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戀綜26
關燈
小
中
大
死亡戀綜26
房間就在前方, 大約三米的距t離。
404的金屬門牌被人撬開一角，微微斑駁。
整個鬼屋幾乎被黑暗籠罩。
但有一條亮著微光的道路，雖然微弱, 卻帶來無限安全感。
‘安全出口’的標志一路蔓延。這一條路，是離開鬼屋的路。
一時靜默。
直到胸前的通訊設備響起電流聲。
“季舟……？”
終栩微弱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是水洩的轟然聲響, 幾乎將她的聲音淹沒。
她輕輕地道：“你還好嗎？”
“阿栩。”
季舟嘶啞的嗓音響起。
“好像認識這麽久, 我沒有說過我的事情。”
“其實, 我還挺怕鬼屋的。”
“聽說, 人一旦有了陰影，就會伴隨一生。陰影偶爾會藏起來, 但不會消失，等到重回故地的時候, 它們就會沿著縫隙溜進來，讓你恐懼。”
“我不想騙你，我現在很害怕。”
細密的汗水沁入額發, 沿著下巴滴落。
他握著木棍的手指微微黏膩。
……
記憶早已經褪色，只是想起來的時候，還會記得那年的‘美夢游樂園’熱氣熏天。
汗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穿著白色襯衫的小少年，安靜站著，仰頭看搖擺驚險的海盜船。
游客們在上面尖叫吶喊, 他在下面悄悄握緊拳頭。
好……好害怕。
“好啦, 走吧，馬上就輪到你了。”站在身後的男人推了推他。
“爸爸，我……我可以不坐嗎？”他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萬一掉下來怎麽辦？”
“怎麽可能會掉下來？”
“也有發生事故的新聞……我剛才觀察海盜船的工作人員，他都沒有認真工作, 我覺得……”
“嘖，你怎麽膽子這麽小？你是男孩，就應該要勇敢！我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廢物。”男人立馬發了脾氣，迅速打斷他的話，聲音也逐漸拔高，“嚴家的那小子一會也要上去，你不要給我丟人現眼，好好比上去。”
說著，男人又不解氣踹了一腳：“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廢物兒子。跟你媽一樣怯懦。”
聽到媽媽的名字，小季舟繃緊嘴巴，良久後回過頭央求道：“爸爸，你和我一起坐吧？”
“我一個大人，玩這個玩意兒像什麽？”男人冷哼，“能陪你來游樂園就不錯了。”
小季舟就沒有再吭聲。
他對游樂園不太感興趣的，有這個時間他寧願多看幾本書，或者練習鋼琴。
今天是他們幾個行業老總的聚會，因為是普通聚餐，所以都帶了小孩。
小季舟不愛說話，幾個大人都開玩笑說他內向文靜。
季父認為文靜是形容女孩的，覺得臉上掛不住，暗暗給了季舟好幾腳。
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嚴老總的小孩，突然提議要去游樂園。
季父便拽著小季舟跟過去了，美其名曰讓他練練膽子，實際上是想要和嚴老總的小孩好好比較一下。
嚴家小孩和他差不多年紀，性格開朗跳脫，是很討喜的一個孩子。
只不過，跳脫到，這會兒都要坐海盜船了，人卻不見了。
小季舟獨自上了海盜船，在位置上觀察四周一圈。
真的沒有……他該不會白坐了吧？
一會兒等嚴家小孩出現，不會讓他重新坐一遍吧。
就在小季舟想反悔不坐了時，海盜船卻已經啟動了。
失重感忽然而至。
他嚇得臉色慘白，根本叫不出聲音。
他在心裏祈求著快些結束。
在船體一次迅猛擺動並翻轉後，他聽到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下一秒，他往下墜落，風聲嗚嗚，耳邊全是人的驚聲尖叫。
小季舟以為自己要摔成肉泥了，但他沒有。
下方的安全設備穩穩托住了他，只是他仍然嚇得魂飛魄散。
“這就是嚴家那個小男孩？”
“肯定就是他，吵著說要玩海盜船呢。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了，很貴的。”
“這會兒嚇得都發不出聲音來了。直接綁走，讓嚴遠來贖人。”
小季舟想張嘴說自己不是嚴家的小孩，但他的嘴巴馬上就被東西堵住了。
“小孩不可控，堵著嘴安全。”
“你去布置鬼屋，我去把嚴遠引過去。”
綁架他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游樂園工作制服，先一步離開。
另一個男人掐著他的後頸，讓他跟著走。
驟然發生的海盜船事故與劫持事件，讓整個樂園慌作一團。
小季舟在逃竄的人群中，企圖尋找爸爸的身影。
他好害怕，眼淚止不住想要往下掉。但想到爸爸不讓他哭，他又連忙吸了吸鼻子。
“如果你再不出來，我馬上就掐死這個孩子！”身後的綁匪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小季舟漲得臉色青紫。
“我就是孩子的爸爸，放開他吧。”
一道沈穩的聲音響起，季舟倏然睜大了眼睛。
迎面走過來一個男人，他舉著雙手證明自己毫無威脅，目光冷靜，聲音溫和。
“放了孩子吧，我讓你劫持。”
這個男人……不是爸爸。
“嚴遠！我殺了你！”
事情發生得很快。
嘭！
槍聲響起，冒充他爸爸的男人跪倒在地上，鮮血從身下蔓延。
還好只是擊中了腹部和右腿，他暫時還活著。
“嚴遠，你不要裝死，馬上給我跟過來。”槍口壓住了小季舟的太陽穴，“否則，我馬上就殺了他。”
沒有人會懷疑一個精神病殺人狂的話語。
小季舟雖然很害怕，但他知道，這個人不是爸爸。
沒有理由救他，不用救他。
“小朋友，別哭了。”靠在墻上的男人輕輕嘆息。
漆黑的鬼屋裏，冷氣開得很足，在炎炎夏季裏，卻讓人冷到發抖。
他們被沒收手機關在了房間，只有頂部很高的地方有一個小天窗，微微透進亮光，灑在血泊裏。
“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經十一歲了。”小季舟先糾正，然後說，“可是你還在流血。”
男人忍俊不禁，蒼白的臉上浮出一點笑意：“沒關系，一點血而已。相信我，我可是警察。”
警察兩個字，讓小季舟止住了眼淚。
“我相信警察，叔叔。”他小聲道。
……
“後來呢？”終栩問。
水洩的轟然聲音讓她的音量變得很小，也聽不清裏面的情緒。
季舟一邊走路，一邊說。
“後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依舊沒有人來救我們。”
手電筒的光落下，赫然一張雪白骷髏面孔映入眼簾。
季舟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豎起耳朵，確定四周沒有其他聲音後，開始在道具堆裏翻箱倒櫃。
“在把我們帶到鬼屋後，那個穿著工作制服的第二位綁匪，馬上就拆穿了那位警察不是嚴遠這件事。”
“他們和嚴遠通過話，但不知道說了什麽，就離開了鬼屋。”
“在那位警察的指導下，我用房間的東西制造聲響。但是……沒有用。”
……
寒冷與敲擊聲裏。
男人強撐著身體發出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叔叔，我叫季舟。四季的季，舟就是船的意思。”季舟停住動作，回過頭說道。
“很不錯的名字。那麽季舟，你既然相信警察，也就代表相信我是嗎？”男人溫聲說道，“我們不能再等下去，這間屋子冷得不正常，會很危險。”
“小季舟，你看到那邊的窗戶了嗎？你能不能爬上去試試？”
天窗的位置接近天花板，玻璃窗外天色開始變得黯淡。
窗口很小，只容一個身材纖細的人，或者是小孩子通過。
但是位置太高了，也有危險存在。
男人也覺得似乎有些為難小孩，靜了靜又道：“如果你覺得不行，也沒關系，我們再等一等。”
小季舟睫毛輕輕一顫，看向了男人的傷口。
他堅定擡眼：“叔叔，我可以的。”
小季舟搬來了房間的東西增加高度，但還差一點。
男人受了傷，強撐著爬起來，站在東西堆成的梯子上，把他舉高。
嘭！
好不容易勉強夠到玻璃天窗，小季舟敲了好幾下，卻也沒有敲破天窗。
男人在下面嘶啞著嗓音開玩笑：“小季舟，你平時是不是不運動？等出去後，要運動啊，好好鍛煉，才能有好身體。”
嘭！
用力撞擊後，玻璃碎了。
“我可以的。”小季舟欣喜低下頭說道，他證明了自己。
但這一低頭，卻讓他看清，男人臉色差到了極點。
失血太多，已經意識有些昏沈了。
“叔叔！叔叔！”小季舟緊張地把人搖醒，“你不可以睡，你不要睡啊！”
“小季舟……你回來了，從那麽高的地方下去，有沒有摔疼？”
小季舟一下子楞住，他從天窗翻下去，顧不t上疼不疼，跌跌撞撞想辦法把房門打開進來。
都這種時候，怎麽還在問他摔得疼不疼。
“門打開了，但我們好像在鬼屋很裏面……我現在就帶你出去！”小季舟試圖把人扶起來，但成年男人的重量他很難承受。
房間太過寒冷，他找不到操作面板。
所以，至少得把男人帶到外面去。
而且，不能睡啊，不能睡啊。
“放心，我肯定不能死。”男人也努力想要站起來，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我……我還要回去給我女兒過生日呢。”
“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嗎？那她人呢？”
“她媽媽陪著她，很安全的。”男人邊走邊說話，強撐著不讓自己陷入昏睡，“從來沒有陪她度過生日，好不容易今天有時間呢……至少得陪她吹完蠟燭吧？”
“對啊，會的，至少可以陪她吹完蠟燭的。”
小季舟蹲下身，讓男人趴在自己的背上，踉蹌著往前走。
他真的很怕鬼，他從來不敢來鬼屋。
可是他現在更怕，他背上的警察永遠陷入沈睡。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叔叔，你清醒一點，我們來聊天吧。”小季舟顫抖著聲音道，“對，來聊天吧。”
背上的人回了一點意識：“嗯……好。”
“我將來也想當警察。”
“為什麽？”
“我也想像叔叔一樣，做個好人，很強大，可以救人。”季舟語無倫次說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我爸爸說我是廢物……我可能真的是廢物，是我害了叔叔，是我……”
“你沒有害我。害我的是罪犯，不是你。”男人輕聲道。
“當好人也不一定要當警察，無論成為什麽樣的人，你都可以做個好人，可以在別人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好……我一定會當個善良的人。”小季舟說著，語氣越來越堅定，“無論我是不是警察。”
“那就好啦。”男人問道，“你爸爸為什麽說你是廢物？”
季舟感覺有點難以啟齒，猶豫著回答：“因為我不愛說話。”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不愛說話不是缺陷。”男人想起了什麽事，聲音更加溫和，“我女兒也不喜歡說話，你們還同齡，說不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不愛說話，但是，是非常優秀的女孩。”
季舟好羨慕他的女兒。
他沈默半晌後小聲：“其實，我不是不愛說話，只是不喜歡和不喜歡的人說話。”
“那這個很簡單啊。”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卻始終有笑意，“不用管別人的看法。以後，你就和喜歡的那些人多說話，你不喜歡的人管他們做什麽？反正也不會有交集啊。”
……
終栩靜默坐在過山車的座位上。
水已經淹沒到她的膝蓋。
通訊設備那邊，季舟的說話聲暫時消失，隱約傳來碰撞的激烈戰鬥聲。
“阿栩……”他在疾跑，關切問道，“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鬼屋的維修人員從黑暗拐角處竄出，露出冷冰冰的臉孔。
他腳步一頓，迅速折返。
“後來呢？”終栩沒有回答，而是問。
季舟睫毛一顫，靜了靜開口。
“那兩個綁匪和嚴遠有仇。原本是計劃把嚴遠和他兒子綁過去折磨，再同歸於盡……他們不怕死，敢光明正大綁架我，讓嚴遠現身的原因，是他們在鬼屋放了炸|彈。”
“警方一時間無法輕舉妄動。”
“盡管警方告訴他們綁錯了人，他們也不肯放我們離開。”
“後來，警方聯系上嚴遠，一位女警和他們溝通成功，陪著嚴遠進入了鬼屋。”
“那位也不是真的嚴遠，是另一個警察假扮的。真的嚴遠不願意和綁匪見面。”
“他們的交涉原本還算順利。結果那個穿工作服的綁匪很有心眼，他們還是暴露了，炸彈的倒計時也就啟動了。”
……
“是誰在那邊？！”
在小季舟他們的身影即將暴露時，身後的警察反應迅速，把他推到了角落裏，捂著腹部，拖著受傷的右腿出現。
透過櫃子的縫隙，他可以看到那名女警有很好的身手，那兩名綁匪都不是對手。
在擊殺了一名綁匪後，另一名綁匪反應很快，直接劫持了受傷的警察叔叔。
他失血過多，連站都站不穩，更遑論躲避。
同時間，定時炸|彈的倒計時聲音分外刺耳。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思考。
“開槍吧。”警察叔叔的聲音傳來，依舊是有笑意，溫和得像暖風。
“哪怕事先知道好結果只有十分之一，但只要在當時做出那個選擇是正確的，就應該去做。”
女警察流著眼淚，擡起手槍。
“季舟同學，好好活著。無論如何，都不要有愧疚啊，因為，犯錯的人不是你，你沒有錯。”
小季舟緊緊捂住嘴巴，眼淚沿著手指縫隙滑落。好苦澀啊。
砰！
砰砰！
槍聲齊刷刷響起。
在最後的關頭，女警一槍擊中綁匪的胸膛，然後抱起炸彈沖進旁邊的水池裏。
嘭——
另一名幸存的警察撲向了小季舟，將他拖到更遠的地方，身後水花淋漓。
巨大的爆炸聲過後，他的耳朵裏全都是嗡鳴。
……
不應該。
他們不應該死亡。
當年的爆炸聲仿佛穿透時間，至今仍在耳邊回響。
季舟眼神冰冷，迎著射過來的子彈，手中的木棍兇狠揮了過去。
身穿制服的維修人員被砸得暈頭轉向，一下子跌倒在地。
他沒有任何猶豫，一下又一下。
如果當年的他也可以做到這樣，是不是他們就不會死？
鮮血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趴在地上的人早已經沒有氣息。
汗水流淌，季舟捂著涓涓淌血的手臂，彎下腰，從他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片。
【海盜船操作權限卡】
他將卡片握在手心裏，邁步朝鬼屋外走過去，踉蹌走了兩步後，他換成疾跑。
“阿栩……”
奔跑帶來的風在耳邊嗚嗚，季舟輕喚她的名字，微微顫抖。
有不安，有緊張，也有欣喜。
“我後來去找過他們的女兒，雖然被拒之門外了……”
“我其實想問你……是你嗎？”
……
“小栩，被救的那個小孩過來參加葬禮了，然後他想看看你。”
“他們家很有錢啊。那個小孩的爸爸說了，看要多少錢的感謝補償……”
“季家做人還可以，那個嚴家到現在都沒出現，真是狼心狗肺。”
“依我看，起碼得要個幾百萬，你堂兄正好畢業了買房子。”
“到時候你多要一點啊，你爸媽都沒有了，你得為自己著想。而且其實你爸媽一直在外面忙工作，都是我們照顧你，那麽多年……”
靜默坐著的終栩驟然擡起腳。
哐啷——
桌子被踢翻。
任誰也沒有想到，平日裏乖巧的女孩兒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時間全都楞住，竟然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反應。
戾氣掛上了她的眉梢。
“去死。”
嬸嬸最先反應過來，氣急：“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神，勸道。
“她剛失去爸媽，難免有點傷心，算了算了。”
終栩面無表情，一雙眼眸居然淡漠到毫無波瀾。
“我不要聽那些人是誰，多有錢，我也不需要所謂的補償。”
“你們如果敢洩露我的任何信息，敢替我去拿別人的錢——”
她伸腳一勾，踹飛附近的凳子。她的力度很大，凳子撞墻直接裂開。
一片死寂中，她眉眼冷冽：“我就讓你們下去陪我爸媽。”
她不過十歲。
但現在所有人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全都沒有懷疑她的話語。
她真的會這麽做。
在葬禮上，季舟遠遠地和那個女孩兒見了一面。
她沒有流淚，滿眼死寂。
後來，他也找過她幾次。
她的親戚們說她去寄宿學校了，幾乎不回家。
看著她親戚們冷漠的眉眼，季舟一下子就明白她的處境和她的悲痛。
她，沒有家人了。
她，沒有家了啊。
……
“在無數個日夜裏，我都在想，為什麽非要去救你。”
終栩輕輕地開了口。
季舟腳步一滯，但立刻就恢覆疾跑速度。
“他們知不知道，沒有他們，這個世界上也就無人會對我好。”
“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裏，我是一個人。”
“在生病難受的時刻裏，我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很大，但是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裏。”
她很平靜地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別人都羨慕我的爸爸媽媽是警察。t我也曾經驕傲過，但後來，我寧願他們只是普通的工人，這樣，他們就不會把我寄養在親戚家裏，我不需要看親戚的臉色生活。”
“每年都說要陪我過生日，每年都放鴿子。”
“好不容易能陪我一年……還是放了鴿子。”
“所有人都說我很乖，因為我很乖，所以父母可以放心的去執行任務。甚至最後，連生命也要犧牲掉。”
“我從來都不乖的，我最討厭規矩了。”
“如果我早點成為問題小孩，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那麽輕易犧牲了？”
“為什麽要拋棄自己的小孩，去救另一個小孩？”
“……”
耳邊響著她平靜地指責。
季舟跳上海盜船，沒有任何猶豫地刷下權限卡——
游樂園規則四，海盜船已經損壞，請謹慎乘坐。
謹慎，只是意味著可能有驚險。但通過乘坐摩天輪觀察地形，海盜船船頭正對著的方向，就是終栩所在的404房間。
所有線索和可能性都指向了，這是抵達終栩所在地的唯一路徑。
所以，沒有什麽可猶豫的。
滴——在船體迅猛搖擺升高的瞬間，整個船體開始脫離裝置。
失重感襲來，季舟握住船舵，“阿栩……”
她打斷了他。
“所以，季舟，在我不知道你名字的那些年裏，我還是經常想到你。”
“可見——我有多麽厭恨。”
她站在整個房間的水流裏，水已經淹沒到她的胸口。
“我知道。”
季舟的聲音從通訊設備裏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什麽東西啟動，然後破風而出帶來的轟鳴。
“阿栩，你可以繼續厭恨我。”
嘭——！
水流迅速洩出，轟然坍塌的墻壁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一架巨大的船只在半空中劃過，逐漸躍入水面。
恍惚間，一道身影從船上縱身一躍，落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在開始消退的水流裏，緩慢靠近。汗水沾濕他的額發，他的眸光清澈如初。
“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離開這裏，那麽想要活下去嗎？”
“是因為，我還沒有償還我所虧欠的。”
靜默的註視中，他突然失控，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面前的人。也在此刻，時空跨越，他終於抱住了當年那個眼神淡漠的女孩。
季舟埋在她的頸間，雙臂都在輕顫。
“是因為，阿栩……我永遠虧欠與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房間就在前方, 大約三米的距t離。
404的金屬門牌被人撬開一角，微微斑駁。
整個鬼屋幾乎被黑暗籠罩。
但有一條亮著微光的道路，雖然微弱, 卻帶來無限安全感。
‘安全出口’的標志一路蔓延。這一條路，是離開鬼屋的路。
一時靜默。
直到胸前的通訊設備響起電流聲。
“季舟……？”
終栩微弱的聲音傳來，背景音是水洩的轟然聲響, 幾乎將她的聲音淹沒。
她輕輕地道：“你還好嗎？”
“阿栩。”
季舟嘶啞的嗓音響起。
“好像認識這麽久, 我沒有說過我的事情。”
“其實, 我還挺怕鬼屋的。”
“聽說, 人一旦有了陰影，就會伴隨一生。陰影偶爾會藏起來, 但不會消失，等到重回故地的時候, 它們就會沿著縫隙溜進來，讓你恐懼。”
“我不想騙你，我現在很害怕。”
細密的汗水沁入額發, 沿著下巴滴落。
他握著木棍的手指微微黏膩。
……
記憶早已經褪色，只是想起來的時候，還會記得那年的‘美夢游樂園’熱氣熏天。
汗水一滴滴往下流淌。
穿著白色襯衫的小少年，安靜站著，仰頭看搖擺驚險的海盜船。
游客們在上面尖叫吶喊, 他在下面悄悄握緊拳頭。
好……好害怕。
“好啦, 走吧，馬上就輪到你了。”站在身後的男人推了推他。
“爸爸，我……我可以不坐嗎？”他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萬一掉下來怎麽辦？”
“怎麽可能會掉下來？”
“也有發生事故的新聞……我剛才觀察海盜船的工作人員，他都沒有認真工作, 我覺得……”
“嘖，你怎麽膽子這麽小？你是男孩，就應該要勇敢！我怎麽會生了你這麽個廢物。”男人立馬發了脾氣，迅速打斷他的話，聲音也逐漸拔高，“嚴家的那小子一會也要上去，你不要給我丟人現眼，好好比上去。”
說著，男人又不解氣踹了一腳：“我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廢物兒子。跟你媽一樣怯懦。”
聽到媽媽的名字，小季舟繃緊嘴巴，良久後回過頭央求道：“爸爸，你和我一起坐吧？”
“我一個大人，玩這個玩意兒像什麽？”男人冷哼，“能陪你來游樂園就不錯了。”
小季舟就沒有再吭聲。
他對游樂園不太感興趣的，有這個時間他寧願多看幾本書，或者練習鋼琴。
今天是他們幾個行業老總的聚會，因為是普通聚餐，所以都帶了小孩。
小季舟不愛說話，幾個大人都開玩笑說他內向文靜。
季父認為文靜是形容女孩的，覺得臉上掛不住，暗暗給了季舟好幾腳。
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嚴老總的小孩，突然提議要去游樂園。
季父便拽著小季舟跟過去了，美其名曰讓他練練膽子，實際上是想要和嚴老總的小孩好好比較一下。
嚴家小孩和他差不多年紀，性格開朗跳脫，是很討喜的一個孩子。
只不過，跳脫到，這會兒都要坐海盜船了，人卻不見了。
小季舟獨自上了海盜船，在位置上觀察四周一圈。
真的沒有……他該不會白坐了吧？
一會兒等嚴家小孩出現，不會讓他重新坐一遍吧。
就在小季舟想反悔不坐了時，海盜船卻已經啟動了。
失重感忽然而至。
他嚇得臉色慘白，根本叫不出聲音。
他在心裏祈求著快些結束。
在船體一次迅猛擺動並翻轉後，他聽到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
下一秒，他往下墜落，風聲嗚嗚，耳邊全是人的驚聲尖叫。
小季舟以為自己要摔成肉泥了，但他沒有。
下方的安全設備穩穩托住了他，只是他仍然嚇得魂飛魄散。
“這就是嚴家那個小男孩？”
“肯定就是他，吵著說要玩海盜船呢。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了，很貴的。”
“這會兒嚇得都發不出聲音來了。直接綁走，讓嚴遠來贖人。”
小季舟想張嘴說自己不是嚴家的小孩，但他的嘴巴馬上就被東西堵住了。
“小孩不可控，堵著嘴安全。”
“你去布置鬼屋，我去把嚴遠引過去。”
綁架他的是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穿著游樂園工作制服，先一步離開。
另一個男人掐著他的後頸，讓他跟著走。
驟然發生的海盜船事故與劫持事件，讓整個樂園慌作一團。
小季舟在逃竄的人群中，企圖尋找爸爸的身影。
他好害怕，眼淚止不住想要往下掉。但想到爸爸不讓他哭，他又連忙吸了吸鼻子。
“如果你再不出來，我馬上就掐死這個孩子！”身後的綁匪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小季舟漲得臉色青紫。
“我就是孩子的爸爸，放開他吧。”
一道沈穩的聲音響起，季舟倏然睜大了眼睛。
迎面走過來一個男人，他舉著雙手證明自己毫無威脅，目光冷靜，聲音溫和。
“放了孩子吧，我讓你劫持。”
這個男人……不是爸爸。
“嚴遠！我殺了你！”
事情發生得很快。
嘭！
槍聲響起，冒充他爸爸的男人跪倒在地上，鮮血從身下蔓延。
還好只是擊中了腹部和右腿，他暫時還活著。
“嚴遠，你不要裝死，馬上給我跟過來。”槍口壓住了小季舟的太陽穴，“否則，我馬上就殺了他。”
沒有人會懷疑一個精神病殺人狂的話語。
小季舟雖然很害怕，但他知道，這個人不是爸爸。
沒有理由救他，不用救他。
“小朋友，別哭了。”靠在墻上的男人輕輕嘆息。
漆黑的鬼屋裏，冷氣開得很足，在炎炎夏季裏，卻讓人冷到發抖。
他們被沒收手機關在了房間，只有頂部很高的地方有一個小天窗，微微透進亮光，灑在血泊裏。
“我不是小朋友，我已經十一歲了。”小季舟先糾正，然後說，“可是你還在流血。”
男人忍俊不禁，蒼白的臉上浮出一點笑意：“沒關系，一點血而已。相信我，我可是警察。”
警察兩個字，讓小季舟止住了眼淚。
“我相信警察，叔叔。”他小聲道。
……
“後來呢？”終栩問。
水洩的轟然聲音讓她的音量變得很小，也聽不清裏面的情緒。
季舟一邊走路，一邊說。
“後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依舊沒有人來救我們。”
手電筒的光落下，赫然一張雪白骷髏面孔映入眼簾。
季舟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豎起耳朵，確定四周沒有其他聲音後，開始在道具堆裏翻箱倒櫃。
“在把我們帶到鬼屋後，那個穿著工作制服的第二位綁匪，馬上就拆穿了那位警察不是嚴遠這件事。”
“他們和嚴遠通過話，但不知道說了什麽，就離開了鬼屋。”
“在那位警察的指導下，我用房間的東西制造聲響。但是……沒有用。”
……
寒冷與敲擊聲裏。
男人強撐著身體發出聲音：“你叫什麽名字？”
“叔叔，我叫季舟。四季的季，舟就是船的意思。”季舟停住動作，回過頭說道。
“很不錯的名字。那麽季舟，你既然相信警察，也就代表相信我是嗎？”男人溫聲說道，“我們不能再等下去，這間屋子冷得不正常，會很危險。”
“小季舟，你看到那邊的窗戶了嗎？你能不能爬上去試試？”
天窗的位置接近天花板，玻璃窗外天色開始變得黯淡。
窗口很小，只容一個身材纖細的人，或者是小孩子通過。
但是位置太高了，也有危險存在。
男人也覺得似乎有些為難小孩，靜了靜又道：“如果你覺得不行，也沒關系，我們再等一等。”
小季舟睫毛輕輕一顫，看向了男人的傷口。
他堅定擡眼：“叔叔，我可以的。”
小季舟搬來了房間的東西增加高度，但還差一點。
男人受了傷，強撐著爬起來，站在東西堆成的梯子上，把他舉高。
嘭！
好不容易勉強夠到玻璃天窗，小季舟敲了好幾下，卻也沒有敲破天窗。
男人在下面嘶啞著嗓音開玩笑：“小季舟，你平時是不是不運動？等出去後，要運動啊，好好鍛煉，才能有好身體。”
嘭！
用力撞擊後，玻璃碎了。
“我可以的。”小季舟欣喜低下頭說道，他證明了自己。
但這一低頭，卻讓他看清，男人臉色差到了極點。
失血太多，已經意識有些昏沈了。
“叔叔！叔叔！”小季舟緊張地把人搖醒，“你不可以睡，你不要睡啊！”
“小季舟……你回來了，從那麽高的地方下去，有沒有摔疼？”
小季舟一下子楞住，他從天窗翻下去，顧不t上疼不疼，跌跌撞撞想辦法把房門打開進來。
都這種時候，怎麽還在問他摔得疼不疼。
“門打開了，但我們好像在鬼屋很裏面……我現在就帶你出去！”小季舟試圖把人扶起來，但成年男人的重量他很難承受。
房間太過寒冷，他找不到操作面板。
所以，至少得把男人帶到外面去。
而且，不能睡啊，不能睡啊。
“放心，我肯定不能死。”男人也努力想要站起來，勉強扯出一抹笑容，“我……我還要回去給我女兒過生日呢。”
“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嗎？那她人呢？”
“她媽媽陪著她，很安全的。”男人邊走邊說話，強撐著不讓自己陷入昏睡，“從來沒有陪她度過生日，好不容易今天有時間呢……至少得陪她吹完蠟燭吧？”
“對啊，會的，至少可以陪她吹完蠟燭的。”
小季舟蹲下身，讓男人趴在自己的背上，踉蹌著往前走。
他真的很怕鬼，他從來不敢來鬼屋。
可是他現在更怕，他背上的警察永遠陷入沈睡。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
“叔叔，你清醒一點，我們來聊天吧。”小季舟顫抖著聲音道，“對，來聊天吧。”
背上的人回了一點意識：“嗯……好。”
“我將來也想當警察。”
“為什麽？”
“我也想像叔叔一樣，做個好人，很強大，可以救人。”季舟語無倫次說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什麽，“我爸爸說我是廢物……我可能真的是廢物，是我害了叔叔，是我……”
“你沒有害我。害我的是罪犯，不是你。”男人輕聲道。
“當好人也不一定要當警察，無論成為什麽樣的人，你都可以做個好人，可以在別人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好……我一定會當個善良的人。”小季舟說著，語氣越來越堅定，“無論我是不是警察。”
“那就好啦。”男人問道，“你爸爸為什麽說你是廢物？”
季舟感覺有點難以啟齒，猶豫著回答：“因為我不愛說話。”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不愛說話不是缺陷。”男人想起了什麽事，聲音更加溫和，“我女兒也不喜歡說話，你們還同齡，說不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她不愛說話，但是，是非常優秀的女孩。”
季舟好羨慕他的女兒。
他沈默半晌後小聲：“其實，我不是不愛說話，只是不喜歡和不喜歡的人說話。”
“那這個很簡單啊。”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卻始終有笑意，“不用管別人的看法。以後，你就和喜歡的那些人多說話，你不喜歡的人管他們做什麽？反正也不會有交集啊。”
……
終栩靜默坐在過山車的座位上。
水已經淹沒到她的膝蓋。
通訊設備那邊，季舟的說話聲暫時消失，隱約傳來碰撞的激烈戰鬥聲。
“阿栩……”他在疾跑，關切問道，“你那邊情況怎麽樣？”
鬼屋的維修人員從黑暗拐角處竄出，露出冷冰冰的臉孔。
他腳步一頓，迅速折返。
“後來呢？”終栩沒有回答，而是問。
季舟睫毛一顫，靜了靜開口。
“那兩個綁匪和嚴遠有仇。原本是計劃把嚴遠和他兒子綁過去折磨，再同歸於盡……他們不怕死，敢光明正大綁架我，讓嚴遠現身的原因，是他們在鬼屋放了炸|彈。”
“警方一時間無法輕舉妄動。”
“盡管警方告訴他們綁錯了人，他們也不肯放我們離開。”
“後來，警方聯系上嚴遠，一位女警和他們溝通成功，陪著嚴遠進入了鬼屋。”
“那位也不是真的嚴遠，是另一個警察假扮的。真的嚴遠不願意和綁匪見面。”
“他們的交涉原本還算順利。結果那個穿工作服的綁匪很有心眼，他們還是暴露了，炸彈的倒計時也就啟動了。”
……
“是誰在那邊？！”
在小季舟他們的身影即將暴露時，身後的警察反應迅速，把他推到了角落裏，捂著腹部，拖著受傷的右腿出現。
透過櫃子的縫隙，他可以看到那名女警有很好的身手，那兩名綁匪都不是對手。
在擊殺了一名綁匪後，另一名綁匪反應很快，直接劫持了受傷的警察叔叔。
他失血過多，連站都站不穩，更遑論躲避。
同時間，定時炸|彈的倒計時聲音分外刺耳。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思考。
“開槍吧。”警察叔叔的聲音傳來，依舊是有笑意，溫和得像暖風。
“哪怕事先知道好結果只有十分之一，但只要在當時做出那個選擇是正確的，就應該去做。”
女警察流著眼淚，擡起手槍。
“季舟同學，好好活著。無論如何，都不要有愧疚啊，因為，犯錯的人不是你，你沒有錯。”
小季舟緊緊捂住嘴巴，眼淚沿著手指縫隙滑落。好苦澀啊。
砰！
砰砰！
槍聲齊刷刷響起。
在最後的關頭，女警一槍擊中綁匪的胸膛，然後抱起炸彈沖進旁邊的水池裏。
嘭——
另一名幸存的警察撲向了小季舟，將他拖到更遠的地方，身後水花淋漓。
巨大的爆炸聲過後，他的耳朵裏全都是嗡鳴。
……
不應該。
他們不應該死亡。
當年的爆炸聲仿佛穿透時間，至今仍在耳邊回響。
季舟眼神冰冷，迎著射過來的子彈，手中的木棍兇狠揮了過去。
身穿制服的維修人員被砸得暈頭轉向，一下子跌倒在地。
他沒有任何猶豫，一下又一下。
如果當年的他也可以做到這樣，是不是他們就不會死？
鮮血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趴在地上的人早已經沒有氣息。
汗水流淌，季舟捂著涓涓淌血的手臂，彎下腰，從他的口袋裏拿出一張卡片。
【海盜船操作權限卡】
他將卡片握在手心裏，邁步朝鬼屋外走過去，踉蹌走了兩步後，他換成疾跑。
“阿栩……”
奔跑帶來的風在耳邊嗚嗚，季舟輕喚她的名字，微微顫抖。
有不安，有緊張，也有欣喜。
“我後來去找過他們的女兒，雖然被拒之門外了……”
“我其實想問你……是你嗎？”
……
“小栩，被救的那個小孩過來參加葬禮了，然後他想看看你。”
“他們家很有錢啊。那個小孩的爸爸說了，看要多少錢的感謝補償……”
“季家做人還可以，那個嚴家到現在都沒出現，真是狼心狗肺。”
“依我看，起碼得要個幾百萬，你堂兄正好畢業了買房子。”
“到時候你多要一點啊，你爸媽都沒有了，你得為自己著想。而且其實你爸媽一直在外面忙工作，都是我們照顧你，那麽多年……”
靜默坐著的終栩驟然擡起腳。
哐啷——
桌子被踢翻。
任誰也沒有想到，平日裏乖巧的女孩兒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時間全都楞住，竟然不知道要做出什麽反應。
戾氣掛上了她的眉梢。
“去死。”
嬸嬸最先反應過來，氣急：“你，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來。”
其他人也紛紛回過神，勸道。
“她剛失去爸媽，難免有點傷心，算了算了。”
終栩面無表情，一雙眼眸居然淡漠到毫無波瀾。
“我不要聽那些人是誰，多有錢，我也不需要所謂的補償。”
“你們如果敢洩露我的任何信息，敢替我去拿別人的錢——”
她伸腳一勾，踹飛附近的凳子。她的力度很大，凳子撞墻直接裂開。
一片死寂中，她眉眼冷冽：“我就讓你們下去陪我爸媽。”
她不過十歲。
但現在所有人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全都沒有懷疑她的話語。
她真的會這麽做。
在葬禮上，季舟遠遠地和那個女孩兒見了一面。
她沒有流淚，滿眼死寂。
後來，他也找過她幾次。
她的親戚們說她去寄宿學校了，幾乎不回家。
看著她親戚們冷漠的眉眼，季舟一下子就明白她的處境和她的悲痛。
她，沒有家人了。
她，沒有家了啊。
……
“在無數個日夜裏，我都在想，為什麽非要去救你。”
終栩輕輕地開了口。
季舟腳步一滯，但立刻就恢覆疾跑速度。
“他們知不知道，沒有他們，這個世界上也就無人會對我好。”
“在闔家團圓的日子裏，我是一個人。”
“在生病難受的時刻裏，我是一個人。”
“這個世界很大，但是我不知道應該去哪裏。”
她很平靜地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別人都羨慕我的爸爸媽媽是警察。t我也曾經驕傲過，但後來，我寧願他們只是普通的工人，這樣，他們就不會把我寄養在親戚家裏，我不需要看親戚的臉色生活。”
“每年都說要陪我過生日，每年都放鴿子。”
“好不容易能陪我一年……還是放了鴿子。”
“所有人都說我很乖，因為我很乖，所以父母可以放心的去執行任務。甚至最後，連生命也要犧牲掉。”
“我從來都不乖的，我最討厭規矩了。”
“如果我早點成為問題小孩，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那麽輕易犧牲了？”
“為什麽要拋棄自己的小孩，去救另一個小孩？”
“……”
耳邊響著她平靜地指責。
季舟跳上海盜船，沒有任何猶豫地刷下權限卡——
游樂園規則四，海盜船已經損壞，請謹慎乘坐。
謹慎，只是意味著可能有驚險。但通過乘坐摩天輪觀察地形，海盜船船頭正對著的方向，就是終栩所在的404房間。
所有線索和可能性都指向了，這是抵達終栩所在地的唯一路徑。
所以，沒有什麽可猶豫的。
滴——在船體迅猛搖擺升高的瞬間，整個船體開始脫離裝置。
失重感襲來，季舟握住船舵，“阿栩……”
她打斷了他。
“所以，季舟，在我不知道你名字的那些年裏，我還是經常想到你。”
“可見——我有多麽厭恨。”
她站在整個房間的水流裏，水已經淹沒到她的胸口。
“我知道。”
季舟的聲音從通訊設備裏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什麽東西啟動，然後破風而出帶來的轟鳴。
“阿栩，你可以繼續厭恨我。”
嘭——！
水流迅速洩出，轟然坍塌的墻壁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
一架巨大的船只在半空中劃過，逐漸躍入水面。
恍惚間，一道身影從船上縱身一躍，落到了她的面前。
他站在開始消退的水流裏，緩慢靠近。汗水沾濕他的額發，他的眸光清澈如初。
“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離開這裏，那麽想要活下去嗎？”
“是因為，我還沒有償還我所虧欠的。”
靜默的註視中，他突然失控，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面前的人。也在此刻，時空跨越，他終於抱住了當年那個眼神淡漠的女孩。
季舟埋在她的頸間，雙臂都在輕顫。
“是因為，阿栩……我永遠虧欠與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