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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尋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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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尋覓

五條水龍看似柔軟如水, 實則牙尖爪利,無比兇暴。它們一齊撲向雲淵,他騰空而起, 擡袖禦石,抵擋水龍襲擊。

一時間, 狂風大作, 水石亂飛, 在逼仄的山谷裏砸得震響。

潯娥趕忙躲到青宸身後。大風吹起她們的衣袍, 青宸只得按緊幕離,免得再被吹跑。

“仙君!現在怎麽辦?”潯娥的聲音都被快被吹碎了。

青宸擡眸望去, 他們兩人已打到山谷深處, 這邊的風漸漸平息。

“跟上去。”她無奈搖頭, 拎起潯娥飛向重重黑巖。

兩人身下, 黑巖山脈不斷延伸,怪石層疊直伸天際, 茫茫不見盡頭, 宛如迷宮, 深入其中很容易迷失。唯獨這條山谷勉強成路。

巖石間, 一條龍尾若隱若現。青宸飛上前, 落在遠處石頂。

潯娥頓時看呆了:“這是犼魔的原身!”

一條黑龍和一只銀犼正在纏打。巨龍通體玄黑, 英武不凡。犼的體型相差無幾, 渾身銀發流光,極像犬族, 但眼比犬族更細長。長耳垂下,不似犬族那般豎起。

此刻, 犼掌踩著龍背,龍爪箍著犼臂, 互不相讓。但兩者皆身負神力,龍尾和犼尾輕輕一掃,便巖石崩裂,地動山搖,塵煙四起。

一個東溟聖殿統領將軍,一個北溟魔荒少主,竟然不施法,像普通野獸一般肉搏。青宸看得惱火:“成何體統。”

“他們一直打下去也不是辦法,咱倆也不識路呀……”潯娥發起愁。

“我去叫他們停下。”

“等等仙君!前面飛沙走石的,你別去了,我有個法子!”潯娥轉了轉眼睛,輕推青宸,“您先藏在石頭後面。”

青宸將信將疑地飛身落地,剛隱蔽在一柱黑巖後,潯娥便倉皇大喊:“青宸仙君!!!您怎麽了?!!!”

話音未落,黑龍和銀犼停下打鬥,眨眼間化作人形,疾掠到潯娥面前。她甚至都沒看清他們是怎麽來的。

“青青呢!”

“殿下呢!”

兩人異口同聲,面色急切。

潯娥訕訕一笑,指著下方:“仙君在那。”

他們當即飛向地面,潯娥也緊隨在後。

半途,玄錚沒好氣地說道:“青青豈是你能喚的名字?全天下只有大殿下這般喚她。”

“兩百多年前,你們殿下便讓我如此喚她,將軍不知道嗎?”雲淵冷冷應了一句,再不理睬猛然沈下臉的玄錚,四下尋找起來。

“我在這。”青宸從黑巖後方踱步而出。

雲淵上下打量,見她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恢覆成淡漠臉色。

青宸發現,雲淵手臂衣衫撕裂,隱隱滲血,不禁輕輕抿唇,再轉頭看玄錚,發現他肩背衣衫也破爛了不少。她責備道:“將軍一言不合就動手,未免有失東溟海的體面。”

玄錚面色不服,但仍垂頭拱手:“末將知錯。”

青宸轉頭走向雲淵,目光一直落在他手臂傷口上。

見她走近,雲淵的心不禁漏跳半拍。眼下白天再見,他上下打量,她仍如往昔那般一襲青衣,風華萬千。星辰般璀璨的眼眸在幕離紗簾下,若隱若現。

他忽然眼睫一跳。她腰間儲物袋仍是被割破最外夾層後,重新縫過的那個。也不知,如今夾層裏還有沒有他的頭發。

青宸走近道:“雲少主,我家將軍一時沖動,還請海涵。”

我家將軍。

雲淵的心狠狠一絞,擠出酸澀。她言及玄錚便t是一家,對自己卻這般生疏。再想起昨夜她拿冰刺的決絕,他只能強行壓下酸澀,與她一樣客氣:“既然殿下開口,那便作罷。”

玄錚的臉色本來難看,但在聽到青宸說完,又舒展了眉目。

青宸繼續道:“方才沒來得及說,可否請雲少主將蜃妖帶到黑巖山,與潯娥相見?我們在這等。”

雲淵想了想,搖頭道:“現在她應該過不來,只能由你們去找她。殿下放心,我會竭力護衛二位安全。”

“你以為殿下還會上當麽?!”玄錚一臉怒容。

“好了,”青宸平靜打斷,“將軍,我們在北溟地界,莫要一再爭執。”

玄錚籲了口氣,恭敬拱手:“是,殿下。”

我們……

普普通通兩字,雲淵聽來又無比刺耳。

見玄錚退到青宸身後,而她只是目光責備,並沒刻意遠離。

雲淵的心便酸澀似海,澆灌出無數嫉妒的藤蔓。他們是同族,就能正大光明並肩。他恨不得青宸責備的是自己,可他現在只被她當作敵人,連被她責備的資格,都沒有了。

青宸打量著他,目光浮起戒備:“雲少主在故意引我進入北溟?”

雲淵竭力壓下瘋長的妒意,回歸本該有的身份,平靜應道:“是誠摯邀請。是否願來,依然由殿下選擇。”

“那……”青宸垂眸思量片刻,又道,“請雲少主正式轉告令尊,東溟聖殿三公主前來拜訪,助友尋親,請行個方便。”

雲淵訝然一瞬,旋即莞爾:“好。”

“殿下萬萬不可啊!”玄錚驚訝得瞪大眼。

“玄錚將軍,勞你帶兵守在黑巖山谷口,若三日後我沒回來,你再來找我。”

“殿下……”玄錚還想說什麽。這時,遠處遙遙傳來一道聲音:“不用勞煩少主了。”

眾人昂頭看去,一隊犼族騎著妖獸飛過重重黑巖。為首正是與雲淵那同伴。他駕馭坐騎落在一柱巖頂,似笑非笑說道:“三殿下,尊主已知曉您大駕光臨,邀您一見。順便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文晏,是雲淵的表哥。”

那雙帶笑的碧綠眼眸裏,透著冰冷的審視。

青宸坦然應道:“恭敬不如從命。”

玄錚左右看看,終是咬牙道:“殿下,我陪您同去!”

青宸想了想,點點頭,附耳對玄錚說了什麽,他這才面色稍霽。她又對文晏說道:“我還有兩位同伴。”

“同來便是,”文晏微笑,“請殿下上車。”

一輛四輪車駕從黑巖背後飛落至地面,拉車的四只妖獸與那些坐騎一樣,渾身漆黑,紅瞳似火,形似巨犬。它們一見青宸等人,便惡狠狠地齜著嘴,露出尖牙。

潯娥嚇得忙往後縮。玄錚當即跨步上前。

雲淵走到妖獸前方,輕輕擡手,它們便俯首安靜下來。

“這些黑巖山狡很警惕,但不會傷害你們。”他轉頭,卻見玄錚擋在青宸前面,與她只相距不到半尺。他眸色瞬間暗沈下來。

青宸點頭,脫下幕離,把潯娥拉進車裏。玄錚結印施法,一股水流化作龍形,飛向望海鎮。他才一同上車,坐在她們對面。

雲淵吹出一聲長哨,又一只黑巖山狡從巖石叢中躍出,在身前俯首趴下。他翻身騎上,吩咐道:“回城。”

一眾犼族牽緊韁繩,那些山狡擡身一躍,在巖石間輕巧跳躍,騰空飛起。車駕緊跟在後飛向半空,將迷宮般的黑巖山谷甩在身下。

青宸睹向窗外。黑巖山狡飛得極快,雲淵的坐騎就離窗不遠。直到此刻,在車窗遮掩下,她才安然註視起他。

如今他勁裝束身,單手握著韁繩,不像以前高冠博帶,仙氣飄飄。獵獵寒風迎面而來,他依然身姿如松,巍然不動。

玄錚瞧見她久久望著雲淵,沈聲道:“殿下莫忘了,遠離‘蠱惑’。”

“我知道。”青宸收回目光,恢覆常色。

潯娥看了一眼窗外,湊近青宸,用極低的聲音問道:“仙君,您為何讓雲少主知會北溟尊主呀?眼下又答應對方相見。難忘您忘了,將軍說那尊主極恨龍族嗎?”

“我自然沒忘。”青宸小聲應道,“但我們早已被許多犼族看到,再偷偷進入北溟,他們便能神不知鬼不覺下手,推卸掉一切責任。而我現在把動靜鬧大,還讓玄錚傳信知會聖殿。北溟反倒有所忌憚,一旦我們遇險,聖殿必會追究到底。”

潯娥恍然松了口氣:“原來如此。”

青宸又道:“其實離船時,我已留信說清去向,請玄錚帶兵守在山谷外。妖兵很快會看到,通報給將軍。我本打算和你等在邊界,讓雲淵去請那蜃妖相見。也想過若不得已要深入北溟,便大張旗鼓正式拜會。先前私下折返,只是不想被阻攔,並不代表我固執沖動,沒留後手。”

聽著這些話,玄錚上下打量起她:“多年不見,殿下跟以前很不一樣了。”

青宸微微一笑:“將軍從未真正了解過我。”

玄錚仍難掩憂色:“但以前從沒有龍族踏足北溟。”

“凡事總有第一次。其實,我本只是來幫潯娥尋親。但今早聽將軍提醒後,我又思量了一番,”青宸說得認真,“戰爭已在萬年前結束,兩族敵對卻遠未結束。與其紛爭不休,仇恨不止……”

說話間,她眼前閃過颶滂島海墻、長姐、石睿和蘇儀、江秉和初秋……他們或痛苦、或扭曲的臉……

“我想試試,能不能尋找與犼族相處的另一種可能。”青宸輕聲道。

“殿下……”玄錚訝然,旋即深深一嘆,“萬年積恨,血債累累,談何容易,殿下還真是天真。”

潯娥的目光流露出欽佩:“但每次仙君說試試看,都做到了。”

他們說話聲雖然很低,但雲淵就在附近,仍盡數聽入耳中。

她也在尋找另一種可能。

雲淵深吸一口氣,死死握住韁繩。

天上地下,果然唯她如此。

青宸淡淡一笑,繼續說道:“海水那麽鹹,裏面一定有很多眼淚。我只是希望,天下能少一些眼淚罷了。”說著,她轉眸看向窗外,正巧與雲淵四目相撞。

他正深深註視著她。

心臟忽然噗通亂跳,青宸不自覺捏手,慌忙移開目光。

他還在看。

這車沒有窗簾,她無處躲藏。

哎,她慌什麽?不就是被他看,她也看回去。

於是青宸也擡眸回望他。雲淵溫柔一笑,容色傾城,她的心驟然跳得更加亂七八糟!

不行,根本沒法與他對視。

連耳尖都在發燙。

但他只是在看她,又沒做什麽出格之事,她也沒法斥責。青宸忽覺手腳都不知道怎樣放好,只得鎮靜坐好。

“殿下,可否與末將換個位置?”玄錚忽然說道。

“好,”青宸得救似的,連忙起身與玄錚交換了位置,潯娥也緊跟著坐到她身邊。

玄錚坐到青宸原本位置上,刀子似的目光射向雲淵。他膚色本就深,此刻更是臉黑得跟炭一樣。

雲淵輕輕挑眉,揚起韁繩,駕著妖獸飛往前方。

青宸松了口氣,垂眸看向窗外。

地面的黑巖群山飛快劃過。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荒原,茫茫無盡的黑巖巨石和砂礫,偶爾覆蓋著苔蘚,籠罩著黑色薄霧。寒風掠過,砂礫飛舞,黑霧翻卷。

沒有一棵樹,沒有一條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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