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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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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怨不提

陳宥安的問話讓這開著暖氣的房間裏也攏上一層冰霜。

萬寧沈默了一晌,走向前去,彎下腰來,卻不是要跪他,而是探究的目光望向他的眼睛,滿是疑惑地問:“你是不是做什麽怪夢了?怎麽說胡話呢,我有點聽不懂。”

陳宥安因她靠近,身子向後張倒幾分。

他倆沒說幾句話,護士敲門問方不方便來測血壓體溫,緊跟著醫生也來查房。

陳宥安已經知道這些人都是來給他治療的了,昨晚輾轉難眠,雖然還沒想明白眼下境地,但先把身體養好最為重要,恢覆了康健才好尋找回去的路徑。

所以,他對這些檢查他身體的人都很配合,即使他們有些不敬的動作也都蹙眉忍了。

醫生臨出門前,萬寧跟著一起走的,陳宥安聽到她跟白大褂說自己睡眠狀況不好,是不是可以打點安定之類的鎮定心神。

他雖然沒全聽懂,卻也明白她是憂慮他的身體,於是對之前的態度產生了一絲後悔,似乎對她語氣太兇了?

可他懊惱之餘,更添困擾,為何萬氏看起來和自己相識,卻又太像自己的那個太子妃,反而更像是這個地方的人。

他昨晚還想過一個離譜的推測,難道自己是借屍還魂附到別人身上了?可他照過鏡子,這張臉分明就是自己的臉,而且萬氏也是一模一樣啊?

太多的未解之謎,或許昨夜沒休息好,現在有些困頓了。陳宥安的眼皮不受控制地闔上,睡著前只看到萬寧在替他張羅早飯的背影,溫婉賢惠。

……

“好了,可以吃了。”萬寧把護士送來的自助餐都擺好盤,要去叫陳宥安的時候,才發現他睡著了。

“吃飯吧?”萬寧擡高了些音量,看他依舊沒反應,確認他睡熟了。

她坐到餐桌旁的沙發上,隔著餐盤看他,嘀咕了句,“這安定這麽厲害嗎,比蒙汗藥還強。”

煎蛋的香氣誘惑了她肚子裏的饞蟲,萬寧索性拾起筷子來自己先吃了。

她早上起床就趕了過來,都沒來得及吃口飯,急著看看陳宥安“恢覆”到什麽程度了,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失的是那個陳宥安的憶,還是這個陳宥安的憶。

他一句“不跪”,讓她立馬明白了他和自己一樣,帶著前世的記憶醒來了。

萬寧是這麽覺得的,那是前世的記憶,過奈何橋時孟婆忘了給他們喝湯,所以再醒來就還記得那些事。

至於這輩子落水的那倆倒黴蛋是什麽情況,她解釋不了。

反正事已至此,解釋不解釋的又有誰在意,關鍵是她還活著!

知道了陳宥安的情況,萬寧心裏百轉千回閃過許多念頭,有那麽一兩條狠厲的甚至想著要不要在他微弱之時,“趁他病要他命”。

莽朝百姓都只道太子妃出身商賈,是野雞飛進了鳳凰窩才嫁給芝蘭玉樹的太子殿下,卻不知萬寧自小隨父親走南闖北做生意,見多識廣,膽大心細。

人不犯她時,她菩薩心腸;人若惹了她……

她也沒什麽狠辣手段,至多是小小回敬一下,譬如這太子殿下大清早給她立威,她便光明正大讓人給他下藥。

再兇再藥,昏過去了這不是挺安靜嗎,就不會說些惹人煩的話了。

那“安定”藥還是她在醫院時,聽到有倆孝順兒子說是老爹再發瘋打人就要給他上安定讓他好好睡一覺,她也就聽了一耳朵,便記在了心裏。

她這段日子一直睡很少,也睡不著,所有心神都用來學習、記憶身邊的一切了。

多虧了手機這神奇的工具,讓她能迅速了解當下百姓的生活。

萬寧一邊思忖著該如何“處置”陳宥安,一邊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早飯,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唇,終究沒有心狠手辣地要殺人滅口,畢竟,陳宥安是她的“故人”,有個夥伴在身旁,也能叫她心安一些。

但她仍舊惱怒陳宥安,惱他自作主張就帶她跳崖,她可不會傻到相信他是逃亡前還惦記著她的安危,要生死與共。

至於如今能死裏逃生,更是與他無關,靠的是她萬家祖上積德,祖母和母親福澤深厚惠及與她,才叫她以這種方式重生,她得好好活,不枉這又一世為人。

既然往日有怨,近日便最好無仇,不然,萬大小姐可不慣著你的臭脾氣了。



陳宥安這一覺睡得很沈,醒來時天色都暗淡了,讓他一時疑惑這是晨間還是黃昏,怎麽會睡那麽久?

萬寧已經離開了,屋裏只剩他一人。

陳宥安才下床走動,就有護理人員來給他送飯菜,等他吃完了把碗盤收拾走,一句話都沒多說。

陳宥安決定去探探路。

他試了試按下把手,拉開房門走出去。才走兩步,身後滴滴咚咚一聲響,房門自動關上了。

陳宥安返身,去推門,卻推不開了。

他站在門前,認真觀察了一番門鎖,又用力試探了下房門能不能撞開,最後放棄開門,繼續“探險”。

這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兩側開了許多扇門,像客棧。

那些門有的緊閉,有的卻留著縫,縫裏傳出來嬰兒啼哭的聲音。陳宥安恍惚了,好像這是什麽往生之地,自己即將投胎新生。

直到前面一扇門打開,有個中年婦人推著個裝透明罩子的小車出來,罩子裏是個在伸胳膊伸腿的小娃娃。

緊接著,對面那扇門也開了,另一個中年婦人推著同樣的小車推出來另一個小娃娃。

婦人們似乎相識,招呼著一齊朝著走廊盡頭走。

陳宥安先是止住腳步,又不自覺地跟著前面的人走。

走到盡頭,才看見右手邊一個藍色碎石子壘的屋子裏,明亮如晝。

他已見識過了玻璃窗,也知道了發光的那個叫燈,可是透過玻璃窗看到屋裏燈下的小娃娃被奶媽們沖洗的場面,還是覺得很震撼。

——應該是奶媽,他剛才t聽到她們在討論起了幾次夜,喝了多少奶的問題。

這裏是高層,陳宥安轉了一圈終於找到樓梯,順著走了十幾層,才走到了樓下的院子。

院子裏面有湖,湖邊都是木棧道。

天已經黑了,木棧道上亮起來路燈。陳宥安仰頭看著,不知道這些燭臺是如何同時點燃的。

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他必須讓自己的敏感變得遲鈍一些,才不至於看見每樣事情都大驚小怪。

湖面上泛著鱗光,又黑又亮,寒風吹皺湖水,也吹得陳宥安心事重重。

就在他想彎腰看看湖邊那艘撈水草的鐵皮船時,忽然有人拽著他胳膊把他拉回來,大喝一聲:“妹子別想不開啊!哎我去,是個兄弟!”

陳宥安皺眉回頭看,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哥。

大哥呲著牙笑:“嚇我一跳,還尋思是不是有人產後抑郁要跳湖呢。”

陳宥安:“我沒要跳湖。”

大哥點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年輕人火氣大,這種時候多讓著點媳婦,人家遭了罪不是?快回去陪著吧,別在外面溜達了。”

陳宥安“嗯”了一聲,真就回去了。

這事不知怎麽傳的,就成了有年輕爸爸要跳湖,院裏面組織心理健康宣講的時候還單獨加了個單元,論奶爸的產後抑郁,這是後話了。

當下,消息先傳到了萬家,都以為陳宥安因為失憶不想活了要跳湖。

萬江要病房加派醫護看管,上廁所超過五分鐘都要去問問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

雖然陳宥安確實不太懂這個會噴水會吹熱風的智能馬桶的使用方法,但這種關懷著實叫人尷尬。

何策更是連夜趕去陪床,徹夜不眠就陪他聊天。

何策是文史類專業出身,原本還頭疼自己又不是精神衛生科的專家,怎麽幫助失憶人士重拾生活希望,結果聊起來發現他好像對歷史和科技產品更感興趣。

這他可有的說了,口若懸河一整晚,第二天見到萬寧的時候嘴唇都幹燥起皮了。

萬寧納悶:“你們都說了些什麽?”

何策:“哈哈,我們聊了點史。”

萬寧:???

陳宥安雖然沒睡,看著卻挺神采奕奕的,畢竟他昨天白天昏了一天。

見到萬寧,陳宥安不自覺地表情松快了幾分,即使不確定這個萬寧是不是自己那個太子妃,可是聽起來語氣親切很多,向她誇何策:“何先生學識淵博,與他交談大有裨益。”

何策被誇得不好意思了,擺擺手:“宥安吶,可別這麽叫,叫我策哥或者幹脆叫名字都行。”

陳宥安覺得叫“哥兒”太過輕浮,便學他那樣喊他名字,“策吶。”

何策:“……這個策和吶,這倆字一般不放一塊說哈。”

陳宥安從善如流,改叫“策哥”。

萬寧看他倆才過了一晚就相談甚歡,莫名有些不舒服。

是了,太子殿下慣會籠絡人心的,跟他相處過的人似乎沒有不喜歡他的,裝模作樣誰比得過他。

何策走了,剩萬寧陪他去做檢查。

萬寧帶他乘觀光電梯,陳宥安觀察這轎廂,看著玻璃窗外的景色,倏忽間電梯極速下降,眼前的景色也在墜落。

雖然陳宥安沒出聲,但萬寧看見他的手握緊了護欄,顯然是緊張極了。

那張白皙的臉上也褪了幾分血色。

萬寧這麽嚇一嚇他,心裏舒服了。

她第一次坐電梯時也怕極了這失重的感覺。

陳宥安一早上接連受了好多次驚嚇,做檢查是要躺進一個棺材似的艙裏,與世隔絕地憋悶感,耳邊還一直傳來叮叮當的敲擊聲,像是外面的人在釘棺。

他強撐著做完檢查,出來的時候背上一層汗。

萬寧不知道他那檢查怎麽做的,只是看他臉色不好,覺得傳聞中膽識過人的太子殿下也不過爾爾。

回病房的時候正趕上了加餐,萬寧在走廊裏看到推著餐車的阿姨給前一家送點心和湯藥。

那家的月嫂跟阿姨說:“今天不要那個湯了,寶媽漲奶呢。”

萬寧路過,問是什麽湯。

答曰會所特制的給產婦的中藥補湯。

萬寧大手一揮:“來一壺!”

陳宥安躺在床上緩解之前檢查帶來的心悸時,看到萬寧指揮阿姨把吃食擺了一桌子。

他沒什麽胃口。

萬寧聽了便給他倒了杯湯藥:“不吃就不吃吧,這個是補氣血的你喝點。”

陳宥安不疑有他,也不覺得這藥汁苦,反而感覺這比給他輸液打針更讓他親切。

他一口氣喝了兩大杯,喝完胸口暖暖的。

萬寧笑瞇瞇地看著他。

和他印象裏那個總是冷著臉的太子妃判若兩人。

陳宥安是試探,也是疑惑地問:“為什麽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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