跟上。

“你不是知道她在哪嗎?怎麽不來找她?”他抿了抿唇,側眸看向於晚,吐出自己的疑問。

“我,”於晚看著前方的人群,輕吐出聲,她不知道該怎麽給洛白榆解釋她和許清漪的關系,停了幾秒才接著道,“我和她其實不熟。”

洛白榆微張著嘴巴,無聲地發出訝異的疑惑。

“她曾經幫過我。有一次丟了鑰匙,母親不在,是她收留了我。之後又收留了我幾次,我一直記得。”於晚緩緩道來,所有的過往就被凝結在這幾句話中,“但我們私下沒什麽其他交往。”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沒打算來見她。”她回眸與洛白榆對視,眼睛裏透露出的認真絲毫不作假。

少時的恩情償還完畢,也不必再有聯系,各自安好就好,這就是於晚的想法。

洛白榆相信於晚沒有說假話,但他還是難以想象,僅僅因為幾次收留過夜的恩情,於晚就幫她做了那麽多事。

許清漪幫了於晚,於晚便回報她,看起來很正常,非常正常。

但這種正常中卻流露出些許不正常的詭異。

你會幫一個收留你過夜的人嗎,僅僅是幾次,於晚她可是,為此間接廢了一個人的手。

洛白榆回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腦子裏一團亂麻,他直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但他找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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