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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語釋然了, 但沒釋然的人還有很多。

祝熙語一下課,剛安慰好自己的舍友,就在教學樓下碰見了從法學院方向跑過來的謝川堯。她對上謝川堯的眼神, 懂了他的意思, 主動從書包裏拿出衛生紙遞給他,“都過去了, 跑什麽呢, 擦擦汗。”

謝川堯接過紙巾的手還在顫抖, 他以前知道祝熙語在侯家過得不是很好, 但那時他自顧不暇, 每次問祝熙語時她也都不太願意說, 他只能通過祝熙語越來越低迷的情緒推測。他從沒想過,祝熙語經歷得是這些,遠比他的猜測更加惡劣。

想起文章裏祝熙語描述的那場受傷和受傷之後大院裏小孩被父母管教著不和她來往,謝川堯立馬就聯系上了祝熙語總是主動來市委大院找他的日子, 他努力咽下去喉頭的哽咽, 看著祝熙語額頭的傷疤,“疼嗎?當時是不是很害怕,很委屈。”

祝熙語感受到他的視線, 摸了摸頭上的疤痕, “以前疼。”她笑笑, “好啦安安哥, 都過去了, 我現在好著呢, 你別自責啦, 那時候你才多大呢。”

謝川堯深深註視著祝熙語,緩緩擠出一個笑, 還想說什麽的時候,祝熙語註意到周圍人的視線,“安安哥,我先回家啦,你還記得我給你說的吧。”

謝川堯當然記得,上周末祝熙語特意叮囑過他好多次讓他最近不要來找她了,因為她要開始和侯海的清算了,不想讓人覺得謝家也在這場行動裏出了力。謝川堯本來就很拒絕,此刻更是只想將她護在身後,但對上祝熙語那雙明亮的、鬥志昂揚的眸子,他還是往後退了一步,“結束了早點回家裏,爺爺和樂樂都在等你。”

“好的。”祝熙語揮揮手後便跟著舍友繼續往食堂走,一路上還在答謝學校其他同學老師的關心,她在北城大學屬實是名人,這文章又寫得太細膩,觸動了很多人。

郭巧轉彎時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謝川堯果然還在原地註視著她們,她嘆了口氣,又看向了祝熙語,唇微張。肩頭傳來重量,郭巧轉頭,對上了宋未央了然的眼神,對方對著她搖了搖頭。

兩人自然地落了幾步,陳圓圓從看了文章後就一直粘著祝熙語,此刻還有很多來安慰的同學,兩人脫離了大部隊也沒被人發現。

“你也發現了?”郭巧的眉頭蹙著,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壓低聲音,“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上周末他來接熙語,我女兒竟然以為他是熙語的丈夫。”

宋未央安慰地拍了拍郭巧,“我們都能看出來熙語是一點兒沒動心思。”她說出前些日子的事,“他也很收斂,上周法學院還有人說閑話,很快就被他制止了。其實除了咱們倆,大概也沒別的人發覺,大家都知道他們是發小。”

“是啊,他們倆相處是很規矩的,但你看今天,他一來大家都在偷偷看,時間久了我真的好擔心,韓團又是這樣的身份。”郭巧有些憂愁,“我們是知道他們夫妻感情有多好的,但畢竟不在一起,我怕韓團會誤會。”

宋未央覺得韓宥也是知道的,她毫不懷疑韓宥的敏銳,但她也能知道韓宥的心思,“要麽熙語自己發現,要麽謝川堯自己說,咱們不應該是戳破的那個人。”她安慰郭巧,“你也不要太憂心,謝川堯是聰明人,熙語更是。”

“好。”聽宋未央這樣說,郭巧松了一口氣。她一直覺得宋未央是這個宿舍經歷最多的人,她看著難以接近實則心思柔軟,不怎麽愛說話卻掌握著身邊所有的事,她很信任宋未央的決定,“那我們繼續留意著,要是他沒做出格的事,我們就假裝不知道。”

“是這樣。”宋未央加快步伐,“走吧,熙語在等我們。”

周三下午是社團活動,祝熙語沒參加社團,吃過午飯後便帶著課本回到了家裏。剛回到家裏,陸陸續續就接到了很多人的電話,除了親人、朋友還有家屬院那邊幾個相熟的軍嫂。

等掛了電話,韓允也紅著眼睛回來了,一起的還有韓青陽。祝熙語刻意打趣,“買房這麽久,你們還是第一次回家呢,看來你們倆在學校都挺樂不思蜀的,怎麽回家一個比一個沈重。”

韓允看著自己嫂嫂和朋友的笑容,心裏更難受了,她原來只覺得自己哥哥很可憐,覺得祝熙語就是哥哥韓宥的太陽,但沒想到祝熙語本身也過得這麽難,她抽噎,“嫂嫂,你別笑了,我看著難受。”

韓青陽的表情也很沈重,“是的,熙語,在我們面前沒關系的。”祝熙語的文字平淡卻細膩,韓青陽覺得自己自從看完那篇文章後心都皺皺巴巴起來了,像是成為了那個不安的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對不起,熙語,當時你下鄉我們就應該想到的...”

“沒有對不起,那個時候遇見你們,我很開心也很慶幸。”祝熙語打斷韓青陽,“青陽,你不用為此自責的。實際上,在西嶺那段日子,因為你們,我過得很好。我現在還是覺得,那是自我母親去世後,我快樂和幸福的開端。”祝熙語將蘋果分好遞給他們,“我很感謝你們,沒有對不起。”

韓允聽到這裏,抱著祝熙語哭得更兇了,“嗚嗚...他們好壞!”她的眼睛都有些腫了,“這事兒不能就這樣算了,哥哥怎麽說的?我和文柏都商量過了,嫂子你想做什麽我們都支持你。”

祝熙語剛剛也接到了梁佩珊的電話,對方也是這樣帶著哭腔表達了想要幫忙的心思,包括韓三叔一家、韓五叔一家和楊姨一家等等。

韓青陽也附和,“熙語,嫂嫂,你要做什麽都和我說。”他表現出了最開始的那股子少年氣,“如果做不了別的什麽,至少我要和雲深去打他一頓!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現在就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祝熙語今天收到的善意和愛護多得讓她情不自禁就想笑,不是強顏歡笑,而是這些愛意讓她覺得太過溫暖。

“什麽?”韓青陽立馬正襟危坐。

祝熙語又抽了兩張紙巾給韓允,“給允兒煮兩個雞蛋滾滾,待會兒還見不見人啦!”

韓青陽跟著看了眼韓允,她這幾年養得更白了,所以此刻眼睛腫得十分明顯,看起來還有點嚇人,“呀!我這就去,允兒你別哭了先。”

等他拿著雞蛋回來,韓允也冷靜了下來,祝熙語這才和他們簡單說了下之後的事,“你們不用擔心,後續的事我和你們哥哥都安排好了,不是什麽大事。”

韓青陽有些猶豫,“熙語,要不最近我住進來吧,我怕他狗急跳墻怎麽辦?”

“黑子、銀子。”祝熙語笑著叫了一聲,兩只狗立馬奔了進來,乖乖守在祝熙語身邊,“你學校挺遠的,有他們呢,警察局也很近,我上下學都和舍友一起,沒事的。不過今天你們就住在家裏吧,房間都是收拾好了的,明天都有早課嗎?”

韓青陽這才註意到兩只狗子,一邊逗弄一邊回答,“沒事兒,半小時公交的事,我背背單詞就過去了。熙語別嫌棄我,我在家裏還能給你跑跑腿呢,總要比黑子銀子強點的。”

“對,嫂嫂,你就讓青陽在家吧。”韓允趕緊附和,“平時也就算了,侯海那麽壞,只你和舍友在家我擔心得很。”

“好,聽你們的。”祝熙語應下,知道他們是想出點力,很願意滿足他們的要求讓他們能安心,“都餓了吧,我帶你們去國營飯店?”

“想吃食堂。”知道祝熙語是有安排的後韓允也緩和了不少,攬著祝熙語的手臂,“晚上還想和你一起睡。”

“都好,你屋子是你哥哥替你收拾的,很漂亮。”祝熙語重新背起挎包,“咱們先去吃飯,我們食堂口味也還行,就是今天有點特殊,你們要去的話可能會不太安寧。”

韓青陽立馬想到了他們學校裏已經見了苗頭的爭鋒,他原先是工農兵學生後來又自己高考進了大學,對兩方的情緒都很敏銳,“熙語,允兒,你們學校最近工農兵學生有沒有鬧事啊?我感覺很不對,最近我們學校兩方人的沖突越來越頻繁了,你們要小心。”

這一問對面兩人都很驚訝,明顯是沒留意過,韓青陽感到後怕,“總之你們一定要小心這個,不要摻和進去,尤其是允兒,你住在學校裏又是一個人,千萬要避開這些活動。”

他的表情很嚴肅,韓允點點頭,也沒和他頂嘴,“知道了。”祝熙語也頷首表示會註意。

————————————

不同於祝熙語這邊的溫情脈脈,侯海和喬淮娟今天真是好一個狼狽不堪。

周三正好市裏要開會,從喬淮娟示弱不成還帶回一堆不確定的消息後,侯海這幾天都沒休息好,但上了車後他還是強撐著打開了報紙。自從知道侯政謙三人要刊報和他斷絕關系以後,侯海就聯系了北城這邊的報社想把這件丟人的事壓下去,但害怕有差錯,他這幾天都會親自看看報。

今天他還是習慣性地去找報社常用作刊登斷絕書的位置,他在北城,第一個拿起來的就是《首都日報》,在右下角看見今天刊登的是尋親信後,他安心地放下報紙,正準備查看別的,餘光卻好像掃到了他自己的名字。

侯海的心猛地一跳,順著看過去就發現了位於首頁右側正中間的侯政謙三人的斷親書,他和喬淮娟的名字還特意加粗了。侯海本想一腳踹向前面的座椅,想起今天值班的司機是黎明那個陣營的人以後硬生生忍住了,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松開已經被他握皺的報紙。

潘永年得了黎明的叮囑一直留意著侯海的動態,此刻他清清嗓子,開口,“哎呀侯廠長,你也不用太生氣了,現在事情多大家都忙,只要不鬧到工會去,等過段時間大家也都忘了,頂多附近幾個家屬院碎碎嘴。”

侯海還以為他是說侯政謙的事,“反正是不孝子,我不怕人說。”

“誒,你這話可不能說出去啊廠長!咱們院子裏本來就有不少受過黎家恩惠的,小語又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你這話太不厚道了...”

“小語?”侯海臉色微變,心跳幾乎暫停,他立馬展開手裏已經被他揉作一團的報紙,果然,在首頁最顯眼的地方、在那封斷絕書的旁邊,有一篇署名為祝熙語的文章。

“幸好沒有用滿滿。”這是侯海腦海裏出現的第一個想法,他比喬淮娟還害怕祝熙語的筆桿子,畢竟他們夫妻裏他才是那個想出用輿論壓人的點子的人,他比誰都更清楚輿論對人的傷害能有多大。

但看完整篇文章,侯海一點僥幸心理都沒有了。他前些年因為種種原因沒看過祝熙語的文章,所以他並不知道祝熙語的筆力已經深厚成如今這樣。到什麽程度呢?侯海覺得如果被討伐的對象不是他的話,自己看完之後一定會唾棄這對忘恩負義、貪婪惡毒的養父母。

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侯海想起今天會議上會出席的人,也不顧潘永年還在說什麽,“停車,放我下來,你自己去一趟,就說我生病了。”說完,侯海又立馬覺得不妥,去了會被嘲笑諷刺,但同樣可以解釋;如果突然不去的話那不就意味著默認?他改口,“不停了,繼續走。”

潘永年想通過後視鏡觀察侯海的神態順便再刺激他幾句,卻對上了他暗沈沈回視的眼神,潘永年立馬收回了視線,背後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句話也不敢再說,埋頭開著車。

侯海輕嗤一聲,“老潘啊,你比我進廠早好多年吧,你說為什麽現在是你在替我開車呢?”他冷聲,“有些話,還是三思後再說,你應該知道吧,姜還是老的辣,別那麽輕易站隊。”

潘永年心跳加速,諾諾應是,但等侯海下了車以後,他立馬對著侯海的背影唾了一口,“不過是心夠狠,吸著黎家的血還這樣對人家的外孫女。還姜是老的辣,不要臉你們夫妻無敵才對!我倒要看看你還能笑多久。”

侯海進去以後果然收到了很多試探和嘲諷,但他都穩住了,一副有誤會的樣子,等會議結束領導叫他來敲打的時候,他還是一臉氣定神閑,“是,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您放心,就是一點誤會,我一定盡快解決。是,我一定重視...”

喬淮娟可沒侯海的氣度,早在黎蘭將報紙分給後勤的職工的時候,喬淮娟就直接躲回了家裏,一路上還有不少家屬將她攔住,追問文章的細節或者指責她。

“喬阿姨,所以你是知道是侯語希將祝姐姐推下去的是嗎?那你為什麽還給我爸媽說祝熙語因為黎阿姨走了所以性格陰郁啊,害得我小時候因為和祝姐姐玩挨了不少罵。”

“喬主任,所以後來你和我們說的熙語不愛說話讓我們不要打擾她也是故意的嗎?你怎麽能這樣,她那時候多小啊,才失去了親人,我們這些叔叔阿姨還變冷漠了,你真是...”

“呸!和這種爛了心腸的人說什麽!太惡毒了這兩口子,怪不得現在沒有一個小孩願意回來!這種人就該沒人送喪,死後也要下地獄!”

“就是,廠裏每年那麽多錢是不是也被他們貪了?當時我家那口子也想撫養熙語的,廠長說他和熙語爸爸是戰友硬生生搶走的。沒想到,要過去是為了吸人家的血!”

“他奶奶的,碰見這種廠長真是丟死人了,我今天出個門都是問我的,我們紡織廠這下出了名了!”

.......

喬淮娟回到家裏還是覺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諷和蔑視的眼神,那些人的唾沫像是飛到了她的臉上,她語無倫次,“真的寫了,寫了,真的寫了...我完了,完了...怎麽辦,侯海怎麽還不回來,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聽見響動,保姆小心翼翼地端著水杯上前,“太太,您還好嗎?”

“別過來!”喬淮娟一巴掌掃過去,茶杯翻轉,撒了她一身的熱水,她的手瞬間燙紅了,保姆想帶她去沖涼水,卻被她發瘋似地甩開,“滾啊!都滾啊!為什麽會這樣!”

侯海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保姆躲在廚房不敢出來,喬淮娟在客廳又哭又喊。他心裏的火一下冒得更高,快步走過去將人拉進臥室,掐著脖子按在床上,“還嫌不夠丟人?”

喬淮娟的理智在窒息中回籠,她拍打侯海的手,“咳...咳...我,我錯了,侯海,放,放開我...”

侯海撒開手,在床上擦了擦才站起身,“清醒一點,事情還沒那麽糟。祝熙語的新家在哪裏,你收拾一下,咱們下午過去。”他從脖子上拿下一把鑰匙,往書房走。

保姆在打掃客廳的狼藉,看見他之後立馬站正,“廠長,要吃午飯嗎?”

“倒了。”侯海冷聲,快步走進了書房。進了書房後,他才握緊雙拳,閉著眼睛深深喘了幾口氣,他風光了這麽多年,決不允許自己在外露出頹勢,面對一輩子都依附在他身上的喬淮娟尤其是。

他拿出東西後,坐回書桌前開始點煙,一根根煙燃盡,他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暗滅最後一根煙的時候,他沒忍住低聲笑了一下,“祝遠霆,你這女兒啊,還真是你的種。”

拉開書房門,侯海看向換上了高領毛衣的喬淮娟,示意她出門。喬淮娟的臉上有些慌張,回頭,“侯海,咱們可能出不去了,黎明來了。”

侯海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幫人烏壓壓地進了他的院子,他的眉心緊蹙,“真是一條好狗,聞著味兒就來了。”他看眼喬淮娟,“回屋吧。”喬淮娟立馬如獲大赦般地躲進了臥室。

不等侯海再感慨什麽,黎明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外,“哎呀,廠長遇見這事兒肯定也不好受,我們本不該上門的,廠長自己解決就好了,但這事兒影響太大了,附近廠都等著看笑話呢...”他的聲音刻意揚著,話說得義正言辭,但語氣裏的幸災樂禍和趁火打劫的意圖一點也沒遮掩。

侯海打開門,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個男人就沖上來抓住了他的領子,“侯海,你最好給我們解釋清楚,你和喬淮娟有沒有做那些事。”

侯海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老唐,是誤會。要是我真做了,你不就是幫兇了嗎?”

唐德運的雙目通紅,自從退伍後他雖堅持鍛煉但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動過手了,他一把將侯海搡到墻邊,“侯海,你對得起老祝嗎?”

侯海的笑凝住了,手上用力,有些不耐煩,“都說了是誤會。”

眼見著快要打起來了,侯海這邊的下屬趕緊隔開二人,叫明顯看戲的黎明,拉他下水,“副廠長,您不是說咱們是來商討對策的嗎?這自己人怎麽先鬥起來了,您快來幫幫忙。”

黎明摸摸鼻子,想起祝熙語給他交代的任務,立馬和其他人一起湧進了客廳,手上一點行動也沒有,嘴上還在拱火,“廠長啊、老唐啊,你們都是祝團的戰友,有啥好好說...”一定要好好說,大聲說,鬧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阻攔住想要關門的保姆,“大姐給我們倒點水吧,剛下班我們馬不停蹄就來這兒了,飯沒吃水也沒喝,唉,真是造孽啊。”黎明的餘光往外瞟,看見自家媳婦和女兒的身影時才放心,終於是來了。

黎蘭和黃春翠接到的任務是把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最好驚動轄區上的人,把侯海的心神全部占住。同時也向其他和侯海有仇的人傳達她要和侯海清算的消息,爭取更多、更全面的證據。

黎蘭覺得這實在是太簡單,尤其是在祝熙語寫了那樣一篇文章之後,不用費力氣這把火就已經燒了起來了。她看著群情激奮的眾人,其中幾乎一大半都是和祝熙語沒有任何交情的人,心裏覺得十分震撼,想不到那個原來嬌氣後來沈默的小妹妹現在竟然有了這麽大的能量。

黎蘭也看過這篇文章,她原先看見署名是祝熙語本人時心裏還打鼓,但看完以後,她心裏只有信服和慶幸,信服祝熙語文字的力量,慶幸自己是祝熙語的合作方而非敵對方。

看著鬧哄哄的侯家,黎蘭一邊持續拱火一邊在心裏為祝熙語鼓掌,她努力記著侯海和喬淮娟的狼狽,想要下次轉述給她聽,實在是太過癮了!

等終於將家裏的人送走後,侯海和喬淮娟已經精疲力盡,他們也不敢再在今天出門了,喬淮娟試探,“要不我們明天再去?她以前都是一周刊一次報,來得及的。”

侯海揉著眉心,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面對指責和嘲諷還好聲好氣、低聲下氣了,他深吸一口氣,“給侯政謙打電話。”

喬淮娟看著他低氣壓的樣子,立馬到電話旁撥通了侯政謙的電話,不是他單位的,而是他住址附近的供銷社的,“餵,您好。可以替我叫一下侯政然嗎?就說她媽...妹妹找他。”喬淮娟感受到侯海諷刺的視線,解釋,“他上次說了不會再接我的電話了,我...”

“太諷刺了。”侯海的小臂搭在眼睛上,笑出了聲,“老子為家裏籌謀一輩子,最後被一個小輩逼得失了體面,現在還要靠外人來騙兒子接電話。”

侯政謙正在和弟弟妹妹吃晚飯,聽見樓下供銷社員工的聲音後,三人都停下了動作。侯政然最先起身,“應該是找我的。”他以為是關於那封信的回覆。

侯政謙立馬將還滿著的碗放下,“我也去。”

“不是祝熙語。”侯語希起身從臥室裏拿出報紙,“祝熙語今天寫了文章,這個電話應該是爸媽...侯海或者喬淮娟打來的,我也去。”

侯政謙和侯政然今天忙得不行,根本沒時間看報紙,聞言趕緊接過,侯語希在後面總結,“這只是一部分,寫到的是從黎阿姨去世到祝熙語被逼去住校之間的事。”她頓了頓,自嘲,“寫得很真實,連我的想法、動機都揣摩得差不多。”

她看眼緊張的二哥侯政然,“不用擔心,沒有提到我們,都是代號。文章只在《首都日報》發了,咱們這邊沒人聯系到我身上。”

侯政謙看著報紙,欲言又止地回頭看了眼侯語希,抿抿唇還是什麽都沒說。侯語希卻主動開口,“都是我做的,我那時候很討厭她的,我感覺我人生的意義就是和她比,但我又比不過。”

侯政然怕侯語希好不容易好轉的病情惡化,攬住她,“都過去了。”

“我沒資格說這句話。”侯語希垂眸,“受害者不是我。”

這話一出,三兄妹都沈默了,對於祝熙語來說,他們三人都是施害者。

侯政謙回撥了電話,確定是喬淮娟後就想掛斷,侯語希卻攔住了他的動作,自己接了過去,“作為你們以前的女兒,我只奉勸一句,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否則只會越來越慘。”

“小希啊,女兒啊,你還好嗎?”喬淮娟聽見侯語希的聲音連忙追問。

“首先,我已經不是你的女兒了。”侯語希垂眸,說得艱難但堅定,“而且,托您的福,離開您以後我過得很好。”

侯海剛走到電話旁就聽見這句話,他抑制住怒氣,“小希,是爸爸,你們媽媽以前做錯了事,你們生氣我可以理解,但...”

“但什麽?你不會覺得自己很無辜吧,侯海。”侯政然生怕侯語希被哄騙,拿過電話,“對於大哥,你專制,從來不考慮大哥本人的想法就安排他的人生,還不能允許他有任何不同意的想法,不然在你看來就是在忤逆你。小妹呢,你是沒做錯事,但你是沒管!家裏什麽事你不知道?喬淮娟那樣聽你的話,我不信你不知道妹妹在遭受什麽,但你什麽也沒做!連改名這種荒唐的事都能答應!”

“侯政然!閉嘴!你口口聲聲我不負責,那你呢?你擁有的一切不都是我給你的?”侯海的聲音冷到了極致,“原來你們兄妹是這樣看我的?可真是自私自利。”

“我寧願你不給。”侯政然的聲音帶著厭煩,“是我要求你這麽做的嗎?我當時已經和祝熙語一起考進了廠裏,我不需要你做那些,而且你不就是覺得我在廠裏丟你臉麽,說得這麽大義凜然,你還真是裝逼裝多了,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侯政謙趕在侯海暴怒前接過了電話,“侯廠長,我弟弟說得也沒錯,你們那邊的事已經與我們無關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不然我只能回來和你魚死網破。”

“好、好、好,你們三兄妹倒是團結起來了,你們都有種。”侯海的心裏有寒意也有憤怒,兩相交織激得他的面目都扭曲了起來,“一個感情扭曲的畜生、一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一個殘疾的神經病,我倒要看看,你們離了我能過上什麽日子。”

“好日子。”侯語希輕聲,“哥哥,把電話掛了吧,我們回家吃飯,我餓了。”

侯政然立馬從兜裏拿出錢票付了錢,侯政謙也掛斷了電話,三人在昏暗的夜色中返回了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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