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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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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案

院門關上以後, 韓青陽從書房走了出來,他今天得知祝熙語要請假在家等侯海上門以後也執意留在了家裏。侯海再怎麽說也是個堅持鍛煉的強壯男人,雖然有黑子銀子在, 祝熙語也很聰明, 但韓青陽還是怕侯海狗急跳墻傷害到祝熙語。

祝熙語正在看侯海留下的協議,見到他出來擡頭安撫地笑笑, “我沒事。”

韓青陽的心這才安穩下來, 他剛剛單聽著兩人的對話, 還以為祝熙語被侯海氣哭了。他見祝熙語還在看也沒多說, 安安靜靜坐到祝熙語身邊等著, 祝熙語見狀把協議往他那邊移了一點方便他一起看。

協議的內容不是很覆雜, 兩人很快就看完了。大致意思就是限制祝熙語再借助黎家外孫女這個身份插手廠裏的事,配合侯海解釋他們的關系並承諾不再對外詆毀侯海,侯海則歸還前些年的租金但保留黎家在廠裏重要事務的投票權。

“還真是有恃無恐。”祝熙語將協議隨意地放回茶幾,順手將侯海夫妻使用過的茶杯直接扔進了垃圾桶裏, 洗它們都是汙染水池。

韓青陽不是很清楚他們剛剛談話裏涉及到的祝熙語舅舅的事, 遲疑著安慰,“沒關系的,一切都按照你的心意來, 舅舅的消息更重要...”

祝熙語搖搖頭, 說出她的推測, “我覺得侯海是在詐我。七四年的時候你二哥就幫我查到了我舅舅的消息的, 那時就已經確定了他的安全, 只不過沒查到他離境以後去了哪個國家。”

她把腿邊的信遞給韓青陽, “你看, 這裏寫的是第九封,我舅舅提到政策收緊、‘滿滿是個大姑娘’, 所以這封信的時間點應該至少是在我十五歲以後。”

祝熙語一邊和韓青陽解釋,一邊繼續往下分析,剛剛侯海在這裏她並不敢太過分神,“結合以前侯海他們倆對我的態度,之前都還算收斂,惡化是在兩個節點,一個是我十六歲的時候,護著我的謝爺爺下放了,另一個是侯海當上了廠長的時候。”

“所以這大概是侯海手裏的第一封,甚至唯一一封信。”祝熙語輕聲說出自己的結論,“如果前八封他有,那在這之前他就會有恃無恐起來。那時候謝爺爺家裏已經陸續被停職了,認真算起來和下放的區別不是很大。所以第一個節點不是謝爺爺的下放,而是他拿到了這封信,認為可以靠這個拿捏我。”

韓青陽覺得祝熙語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他補充,“而且按正常的思維來講,他都和你走到談判這一步了,肯定會盡可能地亮自己的籌碼。要是所有信他都有的話,無論是最開始的一封,還是最近的一封,都會比不上不下的這封更有力一點。”

“要是真有,他不會歸還租金的,而是直接要求我簽協議。”祝熙語點點桌上的協議,她對侯海夫妻的貪婪本性很了解,“現在我唯一不敢賭的就是他手裏有沒有我小舅舅的地址,就算沒有,他也至少會有這封信寄信人的消息,要是能找到寄信人,也許就能找到我舅舅了。”

韓青陽看著祝熙語臉上明顯糾結的神色,覺得自己的分析能力可能還比不上祝熙語,故也不敢亂說話,害怕自己影響她,默默給她的杯子裏添了熱水。

祝熙語留意到韓青陽的關心和無措,清楚他的心意和為難,再一次被韓家的團結打動,昨天晚上韓雲深也特意來了一趟,本也想住下的,被祝熙語勸了很久才勉強離開。韓家的所有人,是真得像真的親人那樣在關心她、保護她。

她看眼時間,“等你哥哥下班了,咱們給他打個電話吧,聽聽他怎麽說。”還有差不多兩個小時,祝熙語雖然很想關心一下韓青陽的大學生活,但是今天的她的確不是很有心情閑聊。因為沒有韓嘉珩,北城的家裏也沒裝電視,祝熙語環視一圈,有些無奈,“要用我的書房嗎?我從學校裏借了些書。”

“我現在看見書腦袋都暈。”韓青陽撇撇嘴,“今天太陽很好,我還是給黑子銀子洗澡吧,學校之外不想看書了。”他摸摸安靜伏在祝熙語腳邊的黑子的腦袋,帶著它們去了院子裏。

在等韓宥下班的這段時間裏,祝熙語又仔仔細細看了一遍手裏的東西,按照她的原計劃,她是準備在黎明拿到最後一份證據確保萬無一失後再報警的。但看著信,她越想越多,情緒也越來越無法平靜。

於是等韓宥回到家接到祝熙語的電話的時候,他很容易就從祝熙語看似冷靜的分析裏捕捉到了她隱藏著的憤怒和委屈。

韓宥握著話筒的手無意識的用力,放在膝上的手也逐漸收攏,像是想要抓住什麽。他無法抑制地感到厭煩,厭煩這種什麽也做不了的感覺。

韓宥安靜地聽完妻子的分析,輕淺的呼吸聲通過話筒傳到祝熙語的耳邊,祝熙語覺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地平靜下來,“所以我現在就是不知道該不該賭。”

“滿滿的分析很對。”韓宥先肯定了祝熙語的分析,“我也認為侯海給你看的是他手裏有的時間線最早的一封。”

“我剛剛聽了舅舅給你們寫的信,舅舅寫得很保守,不排除侯海特意截留的可能,但按正常的邏輯來說,信的內容越能激起你的情緒變化對他越有利,他不拿的話大概率就是沒有。”韓宥的語速緩慢,低沈的嗓音帶著安撫和溫柔,“而且以舅舅離開的時間來看,那時候的運動非常激烈,他大概是不會在信裏冒險留太多的信息的,避免累及到你們。”

“嗯,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媽媽,舅舅都是恨不得替我們抗下所有。”祝熙語抿抿唇,沿著韓宥的思路繼續說,“所以侯海可能還會有別的信,但不會有更有用的籌碼。但是我還是很想知道那個幫舅舅帶信的人的消息,哪怕一點可能呢?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侯海賭。韓宥,我挺不甘心的...”

“不用賭啊,寶寶。”韓宥的心跳因為這一聲飽含委屈和依賴的“韓宥”亂了幾拍,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話和語氣不要太蒼白,“我們還是可以打侯海個措手不及。我留給你的那個本子裏,第一頁的彭興傑是我當時在南省的第一個團長,你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會從侯海嘴裏撬出這些信息的,只不過可能會晚一段時間。”

祝熙語本來懨懨垂著的眸子一下亮了起來,“我怎麽沒想到,韓宥,你真是太聰明了!”

韓宥聽出她話音裏的雀躍,心裏的陰霾也散開了一瞬,笑著回答,“沒有,我們滿滿也很聰明,只是關心則亂罷了。”

韓青陽聽到這裏便主動離開了客廳,他剛剛在自家二哥叫祝熙語寶寶的時候就想離開了,但還沒商量出結果便硬著頭皮繼續待著。還好祝熙語那時沒註意到他,但即使這樣韓青陽的整個耳朵也紅了。韓青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種感受,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二哥二嫂之間默默流轉的愛意和自成一個結界的默契,但還是會一次次為此感到幸福。

註視自己在乎的人幸福本身就是一種幸福。韓青陽看向院子裏嬉鬧的兩只狗狗,沒忍住嘆了口氣,“連你們都是成雙成對的啊!”

屋裏的祝熙語都沒留意到韓青陽退出去了,定好後續對策以後,她才在最信賴的人面前正視自己的情緒,“韓宥,我今天真得好難受,我一想到舅舅在外面一直想盡辦法帶消息給我們卻被居心叵測的人截留,想到我媽媽去世的時候還在擔心我小舅舅,我就好難過好憤怒。”她有點委屈,“你都不知道,侯海拿出那封信後的表情有多可惡,就好像是拿準了我會為此退讓一樣。”

“對不起。”韓宥的聲音沈下來,他這些日子越來越覺得無力,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為了所謂的未來把妻子一個人留在一個並不簡單的環境裏的決定是否正確。

就像此刻,他雖然好像也參與了這件事,但侯海逼上門的時候他不在,事情有變的時候只能靠電話,妻子難過的時候他不僅不能第一時間安慰還要讓她遷就自己的工作,韓宥低低嘆一聲,“真想能抱抱你。”

祝熙語不知道為什麽,最憤怒、最不甘、最委屈的時候沒有想哭的欲望,此時聽見韓宥這句話時淚水卻很快就溢了出來。她搖搖頭,語氣還帶著點急切,“不準你說對不起,也不準你覺得對不起。你也是在為我們的家奮鬥呀,而且雖然你不在北城,但我只要想到你就會安心,這已經很幸福了。”

她的淚落得越發厲害,“我也很想你的,但我希望我們彼此都不要因為異地這件事對對方產生愧疚。按大多數人的思想,我這樣還是拋夫棄子呢,但你從來就是最支持我的那個,所以你要不要懷疑自己,好嗎?”

“韓宥,聽你說對不起,我的心會很痛。”祝熙語的語氣低下來,毫不掩飾她的心疼,“我不想你這樣。”

在祝熙語哭訴這一段的時候,韓宥的眼眶也泛起酸意,他的心頭飽脹又柔軟得像快要沁出些什麽來。“好,我以後都不說了,寶寶。”

韓宥摩挲著指根的戒指,“不哭了。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現在去睡個午覺,我聯系一下彭團,等你睡醒了就去公安局找他。”韓宥知道祝熙語昨晚是和自己妹妹一起睡的,清楚她是為了不辜負韓允的好意但肯定會不適應,“青陽還在家嗎?下午讓他陪你去。”

“好。”祝熙語乖巧應下,重新打起精神,“他還在的,我休息一個小時就出門。”

“午安。”韓宥等祝熙語切斷電話以後立即聯系了自己的老團長,大致說了一下自己妻子的事,“彭哥,我不在北城,這事兒就拜托你了,等我回北城了咱們再聚。”

彭興傑沒有猶豫地直接應下,這個案子足夠嚴重、影響也很大,最近他在哪兒都能聽見人討論紡織廠的這個案子,沒想到還涉及到了公事。且按韓宥說的,他們手裏已經收集了百分之八十的證據,這幾乎是送上門的功績,彭興傑哈哈笑著,“你小子,現在都是‘回’北城啦,早就聽說你在川省寵妻都寵出名了,現在看來是一點兒也沒誇張。這事兒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手裏的消息都撬出來,不是難事。就是你這頓飯,我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吃上了,汪師看你看得緊吧。”

“很快。”韓宥輕笑,也不和自己的老團長見外,“但今天下午這頓已經定好了啊。我知道這事兒筆錄得錄不短時間,但到了飯點咱們還是先吃飯,您盡管帶上隊上的人,我請客。”

彭興傑嘖嘖直嘆,“啥請客呀,我看你是怕餓著弟妹吧!我可真想見見你,看看你把咱們團有名的硬心腸韓宥藏哪兒去了?”

兩人侃了幾句後才掛斷,韓宥拿出自己的工作日程確定了一下後就徑直去了汪師長家門口外的長椅,等著汪師長午休結束出來。

汪光霽看見韓宥時還有些驚訝,以為韓宥還是來問那個北城進修名額的,正想安慰幾句的時候韓宥直接道明了自己的來意,“師長,能不能麻煩師部給我開個介紹信,購買往返北城機票的介紹信。”

汪光霽先是一楞,這才明白韓宥在這兒等著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和他聊私事。汪光霽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你這才回來多久呢。”他示意韓宥和他一起往辦公樓走,“怎麽了?別告訴我你就是想小祝同志了。”

韓宥也笑,難得帶著點害羞地摸了摸後腦,“是紡織廠那邊的事,但其實主要還是想她了。”

“行吧,給你開。”汪光霽清楚韓宥為他做出的犧牲,謝老爺子話裏話外都稱韓宥為孫女婿,以謝家的背景和韓宥自己的履歷,調到北城繼續當團長完全是輕而易舉的,“但不能給你假期了,你們倆小夫妻本來就惹眼,好多人都盯著呢。”

“沒事兒,兩天夠了,謝謝師長!”韓宥的開心都無法掩飾,眉揚著、唇彎著,活像個楞頭青。

自從韓宥當上團長以後,由於太年輕的緣故,韓宥是刻意壓著自己的,汪光霽已經很久沒看見他這樣放松了,他也情不自禁地跟著笑了,“走吧,我親自給你開介紹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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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來嗎?”喬淮娟借著收衣服的緣由躲到了陽臺,焦急地往家屬院門口的方向張望。侯海自回家以後就在客廳等著祝熙語上門,但祝熙語遲遲未來甚至連電話也沒有一個,客廳的氣壓已經低到喬淮娟如坐針氈了。

太陽已經完全落了下去,黑藍色的天際下家屬院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群小孩在其中穿梭笑鬧著,一片歲月靜好。但這並不包括喬淮娟,她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精神也緊繃到了極限,她不停地吞咽著口水,踮著腳往外望,只恨不得立馬看見祝熙語的身影。

“叮鈴鈴——”沈寂了一整個下午的侯家被急促的鈴聲劃破,喬淮娟急匆匆折返,就見客廳裏的侯海也長長松了一口氣,接起了電話,喬淮娟趕緊湊過去。

“侯廠長,廠裏來了一群公安!正在封廠辦!”尖銳到刺耳的男聲似乎將喬淮娟的心臟都穿透了,她不顧侯海,自己湊到話筒邊急急發問,像是在求證,“什麽意思,公安為什麽封廠辦啊?為什麽封了廠辦不通知我們?”

“我也不清楚,光警車就來了好多輛,我還看見了市裏的領導,好多人!”

侯海卻像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站起身看向窗外,烏泱泱地一群人正在往這邊走。他放在腿邊的手輕顫,心裏的預感快要成真,趕緊交代,“鄧樂,不管發生什麽,我交代給你的事,繼續做。”

說完侯海主動掛斷了電話,拉開喬淮娟握著他小臂的手,眼神冰冷,“別忘了我教你的話。”

話音還未落,躲到外面的保姆已經聽從公安的話戰戰兢兢地打開了門,拿著槍的特警立馬呈包圍狀環住了客廳,領頭的公安亮出證件,“侯海同志,我們接到群眾檢舉,你涉嫌貪汙受賄、結黨營私、非法牟利、職務侵占等數罪,北城市公安局總局現已立案,請你配合調查。”

聽到公安列舉的罪名,侯海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他的視線越過前面的人,在人群裏仔細掃視,他看見了許多人,公安、紀委、市領導、家屬院甚至隔壁家屬院的人,但他沒看見祝熙語。

身後已經響起了喬淮娟崩潰的哭聲,圍繞著客廳的特警正拿槍對準著他,侯海知道,自己但凡敢反抗,下一秒就會沒命;而就算他不反抗,他也逃不掉了。

院外的人群忽然喧鬧起來,侯海垂下的眸又擡起,對上了一張淡漠的臉,也是他一直在找的臉。他有些拘僂的腰背重新挺起,緊緊盯著那個將他這輩子所有的成就都毀滅了的人,擡起手表示配合。

手被反剪到身後,沈重冰冷的鐐銬發出清脆的聲音,侯海的肩被下壓,他卻還是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院門口的祝熙語。

韓青陽看著侯海陰惻惻的眼神背後直發冷,側著身子想要把祝熙語往身後帶,祝熙語卻搖了搖頭,毫不退讓地回視侯海,看著他被公安狼狽地押出小洋樓,她勾唇,緩慢做出口型,“喪家之犬。”

侯海自公安出現後就沒再說一句話,辨認出祝熙語的口型後反而低低地笑了,此時他已經離祝熙語很近了,祝熙語聽見他的回答,“年少氣盛。”

“快走!”彭興傑也聽見了這句話,侯海的語氣聽著就讓人不舒服,他蹙眉,用槍抵上侯海的後心處,“少廢話。”侯海的步子一頓,面色平靜地坐上了警車,即使到了現在,他還是要維持自己的體面。但難掩疲憊的神情、帶著鐐銬的反扣的雙臂、被崩開的襯衣領口的紐扣、一左一右羈押著他的特警...每一樣都在明晃晃地昭示他的狼狽和結局。

喬淮娟和侯海截然相反,早在公安闖進家門時她就癱坐在了地上,等侯海被帶走了,她也不聽公安的話,縮在一團,涕泗橫流,“別抓我...別抓我...”但這怎麽可能由她說了算,最後她是被特警架著走出來的,路過祝熙語的時候,她掙紮著還想要辱罵,但彭興傑的槍剛對著她舉起,她就徹底被嚇暈了過去。

兩個嫌犯逮捕到位,彭興傑留下一隊人繼續封查侯家,轉向祝熙語,“祝同志,查案期間不可離京,我們可能會隨時通傳你。”

“好的,彭局。”祝熙語沒在意周圍人的反應,“麻煩你們了。”

“應該的。”彭興傑也上了車,跟著他來的領導們也上了後面的車,大概是要連夜辦案。

等人都走後,家屬院的人才敢大聲討論,他們註視著幾年未見的祝熙語,心裏五味雜陳。和她親近的人自然覺得欣喜,比如黎蘭已經在邀請她去家裏做客。和她沒什麽關系但也沒恩怨的人也都無所顧忌,大大方方地詢問她知不知道什麽內情。

但以前幫著侯家做過錯事的人,無論當時是否是被蒙騙,此時都心虛地垂下了頭,根本不敢和她對視。祝熙語看見了很多熟面孔,甚至都能想起他們曾經是如何指責她的。

那些被冤枉的時刻,祝熙語委屈到了極點就會設想以後揭發了侯海夫妻的真面目後該怎麽樣回擊他們。但真到了這一刻時,她卻只想回家喝一杯熱牛奶、好好洗個澡、再和她的丈夫聊聊天。

想到這裏,祝熙語覺得一下都不能等待了,她想立刻聽見韓宥的聲音,立刻回到他們的家裏。

“小語。”唐德運急匆匆撥開人群,擠到祝熙語面前,他的額上密密麻麻都是汗水,是他聽到消息急著趕過來的證明。他的眼裏都是愧疚,聲音顫著,“小語,你過得好嗎?”

“挺好的。”祝熙語點點頭,想要繞開人群離開,即使她看出了唐德運的欲言又止。

唐德運是祝遠霆的戰友,小時候對祝熙語很好,當時黎曼去世後他還爭取過祝熙語的撫養權,算是家屬院裏除了侯家以外和祝熙語牽絆最深的一個。

祝熙語沒有忘記他,但她早已不再把唐德運當做長輩來看了。她大概永遠都無法忘記被喬淮娟和侯語希聯合做戲逼著下鄉的那天唐德運的話,“黎家的人多好呀,祝團也是個正直的性子,怎麽...”比起其他人,他的用詞很溫和,但其中的含義最重,也傷害祝熙語最深。

看著自己長大的長輩認為自己既不好也不正直,既對不起黎家的長輩又對不起父親,既不配做黎家的外孫女又不配做祝遠霆的女兒,這是對祝熙語全方位的否定。

顯然唐德運也知道自己曾經的話對眼前的姑娘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年近六十的他此時熱淚盈眶,對著祝熙語深深地彎下了腰,“小語,叔叔給你道歉,對不起。”

人群徹底安靜了下來,唐德運為人和善,在家屬院裏人緣非常好。此時看他顫顫巍巍向一個晚輩道歉,許多人就忍不住幫腔,“哎呀,都是侯海夫妻的罪孽,小語你也別怪你叔叔,他也不是故意的,我們也都是被喬淮娟和侯語希騙了...”

祝熙語沒理那些人,她看向唐德運,“您道歉是為了取得我的原諒嗎?”

“不是。”唐德運搖搖頭,“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的爸爸和舅舅,我不僅沒有兌現自己的承諾,還誤解了你...”他看向祝熙語,“我最對不起你,你小時候明明來找我求救過的...”

祝熙語安靜地聽完了他的懺悔,侯海夫妻伏法、她多年的冤屈解開、故交的長輩真心的道歉,似乎只要她說出那句“沒關系”就能迎來所有人想要的美滿的大結局。

祝熙語抿唇輕笑,清冷的面容立馬生動起來,小巧的梨渦像是能釀出蜜,“那正好,我也不打算原諒你。”

落針可聞,像是剛剛晴朗的天空立馬又迎來了烏雲,含苞待放的花朵下一瞬就被人掐斷,人群徹底沈寂了下來。祝熙語環視眾人,找到每一個曾經站在制高點指責她的人,一字一頓,“永不原諒。”

被她看到的人或羞愧地垂下頭,或不滿地蹙起眉,但祝熙語都不在意了,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往事暗沈不可追,她的情感和精力,只獻給現在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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