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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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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嶺

韓宥示意她繼續走, 祝熙語沒動,韓宥失笑,“氣我也沒必要曬著自己, 往那邊走走。”他指了指路邊種著一排桑樹的地方, “我有話和你說。”

祝熙語走過去,看著韓宥, 等他繼續。韓宥也往樹蔭下站了點, 韓允昨天一見他就大喊, “哥, 我不是給你說了今年別曬著嗎?你怎麽曬這麽黑?你就這樣和熙語見面的?”

韓宥瞥了眼自己麥色的手, 莫名有些在意, “我確實是故意這樣的,但不是別的什麽原因,可以保證韓家不會往外亂說,更不是逼你什麽。我只是向我的家裏表個態, 也是向你表個態。”

他微微彎腰, 使祝熙語可以直視他的眼睛,“我想和你結婚,非常非常。”

一股帶著淡淡酒氣的清洌氣息籠罩了祝熙語, 她下意識地偏了偏頭。這一刻祝熙語徹底推翻了自己先前對韓宥的猜想, 他出人意料的直接、也有著令人驚喜的坦誠。

正如韓宥所說, 他表現得很明顯。從來不回避的光明正大的欣賞眼神, 自然且很有分寸的親昵, 祝熙語甚至能清晰感知到他昨日就毫不避諱的小小占有欲。

他也足夠有魅力, 只一天多的相處, 就向祝熙語展示了他淩駕於同齡人的優秀、為人處事的游刃有餘、性格裏的體貼周全。甚至在對上祝熙語本人,他都毫不掩飾自己的勢在必得, 卻又掌握著足夠恰當的分寸。

像是一只猛獸,一邊巡視他的地盤向你展示他的強大,一邊縮著利爪暗示你你可以肆意妄為。但同時用他溫柔又霸道的眼神向你宣示:你遲早會心甘情願臥在他的身邊。

這是一種只屬於韓宥的魅力,只屬於一個年少離家、靠血肉殺出一條路,現已站在他這個年齡頂峰的成年男人的魅力。在這樣的男人面前,其他想和他相爭的異性就像是他山腳下的樹上結出的青澀果實,不堪一擊。

祝熙語的心猛烈跳動,她只覺得在這樣深邃的眼神的註視下,她也染上了原始的血性,蠱惑著她上前和面前的人撕咬,用爪子、用利齒去劃破他的皮膚,在血氣裏糾纏。

她努力維持理智,不被韓宥的眼神帶偏,昨日的相處絕不能使韓宥說出這番話。

韓宥沒有捕捉到她的眼睛裏有欣喜或是羞澀,卻並不因此失望。他擡頭望著西嶺的方向,“我從小在上韓村長大,小時候總覺得西嶺是座翻不盡的山,但越是這樣我越想知道西嶺外面是什麽。現在我二十七歲,征服過許多不輸西嶺的山,但我還是會想知道下一座山外是什麽。”

他轉過頭,笑意盎然,“我們是一類人,熙語。給我、給你自己一個了解我的機會。選擇權始終在你手裏。”

韓宥揚眉,一開始就讓祝熙語矚目的那股游刃有餘的氣勢昭然,“你不會失望的。”

祝熙語回視,心跳得快且重,語氣卻輕淺,“和你一樣,我對你也有些間接的了解。”她從剛剛韓宥的話裏猜到他昨夜應是從韓家了解了些她的事,“我不懷疑我們對於命運一致的態度,也不懷疑你作為伴侶的能力。但婚姻不僅僅是這些,還要雙方的真心,可我不懂真心。”

祝熙語坦言,她不否認自己對於韓宥的欣賞,但正如她不懂侯政謙和方朔嘴裏的愛一樣,她也不太懂韓宥只一日就決定的心意。韓宥越是表現的堅定,她越是不懂。

且婚姻裏男性和女性的成本、付出是截然不同的,在這個時代,女生一旦步入婚姻就再無選擇,她必須謹慎。

“你會明白我的真心。”韓宥回視祝熙語,一字一句,態度認真,卻突然又問了句,“我黑嗎?”

祝熙語覆雜的心緒被他這句話全打散了,沒好氣道,“祝團夜晚的野外作戰能力應該很強吧。”

此刻在心裏做著一個又一個“作戰”計劃的韓宥沒想到,這次命運對他格外心軟,枝頭最美的那朵花被風送到了他的懷裏,但實際只是看似心軟。

此刻在心裏思考著韓宥最後那句話的祝熙語也沒有想到,她最後確實懂得了韓宥的真心,卻也差點毀了這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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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幾天,祝熙語不可抑制地生出期待,想要看看這個在各方面都格外優秀的男人會做出什麽展示他的真心。但沒想到,和大多數求親的男子沒有區別,韓宥只是按時接送她上班、替她做完了知青院裏的活,每日用過飯陪著她和韓允在村裏簡單遛遛,再閑談兩句。

上韓村因為韓宥不加掩飾的求親行為沸騰,韓宥是他們村裏的驕傲,在整個公社、或者說整個漢臺市,都是最有出息的兒郎。他還生有一副不輸任何人的英俊面龐,誰家有女兒的沒想過夠一夠這棵大樹?

但韓宥的態度永遠是不容商榷的拒絕,甚至在這種時刻往往會冷淡得嚇人,傷了不知多少少女的心。但現在呢?韓宥遇上了祝知青,月上仙人也成了村裏最普通、最常見的青年。

祝熙語卻覺得心裏空空的,越是這樣相處她越是明白,她要的不是這個,她要的是那天桑樹下那種連血都沸起來的原始沖動。能讓她的心猛烈跳動的也不是這個溫和的韓宥,而是那個強勢靠近的韓宥。

於是她的態度難免淡淡,落在別人眼裏,就像是韓宥一頭熱。村裏人咋舌,將這件勁爆的新鮮事很快就傳遍了全公社。據說許多青年聽到後都和被拔了氣眼的自行車輪胎一樣,蔫了。

作為同輩人,韓宥就像西嶺一樣在這群小子頭上壓了許多年,他們甚至都不會生起相較的心思。誰會不自量力地去挑戰和天一樣高的西嶺呢?

韓宥將祝熙語這些天的欲言又止看在眼裏,終是沒忍心讓她不高興,一天晚上送祝熙語回知青院的時候,他暗示,“等周五你放學。”

祝熙語幾乎是數著日子盼到了周五。清早,祝熙語在院門口看見韓宥,難得主動地湊了過去,“今天要幹嘛?”

韓宥看著她在朝陽裏愈發美麗的面孔,沒忍住輕輕碰了碰祝熙語的眼尾,這裏有他見過最亮的星星。

祝熙語抿了下唇,耳尖紅紅的,韓宥這些日子的溫柔體貼,她也不是完全沒感覺的。

“放學了韓允會來接你,你們去素雅家裏玩。”韓宥看見祝熙語不自覺微嘟起的櫻唇,舔了舔自己的牙尖,低頭湊近祝熙語,“偷看過禁書嗎?知道羅曼蒂克嗎?別不高興,有驚喜。”

祝熙語的註意力都被鼻尖縈繞著的酸酸甜甜的橘子味引走了,直到走到校門口才意識到韓宥說了什麽。因為任冉的原因,她自然知道,但她強裝鎮定,“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要進去了。”

韓宥不知從哪裏拿出一顆圓溜溜、金燦燦的桔子,快速碰了下祝熙語的耳尖,“這裏告訴我,你在撒謊。”

祝熙語一把奪過桔子,意識到自己剛才聞到的橘子味的來處,耳尖熱得發燙。她轉身就走,裙擺蕩出一道極其漂亮的弧度。

直到到了辦公室,韓宥低低的笑聲似乎還圍繞在祝熙語耳邊。她沒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被教數學的張老師看了個正著,對方善意地打趣,“誰惹到我們小祝老師啦?這耳朵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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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祝熙語坐在韓允的後座上出了村,剛轉彎到村口看不到的路上,就見韓宥和韓青陽在那裏等著。韓允一見到他們就立馬邀功,“二哥,以後你得給我和青陽包個大紅包。”

韓宥笑看祝熙語一眼,招招手讓她坐過來,“如果那時候我還能作主,一定包。”

祝熙語在韓允和韓青陽的怪笑裏坐上了韓宥的後座,戳戳韓宥的側腰,“去哪裏?”

指尖下的肌肉一瞬間變得硬邦邦的,祝熙語訕訕收手。韓宥的聲音有點啞,“把你賣了,怕不怕?”

祝熙語懶得理他,和韓青陽後座的韓允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大概半小時後,韓宥停下了車,“只能騎到這裏了。”他和韓青陽熟練地將自行車藏進茂密的灌木叢裏,韓青陽很有眼色地帶著韓允先往山上走了。韓宥這才揭曉謎題,“帶你去看西嶺的星空和日出。”

祝熙語聞言立馬轉身跟上前面二人,“那我們快走!”

四人相伴著爬了將近兩個小時,祝熙語和韓允邊走邊歇,還各有人拉一把,倒是沒覺得太累。太陽漸漸西沈,祝熙語欣賞著被樹枝分割的淡紫色天空,心情無法抑制地越來越好,這是她第一次爬真正的山,還是以巍峨綿長聞名的西嶺,雖然只是最靠近邊緣的一座。

韓宥註視著祝熙語快要淌出喜意的雙眸,心裏冒出個新的沖動。他環視了周圍一眼,突然拉住祝熙語的胳膊,在她呼出聲之前指著另一條掩藏在樹木間的小徑,低聲,“要不要甩掉他們,我們一起走這裏?”

就是這個眼神,就是這種全身都在沸騰的感覺,祝熙語幾乎沒有猶豫,“要!”

韓宥一把抄起祝熙語,將她放到背上,幾步間就消失在樹叢裏。祝熙語聽見韓允呼喚他們的聲音,聽見韓青陽安慰韓允的話,聽見韓宥在寂靜的樹林裏越發明顯的呼吸聲,聽見自己一下接一下的劇烈心跳,只覺得一股說不清的情緒在胸膛裏四處亂撞。

她微擡起身子,一口咬在了韓宥肩膀上。祝熙語感覺到韓宥停了下來,呼吸聲越來越重,但她沒松口,還輕踢了一下韓宥的腿,韓宥便繼續快速地往前移動。

感受著嘴裏隱約的鐵銹味,祝熙語滿身滿心似乎都在叫囂著痛快。她松口伏在韓宥背上,兩人誰也沒說話。

韓宥的步子越來越快,感受著身後柔軟的重量,只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在山裏的日子。他那時候一心想著要翻過眼前的高山,就像現在這樣,身體裏一股勁兒橫沖直撞。這是自他發現翻山要靠路、要靠隧道以後,再也沒有過的情緒。

從士兵到軍官,他越來越冷靜、理智,陸軍裏公認韓副團的情緒和他的木倉一樣穩。但韓宥知道,此時此刻在西嶺裏卯著勁不管不顧往前跑的韓宥,才是最原始、最真實的他自己。

他也覺得祝熙語咬下的那一口暢意,甚至舍不得她松開。當他感覺到祝熙語將臉貼在他背後的時候,他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在腦海裏肆意想象、描繪著此時她的姿態、表情。

靠著韓宥,祝熙語很快就到了山頂。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祝熙語只覺得原來認為遙遠的星月此時變得觸手可及,她像是站在最高空,俯視一切。她也確實站在西嶺之上,一座沈默的、巍峨的巨大山脈上。

韓宥望著月光下恍若即將踏月而去的祝熙語,本就快要溢出的柔情隨著他的話傾瀉而出,“熙語,我不會是攔在你面前的西嶺。只會是此時此刻,伏在你腳下的西嶺、獨屬於你的西嶺。”

祝熙語和他對視,剛剛充斥著她的興奮不知不覺褪去,她自父母相繼離世後就一直懸著的心從未如此刻這樣安寧。

這安寧,是她腳下的西嶺給她的,更是眼前的像西嶺一樣強大又溫柔的男人給她的。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漸漸籠罩了這片天空,籠罩了這片天空下不知何時依偎在一起的年輕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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