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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語醒來的時候, 韓宥還在床上，祝熙語摸過手表看了一眼，快九點了, 她推推韓宥, “他們起了嗎？你出去把早飯買了吧。”按上韓村的作息，這已經過了早餐時間了。
韓宥伸手捏捏她被壓紅的臉, “允兒還在睡, 爹早就起了, 鍋裏粥早就煮好了。”
韓宥有點感慨, 早上韓明勝看見他進了廚房就趕他走, “起這麽早？小孩子要多睡覺, 飯我都做了。你放心，都有雞蛋。”
祝熙語枕上他的胸膛，“要是爹能留下也挺好的，我和允兒都依靠著你, 只有爹還把你當小孩。”
韓宥聽出她話裏的意思, “做你的丈夫、做允兒的哥哥，我也很幸福。”他的手無意識撫摸手上的戒指，“這半年多, 我總有種做夢的感覺, 我從沒想過我會過上今天的生活。”
“我昨晚突然就不想恨他了, 甚至做了主動和解的那個人。我剛剛就在想, 是什麽讓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下了從小就生起的怨恨、執念呢？”
韓宥擡起祝熙語的下巴, “是你。因為你, 我懂得了愛, 又從你這裏得到了許許多多的愛和安全感，所以我就不再執著於小時侯的那些遺憾了, 是我要謝謝你。”
他用最虔誠的語氣祈求，“但其實我還是挺貪心的，我還要更多更多的愛，來自你的。所以滿滿，你可以走得慢些，但一定一定不要松開我的手，好不好？”
祝熙語伸出手和他交握，對戒上的細鉆交相輝映，她在韓宥的指根落下一個鄭重的吻作為回答。
————————————
韓明勝做完早飯就出門了，說是要在家屬院裏面轉轉，韓宥大概給他說了下方位，最後交代，“有士兵站崗的地方不能去，別的都行。”兩人之間雖有些生疏，但再也沒以前那麽別扭了。
韓明勝皺巴巴、黑黝黝的臉上頭一次出現這樣輕松的笑意，顯得他都年輕了幾分，也就是這時才能從他臉上發現韓宥兄妹的影子，“好，我不會亂跑的。熙語的蛋我沒弄，我怕溏心硬了，等她起來你再給她做。”
韓宥的眉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他知道韓明勝一直偷偷關註他，但沒想到他關註得這樣細致，“好，謝謝。”
韓明勝張了好幾下嘴，等走到門口才開口，“不要說謝謝了，以後。”
韓宥看著他忐忑緊張的眼神，點頭，“好。”
想到這裏，韓宥去客廳窗戶往下望了一眼，果然看見了韓明勝。他此刻正站在一個男人身邊，像是在指導人家怎麽種菜。韓宥失笑，這樣也挺好的，他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也只有土地能讓他安心。
祝熙語和韓允坐在飯桌那裏吃飯，祝熙語小心翼翼地夾起溏心蛋，吃完蛋黃才開口和韓允說，“等會兒我帶你和爹去公社，給你們做幾身衣服。百貨大樓也有成品，你看你想要哪種？”
韓允稀奇地打量家具，這才發現家裏看似相同的蕾絲蓋布其實藏滿了巧思，“我要去秀兒那裏！這手藝看著就很好，而且我最相信你的眼光了。”
她捂嘴笑，“哥哥娶了你之後都變帥了。”
祝熙語聞言跑去鬥櫃那裏，拿起一個相框，“看這個，我讓人從北城買回來的進口大衣，你哥哥穿著是不是很合適？”
韓允接過，“太好看了，你太有眼光了。”她湊近，“感覺你和哥哥就像是畫報裏的人一樣，不知道我以後的侄子侄女得有多漂亮。”
說到這裏，韓允趕緊把王元香的囑托轉達，“五娘可關心你們了，還讓我給你說過猶不及，這是啥意思啊？關我侄子侄女啥事？”
“咳咳咳——”祝熙語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嗆得彎腰直咳，韓宥面不改色地替她拍背，“中午想吃食堂還是在家裏吃？”
韓允的註意力果然被轉走，祝熙語在餐桌下狠狠捏了一下韓宥的腰作為報覆。她的形象啊、她的一世英名啊，五嬸為什麽會知道呢？天哪，她以後該怎麽面對五嬸？
至於小孩，祝熙語和韓宥都是順其自然的態度。他們都很健康，物質條件也還不錯；他們很相愛，也有信心會學著做好父母，只需要等待他們的寶寶降臨就好。
————————————
趁姑嫂收拾打扮的時候，韓宥探頭出去把韓明勝叫回了家，“我們去公社，熙語想扯布給你做幾身衣服。”
韓明勝習慣性地拒絕，“家裏的衣服還有呢，我不要，她們姑嫂做就好。”
韓宥蛇打七寸，“是她給你的禮物。”韓宥拿起書桌上的終版《歸雁》遞給韓明勝，“這是熙語出的書。”
韓明勝只簡單認字，但他還是小心翼翼捧著那本書翻來覆去地看，“好啊，熙語真厲害。這麽多字，我看都看不完，竟然是她寫出來的。”
韓宥很驕傲，“嗯，她很有天賦、還很努力，現在還是我們部隊宣傳科的編外作者。”
韓明勝其實不太懂這些，但不妨礙他一直叫好，見祝熙語出來，他趕緊問，“熙語，這本書可以送給我帶回老家嗎？”
祝熙語臉紅紅的，因為韓宥在外面說一句，韓允就在裏面學一句，她點頭，“當然可以。”
因為有這個喜事在，韓明勝也不拒絕了，去衛生間細致地重新洗漱過，才跟著三人出門。一路上走走停停，認識韓宥和祝熙語的人不少，熟悉些的，祝熙語也會介紹給韓允認識，畢竟她以後在廣市的家就是家屬院了。
韓明勝走在韓宥身側，一路上也收獲了不少善意的恭維，他一直笑呵呵地回應，學著五弟那樣，生怕給兒子兒媳丟人。
韓宥也沒阻止他，他並不介意自己的父親是莊稼漢，但若是這樣會讓韓明勝更自在，那也可以這樣做。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自己，未來也只會依靠自己。
————————————
從何秀兒那裏出來以後，剛好到了午飯時間，韓宥按照韓明勝和韓允的意願，帶他們去了食堂。
祝熙語帶著韓允找到一張幹凈的桌子坐下，“允兒，你是不是很喜歡做衣服？”剛剛祝熙語就發現了，韓允不僅對何秀兒的手藝非常感興趣，商量款式的時候還總是有小巧思。
韓允東看看西看看，“我不會做啊，我只會縫被子。”
祝熙語解釋，“也不是做，就是設計。你剛剛那個就說得很好，在胸下面收進去確實會顯得人比例更好。”
韓允迷迷糊糊的，“我沒想那麽多，就是覺得那樣應該會好看。”
祝熙語原先在北城就在紡織廠工作，和服裝廠的人也有過來往，她覺得比起機械廠韓允其實明顯對服裝更感興趣。但現在的服裝廠生產的衣服都是比較大眾的工服之類的，並不在意款式設計。若是想要好看些的衣服要麽是去友誼商店買進口的成品，要麽就是自己做。
沒有機會還點燃別人對於此的希望，是很殘忍的事。但祝熙語是少數的那批將愛好發展成事業的人，明白這是難得幸福的事，也不忍韓允的天賦被埋沒，便另外想了一個主意，“你休假的時候可以試著設計設計衣服款式，設計好了咱們去找秀兒做出來看看，我覺得你在這上面很有天賦。”
韓允眼睛亮亮的，她也沒多想，只以為祝熙語是穿膩了現在的衣服，“好，到時候我們穿一樣的。”
韓宥和韓明勝也端著飯菜回來了，一家人安靜地吃完了午飯。之後，韓宥和祝熙語就帶著兩人好好逛了一圈家屬院，供銷社、醫院、學校、辦公區、訓練場，能去的地方都進去逛了一圈。
韓允以後要住在這邊，記得格外認真。她性子活潑，有父親兄長在完全是一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樣子，美麗的、靈動的。
高業小跑著追上韓宥，他也是聽說了韓宥妹妹來的事，特意來找的。他先和韓明勝打招呼，非常搞笑的是，他張嘴就叫韓明勝大哥，硬生生砍掉了韓宥和祝熙語的輩分。
他明面上是在和韓明勝聊天，實則是太好奇韓允，韓宥個心黑的，連照片也沒給他看過。雖然兒子那邊已經在請假了，但韓允就在家屬院，他和梁佩珊要是能忍住不來看一眼的話那也不太可能。
這一看就更是滿意了，韓允這姑娘打眼一看就一股機靈的生動模樣，性子也大大方方的，和哥哥嫂嫂關系也很好的樣子，和自己那個悶葫蘆兒子一看就相配。
他滿意地和韓家人告別，假裝自己是偶然碰見的，“熙語，有空帶你妹妹來家玩啊。你嫂子...嬸子在家天天盼你。”說到稱呼的時候他難得打了個磕巴，他和妻子今年都四十三歲，和韓家兩代人都相差十多歲，正好是當叔也行當哥也行的年齡。
祝熙語噗嗤笑了，眼睛彎彎地看了韓宥一眼，“好。”
等人走後韓允才開口，“高團長看著也不大啊，怎麽自稱叔叔啊，他不是我哥的同事嗎？”
祝熙語不知道怎麽回答，韓宥淡淡，“這樣叫也不出錯，他兒子和咱們差不多大。”多的他也不說，韓允現在最重要的是工作，至於高家的大兒子，韓宥並不看好，畢竟津市實在是有些太遠了。
——————————
周日，韓宥一早就去借了車。今天還是韓明勝做飯，知道祝熙語愛吃王元香腌的小菜，他還是背了一罐過來。這個不能郵寄，只能人工帶，所以祝熙語想吃的話也不是很容易，有這個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
今天他煮的是南瓜粥，除了小菜外還包了紅糖包子，雖然沒有韓宥的手藝好，但樣樣都是家裏人的口味。祝熙語很感慨，韓明勝看著木訥，其實和韓宥一樣細心。
用過早餐後，韓宥就帶著一家人出發去了機械二廠。後備箱裏裝著韓允這段時間會用上的東西，韓允很感慨，“怎麽又有種去上學的感覺。”
廣市機械二廠和駐地是同方向，位於廣市北邊，不算太偏僻，但騎車去市中心還是得半個多小時。
吉普車在這個年頭是很拉風的存在，尤其是掛著軍用車牌的。韓宥並沒有避諱，使用這輛車在他的福利範圍之類，他用完也需要補油費，並不算公車私用。他直接將車開到了機械廠裏面，門崗的保安知道他們是來報道的，還替他們指了辦公樓的方向。
祝熙語和韓明勝在樓下等，韓宥帶著韓允去辦入職，值班領導看見部隊的證明很爽快就辦好了一切，還給韓允分了間新修的雙人宿舍。人情社會，走到哪裏都有特殊照顧。
宿舍樓修在家屬院最外圍，家屬院就在和工廠隔一條街的地方。今天是周末，哪裏的家屬院都是熱鬧一片，韓允幾個生面孔無疑得到了關註。男女宿舍是分開的，但並不會像學校那樣設置宿管，所以韓宥和韓明勝也能上去。
韓允的房間在二樓，哪怕是新修的樓，這裏也比部隊家屬院逼仄了很多，一層樓差不多有十間宿舍。一行人徑直來到206的門口，韓允敲門，“你好，我是新來的職工，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裏面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可以。”
祝熙語示意韓宥和韓明勝先背過身去，韓允這才打開門，“你好，我哥哥和爹也在，方便他們進來嗎？”
屋裏是個看起來很爽朗幹練的短發女青年，她正在陽臺上曬衣服，聞言將內衣之類私密些的衣物收了下來，“可以的，你好，我叫儲淑慧，在工會工作。”
韓允趕緊伸出手和她握手，“你好，我叫韓允，分到了三車間。”
儲淑慧目光微頓，三車間的普通女工卻分到這間宿舍，看來這個叫韓允的姑娘不簡單。她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其他人的視線，“你們自便，這屋裏就咱們倆人住，家具也都是雙份的。”
屋裏不算寬敞，並排放著兩張單人床，靠墻是兩個單人衣櫃，門後則是兩張不大不小的書桌，最外面是一個小陽臺。
儲淑慧介紹，“咱們這層兩邊各有一個衛生間，開水房在一樓，澡堂單獨一棟樓。你要是想做飯，可以自己準備爐子，在陽臺或者走廊都可以，在食堂吃也很方便，食堂日日都開。”
韓允道謝，“好的，謝謝你，我不會做飯，咱們以後可以一起去食堂。”
韓宥在替韓允鋪床，祝熙語和韓允則是在掛衣服，韓明勝拿著一張濕帕子到處擦洗。儲淑慧見到這個場面，又聽韓允說自己不會做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她是機械廠的職工子女，父母家人都是機械廠的工人，住到職工宿舍是因為嫂子又添了侄子，家裏空間嚴重不足。她便主動搬了出來，每日回家吃飯，但她也沒細說，只是接過韓明勝手裏的掃把，“叔叔，這個我來就行。”
韓明勝訥訥應聲，儲淑慧見他這樣又覺得自己應該是猜錯了，至少韓允的背景應該和她的父親無關，而是靠那個氣勢很足的年輕男人。
韓宥整理內務很快，幾下就將帶來的東西規整到位。祝熙語仔細打量過房間，笑著對儲淑慧開口，“儲同志，你介意我在這裏加一道簾子嗎？”祝熙語指指床之間的位置，“你們不用的時候拉起來就行，平時用的時候可以放下來，換個衣服什麽的會方便一些。”
儲淑慧早在韓允介紹的時候就留意到了她這個漂亮的嫂子，“當然可以，嫂子你叫我慧慧就行。”
韓允失笑，“慧慧，你多大呀？”
“二十二。”
果然如此，韓允偷笑著看自己的哥哥，看吧，這就是老牛吃嫩草，“那我們差不多大，我嫂子還在吃二十一歲的飯呢，你和我一樣叫她熙語就行。”
儲淑慧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我看著好像和我們差不多大的樣子。”她重新和祝熙語打了招呼。
祝熙語笑著應了，“慧慧，該吃中午飯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食堂？我和韓允的哥哥平時不在廣市，還要麻煩你帶帶允兒，我們都不是廣市本地人，她對這裏很陌生。”
“好的，正好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最熟了。”儲淑慧從抽屜裏拿出飯盒，“食堂有餐盤，但也可以自己帶。”
等下了樓，韓宥將空袋子放進了車裏，儲淑慧這才清楚韓允的背景。他們機械廠有不少部隊介紹來的軍屬，因此她很是清楚，能這樣使用吉普車的，至少是個副團級別的領導。
她在心裏驚嘆，韓允的哥哥看起來這麽年輕，她原以為是政府的工作人員呢，沒想到竟然是部隊裏的，怪不得韓允剛來就能分到條件最好這棟樓。
儲淑慧更加用心地給韓允介紹家屬院和廠裏的事。這並不是勢利或者什麽，成年人的來往本就會考慮各種各樣的因素，儲淑慧沒想過要巴結韓允，今天來的是誰她都會這樣，畢竟是要長期生活在一起的舍友。
她很慶幸，一是韓允和她的家人看起來都很好相處，二也慶幸她的舍友來頭不小，她既能交個新朋友也能多條人脈。
儲淑慧一路都只和韓允和祝熙語說話，遇見熟人也會熱情介紹彼此認識。她對家屬院的確很熟悉，能進工會能力、性格自然也沒得說，聊起天來進退得宜、條理清晰。
等到了食堂，韓宥付了所有的飯菜錢，雖然他的工資本在祝熙語那裏，但祝熙語並不會給他設置什麽限制，他的錢包還是鼓鼓囊囊的。
韓宥不在乎自己耙耳朵的別稱，但祝熙語聽說了這件事後反而很在意，畢竟韓宥還要訓練下面的士兵，如果有思想不正的人拿這個做文章，可能會影響他的。
於是祝熙語便更加周全地在外面給足韓宥面子，從不在外人面前反駁韓宥的決定、耍性子也只在私下、韓宥的錢包裏也沒低於五十塊過，於是家屬院裏就再沒人這樣叫韓宥了，而是說他們夫妻感情好。
畢竟這裏是耙耳朵的起源地，可從來沒有哪個耙耳朵能有韓宥這個待遇。哪怕家屬院那些“反耙耳朵”的大男子主義，也會私下裏悄悄羨慕韓宥。看看人家，娶了個有才的、年輕漂亮的媳婦，原來他們還可以平衡心態，但後來才發現韓宥的家庭地位並不低，祝熙語對韓宥更是溫柔體貼。
自從她來了以後萬年軍裝的韓宥休假時總會有各種新衣服，帥上加帥。祝熙語還常來接韓宥下班，楓樹下俏生生的身影都快成為辦公區的風景線了，不說那些沒成家的小戰士，他們這些成了家的也酸啊。
男人至死是少年，哪怕他們都是一打三的大漢，哪怕家屬院和辦公區就幾分鐘路程，他們也想有這個待遇啊。想想，大家都忙了一天，就你有媳婦噓寒問暖，冷了送圍巾，下雨了送傘，誰心裏能平衡？
但他們也只能酸了，暗示韓宥他裝傻，師長又樂見其成，“陰暗”的只有他們。
————————————
儲淑慧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韓宥打的菜實在有些太多了，自己第一次見面就吃人家的東西，實在不太符合禮數。
祝熙語見狀調轉筷子，用另一頭夾了一個雞腿給她，“你們食堂的飯菜看著很不錯呢，等有機會了和允兒來我們家玩，我們家屬院有個燒菜師傅的手藝很好，你是本地人，肯定會喜歡。”
儲淑慧感受到她的善意，清楚人家客氣的理由，投桃報李，“好，等有機會我也帶允兒去我家，我娘的包子很好吃。”
很安靜的一頓飯，雖然有很多好奇的視線，但都礙於韓宥的氣勢沒輕易上前。飯後祝熙語就帶著韓允出門了，宿舍裏還要添置東西。
車剛走，儲淑慧就被圍住了，“淑慧，這是誰？沒聽說你有當兵的親戚啊。”
儲淑慧搖頭，“是三車間的新職工，開車的是她哥哥，另一個是她嫂子。”
“這麽年輕啊？”圍觀的人抓住重點，“咱們廠裏給部隊的都是一線女工的崗位，往日來的不都是連長、副營之類的家裏人嗎？”
儲淑慧很有分寸，“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部隊有自己的規矩吧。”她笑笑，“韓允人很好相處的，她今晚就住進來了，大家以後有的是機會認識。”
人群這才散去，韓允只是車間女工，大家更多的是好奇那對漂亮的夫妻和軍用吉普。
百貨大樓這邊，祝熙語買完日用品又拉著韓允來了一樓，“選一輛，我送你。”
韓允看著面前的自行車，驚喜極了，她喜歡出去玩，在廣市肯定是閑不住的，但機械廠離市中心還有距離，祝熙語這簡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現在買一輛車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全新的車既要票，還至少要一百三十多塊錢，上韓村裏也不過少數幾家人才買得起。
韓允搖搖頭，“太貴了。”雖然哥哥條件好，但自己不能仗著這個就一味索取，“等我發了工資再存錢自己買。”
祝熙語笑著拉住想離開的人，“是我用出版費買給你的禮物，你哥哥前段時間惹我生氣了，所以把他的份額給你，家裏人都會有禮物的。你後面出去玩、休假去供銷社坐後勤車、平時上班也要走十幾分鐘，正用呢，別客氣。”
而且和祝熙語以前不同，韓允的工資要支付飯錢，還要管自己的娛樂、護膚品、人情、衣服，其實開銷並不小。年輕的姑娘，總是存不住錢的。
韓宥也笑著攔她，“收下吧，你把我的那份用了，免得你嫂嫂老記掛著我惹她生氣的事。”
韓允鼻尖酸酸的，她其實算是韓宥養大的，韓宥寄回來的養老費是她在用，韓宥還時常會給她零花錢。她原來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哥哥背負的東西，所以也大手大腳地用，從來不細想。
但是，她看向明顯開始親近起來的父子倆，笑著作出不知事的老樣子，“那好吧，我就大發慈悲救救你吧。”
既然哥哥和父親都想要瞞著她、想要她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生活，她便也可以假裝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事。小時候哥哥守護她，以後她也要守護哥哥。
這也是她答應來到廣市的原因，一是她清楚自己已經到了要考慮婚姻的年齡了，很需要這份工作。但其實最主要原因的還是韓允想陪在韓宥身邊。
雖然韓宥和祝熙語很相愛，但親情和愛情是不同的。韓宥從小就缺失了骨肉至親的愛和陪伴，卻還是對韓允予取予求、用心愛著自己的妹妹。
現在韓允也想把這些補給自己的哥哥，她不想再被人當作挾持韓宥的武器、想讓父親和韓宥能放過他們自己、想以家人的身份好好守護自己的哥哥。
想到這裏，她沒忍住像以前那樣拉著韓宥的衣擺，藏住心中的酸軟，一臉得意地晃晃，“我真幸福啊，我的爹爹、哥哥嫂嫂天下第一好。”
餘下三人皆是一臉寵溺地看著她，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韓允就該這樣無憂無慮的、古靈精怪的、自由自在的，只有韓華那樣狠心的人才舍得將這樣惹人愛的姑娘關進牢籠。
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但他們都同樣地愛著彼此、守護著彼此。前半生的苦難、遺憾從這次會面開始徹底翻篇，以後的日子，只剩幸福和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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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語醒來的時候, 韓宥還在床上，祝熙語摸過手表看了一眼，快九點了, 她推推韓宥, “他們起了嗎？你出去把早飯買了吧。”按上韓村的作息，這已經過了早餐時間了。
韓宥伸手捏捏她被壓紅的臉, “允兒還在睡, 爹早就起了, 鍋裏粥早就煮好了。”
韓宥有點感慨, 早上韓明勝看見他進了廚房就趕他走, “起這麽早？小孩子要多睡覺, 飯我都做了。你放心，都有雞蛋。”
祝熙語枕上他的胸膛，“要是爹能留下也挺好的，我和允兒都依靠著你, 只有爹還把你當小孩。”
韓宥聽出她話裏的意思, “做你的丈夫、做允兒的哥哥，我也很幸福。”他的手無意識撫摸手上的戒指，“這半年多, 我總有種做夢的感覺, 我從沒想過我會過上今天的生活。”
“我昨晚突然就不想恨他了, 甚至做了主動和解的那個人。我剛剛就在想, 是什麽讓我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放下了從小就生起的怨恨、執念呢？”
韓宥擡起祝熙語的下巴, “是你。因為你, 我懂得了愛, 又從你這裏得到了許許多多的愛和安全感，所以我就不再執著於小時侯的那些遺憾了, 是我要謝謝你。”
他用最虔誠的語氣祈求，“但其實我還是挺貪心的，我還要更多更多的愛，來自你的。所以滿滿，你可以走得慢些，但一定一定不要松開我的手，好不好？”
祝熙語伸出手和他交握，對戒上的細鉆交相輝映，她在韓宥的指根落下一個鄭重的吻作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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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明勝做完早飯就出門了，說是要在家屬院裏面轉轉，韓宥大概給他說了下方位，最後交代，“有士兵站崗的地方不能去，別的都行。”兩人之間雖有些生疏，但再也沒以前那麽別扭了。
韓明勝皺巴巴、黑黝黝的臉上頭一次出現這樣輕松的笑意，顯得他都年輕了幾分，也就是這時才能從他臉上發現韓宥兄妹的影子，“好，我不會亂跑的。熙語的蛋我沒弄，我怕溏心硬了，等她起來你再給她做。”
韓宥的眉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他知道韓明勝一直偷偷關註他，但沒想到他關註得這樣細致，“好，謝謝。”
韓明勝張了好幾下嘴，等走到門口才開口，“不要說謝謝了，以後。”
韓宥看著他忐忑緊張的眼神，點頭，“好。”
想到這裏，韓宥去客廳窗戶往下望了一眼，果然看見了韓明勝。他此刻正站在一個男人身邊，像是在指導人家怎麽種菜。韓宥失笑，這樣也挺好的，他和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也只有土地能讓他安心。
祝熙語和韓允坐在飯桌那裏吃飯，祝熙語小心翼翼地夾起溏心蛋，吃完蛋黃才開口和韓允說，“等會兒我帶你和爹去公社，給你們做幾身衣服。百貨大樓也有成品，你看你想要哪種？”
韓允稀奇地打量家具，這才發現家裏看似相同的蕾絲蓋布其實藏滿了巧思，“我要去秀兒那裏！這手藝看著就很好，而且我最相信你的眼光了。”
她捂嘴笑，“哥哥娶了你之後都變帥了。”
祝熙語聞言跑去鬥櫃那裏，拿起一個相框，“看這個，我讓人從北城買回來的進口大衣，你哥哥穿著是不是很合適？”
韓允接過，“太好看了，你太有眼光了。”她湊近，“感覺你和哥哥就像是畫報裏的人一樣，不知道我以後的侄子侄女得有多漂亮。”
說到這裏，韓允趕緊把王元香的囑托轉達，“五娘可關心你們了，還讓我給你說過猶不及，這是啥意思啊？關我侄子侄女啥事？”
“咳咳咳——”祝熙語被這突如其來的話嗆得彎腰直咳，韓宥面不改色地替她拍背，“中午想吃食堂還是在家裏吃？”
韓允的註意力果然被轉走，祝熙語在餐桌下狠狠捏了一下韓宥的腰作為報覆。她的形象啊、她的一世英名啊，五嬸為什麽會知道呢？天哪，她以後該怎麽面對五嬸？
至於小孩，祝熙語和韓宥都是順其自然的態度。他們都很健康，物質條件也還不錯；他們很相愛，也有信心會學著做好父母，只需要等待他們的寶寶降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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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姑嫂收拾打扮的時候，韓宥探頭出去把韓明勝叫回了家，“我們去公社，熙語想扯布給你做幾身衣服。”
韓明勝習慣性地拒絕，“家裏的衣服還有呢，我不要，她們姑嫂做就好。”
韓宥蛇打七寸，“是她給你的禮物。”韓宥拿起書桌上的終版《歸雁》遞給韓明勝，“這是熙語出的書。”
韓明勝只簡單認字，但他還是小心翼翼捧著那本書翻來覆去地看，“好啊，熙語真厲害。這麽多字，我看都看不完，竟然是她寫出來的。”
韓宥很驕傲，“嗯，她很有天賦、還很努力，現在還是我們部隊宣傳科的編外作者。”
韓明勝其實不太懂這些，但不妨礙他一直叫好，見祝熙語出來，他趕緊問，“熙語，這本書可以送給我帶回老家嗎？”
祝熙語臉紅紅的，因為韓宥在外面說一句，韓允就在裏面學一句，她點頭，“當然可以。”
因為有這個喜事在，韓明勝也不拒絕了，去衛生間細致地重新洗漱過，才跟著三人出門。一路上走走停停，認識韓宥和祝熙語的人不少，熟悉些的，祝熙語也會介紹給韓允認識，畢竟她以後在廣市的家就是家屬院了。
韓明勝走在韓宥身側，一路上也收獲了不少善意的恭維，他一直笑呵呵地回應，學著五弟那樣，生怕給兒子兒媳丟人。
韓宥也沒阻止他，他並不介意自己的父親是莊稼漢，但若是這樣會讓韓明勝更自在，那也可以這樣做。他所擁有的一切都來自自己，未來也只會依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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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何秀兒那裏出來以後，剛好到了午飯時間，韓宥按照韓明勝和韓允的意願，帶他們去了食堂。
祝熙語帶著韓允找到一張幹凈的桌子坐下，“允兒，你是不是很喜歡做衣服？”剛剛祝熙語就發現了，韓允不僅對何秀兒的手藝非常感興趣，商量款式的時候還總是有小巧思。
韓允東看看西看看，“我不會做啊，我只會縫被子。”
祝熙語解釋，“也不是做，就是設計。你剛剛那個就說得很好，在胸下面收進去確實會顯得人比例更好。”
韓允迷迷糊糊的，“我沒想那麽多，就是覺得那樣應該會好看。”
祝熙語原先在北城就在紡織廠工作，和服裝廠的人也有過來往，她覺得比起機械廠韓允其實明顯對服裝更感興趣。但現在的服裝廠生產的衣服都是比較大眾的工服之類的，並不在意款式設計。若是想要好看些的衣服要麽是去友誼商店買進口的成品，要麽就是自己做。
沒有機會還點燃別人對於此的希望，是很殘忍的事。但祝熙語是少數的那批將愛好發展成事業的人，明白這是難得幸福的事，也不忍韓允的天賦被埋沒，便另外想了一個主意，“你休假的時候可以試著設計設計衣服款式，設計好了咱們去找秀兒做出來看看，我覺得你在這上面很有天賦。”
韓允眼睛亮亮的，她也沒多想，只以為祝熙語是穿膩了現在的衣服，“好，到時候我們穿一樣的。”
韓宥和韓明勝也端著飯菜回來了，一家人安靜地吃完了午飯。之後，韓宥和祝熙語就帶著兩人好好逛了一圈家屬院，供銷社、醫院、學校、辦公區、訓練場，能去的地方都進去逛了一圈。
韓允以後要住在這邊，記得格外認真。她性子活潑，有父親兄長在完全是一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樣子，美麗的、靈動的。
高業小跑著追上韓宥，他也是聽說了韓宥妹妹來的事，特意來找的。他先和韓明勝打招呼，非常搞笑的是，他張嘴就叫韓明勝大哥，硬生生砍掉了韓宥和祝熙語的輩分。
他明面上是在和韓明勝聊天，實則是太好奇韓允，韓宥個心黑的，連照片也沒給他看過。雖然兒子那邊已經在請假了，但韓允就在家屬院，他和梁佩珊要是能忍住不來看一眼的話那也不太可能。
這一看就更是滿意了，韓允這姑娘打眼一看就一股機靈的生動模樣，性子也大大方方的，和哥哥嫂嫂關系也很好的樣子，和自己那個悶葫蘆兒子一看就相配。
他滿意地和韓家人告別，假裝自己是偶然碰見的，“熙語，有空帶你妹妹來家玩啊。你嫂子...嬸子在家天天盼你。”說到稱呼的時候他難得打了個磕巴，他和妻子今年都四十三歲，和韓家兩代人都相差十多歲，正好是當叔也行當哥也行的年齡。
祝熙語噗嗤笑了，眼睛彎彎地看了韓宥一眼，“好。”
等人走後韓允才開口，“高團長看著也不大啊，怎麽自稱叔叔啊，他不是我哥的同事嗎？”
祝熙語不知道怎麽回答，韓宥淡淡，“這樣叫也不出錯，他兒子和咱們差不多大。”多的他也不說，韓允現在最重要的是工作，至於高家的大兒子，韓宥並不看好，畢竟津市實在是有些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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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韓宥一早就去借了車。今天還是韓明勝做飯，知道祝熙語愛吃王元香腌的小菜，他還是背了一罐過來。這個不能郵寄，只能人工帶，所以祝熙語想吃的話也不是很容易，有這個機會他是不會錯過的。
今天他煮的是南瓜粥，除了小菜外還包了紅糖包子，雖然沒有韓宥的手藝好，但樣樣都是家裏人的口味。祝熙語很感慨，韓明勝看著木訥，其實和韓宥一樣細心。
用過早餐後，韓宥就帶著一家人出發去了機械二廠。後備箱裏裝著韓允這段時間會用上的東西，韓允很感慨，“怎麽又有種去上學的感覺。”
廣市機械二廠和駐地是同方向，位於廣市北邊，不算太偏僻，但騎車去市中心還是得半個多小時。
吉普車在這個年頭是很拉風的存在，尤其是掛著軍用車牌的。韓宥並沒有避諱，使用這輛車在他的福利範圍之類，他用完也需要補油費，並不算公車私用。他直接將車開到了機械廠裏面，門崗的保安知道他們是來報道的，還替他們指了辦公樓的方向。
祝熙語和韓明勝在樓下等，韓宥帶著韓允去辦入職，值班領導看見部隊的證明很爽快就辦好了一切，還給韓允分了間新修的雙人宿舍。人情社會，走到哪裏都有特殊照顧。
宿舍樓修在家屬院最外圍，家屬院就在和工廠隔一條街的地方。今天是周末，哪裏的家屬院都是熱鬧一片，韓允幾個生面孔無疑得到了關註。男女宿舍是分開的，但並不會像學校那樣設置宿管，所以韓宥和韓明勝也能上去。
韓允的房間在二樓，哪怕是新修的樓，這裏也比部隊家屬院逼仄了很多，一層樓差不多有十間宿舍。一行人徑直來到206的門口，韓允敲門，“你好，我是新來的職工，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裏面傳來一聲清亮的女聲，“可以。”
祝熙語示意韓宥和韓明勝先背過身去，韓允這才打開門，“你好，我哥哥和爹也在，方便他們進來嗎？”
屋裏是個看起來很爽朗幹練的短發女青年，她正在陽臺上曬衣服，聞言將內衣之類私密些的衣物收了下來，“可以的，你好，我叫儲淑慧，在工會工作。”
韓允趕緊伸出手和她握手，“你好，我叫韓允，分到了三車間。”
儲淑慧目光微頓，三車間的普通女工卻分到這間宿舍，看來這個叫韓允的姑娘不簡單。她不著痕跡地收回打量其他人的視線，“你們自便，這屋裏就咱們倆人住，家具也都是雙份的。”
屋裏不算寬敞，並排放著兩張單人床，靠墻是兩個單人衣櫃，門後則是兩張不大不小的書桌，最外面是一個小陽臺。
儲淑慧介紹，“咱們這層兩邊各有一個衛生間，開水房在一樓，澡堂單獨一棟樓。你要是想做飯，可以自己準備爐子，在陽臺或者走廊都可以，在食堂吃也很方便，食堂日日都開。”
韓允道謝，“好的，謝謝你，我不會做飯，咱們以後可以一起去食堂。”
韓宥在替韓允鋪床，祝熙語和韓允則是在掛衣服，韓明勝拿著一張濕帕子到處擦洗。儲淑慧見到這個場面，又聽韓允說自己不會做飯，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她是機械廠的職工子女，父母家人都是機械廠的工人，住到職工宿舍是因為嫂子又添了侄子，家裏空間嚴重不足。她便主動搬了出來，每日回家吃飯，但她也沒細說，只是接過韓明勝手裏的掃把，“叔叔，這個我來就行。”
韓明勝訥訥應聲，儲淑慧見他這樣又覺得自己應該是猜錯了，至少韓允的背景應該和她的父親無關，而是靠那個氣勢很足的年輕男人。
韓宥整理內務很快，幾下就將帶來的東西規整到位。祝熙語仔細打量過房間，笑著對儲淑慧開口，“儲同志，你介意我在這裏加一道簾子嗎？”祝熙語指指床之間的位置，“你們不用的時候拉起來就行，平時用的時候可以放下來，換個衣服什麽的會方便一些。”
儲淑慧早在韓允介紹的時候就留意到了她這個漂亮的嫂子，“當然可以，嫂子你叫我慧慧就行。”
韓允失笑，“慧慧，你多大呀？”
“二十二。”
果然如此，韓允偷笑著看自己的哥哥，看吧，這就是老牛吃嫩草，“那我們差不多大，我嫂子還在吃二十一歲的飯呢，你和我一樣叫她熙語就行。”
儲淑慧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我看著好像和我們差不多大的樣子。”她重新和祝熙語打了招呼。
祝熙語笑著應了，“慧慧，該吃中午飯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食堂？我和韓允的哥哥平時不在廣市，還要麻煩你帶帶允兒，我們都不是廣市本地人，她對這裏很陌生。”
“好的，正好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最熟了。”儲淑慧從抽屜裏拿出飯盒，“食堂有餐盤，但也可以自己帶。”
等下了樓，韓宥將空袋子放進了車裏，儲淑慧這才清楚韓允的背景。他們機械廠有不少部隊介紹來的軍屬，因此她很是清楚，能這樣使用吉普車的，至少是個副團級別的領導。
她在心裏驚嘆，韓允的哥哥看起來這麽年輕，她原以為是政府的工作人員呢，沒想到竟然是部隊裏的，怪不得韓允剛來就能分到條件最好這棟樓。
儲淑慧更加用心地給韓允介紹家屬院和廠裏的事。這並不是勢利或者什麽，成年人的來往本就會考慮各種各樣的因素，儲淑慧沒想過要巴結韓允，今天來的是誰她都會這樣，畢竟是要長期生活在一起的舍友。
她很慶幸，一是韓允和她的家人看起來都很好相處，二也慶幸她的舍友來頭不小，她既能交個新朋友也能多條人脈。
儲淑慧一路都只和韓允和祝熙語說話，遇見熟人也會熱情介紹彼此認識。她對家屬院的確很熟悉，能進工會能力、性格自然也沒得說，聊起天來進退得宜、條理清晰。
等到了食堂，韓宥付了所有的飯菜錢，雖然他的工資本在祝熙語那裏，但祝熙語並不會給他設置什麽限制，他的錢包還是鼓鼓囊囊的。
韓宥不在乎自己耙耳朵的別稱，但祝熙語聽說了這件事後反而很在意，畢竟韓宥還要訓練下面的士兵，如果有思想不正的人拿這個做文章，可能會影響他的。
於是祝熙語便更加周全地在外面給足韓宥面子，從不在外人面前反駁韓宥的決定、耍性子也只在私下、韓宥的錢包裏也沒低於五十塊過，於是家屬院裏就再沒人這樣叫韓宥了，而是說他們夫妻感情好。
畢竟這裏是耙耳朵的起源地，可從來沒有哪個耙耳朵能有韓宥這個待遇。哪怕家屬院那些“反耙耳朵”的大男子主義，也會私下裏悄悄羨慕韓宥。看看人家，娶了個有才的、年輕漂亮的媳婦，原來他們還可以平衡心態，但後來才發現韓宥的家庭地位並不低，祝熙語對韓宥更是溫柔體貼。
自從她來了以後萬年軍裝的韓宥休假時總會有各種新衣服，帥上加帥。祝熙語還常來接韓宥下班，楓樹下俏生生的身影都快成為辦公區的風景線了，不說那些沒成家的小戰士，他們這些成了家的也酸啊。
男人至死是少年，哪怕他們都是一打三的大漢，哪怕家屬院和辦公區就幾分鐘路程，他們也想有這個待遇啊。想想，大家都忙了一天，就你有媳婦噓寒問暖，冷了送圍巾，下雨了送傘，誰心裏能平衡？
但他們也只能酸了，暗示韓宥他裝傻，師長又樂見其成，“陰暗”的只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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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淑慧有些不好意思，因為韓宥打的菜實在有些太多了，自己第一次見面就吃人家的東西，實在不太符合禮數。
祝熙語見狀調轉筷子，用另一頭夾了一個雞腿給她，“你們食堂的飯菜看著很不錯呢，等有機會了和允兒來我們家玩，我們家屬院有個燒菜師傅的手藝很好，你是本地人，肯定會喜歡。”
儲淑慧感受到她的善意，清楚人家客氣的理由，投桃報李，“好，等有機會我也帶允兒去我家，我娘的包子很好吃。”
很安靜的一頓飯，雖然有很多好奇的視線，但都礙於韓宥的氣勢沒輕易上前。飯後祝熙語就帶著韓允出門了，宿舍裏還要添置東西。
車剛走，儲淑慧就被圍住了，“淑慧，這是誰？沒聽說你有當兵的親戚啊。”
儲淑慧搖頭，“是三車間的新職工，開車的是她哥哥，另一個是她嫂子。”
“這麽年輕啊？”圍觀的人抓住重點，“咱們廠裏給部隊的都是一線女工的崗位，往日來的不都是連長、副營之類的家裏人嗎？”
儲淑慧很有分寸，“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部隊有自己的規矩吧。”她笑笑，“韓允人很好相處的，她今晚就住進來了，大家以後有的是機會認識。”
人群這才散去，韓允只是車間女工，大家更多的是好奇那對漂亮的夫妻和軍用吉普。
百貨大樓這邊，祝熙語買完日用品又拉著韓允來了一樓，“選一輛，我送你。”
韓允看著面前的自行車，驚喜極了，她喜歡出去玩，在廣市肯定是閑不住的，但機械廠離市中心還有距離，祝熙語這簡直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但現在買一輛車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全新的車既要票，還至少要一百三十多塊錢，上韓村裏也不過少數幾家人才買得起。
韓允搖搖頭，“太貴了。”雖然哥哥條件好，但自己不能仗著這個就一味索取，“等我發了工資再存錢自己買。”
祝熙語笑著拉住想離開的人，“是我用出版費買給你的禮物，你哥哥前段時間惹我生氣了，所以把他的份額給你，家裏人都會有禮物的。你後面出去玩、休假去供銷社坐後勤車、平時上班也要走十幾分鐘，正用呢，別客氣。”
而且和祝熙語以前不同，韓允的工資要支付飯錢，還要管自己的娛樂、護膚品、人情、衣服，其實開銷並不小。年輕的姑娘，總是存不住錢的。
韓宥也笑著攔她，“收下吧，你把我的那份用了，免得你嫂嫂老記掛著我惹她生氣的事。”
韓允鼻尖酸酸的，她其實算是韓宥養大的，韓宥寄回來的養老費是她在用，韓宥還時常會給她零花錢。她原來不懂事，不知道自己哥哥背負的東西，所以也大手大腳地用，從來不細想。
但是，她看向明顯開始親近起來的父子倆，笑著作出不知事的老樣子，“那好吧，我就大發慈悲救救你吧。”
既然哥哥和父親都想要瞞著她、想要她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生活，她便也可以假裝一輩子都不知道這些事。小時候哥哥守護她，以後她也要守護哥哥。
這也是她答應來到廣市的原因，一是她清楚自己已經到了要考慮婚姻的年齡了，很需要這份工作。但其實最主要原因的還是韓允想陪在韓宥身邊。
雖然韓宥和祝熙語很相愛，但親情和愛情是不同的。韓宥從小就缺失了骨肉至親的愛和陪伴，卻還是對韓允予取予求、用心愛著自己的妹妹。
現在韓允也想把這些補給自己的哥哥，她不想再被人當作挾持韓宥的武器、想讓父親和韓宥能放過他們自己、想以家人的身份好好守護自己的哥哥。
想到這裏，她沒忍住像以前那樣拉著韓宥的衣擺，藏住心中的酸軟，一臉得意地晃晃，“我真幸福啊，我的爹爹、哥哥嫂嫂天下第一好。”
餘下三人皆是一臉寵溺地看著她，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韓允就該這樣無憂無慮的、古靈精怪的、自由自在的，只有韓華那樣狠心的人才舍得將這樣惹人愛的姑娘關進牢籠。
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但他們都同樣地愛著彼此、守護著彼此。前半生的苦難、遺憾從這次會面開始徹底翻篇，以後的日子，只剩幸福和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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