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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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玄洲的航程需要十多日, 青宸除了每日灑掃，便是修習玄洲心法。每天入夜，她便關在艙房裏, 打坐運氣。
要練玄洲心法，丹田氣海是根基。然而她發現, 每每閉眸運氣不久, 眼前便會出現雲淵的臉。
他笑起來時, 燦如桃花的眼眸。
他垂眸看書時, 修長如羽的睫毛。
他凝神思索時，認真冷峻的表情。
甚至……
湊近他脖頸旁時, 聞到的淡淡香氣。
被他抱在懷裏時, 雙手圈住的勁瘦腰身。
在黑暗中與他共處時, 響在耳旁的低語。
想著想著, 她的氣息便亂了。
氣息一亂，就練不下去。
她只好睜眼, 卻見面前攤開的心法卷軸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開始扭曲移動, 竟又組成了雲淵的面容。
啊！
這是怎麽了！
氣息急促起來, 她幹脆開窗。而雲淵的臉又出現在漆黑一團的夜色裏, 風都吹散不去。心臟不停收縮, 湧入股股酸澀。隨之而來的, 是按捺不住的想見他。
離開羅衣鎮後，聽他講解了兩天心法, 這癥狀就越來越重了。
明明每天都能見到他，一到晚上, 還是想見他。
怎麽回事！
不就是幫她擋了一回奪命的毒，寫了本她最喜歡的游記, 是她最欣賞的魏翁本人，長得好看些，身上香香的，借了她兩回頭發，總能猜對她的推論……
至於這般上心嗎？
青宸只好在艙房裏走來走去，試圖平靜卻徒勞無功。逾努力壓制雜念，那股想見他的沖動，卻逾發強烈。
她不知道的是，這艘在深夜疾行的仙船，只有兩間房還在亮燈。除了她的房間，就只剩六樓的掌門寢居。
雲淵也沒睡。他坐在書案旁，怔怔撫摸她翻看過的《四海行商記》。
窗口透出昏黃的光，映著枯坐的身影。
一個樓頂，一個底樓，都不知深夜的失眠不止自己一人。
既然靜心無用，青宸幹脆躺到榻上，閉上眼。
算了，不反抗了。
那就想他。
於是他的面容肆無忌憚地侵入腦海，與他相處的點滴在眼前回放。不知不覺，她終於睡著了，再分不清眼前的他是回憶，還是夢境。
到了白天，青宸上午與師兄師姐們相聚，談天說地。快到下午灑掃時間，她便早早回房拿上掃帚，來到六樓。
之前雲淵囑咐過，每日未時左右過來，他親自為她指點心法。
青宸疾步來到六樓，樓梯噔噔直響。她推開門，一眼便看見他。以前這個時辰，他總會在內室打坐。而這幾日她每次來，他都在一進門的書房裏，端坐在案後看書。
聽她推門，雲淵當即擡頭，眸色瞬間一亮，聲音卻是淡淡的：“來了。”
“見過掌門。”青宸拱手行禮，放下掃帚，這東西對掌門寢居來說仍是擺設。雖然雲淵中了毒，前幾日香氣減弱，寢居依然一塵不染。
神奇的是，一見到他，那股心神不寧便瞬間平息了。
雲淵站起身，走到中央盤腿坐下：“今日我徹底清除了餘毒，帶你一道運氣。”
“好。”青宸也盤坐在他對面。
四目相對，心跳無法控制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平靜氣海。
雲淵捏了捏手，鎮定說道：“玄洲心法分禦滄海、禦萬象、禦青冥三道，每道九重境界。入門弟子皆從禦滄t海開始修煉。真氣無形，而水無形亦有形。以氣禦水，水隨氣動，以固根基。”
他揚手起合，運轉著丹田真氣：“你的禦滄海已練到了最高九重。現在直接開始修習禦萬象。真氣無形，萬象有形。以氣禦萬象，便是以無形禦有形。”
隨著動作，他掌心揚起一股無形氣流，環繞在室內，案上的紙筆、書本，墻角的掃帚皆浮到半空中。
“你試試。”雲淵緩緩收回真氣，那些物品旋即輕落回原處。
“真氣無形，萬象有形。”青宸以相同的方式運轉丹田氣海，真氣沿筋脈沖出掌心。無形之氣在房中流轉，書案上的物品再次上浮，跟雲淵禦氣時的程度分毫不差。
雲淵驚訝不已：“你第一次用禦萬象，竟能達到第一重圓滿的境界。”她總是令人如此驚喜，他眼眸微微一彎，眼梢泛起笑意。
他一笑，便如桃花盛開，風華絕代。
青宸氣息一滯，無形氣流隨之斷開，浮在半空的物品哐當落下，摔得震響。她不禁蹙眉。
禦滄海脫胎於五境神術，看著都是禦水。龍族是靠身為水脈主宰的本能，心隨意動就行。而玄洲弟子靠的是禦氣，要調動丹田真氣，尤其需要氣息平穩。
所以，她的禦滄海看起來已到九重，實則全靠龍族神術。對於以氣禦物的玄洲心法，她才剛入門。
剛入門練禦萬象就能第一重圓滿，也是因為龍族真氣本就強大。
但在雲淵面前，她卻越發難以保持氣息平穩了。
雲淵還以為她在懊惱失敗，忙溫聲安慰：“第一次就能這樣已是天才。待練到第二重圓滿，就可以開始練禦青冥了。以氣禦氣，以無形禦無形，是最難的，放在最後。相信兩個月內，你的禦萬象和禦青冥都能練到第三重圓滿。”
青宸想到玄洲門規裏寫過：“三道心法皆練到第三重圓滿，就能拜親傳師父，繼續深入修煉了？”
“不錯，”雲淵點頭，“每年宗門比試，亦是各大長老擇徒的契機。普通弟子若想拜師得練好幾年，你應該不需要。”
“那掌門為何一直不收徒？”青宸不禁好奇。
“不想收徒。”雲淵淡然應道。
他遲早離開玄洲，不想收徒牽絆自己。但他並不想對她解釋原因。
“弟子也不想拜師。”青宸籲了口氣。
參加比試、參選首席弟子已算讓步，拜師是不可能的，她遲早要走，不想在玄洲多結關系。
“為何？”雲淵一噎，“若有長老提攜，你會更快在玄洲站穩腳跟。”
既然她想留在玄洲，為何不願走這條穩妥的路？他試探著又問：“除蘇儀之外，其他長老任你選擇，如何？”
青宸再次好奇：“為何蘇儀長老不行？”
“她教不了你。”雲淵的眸色瞬間冰冷。
青宸眼中閃過疑惑，雲淵似乎很不喜歡蘇儀，每次提起，也和提起石睿一樣沒有好臉色。未等她多想，他很快又道：“江秉當長老之後也會收徒。你無論選誰拜師，我都會幫你促成。”
她不情願地嘟囔：“這些人裏，沒有我想拜的師父。”
雲淵一怔，眼神頓時覆雜。聽她口氣……他欲言又止，幾度話在嘴邊又咽下，最終仍是問道：“莫非，你想拜我為師？”
啊？聽掌門口氣，選誰都行，難道他要為她破例……青宸驚訝得睜大眼，忙道：“掌門誤會了！”
“但我不收徒。”他道。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一楞。
原來她沒這層意思，也沒對他特別青睞……雲淵自覺沒趣，聲音淡漠下來：“也罷，此事暫且不提，先專心練習禦萬象吧。”
青宸心中一堵。原來他並不會為她破例……有點失落。
這份失落毫無道理，卻無法控制地淹沒心腔。
她深吸一口氣，擡掌調動氣海，繼續練習。
氣流湧出掌心，環繞周圍，忽然橫沖直撞，將屋裏物品裹得亂飛。
氣亂了。
她深呼吸，鎮定。
咦？還是亂。
怎麽回事，真氣不受控了！
掃帚開始亂飛，把架上藏書紛紛掃落，砸得砰砰亂響。
書案咚一聲撞在墻上，又被落下的卷軸擊中。
青宸一驚，不料心驚則氣更亂。真氣源源不湧出，猶如大風呼嘯。來自東溟龍族的神力，稍稍一亂，便有如此大的威力。再禦下去，只怕屋頂都要掀翻了！
得停下來！
她強行合掌，截斷真氣……
“萬萬不可！”雲淵瞬間移到她身前，迅速摁住她手腕，“真氣紊亂時強行截斷，會損傷筋脈反噬丹田！”
一股真氣自他掌心湧出，順著她手臂筋脈游走，環繞在她身邊。仿佛和煦春風，撫慰著她雜亂的真氣。
雲淵聲音沈靜，緩緩說道：“修煉玄洲心法時，絕不可心煩意亂，否則氣亂反噬丹田，會傷根基。慢慢停，先順氣。”
他握住她手腕，引導她合掌順氣。
手腕被緊緊捏著，有點疼。
青宸連忙撇開雜念，順著他的動作調息。
他的真氣蔓延周圍，將她的氣流緩緩包裹，漸漸止息。
屋裏終於安靜下來，卻是一地狼藉。
兩人都松了口氣。
“為何氣亂？”雲淵盯著近在咫尺的她，溫聲問道。
禦氣失控，定然因為氣亂。玄洲心法就難在這裏，修煉時稍不註意，就會氣亂反噬。方才說話還好好的，她怎就心煩意亂了，他不明白。
青宸擡眸回望。他俊美無儔的面容近在眼前，猛然撞進他眼眸，仿佛一頭撞進深淵，再多看幾眼，只怕晚上又要夢見他。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對雲淵，竟悄然滋長出一種不講道理的占有欲。
占有他……
氣更亂了呀餵！
青宸迅速偏頭，抽出手腕揉了揉：“因為你。”
“為何？”雲淵微斂雙眸。他將方才經過迅速回想了一遍，在說完最後那句話後，她便氣亂了，“因為我不收徒？”
青宸從喉嚨深處滾出含糊應答：“嗯。”
雲淵訝然：“你想讓我收徒？收誰當徒弟？”
“我啊，但我還是不會拜師的。”青宸匆匆說完，不等他回應，立馬像條魚一般地從他面前溜走，俯身收拾散落一地的書本卷軸。
雲淵瞬間懵了，旋即瞳孔巨震：“我若開口收你當徒弟，你會拒絕。但我表示不收徒，你又惱我。哪有這樣的道理？”
沒錯，她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既要他獨一無二對待，又要如自己的意。
“我就是這種人，掌門開眼了吧？”她搬起一堆書，放回書架。
雲淵無奈失笑：“阿塵的恣情肆意，確是平生首見，令人難忘。”
青宸嘆了口氣：“換句話就是，頭一回見我這般叛逆妄為之人，屬實頭疼。掌門趕緊放棄栽培我吧，不然以後我讓宗門丟臉，都是掌門的錯。”
雲淵眼眸彎成細縫。他也起身收拾書冊，又與她並肩塞回書架：“那我更得讓全宗門都知道你是這種人，不能讓你總禍害我。”
青宸放書的手一頓，斜眸瞪他：“我如何禍害掌門了？話可要說清楚，弟子一心辦事，不能無故背鍋。”
被她一看，雲淵的心便漏跳一拍：“半夜剪發，總是無禮，不是你還是誰？害我……”
“害你怎麽了！”青宸撇嘴。
“害我也氣亂。”雲淵轉過頭，深吸一口氣。
周圍香氣濃郁了幾分。
青宸看著他側臉，忽然想咬上去。她趕緊轉頭嘟囔：“掌門平日冷漠寡言，今日倒像魏翁一樣能言善辯。”
“我本來就是魏翁。”雲淵偏頭看他。與她說話，不知不覺竟露出壓抑了兩百年的本性。
青宸呼吸一滯。
她最喜歡的魏翁，本就是他。
被他盯著，臉頰發燙。香氣鉆進腦海，意識逐漸渾噩。想咬他下頜，咬他喉結，將他占有……她連忙退後兩尺，掩袖捂住鼻子。
“怎麽了？”雲淵訝然看她躲著自己。
衣袖掩著下半張臉，青宸聲音發悶：“掌門好香，再聞下去，我就要像那些妖獸一樣撲上來咬你了。禍害掌門的無禮行徑，豈非又添一樁？”
雲淵喉頭一滾，腹中陡然竄起一股熱。為了遮掩，他忙轉身去撿書：“我沒法收回香氣。”
“那……我走？可我回去修煉心法，又反噬丹田怎麽辦？”青宸退到一角，指尖緊摳著書架。她不想走。但再不走，她怕自己再忍不住咬他。
以前面對他還能鎮定，可現在……現在總在想他，怎忍得住。
但他是玄洲掌門，好歹要尊重的。
若在以前，雲淵定會發現她一個破綻。她連禦滄海都練到了第九重，怎麽練起禦萬象時，還會犯t初學者的錯誤，氣亂時直接運氣修煉。
可此刻的雲淵，心中卻亂成一鍋漿糊。
他飛速想著如何回應，既不願嚇走她，又不願她因香失控，畢竟這與趁人之危沒有區別。
“我去內室。你留在這修煉，若遇反噬，我立刻過來。”雲淵匆匆將書冊塞回書架，再不敢看她一眼，疾步奔入內室。
青宸掩袖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內室門扇關緊。
室內只有餘香殘留，她驟然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心頭卻冒出一股失落。她放下衣袖，把地上書冊雜物一一歸攏收好。
終於靜下心了。
她重新盤坐下來，擡掌運氣。
很好，看不見他，氣也不亂了。知道他在隔壁，反而還安心了幾分。
氣流環繞屋內，所有物品自如懸浮，輕拿輕放。
這一次，禦萬象用得無比順利。
她專心調息，卻不知內室門後，雲淵一直倚門而立，靜靜聽她動作。
直到她順利用出禦萬象，他才松了口氣。
雲淵垂下眼睫，眸色落寞又悵然。
方才在書架旁，他差一點，差一點就將她抱入懷中，誘她來咬自己。
想誘惑她。
想親近她。
這次他忍住了。
可他不知道，這些日覆一日加深的念想，若遇下一次，是否還能忍住。
如此，之後青宸每次準時來寢居修煉心法時，等在書房的雲淵與她打過招呼，便會進入內室看書。
她嘆著氣盤腿坐下，這樣也好。
剩下的航程很快過去。
這一天，青宸在茫茫大海上，看到了遠處的一團團黑影。
到玄洲了。
兩個時辰後，仙船靠近了奎宿碼頭。
以掌門為首，眾人列隊站在甲板上。石睿和洪波院弟子被押解在前。
青宸望向島上，卻見到一名白衣勝雪，發冠高聳的女仙君，帶著一眾弟子等在碼頭。
遠遠看去，女仙君眉頭緊蹙，面帶怒意。
雖然從未見過此人，但青宸瞬間猜到，她就是蘇儀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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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來時, 燦如桃花的眼眸。
他垂眸看書時, 修長如羽的睫毛。
他凝神思索時，認真冷峻的表情。
甚至……
湊近他脖頸旁時, 聞到的淡淡香氣。
被他抱在懷裏時, 雙手圈住的勁瘦腰身。
在黑暗中與他共處時, 響在耳旁的低語。
想著想著, 她的氣息便亂了。
氣息一亂，就練不下去。
她只好睜眼, 卻見面前攤開的心法卷軸上, 密密麻麻的文字開始扭曲移動, 竟又組成了雲淵的面容。
啊！
這是怎麽了！
氣息急促起來, 她幹脆開窗。而雲淵的臉又出現在漆黑一團的夜色裏, 風都吹散不去。心臟不停收縮, 湧入股股酸澀。隨之而來的, 是按捺不住的想見他。
離開羅衣鎮後，聽他講解了兩天心法, 這癥狀就越來越重了。
明明每天都能見到他，一到晚上, 還是想見他。
怎麽回事！
不就是幫她擋了一回奪命的毒，寫了本她最喜歡的游記, 是她最欣賞的魏翁本人，長得好看些，身上香香的，借了她兩回頭發，總能猜對她的推論……
至於這般上心嗎？
青宸只好在艙房裏走來走去，試圖平靜卻徒勞無功。逾努力壓制雜念，那股想見他的沖動，卻逾發強烈。
她不知道的是，這艘在深夜疾行的仙船，只有兩間房還在亮燈。除了她的房間，就只剩六樓的掌門寢居。
雲淵也沒睡。他坐在書案旁，怔怔撫摸她翻看過的《四海行商記》。
窗口透出昏黃的光，映著枯坐的身影。
一個樓頂，一個底樓，都不知深夜的失眠不止自己一人。
既然靜心無用，青宸幹脆躺到榻上，閉上眼。
算了，不反抗了。
那就想他。
於是他的面容肆無忌憚地侵入腦海，與他相處的點滴在眼前回放。不知不覺，她終於睡著了，再分不清眼前的他是回憶，還是夢境。
到了白天，青宸上午與師兄師姐們相聚，談天說地。快到下午灑掃時間，她便早早回房拿上掃帚，來到六樓。
之前雲淵囑咐過，每日未時左右過來，他親自為她指點心法。
青宸疾步來到六樓，樓梯噔噔直響。她推開門，一眼便看見他。以前這個時辰，他總會在內室打坐。而這幾日她每次來，他都在一進門的書房裏，端坐在案後看書。
聽她推門，雲淵當即擡頭，眸色瞬間一亮，聲音卻是淡淡的：“來了。”
“見過掌門。”青宸拱手行禮，放下掃帚，這東西對掌門寢居來說仍是擺設。雖然雲淵中了毒，前幾日香氣減弱，寢居依然一塵不染。
神奇的是，一見到他，那股心神不寧便瞬間平息了。
雲淵站起身，走到中央盤腿坐下：“今日我徹底清除了餘毒，帶你一道運氣。”
“好。”青宸也盤坐在他對面。
四目相對，心跳無法控制地加快。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平靜氣海。
雲淵捏了捏手，鎮定說道：“玄洲心法分禦滄海、禦萬象、禦青冥三道，每道九重境界。入門弟子皆從禦滄t海開始修煉。真氣無形，而水無形亦有形。以氣禦水，水隨氣動，以固根基。”
他揚手起合，運轉著丹田真氣：“你的禦滄海已練到了最高九重。現在直接開始修習禦萬象。真氣無形，萬象有形。以氣禦萬象，便是以無形禦有形。”
隨著動作，他掌心揚起一股無形氣流，環繞在室內，案上的紙筆、書本，墻角的掃帚皆浮到半空中。
“你試試。”雲淵緩緩收回真氣，那些物品旋即輕落回原處。
“真氣無形，萬象有形。”青宸以相同的方式運轉丹田氣海，真氣沿筋脈沖出掌心。無形之氣在房中流轉，書案上的物品再次上浮，跟雲淵禦氣時的程度分毫不差。
雲淵驚訝不已：“你第一次用禦萬象，竟能達到第一重圓滿的境界。”她總是令人如此驚喜，他眼眸微微一彎，眼梢泛起笑意。
他一笑，便如桃花盛開，風華絕代。
青宸氣息一滯，無形氣流隨之斷開，浮在半空的物品哐當落下，摔得震響。她不禁蹙眉。
禦滄海脫胎於五境神術，看著都是禦水。龍族是靠身為水脈主宰的本能，心隨意動就行。而玄洲弟子靠的是禦氣，要調動丹田真氣，尤其需要氣息平穩。
所以，她的禦滄海看起來已到九重，實則全靠龍族神術。對於以氣禦物的玄洲心法，她才剛入門。
剛入門練禦萬象就能第一重圓滿，也是因為龍族真氣本就強大。
但在雲淵面前，她卻越發難以保持氣息平穩了。
雲淵還以為她在懊惱失敗，忙溫聲安慰：“第一次就能這樣已是天才。待練到第二重圓滿，就可以開始練禦青冥了。以氣禦氣，以無形禦無形，是最難的，放在最後。相信兩個月內，你的禦萬象和禦青冥都能練到第三重圓滿。”
青宸想到玄洲門規裏寫過：“三道心法皆練到第三重圓滿，就能拜親傳師父，繼續深入修煉了？”
“不錯，”雲淵點頭，“每年宗門比試，亦是各大長老擇徒的契機。普通弟子若想拜師得練好幾年，你應該不需要。”
“那掌門為何一直不收徒？”青宸不禁好奇。
“不想收徒。”雲淵淡然應道。
他遲早離開玄洲，不想收徒牽絆自己。但他並不想對她解釋原因。
“弟子也不想拜師。”青宸籲了口氣。
參加比試、參選首席弟子已算讓步，拜師是不可能的，她遲早要走，不想在玄洲多結關系。
“為何？”雲淵一噎，“若有長老提攜，你會更快在玄洲站穩腳跟。”
既然她想留在玄洲，為何不願走這條穩妥的路？他試探著又問：“除蘇儀之外，其他長老任你選擇，如何？”
青宸再次好奇：“為何蘇儀長老不行？”
“她教不了你。”雲淵的眸色瞬間冰冷。
青宸眼中閃過疑惑，雲淵似乎很不喜歡蘇儀，每次提起，也和提起石睿一樣沒有好臉色。未等她多想，他很快又道：“江秉當長老之後也會收徒。你無論選誰拜師，我都會幫你促成。”
她不情願地嘟囔：“這些人裏，沒有我想拜的師父。”
雲淵一怔，眼神頓時覆雜。聽她口氣……他欲言又止，幾度話在嘴邊又咽下，最終仍是問道：“莫非，你想拜我為師？”
啊？聽掌門口氣，選誰都行，難道他要為她破例……青宸驚訝得睜大眼，忙道：“掌門誤會了！”
“但我不收徒。”他道。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一楞。
原來她沒這層意思，也沒對他特別青睞……雲淵自覺沒趣，聲音淡漠下來：“也罷，此事暫且不提，先專心練習禦萬象吧。”
青宸心中一堵。原來他並不會為她破例……有點失落。
這份失落毫無道理，卻無法控制地淹沒心腔。
她深吸一口氣，擡掌調動氣海，繼續練習。
氣流湧出掌心，環繞周圍，忽然橫沖直撞，將屋裏物品裹得亂飛。
氣亂了。
她深呼吸，鎮定。
咦？還是亂。
怎麽回事，真氣不受控了！
掃帚開始亂飛，把架上藏書紛紛掃落，砸得砰砰亂響。
書案咚一聲撞在墻上，又被落下的卷軸擊中。
青宸一驚，不料心驚則氣更亂。真氣源源不湧出，猶如大風呼嘯。來自東溟龍族的神力，稍稍一亂，便有如此大的威力。再禦下去，只怕屋頂都要掀翻了！
得停下來！
她強行合掌，截斷真氣……
“萬萬不可！”雲淵瞬間移到她身前，迅速摁住她手腕，“真氣紊亂時強行截斷，會損傷筋脈反噬丹田！”
一股真氣自他掌心湧出，順著她手臂筋脈游走，環繞在她身邊。仿佛和煦春風，撫慰著她雜亂的真氣。
雲淵聲音沈靜，緩緩說道：“修煉玄洲心法時，絕不可心煩意亂，否則氣亂反噬丹田，會傷根基。慢慢停，先順氣。”
他握住她手腕，引導她合掌順氣。
手腕被緊緊捏著，有點疼。
青宸連忙撇開雜念，順著他的動作調息。
他的真氣蔓延周圍，將她的氣流緩緩包裹，漸漸止息。
屋裏終於安靜下來，卻是一地狼藉。
兩人都松了口氣。
“為何氣亂？”雲淵盯著近在咫尺的她，溫聲問道。
禦氣失控，定然因為氣亂。玄洲心法就難在這裏，修煉時稍不註意，就會氣亂反噬。方才說話還好好的，她怎就心煩意亂了，他不明白。
青宸擡眸回望。他俊美無儔的面容近在眼前，猛然撞進他眼眸，仿佛一頭撞進深淵，再多看幾眼，只怕晚上又要夢見他。
她忽然意識到，原來對雲淵，竟悄然滋長出一種不講道理的占有欲。
占有他……
氣更亂了呀餵！
青宸迅速偏頭，抽出手腕揉了揉：“因為你。”
“為何？”雲淵微斂雙眸。他將方才經過迅速回想了一遍，在說完最後那句話後，她便氣亂了，“因為我不收徒？”
青宸從喉嚨深處滾出含糊應答：“嗯。”
雲淵訝然：“你想讓我收徒？收誰當徒弟？”
“我啊，但我還是不會拜師的。”青宸匆匆說完，不等他回應，立馬像條魚一般地從他面前溜走，俯身收拾散落一地的書本卷軸。
雲淵瞬間懵了，旋即瞳孔巨震：“我若開口收你當徒弟，你會拒絕。但我表示不收徒，你又惱我。哪有這樣的道理？”
沒錯，她就是這般不講道理。既要他獨一無二對待，又要如自己的意。
“我就是這種人，掌門開眼了吧？”她搬起一堆書，放回書架。
雲淵無奈失笑：“阿塵的恣情肆意，確是平生首見，令人難忘。”
青宸嘆了口氣：“換句話就是，頭一回見我這般叛逆妄為之人，屬實頭疼。掌門趕緊放棄栽培我吧，不然以後我讓宗門丟臉，都是掌門的錯。”
雲淵眼眸彎成細縫。他也起身收拾書冊，又與她並肩塞回書架：“那我更得讓全宗門都知道你是這種人，不能讓你總禍害我。”
青宸放書的手一頓，斜眸瞪他：“我如何禍害掌門了？話可要說清楚，弟子一心辦事，不能無故背鍋。”
被她一看，雲淵的心便漏跳一拍：“半夜剪發，總是無禮，不是你還是誰？害我……”
“害你怎麽了！”青宸撇嘴。
“害我也氣亂。”雲淵轉過頭，深吸一口氣。
周圍香氣濃郁了幾分。
青宸看著他側臉，忽然想咬上去。她趕緊轉頭嘟囔：“掌門平日冷漠寡言，今日倒像魏翁一樣能言善辯。”
“我本來就是魏翁。”雲淵偏頭看他。與她說話，不知不覺竟露出壓抑了兩百年的本性。
青宸呼吸一滯。
她最喜歡的魏翁，本就是他。
被他盯著，臉頰發燙。香氣鉆進腦海，意識逐漸渾噩。想咬他下頜，咬他喉結，將他占有……她連忙退後兩尺，掩袖捂住鼻子。
“怎麽了？”雲淵訝然看她躲著自己。
衣袖掩著下半張臉，青宸聲音發悶：“掌門好香，再聞下去，我就要像那些妖獸一樣撲上來咬你了。禍害掌門的無禮行徑，豈非又添一樁？”
雲淵喉頭一滾，腹中陡然竄起一股熱。為了遮掩，他忙轉身去撿書：“我沒法收回香氣。”
“那……我走？可我回去修煉心法，又反噬丹田怎麽辦？”青宸退到一角，指尖緊摳著書架。她不想走。但再不走，她怕自己再忍不住咬他。
以前面對他還能鎮定，可現在……現在總在想他，怎忍得住。
但他是玄洲掌門，好歹要尊重的。
若在以前，雲淵定會發現她一個破綻。她連禦滄海都練到了第九重，怎麽練起禦萬象時，還會犯t初學者的錯誤，氣亂時直接運氣修煉。
可此刻的雲淵，心中卻亂成一鍋漿糊。
他飛速想著如何回應，既不願嚇走她，又不願她因香失控，畢竟這與趁人之危沒有區別。
“我去內室。你留在這修煉，若遇反噬，我立刻過來。”雲淵匆匆將書冊塞回書架，再不敢看她一眼，疾步奔入內室。
青宸掩袖看著他的背影，直到內室門扇關緊。
室內只有餘香殘留，她驟然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心頭卻冒出一股失落。她放下衣袖，把地上書冊雜物一一歸攏收好。
終於靜下心了。
她重新盤坐下來，擡掌運氣。
很好，看不見他，氣也不亂了。知道他在隔壁，反而還安心了幾分。
氣流環繞屋內，所有物品自如懸浮，輕拿輕放。
這一次，禦萬象用得無比順利。
她專心調息，卻不知內室門後，雲淵一直倚門而立，靜靜聽她動作。
直到她順利用出禦萬象，他才松了口氣。
雲淵垂下眼睫，眸色落寞又悵然。
方才在書架旁，他差一點，差一點就將她抱入懷中，誘她來咬自己。
想誘惑她。
想親近她。
這次他忍住了。
可他不知道，這些日覆一日加深的念想，若遇下一次，是否還能忍住。
如此，之後青宸每次準時來寢居修煉心法時，等在書房的雲淵與她打過招呼，便會進入內室看書。
她嘆著氣盤腿坐下，這樣也好。
剩下的航程很快過去。
這一天，青宸在茫茫大海上，看到了遠處的一團團黑影。
到玄洲了。
兩個時辰後，仙船靠近了奎宿碼頭。
以掌門為首，眾人列隊站在甲板上。石睿和洪波院弟子被押解在前。
青宸望向島上，卻見到一名白衣勝雪，發冠高聳的女仙君，帶著一眾弟子等在碼頭。
遠遠看去，女仙君眉頭緊蹙，面帶怒意。
雖然從未見過此人，但青宸瞬間猜到，她就是蘇儀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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