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嗒

聽到了枯榮靈鹿的心靈感應, 白牙調轉方向踏雪而行，很快就抵達了未曾結冰的河流區域。

穆柊月看到了臥在河畔的巨鹿，那雪白的身軀幾乎要與積雪融為一體, 原本茂盛的角枝掉光了葉子，與秘境之中的景象並無二致。

【果然是柊月呢。】

巨鹿的聲音在腦海中回想, 那雙光鑄般的眼睛依舊如水晶燦爛, 枯榮靈鹿微微垂下頭, 看向了嘯月雪狼背上的人類少女，像是輕笑了一聲。

角枝上的積雪隨著隱隱震動的身體落下，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豐息前輩, 你這是……”望著那光禿禿的角枝，穆柊月幾番斟酌, 都沒能找到合適的形容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記得枯榮靈鹿似乎是因為過去與神農瑤姬的情誼，而始終對西洲大地展現出【榮】的一面, 賜予豐收繁榮的祝福, 角枝也一直是蒼翠茂盛的模樣。

別說是穆柊月, 恐怕西洲本地人民也很難想象守護神的頭頂掉光葉子，只剩下枯枝的模樣。

雖然光禿禿的角枝也並不難看，就像這片秘境中的景色，是屹立在積雪之上的蒼松，等待來年重新長出茂盛的枝葉時，更能讓人體會到【欣榮】之景來之不易。

不過枯榮靈鹿好像對自己的角枝很在意，一如人類在意自己的頭發, 這獸到中年掉成了光刷刷的枯枝，應該也不好受吧……

像是感覺到了人類少女目光中那微妙的同情, 枯榮靈鹿輕輕搖了搖頭，摔落下更多的積雪。

【你肯定是誤會了什麽, 柊月。】

【若是對我的樣貌感到新奇倒也無妨，停駐在西洲這千年的時光裏，我也是第一次展現出這般模樣。】

穆柊月很是好奇，為什麽枯榮靈鹿會想要改變外貌呢？

過去它分明對自己這茂盛的角枝很是中意，還答應了西洲本土的品牌企業的請求，拍攝過洗發水跟護發素的廣告代言。

她向枯榮靈鹿表達了自己的疑問，雪白的巨鹿再次發出了輕笑，聲音中也帶上了一絲感慨。

【追溯到最初的想法，就是從去年豐收祭的時候開始的。】

【「豐和流域」意外轉變為「枯敗荒域」讓我心生憂患，即使這一次平安解決了危機，若再發生同樣的情況，我豈非依舊無能為力？】

【歸根結底，我的權柄是木系與大地系的生息之力，本就同俱「枯」與「榮」，總是以「欣榮之力」進行賜福，何嘗不算是一種帶來困境的溺愛呢。】

雪白的巨鹿輕輕一聲嘆息。

【「豐和流域」與「枯敗荒域」是鏡像的兩面，皆為我心境的映射，這裏並不該四季如春，而應真正走過四季輪回，才能帶來真正長久而穩定的「豐收」。】

穆柊月聽得若有所思，枯榮靈鹿的轉變，倒是與「蒼龍海」之內的情況很是相似。

從繁榮走向枯敗，又在死寂之中新生，這是生命所必經的生息循環，是其流動與生長，而非死水一潭般停滯的證明。

她看向了雪白的巨鹿，說道：“所以……現在是冬天的「豐和流域」嗎？”

【沒錯。】

巨鹿輕輕搖曳著角枝，它很喜歡人類少女這樣形容。

【現在於你眼前的，也是冬天的枯榮靈鹿。】

【以後還會有四季的枯榮靈鹿，不過角枝掉光葉子的模樣，好像也談不上「榮」的部分。】

【所以我現在是……枯枯靈鹿？】

穆柊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本正經搖晃著角枝，稱自己為【枯枯靈鹿】的西洲守護神實在是太可愛了。

巨鹿的聲音中也帶上了溫和的笑意，讓枝頭的積雪又砸落了幾片下來。

【你來西洲見我，是因為那個孩子也到了沖擊進化的時候，對嗎？】

枯榮靈鹿光鑄般的眼瞳看向了承載著穆柊月的嘯月雪狼。

初見之時這個小家夥還是個毛團子般的小狗，它親自給與了小雲犬【豐收】祝福，自然也感覺得到它在天賦核心技能上的限制，再難以向上進化了。

沒想到短短一年的時間過去，小雲犬已然進化為全新的帝王種族，體內蓬勃的隱能量除了跟禦獸師相互映襯的暗屬性，也蘊含著龐大的冰屬性。

若非這裏是它心境之中的倒影，是由木系與大地系神話種族所支配的秘境，而不是真正意義上冬雪之景的自然環境，恐怕在進入這片寒冬區域的瞬間，嘯月雪狼就會將積雪之地化為自己的領域。

穆柊月是一個優秀的禦獸師，在初次見到她時，枯榮靈鹿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她是那些會願意與人類結下契約的超凡生物，最喜歡的類型。

因而剛剛誕生的夜魔稻草人，也會被她喚起誕生之前的記憶共鳴，與她完成契約，也在無形之中化解了「枯敗荒域」與「豐和流域」的轉變危機。

如果它不曾在那個關頭被「枯敗荒域」內產生的契約喚醒，或許就會徹底化作巨鹿枯骨，像這千百年來一直處在【榮】之面一樣，永恒地陷入【枯】之面的沈睡之中。

是夜魔稻草人與穆柊月讓它改變了想法，不再長久執著於【榮】之面，而為千年如春的「豐和流域」帶來了四季的變化。

穆柊月點了點頭，她跟前出現了七重禦紋的召喚陣，光芒散去之後，高大的夜魔稻草人出現在了原處，身後的十字木樁駐紮在厚厚的積雪之中。

“沙沙——”

哈維在雪風中輕輕搖曳著身軀，向眼前雪白的巨鹿問好。

枯榮靈鹿光鑄般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流露出一絲意外的神色。

穆柊月將夜魔稻草人培育得非常好，它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出一年前剛剛誕生時稚嫩單純的模樣了，周身蘊含的隱能量猶為豐厚，不僅是與穆柊月相符的暗屬性，木屬性的能量也同樣浩瀚蓬勃。

與大部分善於攻擊與詛咒的暗系木屬性寵獸不同，夜魔稻草人身上蘊含的木系能量，竟然與枯榮靈鹿自身如出一撤，那是帶來豐收的欣榮之力。

但還不止於此，枯榮靈鹿從中感受到了與此時此刻的「豐和流域」分外相似的力量。

不僅是帶來豐收的欣榮，更是湮滅一切的枯萎，是由生至死，向死而生的輪回。

【你學會了「豐收」……還吸收了那根竹子的「禹餘結實」嗎？】

枯榮靈鹿很快就察覺到了夜魔稻草人那磅礴的木系能量源於何處。

哈維已經到了成熟期的巔峰，每個方面都已經提升到了極致，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完成進化。

難怪穆柊月會在這時候帶它來西洲見自己。

千百年來唯一從「枯敗荒域」中誕生的生命，卻無比向往著豐收。

哈維比它這個秘境之主更先明白，木屬性能量的根源與本質，不是生長愈合，而是生息循環。

或者說，是生與死的輪回。

雪白的巨鹿再次發出了輕笑聲，它很高興能見到這樣的夜魔稻草人。

雖說進化只差臨門一腳，但能在進化過程中躍升到哪個程度，依然是需要外力支撐的。

枯榮靈鹿微微俯下身，枯樹般的角枝像一片掉光葉子的森林，它側頭將角枝停留在了夜魔稻草人前方，上面奇跡般冒出了一枚翠綠的新芽。

哈維似有所感，手臂上黑霧湧動，凝聚出一只壯碩的烏鴉，飛到了枯榮靈鹿的角枝上，輕輕啄了啄那枚綠芽。

新芽仿佛被按下了快進鍵，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抽枝發芽，長出了茂盛的葉片，隨後化作枯黃的落葉，顫巍巍從角枝上飄落了。

烏鴉叼起了與枯葉一並飄落的東西，是一枚圓潤小巧的樹種。

穆柊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枯榮靈鹿親自賜予的樹種……那是S級木系資源【輪回之種】！

【我把這枚種子給你，放手去沖擊進化，成為自己希望之中的模樣吧。】

雪白的巨鹿擡起頭，忽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又朝烏鴉的放下垂下了目光。

壯碩的烏鴉身旁，還有一只格外圓潤，羽毛帶著斑斕夜色的小鳥，是對這片秘境非常好奇，因而跟哈維一起離開禦獸空間的朝曦。

【……神凰？】

枯榮靈鹿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眼前這只圓圓的小肥啾身上，的確帶著它那位遠古老友的氣息。

並非是朱焰鳥一系那種眷族種族的聯系，連靈魂的氣息也分外相似，枯榮靈鹿幾乎以為它就是太陽神凰了。

“嘰啾？”朝曦卻不認識這個雪白的大個子，站在它的角枝上疑惑地歪歪頭。

穆柊月簡單對枯榮靈鹿說明了太陽神凰與露月暝鳳的關系，以及朝曦現在的狀態。

巨鹿發出了帶著意外的感慨。

【說到時空因果之力……我倒是想起來，在豐收祭上賜予祝福之時的意外。】

【那是我看不到三年之後的「豐收之景」，無論如何也無法跟過往一樣完成豐收的祝福。】

【這意味著……在那時的觀測結果中，大炎不再擁有三年之後的未來。】

枯榮靈鹿水晶般的巨瞳看向了坐在雪狼背上的人類少女。

【為了避免引起慌亂，事務局的負責人並沒有公開這個消息，我也是受此影響，開始重新審視過往的經歷，「豐和流域」才逐漸變成了現在這樣。】

【但是，我能感覺到你所擁有的未來，柊月。】

【我的祝福……以及這孩子所期盼的願景，都會在你身上延續。】

穆柊月看向了身邊的夜魔稻草人，銜著樹種的烏鴉已經回到了它的手臂上，一同飛回來的還有圓滾滾的幽翎雀。

她莫名在枯榮靈鹿的聲音中回想起了此前跟蘇洛的會議。

幻獸使說過，她是被【主世界】的意志所選擇的特別之人。

穆柊月不知道這份世界的意志到底想要她做什麽，但作為來到這個世界，與重要的同伴們結下契約的交換，她也會盡全力去延續屬於【主世界】的未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