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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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浠
霍焱乍然聽見這種秘聞倍感驚訝, 伊溫浠與郁裏、楚跡之間的糾葛他早有所聞，更別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楚跡層持槍差點射殺郁裏，不過那個也純是郁裏給他設下的全套罷了。
聽到這裏, 霍焱對郁裏的不擇手段有了新一步的認知, 他略微蹙眉，“我沒分辨錯誤的話，唐少爺，你曾設局引來楚跡的追殺, 意圖逼迫他對你開槍，你此舉的目的是將他送上更高一層的刑事監獄…吧？如果不是我忽然到場, 你也許能成功。”
顧與聲驚訝, 他哈哈兩聲, “噢？就是那次的槍擊事件啊。鬧得很大的新聞，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情你, 你為此住院好多個月，期間浠浠每日都陪伴你的身側照顧你。”
說道這裏, 他捧腹大笑，笑的直不起腰身, 額角的青筋都笑的浮現, “你跟伊溫浠之間的感情, 竟然全都是你費盡心思謀劃而來。那剛才你們說的什麽季傾然，這個人我沒聽過，但是應該是大事吧, 這裏面不會也有你的手筆吧，你真可恨啊！”
“你不僅想讓他們分手, 你更想讓楚跡死啊，死了就永絕後患了是吧？”
郁裏的呼吸急促加重, 所有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覺就像是流沙逝於掌心，他拼命的想要握緊手心卻無濟於事。
巨大的惶恐將他整個湮滅、吞沒。
“不——”
他回頭的速度像是要基於求證什麽，漂亮出色的眼瞳深處盡是希冀和慌亂。
被他奉若神明的女人一動不動。
落日了，太陽完全落下，夜幕自地球的另一端上線，暗藍色的光線暗沈卻又透徹，風蕭蕭心亂沈，她巍然不動，唯有發絲被吹拂著，唇瓣的弧度趨近於平緩，眼角的淚痣黯淡無光。
那雙對待他總是溫柔動人的眼眸，此刻失去了所有神色。
她甚至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動，看起來平靜無波、寂靜無聲。
這樣的她，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和令人恐懼。
“是真的嗎？郁裏。”
她緩慢張嘴，柔軟的口腔吐出平淡卻又夾雜幾分疑惑的話語。
這一刻，所有的未盡之語悉數被扼在喉間，郁裏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能說出。
·
監獄其實跟大眾印象中的沒什麽很大的相似處。
季傾然在這裏呆了快一年，人麻木，監獄的餐食並沒有油水和營養，且不怎麽能每天見陽光，所以大部分人皮膚會變蒼白，每天除了睡覺和工作之外，最多的時間就是根據規定的坐席跟其他獄友排排坐好看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偶爾會放一些勵志題材的電視劇，坐的要端正。
像他這種重刑犯，還有精神類疾病，是不被允許在大通鋪裏睡覺的，他睡在走廊裏，走廊外還有值班監視的獄警。
不久前，他故意惹怒以為體格大的男人，搏鬥間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被打的半死。
真遺憾，居然不是真的死。
“98653，有人探視。”
98653是季傾然的獄號，這聲音傳來的時候，他正在因為尋釁滋事被懲罰。
錯愕彌漫上心頭，以至於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像他這樣級別的罪犯，通常來說探視是很難的，要通過層層審批。況且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關心他、想要探視他了。
手銬、腳銬統一佩戴好，聽著自己慢吞吞走路時發出的鐵鏈在地板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季傾然難得出神片刻，這聲音真熟悉，也真懷念…
小時候，他也經常被季如海用這樣粗大的鐵鏈拴著，第一次被關押進地窖裏時，他驚恐欲死，地窖門口的隧道邊全是他那雙小手掙紮的抓痕，他總覺得地下那具屍體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動，會吃了他。
白色鐵門被打開，他跟在獄警的身後，隨著最後一道門被拉開，厚重玻璃墻對面的人顯現於眼前。
黑白兩色的運動式校服，是一高的校服。
沒化妝，頭發被紮成高馬尾，眼角的痣看起來青澀稚嫩。
刀子入心一般的鈍痛，季傾然止住了腳步，他頓立在門口，遙遙的跟她隔著一層個玻璃墻對視。
真是她啊，剛才在路上就有所猜測了。
他想見她，霍焱當真替他傳達了，而她也同意了。
恍若隔世，尤其是這樣的她。
她率先拿起電話筒。
季傾然勉強控制自己許久才終於能邁動一只腳，透過玻璃墻，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曾經他的皮囊很不錯，是他引以為傲卻又為之不齒的東西，偶爾能從她眼裏看到她對自己容貌的誇讚和失神，便可以令他為止心頭滾熱又幹澀一陣。
可現在，這份美貌如灰燼一般灰飛煙滅，他很少照鏡子，也是因為不願面對。
收斂起目光，他盡量讓自己不在意此刻的他在溫浠眼中的模樣。
滯澀的拿起話筒靠近耳畔，季傾然想了好久的開場白，因為今天的特殊改變了，“生日快樂。”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
溫浠沒有說話，而是看著季傾然的眼睛。
“今天，你滿二十歲了，溫浠。”
她終於願意開口，“你也是。”
“好漫長的二十年。”季傾然恍惚一瞬，聲音也如在寒風中傳出的一樣，若隱若現，斷斷續續，“好漫長的二十年啊。”
這一刻，他的疲憊具現化，他完全不像個剛滿二十多的年輕人，蒼老了許多。
“生日快樂。”溫浠說道。
相較於季傾然疲憊卻又真心的祝福，溫浠的這句話冷淡又陰陽怪氣，仿佛含雜著十足的攻擊力，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話對季傾然來說，並不是祝福，而是惡毒的攻擊了。
“謝謝。”季傾然的嘴唇動了半晌，竟然吐露出一句徹然的回應，“生日快樂這句話，我只聽過兩句，都是出自你口。”
從小到大，他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被篆刻進骨子裏，幾乎在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會被季如海毒打，遭受一陣非人的待遇，季如海不會傷害他的臉，畢竟穿上衣服什麽傷痕都能遮得住，但是臉不行。
也是因此，季傾然厭惡過生日，小時候他提到生日這兩個字就恐懼，長大後雖然不太恐懼，但取而代之的是厭惡。
因為他母親是難產而死，村裏的村民能察覺到季如海對季傾然的痛恨和厭惡，所以也從不在明面上給他過生日，不牽連他更慘已經是大家的好心和同情。
“那天，你帶著一個蛋糕闖進了我家的家門，外面的陽光很燦爛…照在你的臉上。”
季傾然的敘述停頓而回避，描述的也南轅北轍，那天明明是一個陰天，哪裏來的燦爛陽光？
溫浠一言不發，看著他說話，聽他從初遇說到了最後，沒有插嘴打斷過一次。
在他的話語裏，她的身形被附加了說不清的濾鏡和溫暖。
這些都是很主觀的情緒。
對於一個還沒成長為完全體的變態來說，少年時期的溫暖輕而易舉將他打動，溫浠也是抓到了好時機而已，再晚幾年的話，季傾然已經完全不需要累贅一般的感情，那時他才是戰無不勝的存在，不可能會有任何一個人令他動容。
溫浠曾將季傾然定義為現階段最好攻略的男主，沒有之一，他甚至不需要過多的相處就可以持續攻略。
可沒有想到，正是這個最好攻略的男主給了她當頭一棒。
季傾然現在在懷念從前，可溫浠不能與之共情，只感到深深的恥辱和自我憎恨。
她也想同情他，可誰來同情那個死過千百次的溫浠？
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死過千百次，在痛苦中開花、在黑暗中掙紮。
但凡她對季傾然心軟一分，她都恨自己，恨不得殺自己，所以她不能，也絕對不可以。
季傾然說了半天，溫浠的臉色自始至終沒有變過一分，平靜冷漠的模樣。
苦笑一聲，他終於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你很恨我嗎？溫浠。”
“為什麽會恨你呢？”溫浠反問。
明知道他不可能會有那千百次的記憶，可溫浠還是這麽暗示和問了，她盯著季傾然的臉試圖看出一點不同尋常來。
“我想不到我做錯了什麽事情，自始至終我沒有傷害過你，若認真計較你恨我的原因，豈不是你從見到我之前就在恨我了。”季傾然自言自語一般，“是我爸爸做過什麽傷害你的事情嗎？”
溫浠不予回答，她不願在引導任何的問題和方向。
“季傾然，如果現在你有一個機會脫離原生家庭，擁有一個慈愛的爸爸、溫柔的媽媽、有權有勢的家庭，你還會自殺嗎？”溫浠問。
季傾然聽到這個問題怔了一瞬，他還認真的思考了幾秒，隨後緩緩笑開，笑的有點咳嗽了，可見現在他的身體確實不好。
“好問題。”季傾然也不介意溫浠的暢想。
“還是不了吧，”季傾然顯然是誤會了什麽，以為溫浠要救他出去，他搖頭拒絕，“我活不好的，溫浠，不出去禍害別人了…你知道嗎？殺過人的人是沒辦法在人類社會平和生活的，如同吃過人的動物要被擊斃。無論什麽事情，只要開了那個口子，絕不會被平息遏制。”
“因為解決難題不再是唯一的方法，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才是。”季傾然坦然的回看溫浠的眼睛，“或許，我會變成惡魔也不一定，又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會因為遇到我而遭了秧。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仍舊在憤怒不平著，不平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過的這麽慘？為什麽其他人可以活的幸福，我很多次都忍不住想掐滅別人的幸福來獲得平衡，只是我自制力還可以，沒有這麽做罷了，但若我得到了權利，那自制力就會變成最可笑的東西。”
“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沒有來生，但這一輩子我已經不想再繼續。”
季傾然的這番真實的話，令溫浠對豪門替身文的結局產生了質疑，書本中只寫到了男主角季傾然和女主角伊歲達成了完美happy endding 以盛大的婚禮作為落幕，結束了整本小說。
那麽，後面又會發生什麽呢？是會跟季傾然現在說的這樣一樣嗎？
完美的表象之下，居然掩藏了如此多的不堪和渾濁。
今日之行，在於印證小說劇情和現實的差距，到了此刻溫浠已經沒有了其他的疑惑之處，她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眼見溫浠似乎要放下話筒，季傾然忽然問了這麽一句話：“那天雨夜在巷子裏，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跟蹤你。”
溫浠動作一頓，沒有言語，只是跟季傾然對視。
季傾然頓時有數了，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釋然又像是抱歉，“那天我的精神狀態不好，我或許…真的傷害過你也不一定。”
“溫浠，對不起。”
仿佛水滴墜入水面，溫浠僵持片刻後到底還是把話筒扣了回去。
道歉有什麽用？！
溫浠的腳步踩在地上很用力，短短幾步路她走的氣息不平，昏暗的走道的盡頭是光，她忽然加快了速度筆直的沖光芒奔跑而去，身上一高的校服被風吹的鼓動，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充氣的洋娃娃。
她對自己說，快啊！再快一點啊！
再也不要置身黑暗之中了！
這一刻時間仿佛都達成了統一協調，那條黑暗的箱子裏，也有無數的少女或狼狽、或頑強的站起身一同奔跑起來，無數身影集中、匯總成一條線，最終在光明吞沒溫浠的這一刻，它們產生了融合。
如同窒息的魚兒忽然墜入大海，眼前清明一片，這裏是第XX監獄的大門口，溫浠氣喘，臺階下的司機擔憂的從車上下來迎接。
溫浠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全是鹹鹹的水跡，天空開始飄蕩雪花。
助理許肯慌忙抖著一件絨毛大衣披過來，將溫浠整個籠住
溫浠努力呼吸，逐漸平覆下來，她一把摟抱住了一臉擔憂的許肯。
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讓她恐懼、害怕。
她要活著，以每一個死去的溫浠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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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焱乍然聽見這種秘聞倍感驚訝, 伊溫浠與郁裏、楚跡之間的糾葛他早有所聞，更別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楚跡層持槍差點射殺郁裏，不過那個也純是郁裏給他設下的全套罷了。
聽到這裏, 霍焱對郁裏的不擇手段有了新一步的認知, 他略微蹙眉，“我沒分辨錯誤的話，唐少爺，你曾設局引來楚跡的追殺, 意圖逼迫他對你開槍，你此舉的目的是將他送上更高一層的刑事監獄…吧？如果不是我忽然到場, 你也許能成功。”
顧與聲驚訝, 他哈哈兩聲, “噢？就是那次的槍擊事件啊。鬧得很大的新聞，幾乎所有人都在同情你, 你為此住院好多個月，期間浠浠每日都陪伴你的身側照顧你。”
說道這裏, 他捧腹大笑，笑的直不起腰身, 額角的青筋都笑的浮現, “你跟伊溫浠之間的感情, 竟然全都是你費盡心思謀劃而來。那剛才你們說的什麽季傾然，這個人我沒聽過，但是應該是大事吧, 這裏面不會也有你的手筆吧，你真可恨啊！”
“你不僅想讓他們分手, 你更想讓楚跡死啊，死了就永絕後患了是吧？”
郁裏的呼吸急促加重, 所有事情失去掌控的感覺就像是流沙逝於掌心，他拼命的想要握緊手心卻無濟於事。
巨大的惶恐將他整個湮滅、吞沒。
“不——”
他回頭的速度像是要基於求證什麽，漂亮出色的眼瞳深處盡是希冀和慌亂。
被他奉若神明的女人一動不動。
落日了，太陽完全落下，夜幕自地球的另一端上線，暗藍色的光線暗沈卻又透徹，風蕭蕭心亂沈，她巍然不動，唯有發絲被吹拂著，唇瓣的弧度趨近於平緩，眼角的淚痣黯淡無光。
那雙對待他總是溫柔動人的眼眸，此刻失去了所有神色。
她甚至都沒有太大的情緒變動，看起來平靜無波、寂靜無聲。
這樣的她，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和令人恐懼。
“是真的嗎？郁裏。”
她緩慢張嘴，柔軟的口腔吐出平淡卻又夾雜幾分疑惑的話語。
這一刻，所有的未盡之語悉數被扼在喉間，郁裏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能說出。
·
監獄其實跟大眾印象中的沒什麽很大的相似處。
季傾然在這裏呆了快一年，人麻木，監獄的餐食並沒有油水和營養，且不怎麽能每天見陽光，所以大部分人皮膚會變蒼白，每天除了睡覺和工作之外，最多的時間就是根據規定的坐席跟其他獄友排排坐好看每天晚上的新聞聯播，偶爾會放一些勵志題材的電視劇，坐的要端正。
像他這種重刑犯，還有精神類疾病，是不被允許在大通鋪裏睡覺的，他睡在走廊裏，走廊外還有值班監視的獄警。
不久前，他故意惹怒以為體格大的男人，搏鬥間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被打的半死。
真遺憾，居然不是真的死。
“98653，有人探視。”
98653是季傾然的獄號，這聲音傳來的時候，他正在因為尋釁滋事被懲罰。
錯愕彌漫上心頭，以至於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像他這樣級別的罪犯，通常來說探視是很難的，要通過層層審批。況且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關心他、想要探視他了。
手銬、腳銬統一佩戴好，聽著自己慢吞吞走路時發出的鐵鏈在地板上摩擦發出的聲音，季傾然難得出神片刻，這聲音真熟悉，也真懷念…
小時候，他也經常被季如海用這樣粗大的鐵鏈拴著，第一次被關押進地窖裏時，他驚恐欲死，地窖門口的隧道邊全是他那雙小手掙紮的抓痕，他總覺得地下那具屍體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動，會吃了他。
白色鐵門被打開，他跟在獄警的身後，隨著最後一道門被拉開，厚重玻璃墻對面的人顯現於眼前。
黑白兩色的運動式校服，是一高的校服。
沒化妝，頭發被紮成高馬尾，眼角的痣看起來青澀稚嫩。
刀子入心一般的鈍痛，季傾然止住了腳步，他頓立在門口，遙遙的跟她隔著一層個玻璃墻對視。
真是她啊，剛才在路上就有所猜測了。
他想見她，霍焱當真替他傳達了，而她也同意了。
恍若隔世，尤其是這樣的她。
她率先拿起電話筒。
季傾然勉強控制自己許久才終於能邁動一只腳，透過玻璃墻，他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曾經他的皮囊很不錯，是他引以為傲卻又為之不齒的東西，偶爾能從她眼裏看到她對自己容貌的誇讚和失神，便可以令他為止心頭滾熱又幹澀一陣。
可現在，這份美貌如灰燼一般灰飛煙滅，他很少照鏡子，也是因為不願面對。
收斂起目光，他盡量讓自己不在意此刻的他在溫浠眼中的模樣。
滯澀的拿起話筒靠近耳畔，季傾然想了好久的開場白，因為今天的特殊改變了，“生日快樂。”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聖誕節。
溫浠沒有說話，而是看著季傾然的眼睛。
“今天，你滿二十歲了，溫浠。”
她終於願意開口，“你也是。”
“好漫長的二十年。”季傾然恍惚一瞬，聲音也如在寒風中傳出的一樣，若隱若現，斷斷續續，“好漫長的二十年啊。”
這一刻，他的疲憊具現化，他完全不像個剛滿二十多的年輕人，蒼老了許多。
“生日快樂。”溫浠說道。
相較於季傾然疲憊卻又真心的祝福，溫浠的這句話冷淡又陰陽怪氣，仿佛含雜著十足的攻擊力，畢竟有一句話說得好：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話對季傾然來說，並不是祝福，而是惡毒的攻擊了。
“謝謝。”季傾然的嘴唇動了半晌，竟然吐露出一句徹然的回應，“生日快樂這句話，我只聽過兩句，都是出自你口。”
從小到大，他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被篆刻進骨子裏，幾乎在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會被季如海毒打，遭受一陣非人的待遇，季如海不會傷害他的臉，畢竟穿上衣服什麽傷痕都能遮得住，但是臉不行。
也是因此，季傾然厭惡過生日，小時候他提到生日這兩個字就恐懼，長大後雖然不太恐懼，但取而代之的是厭惡。
因為他母親是難產而死，村裏的村民能察覺到季如海對季傾然的痛恨和厭惡，所以也從不在明面上給他過生日，不牽連他更慘已經是大家的好心和同情。
“那天，你帶著一個蛋糕闖進了我家的家門，外面的陽光很燦爛…照在你的臉上。”
季傾然的敘述停頓而回避，描述的也南轅北轍，那天明明是一個陰天，哪裏來的燦爛陽光？
溫浠一言不發，看著他說話，聽他從初遇說到了最後，沒有插嘴打斷過一次。
在他的話語裏，她的身形被附加了說不清的濾鏡和溫暖。
這些都是很主觀的情緒。
對於一個還沒成長為完全體的變態來說，少年時期的溫暖輕而易舉將他打動，溫浠也是抓到了好時機而已，再晚幾年的話，季傾然已經完全不需要累贅一般的感情，那時他才是戰無不勝的存在，不可能會有任何一個人令他動容。
溫浠曾將季傾然定義為現階段最好攻略的男主，沒有之一，他甚至不需要過多的相處就可以持續攻略。
可沒有想到，正是這個最好攻略的男主給了她當頭一棒。
季傾然現在在懷念從前，可溫浠不能與之共情，只感到深深的恥辱和自我憎恨。
她也想同情他，可誰來同情那個死過千百次的溫浠？
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死過千百次，在痛苦中開花、在黑暗中掙紮。
但凡她對季傾然心軟一分，她都恨自己，恨不得殺自己，所以她不能，也絕對不可以。
季傾然說了半天，溫浠的臉色自始至終沒有變過一分，平靜冷漠的模樣。
苦笑一聲，他終於問了自己想問的問題，“你很恨我嗎？溫浠。”
“為什麽會恨你呢？”溫浠反問。
明知道他不可能會有那千百次的記憶，可溫浠還是這麽暗示和問了，她盯著季傾然的臉試圖看出一點不同尋常來。
“我想不到我做錯了什麽事情，自始至終我沒有傷害過你，若認真計較你恨我的原因，豈不是你從見到我之前就在恨我了。”季傾然自言自語一般，“是我爸爸做過什麽傷害你的事情嗎？”
溫浠不予回答，她不願在引導任何的問題和方向。
“季傾然，如果現在你有一個機會脫離原生家庭，擁有一個慈愛的爸爸、溫柔的媽媽、有權有勢的家庭，你還會自殺嗎？”溫浠問。
季傾然聽到這個問題怔了一瞬，他還認真的思考了幾秒，隨後緩緩笑開，笑的有點咳嗽了，可見現在他的身體確實不好。
“好問題。”季傾然也不介意溫浠的暢想。
“還是不了吧，”季傾然顯然是誤會了什麽，以為溫浠要救他出去，他搖頭拒絕，“我活不好的，溫浠，不出去禍害別人了…你知道嗎？殺過人的人是沒辦法在人類社會平和生活的，如同吃過人的動物要被擊斃。無論什麽事情，只要開了那個口子，絕不會被平息遏制。”
“因為解決難題不再是唯一的方法，解決提出問題的人才是。”季傾然坦然的回看溫浠的眼睛，“或許，我會變成惡魔也不一定，又不知道有多少的人會因為遇到我而遭了秧。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仍舊在憤怒不平著，不平為什麽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過的這麽慘？為什麽其他人可以活的幸福，我很多次都忍不住想掐滅別人的幸福來獲得平衡，只是我自制力還可以，沒有這麽做罷了，但若我得到了權利，那自制力就會變成最可笑的東西。”
“我不知道人到底有沒有來生，但這一輩子我已經不想再繼續。”
季傾然的這番真實的話，令溫浠對豪門替身文的結局產生了質疑，書本中只寫到了男主角季傾然和女主角伊歲達成了完美happy endding 以盛大的婚禮作為落幕，結束了整本小說。
那麽，後面又會發生什麽呢？是會跟季傾然現在說的這樣一樣嗎？
完美的表象之下，居然掩藏了如此多的不堪和渾濁。
今日之行，在於印證小說劇情和現實的差距，到了此刻溫浠已經沒有了其他的疑惑之處，她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眼見溫浠似乎要放下話筒，季傾然忽然問了這麽一句話：“那天雨夜在巷子裏，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跟蹤你。”
溫浠動作一頓，沒有言語，只是跟季傾然對視。
季傾然頓時有數了，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釋然又像是抱歉，“那天我的精神狀態不好，我或許…真的傷害過你也不一定。”
“溫浠，對不起。”
仿佛水滴墜入水面，溫浠僵持片刻後到底還是把話筒扣了回去。
道歉有什麽用？！
溫浠的腳步踩在地上很用力，短短幾步路她走的氣息不平，昏暗的走道的盡頭是光，她忽然加快了速度筆直的沖光芒奔跑而去，身上一高的校服被風吹的鼓動，讓她看起來像一個充氣的洋娃娃。
她對自己說，快啊！再快一點啊！
再也不要置身黑暗之中了！
這一刻時間仿佛都達成了統一協調，那條黑暗的箱子裏，也有無數的少女或狼狽、或頑強的站起身一同奔跑起來，無數身影集中、匯總成一條線，最終在光明吞沒溫浠的這一刻，它們產生了融合。
如同窒息的魚兒忽然墜入大海，眼前清明一片，這裏是第XX監獄的大門口，溫浠氣喘，臺階下的司機擔憂的從車上下來迎接。
溫浠摸了摸臉，這才發現自己臉上全是鹹鹹的水跡，天空開始飄蕩雪花。
助理許肯慌忙抖著一件絨毛大衣披過來，將溫浠整個籠住
溫浠努力呼吸，逐漸平覆下來，她一把摟抱住了一臉擔憂的許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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