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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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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捉蟲)

七八年的下半年過得格外快, 手心接到雪花的時候,祝熙語這才意識到北城的深冬竟已經到了。

在後花園忙碌的李嬸看見女主人穿著單薄站在大開著的窗前,連連叮囑, “太太, 別開窗,您雙身子可受不得寒。”

李嬸是韓宥十月底新找的保姆, 八月底祝熙語帶著兒子和公公回到北城, 機緣巧合在街道辦的介紹下找了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照顧家裏, 小姑娘雖然廚藝沒有廣市的白嬸好, 但人愛幹凈也算勤快, 家世也可憐, 祝熙語便做主留了下來。

九月中旬祝熙語查出有孕月餘,雖依舊沒有孕吐的孕期反應,但格外容易疲憊,韓宥聽說後實在擔心, 便在十月初休假過來陪了她一周, 像他這樣和妻子兩地分居的軍官,每年探親假有四十天,韓宥便從預備給春節的年假裏挪了十天出來。

這一陪倒是陪出了問題, 韓宥走後, 小姑娘對祝熙語的態度就變了, 整日圍著韓嘉珩討好, 照顧祝熙語卻越來越不上心。

祝熙語本人還沒有意識到, 她那時除了上課還在兼顧她的新書, 沒有精力分給家裏的保姆。

暑假項目的成果在國慶那天正式發行, 從上到下的反饋非常好,上面見狀便重啟了這個項目, 給了新一批回憶錄名單,並點名要了祝熙語和她的兩個師兄、姐加入。

祝熙語這次負責了五位前輩,排得滿滿當當的課程表再加上孕期嗜睡,多多少少有點吃力,連韓嘉珩都是全靠韓明勝在照顧。

這件事還是韓雲深發現的不對,自從韓明勝來了北城以後,韓家幾兄弟來將軍巷來得更勤,以前還顧忌著小叔子和嫂子的關系,現在家裏有長輩,就不需要操心這些有的沒的。

韓雲深本就是幾兄弟裏腦袋最靈活的那個,工作性質又放大了他對人心的敏銳,剛成年的小姑娘的心思在他面前可謂是無處遁形。

韓宥從堂弟那裏得到這個消息後根本沒考慮過真假就立馬解雇了小保姆,心思不正的人放在妻兒身邊簡直是個威力巨大的不定時炸彈,他可不敢冒險。

害怕重蹈覆轍,聘新保姆的時候韓宥幹脆拜托了有門路的戰友找到了從北城療養院裏退休的李嬸。

李嬸在退休以前是北城療養院裏專職照顧貢獻很大的領導的護工,不僅有豐富的理論知識和經驗,為人也十分幹練周全,來到韓家可謂是裏裏外外一手包,連祝熙語的飯食都是她特意請教過中醫後配置的營養餐。

她才來了兩月多,韓家幾人就沒誰不喜歡她,只有一點,李嬸實在太重規矩,也許是因為以前的工作環境導致的,她在稱呼上非常講究,祝熙語提過幾次讓她隨意些,發現她反而別扭後也就隨她去了。

看到李嬸關切的眼神,祝熙語下意識撫上肚子,聽話地合上了窗戶,“好的嬸,你也先別忙了,雪停了再說。”

聽見媽媽聲音的韓嘉珩踩著小皮靴噔噔噔地從回廊繞了過來,手裏捧著一個小雪人,“媽媽,你看,這是姑父給我捏的小雪人,可不可愛?你要出來看嗎,姑姑在堆大雪人哦。”

祝熙語的興致不是很高,她這次懷孕格外嗜睡,明明九點多才起床,午覺卻不知不覺又睡了三個多小時,渾身酸軟。但她不想掃兒子的興,慢吞吞穿上厚外套,走出了臥室。

庭院裏很是熱鬧,韓嘉珩早就跑回去加入了給姑姑“幫倒忙”的隊伍裏,和小靜芝、麥麥兩個小姑娘一起嘰嘰喳喳地問正在艱難從花園裏收集積雪的韓允夫婦天馬行空的問題。韓明勝則坐在廚房笑呵呵地看,庭院裏飄蕩著烤紅薯的香氣。

這幾月裏家裏都是這樣熱鬧,高文柏單位的房子在八月就裝修好了,但韓允卻很少去住,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將軍巷這邊待著,只有高文柏周末要加班的話才會回那邊陪丈夫,其他時候都是高文柏遷就她住到韓家這邊。

高文柏不介意住在妻子娘家,祝熙語便樂見其成,早在買房的時候他們就給韓允留了房間,祝熙語自己太忙,有韓允在家裏才熱鬧,韓明勝爺孫才不會無聊。

為此,韓宥十月份回來的時候還特意給韓允的臥室添置了新的家具,並買了電視機和電冰箱兩個大件。

韓明勝最先發現她,急聲提醒,“熙語,院子裏很滑,別出回廊。”

李嬸早就從後院走了過來,扶著祝熙語坐到韓明勝身邊的火籠邊,還給她懷裏塞了個熱水袋,不可謂不小心。

祝熙語有些無奈,“爹、李嬸,我這都快五個月了,不用這樣小心。”

韓明勝從火籠裏夾出一個已經出了蜜的紅薯,“再小心都不為過,烤了一中午了,想不想吃?”

看到兒媳搖頭,韓明勝就想嘆氣,自從兒子打電話來說要出緊急任務、歸期不定後,兒媳婦表面看起來沒什麽異常,實則情緒一直不太好,具體表現就是本就不太好的食欲更差了。

還懷著孩子呢,不想吃東西怎麽能行,韓明勝追問,“那你想吃什麽?給我說,我去買。”

祝熙語也不想這樣招惹家裏人為她擔心,但想起那天在謝家聽到的消息,她就覺得食不下咽。在孕期激素的作用下,祝熙語的情緒本就敏感,何況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韓宥真刀實槍地上戰場。

自從她嫁給韓宥以後,韓宥出的任務雖也危險,但他當時的位置只需要在後方負責指揮,這次卻不一樣,雖同樣也是排兵布陣,但無論如何都是要深入戰場的。戰場,這兩個字聽起來就讓人不安。

按謝老爺子的說法,就在這兩三個月裏,和東南小國的戰爭百分之九十會打響,這個月是韓宥他們這些先銳過去和邊境軍匯合,之後便是從各地調兵,等待時機。

祝熙語怎麽可能不擔心,一師一團的戰略定位本就是陸軍“尖刀”,韓宥去年又有桂省聯合軍演的經驗,但凡開戰,他必然是作為先行軍的那一批人,危險指數更高。

平時把自己安慰得再好、表現得再理智,真正到了這個時候祝熙語還是止不住的心慌害怕。

見院子裏的韓允和高文柏也擔心地看了過來,祝熙語壓制住腦海裏紛亂的思緒,打起精神努力回想,倒還真讓她想到了一個想吃的,“想吃...全聚德的烤鴨。”

聽見祝熙語點菜,韓明勝喜不自勝,立馬就要出門去買,被祝熙語哭笑不得地攔住了,“不急,爹,烤鴨要到店吃現烤才好吃,等天晴了我們再一起去店裏吃。”

於是韓明勝又開始盼天晴,也許是他太虔誠,半小時後雪停了,一小時後太陽也重新露了出來。老天爺給力,高文柏便開車帶著一家人出發去了全聚德,他在單位受重用,有配車權,家裏人多,他特意挑了三排七座的吉普。

路上還有積雪,高文柏開地特別謹慎,等到全聚德的時候剛好趕上了飯點,門口已經排起了隊。見狀,高文柏自己下去取了包廂號,“還得半個多小時,我們在車裏等吧。”

正說著,卻見妻子韓允已經開窗探頭出去,“韓興?”車左前方的青年身影頓住沒回頭,韓允卻已經確定了自己沒看錯,“勸你乖乖過來,別逼我下來捉你。”

青年轉身,果然是韓興,一臉做作的驚喜,“五姐,你也來吃烤鴨啊?”

“過來。”韓允可沒被他糊弄過去,“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麽在這兒?你這個月學校可沒假期。”

韓興去年八月高考,成功考上了首都空軍學院,實現了他小時候的夢想,成為了一名光榮的空軍戰士。軍校管得很嚴,每月只有一天假期,多在月底。現在已經進了臘月,各個高校這個月都要放寒假了,自然不會特意空出一天休息。

韓興慢慢挪過來,在看到車裏的人後表情更是苦哈哈的,他可真倒黴,第一次違紀被家裏三代人抓了個正著,他決定坦白從寬、爭取緩刑,“我舍友今天過生日...”

祝熙語順著他的視線,在二樓包廂窗戶那裏發現了一群探頭探腦的男青年,還有人在對著他們的方向作揖求饒,失笑,“把酒留下,吃完飯自己回學校了找老師領罰。”

韓興還想掙紮,但開口的不是韓允,是祝熙語,韓興也知道二嫂最近因為二哥情緒不是很好,不敢惹她生氣。連忙將手裏的啤酒袋子交了出來,乖乖認下了這二十圈負重跑,“好,都聽二嫂的。”

他看向高文柏手裏的號,“姐夫,你們要不先去我們包廂吧,外面好冷,我們一群大小夥不怕這個,還是讓我們來等位吧。”

韓允不高興她作為姐姐的威嚴被忽略挑釁,又是二嫂又是姐夫,就是不怕五姐是吧?她掐住韓興的臉狠狠揉了揉,惡狠狠警告,“我覺得你還是趕緊吃完回學校比較好,要是我們吃完了你們還沒走,我一定給五叔告狀。”

韓興一個激靈,求饒,“我錯了,我最漂亮最善良最溫柔的姐姐,饒我一命吧。”爹知道的話娘也會知道,那他過年一定會被娘嘮叨死。

見後排三個小孩明目張膽看他笑話,韓興也伸手去捏韓嘉珩的小肉臉,“不叫我,還看六爸爸笑話是吧,看我九陰白骨爪...”

怕他冒冒失失碰到祝熙語,韓明勝趕緊攔他,“好了好了,快去吃吧,放心,不給你爹說。”

拿到準話的韓興這才和家人告辭回到全聚德的包廂裏,一進門就告訴了他的好友們“回校要第一時間去自首”的噩耗,他要自首,那和他一起的人就逃不過。

一片哀嚎,但他們正是最講義氣的年齡,韓興為人又熱情爽朗,人緣很好。大家聽他解釋、道歉一番後也沒責怪他為何買酒買了個負重跑回來,幾下吃完了就乖乖回到學校領罰去了。

許是今天是個好日子,祝熙語幾人吃完離開的時候,隔壁包廂的人也正好出來,看見是她莞爾一笑,“熙語,好巧。”和其他人打完招呼後又探頭進去叫人,“川堯。”

“未央。”祝熙語眉眼彎彎,也覺得很巧,等謝川堯出來了後,她笑著打趣,“進展這麽快?”透過一閃而過的門縫,祝熙語依稀看見了一大家人,“我要進去打個招呼嗎?”

謝川堯和宋未央在這小半年裏按部就班地成為了北城大學另一對有名的“才子佳人”,宋未央也按照承諾幫謝川堯圓了他對祝熙語的說法,以朋友的身份和祝熙語分享過他們的“愛情故事”,徹底打消了祝熙語的疑慮。

他們配合得太好,主要祝熙語也從未想過宋未央是在配合謝川堯演戲,祝熙語很快就接受了他們的說法,大概是覺得自己誤解了謝川堯,心存愧疚,祝熙語還經常為謝川堯助攻,惹得謝川堯苦澀也不是、高興也不是。

謝川堯先和韓家其他人打了招呼,這才回答祝熙語的話,“裏面是未央的幹親。”宋未央和丈夫並未領證,檔案上的記錄也早就找了關系消除,許是怕影響她,丈夫的家人對外一直以“幹女兒”的說法稱呼宋未央。

宋未央跟著補充,“打招呼就不用了,他們今天第一次見川堯,以後有機會再邀請你去家裏玩。”

祝熙語挑眉,這兩人進展真是又快又順利啊,她難得露出笑意,“那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謝川堯將背對著他的韓嘉珩抱了起來,逗他,“怎麽不叫我?還生舅舅氣呢。”祝熙語上次因為突然聽到韓宥會上戰場的消息,在謝家差點暈倒,韓嘉珩不知前因後果,便以為是謝川堯的錯。

在他看來,曾祖父、謝爺爺、謝奶奶還有樂樂姨姨都那麽好,不可能會惹媽媽傷心,只有這個從一開始就怪怪的舅舅嫌疑最大。

韓嘉珩嘟著小嘴,想起媽媽的話,不情不願叫人,“舅舅,對不起,上次是珩珩錯怪了你。”自從韓嘉珩轉到北城讀書,謝老爺子經常接他去謝家玩,十月份趁韓宥來的時候幹脆就把稱呼也改了,但也只是私下叫叫,畢竟謝家位置太特殊,韓宥和他們聯系太密切對他反而不好。

經歷和小崽子小半年的相處,又有和韓宥半知己半敵對的關系在,謝川堯現在看這張和韓宥一模一樣的小臉也不覺得別扭了,笑著將小家夥舉高,“沒關系,舅舅知道珩珩不是故意的。下周末舅舅來接你回家裏玩好不好,我給你買了新的小火車哦。”

韓嘉珩眼睛微亮,重重點頭,這個舅舅最好的一點就是特別喜歡給他買玩具,雖然他不缺玩具,但哪個小孩會嫌玩具多呢?

他這個神態很有祝熙語的神韻,謝川堯笑得更開心,愛憐地刮刮小家夥的鼻子後將他放回地面,看向穿著大衣完全看不出孕像的祝熙語,擔心她站久了不舒服,看向韓明勝道明來意,“韓叔,今天正好遇上了,我就在這兒邀請了哈。爺爺讓我邀請您還有允兒妹妹小年去家裏過。”

韓明勝去過謝家,雖然有祝熙語的關系在,謝家人也都很和善,但韓明勝一想到老爺子的身份就還是覺得坐立不安,“我們就不去了,韓宥三叔也叫了我們去家裏過小年,你到時候來接熙語和珩珩就好。”

謝川堯也沒強求,笑著應下,把人送到車邊,確定位置夠坐以後才目送他們離開。

回到包廂,宋未央的眼圈又變得紅紅的,謝川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繼續任由王家長輩拉著他殷殷叮囑,無論說什麽,都態度很好地應下。

王家人聽了他的背景,又見他對宋未央和自己一家人這樣用心,是既替宋未央高興,又替自家的小輩難過,各種情緒交雜,飯局到了尾聲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眼裏都帶上了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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