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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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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魂

尤瑤迦低頭看著依舊安靜沈睡的白雲飛, 她穿上這一身果然很好看,眉宇生華、清輝仙氣,像是冰雕玉琢的琉璃娃娃。

尤瑤迦吐出一口長氣, 轉而望向一旁的祝淮。

祝淮神色淡淡,一副不溫不火的樣子, 但是眼神極其專註,沈穩的氣質一看就讓人安心。

尤瑤迦手心裏全是汗,但是看到祝淮如此沈靜,她心頭的緊張也如雪般不由自主地消了幾分。

祝淮已經起了一排銀針, 白皙修長的手指隨意挑起,“時間還長,你們去外面等著吧。”

說話間,祝淮手中的銀針已盡數扔出, 他的指尖流動出細密溫和的內力,像是傀儡師手中的絲線, 而那些銀針就是他的傀儡。

尤道成視線一直落在白雲飛的臉上,目光深沈覆雜。聞言,他點點頭,算是應下了祝淮的話。

可能神醫都有些怪癖, 比如祝淮,表現的就十分明顯。他極其喜歡安靜,不讓任何人近身, 任何東西都要按照從大到小從高到低的順序擺放,就連吃飯都異常的講究。

此刻祝淮說的委婉, 但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他們在這裏太礙事了。

尤道成心裏清楚這一點, 於是也不強求,“那我們先出去, 祝神醫,一切就拜托你了。”

祝淮點點頭,"尤前輩放心。"只t短短五字便沒了下文。

尤道成嘆了口氣,最後看了白雲飛一眼,率先轉身。尤之陵一直扶著尤道成,也跟隨著尤道成一同往外走。

尤瑤迦見狀咬咬牙,只猶豫一瞬便做了決定。

“我留在這裏吧,絕對不會打擾你的。”

見祝淮沒反應,尤瑤迦立刻對尤道成使了個眼色,“爹,哥哥,你們先出去,我陪著雲飛表妹。”

尤道成接收到尤瑤迦的眼神,心裏微微嘆氣,瑤迦應該是對這個藥王谷的祝淮不放心。

瑤迦此舉雖然過於警惕,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樣也無可厚非,她越來越像紫鳶了。

尤道成看著這群孩子,恍然間好像看到了他們當年的模樣。

見尤道成有些怔楞,尤之陵對尤瑤迦點點頭,扶緊了尤道成,慢慢退出室內。

隨著木門的關上,室內又恢覆了寧靜,很快那股竹葉的冷香就蔓延了整個屋子。

尤瑤迦算是死皮賴臉留下來了,此刻她和祝淮站在白雲飛床前,那股清冽的氣息愈發明顯,她略微有些不自然。

尤瑤迦撓了撓頭,她何時是這麽容易不好意思的人了,果然美色當前,就是容易讓人有包袱。

可是當她視線落在白雲飛白的像雪一樣的面容上時,尤瑤迦立刻頓住了。她在不好意思個什麽勁兒?雖然自己確實對這個祝淮感覺不太一樣,但同樣,她對他的懷疑也是真的。

事關白雲飛的性命,尤瑤迦頓時理直氣壯起來,見祝淮看她,尤瑤迦假裝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道:“祝神醫,怎麽了?”

尤瑤迦眼底的疑惑如此真實,好像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小姐,但是她怎麽可能真的看不出來祝淮的抗拒?

含著挑釁意味的無辜才最可氣。

祝淮看了片刻,淡淡收回視線,沒有說什麽,算是默許了尤瑤迦留下來。

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應付女子的人,尤其是尤瑤迦這樣略帶匪氣的,他更不知道該怎麽對待,總不能直接把她趕出去吧。

祝淮不再管尤瑤迦,他強迫自己忽略身邊有人,銀針懸浮在白雲飛周身各大穴的上方,祝淮控制著銀針緩緩下沈。

尤瑤迦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是?”

“我給它取名叫續魂。”

隨著祝淮話音落下,他手指驟然用力,數枚銀針齊齊刺入白雲飛體內,幾乎是瞬間,白雲飛就有了反應。

白雲飛無意識地擰眉,很快面上就染了一層薄汗,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烏發一縷一縷貼在似雪的側臉上,黑與白驚心的對比。

尤瑤迦看得心都緊緊捏住了,她下意識想上前看看白雲飛的情況,但是祝淮一個輕飄飄的眼神掃過來,瞬間讓尤瑤迦頓住了腳步。

祝淮阻止尤瑤迦去觸碰病人,同時手下動作不停,又起了一排銀針,飛速沒入白雲飛體內。

白雲飛身體幾乎不受控制地想要蜷縮,臉色白得嚇人,從尤瑤迦這個角度看,白雲飛的指尖都在顫抖。

這下尤瑤迦再也站不住了,白雲飛的氣息為何反而比剛才更弱了?

“你確定是在治病嗎?為什麽她會這樣?”

白雲飛是個極其能忍的人,如果不是實在受不了,她絕對不會反應如此大,這個祝淮到底在幹什麽?

尤瑤迦毫不遲疑地質問,她平日裏嘻嘻哈哈的,從來沒人見過尤家大小姐發火的樣子。尤瑤迦眉眼間結了霜,這樣一看,尤瑤迦與白雲飛兩人居然有些神似。

祝淮不為所動,猛然加大力度,將銀針釘得跟深。

“續魂的前提,是斷魂。”

尤瑤迦擔心的沒有錯,這才是他讓尤家人出去的真正目的。

他之前對他們有所隱瞞,白雲飛的病情可以治,但是卻有賭的成分,賭她意志堅定,能挺過這生死大關。

續魂是祝淮自創的一門秘術,經脈盡斷之人就算是能醒來,但也勢必會成為一個廢人,因為難就難在,千瘡百孔的經脈在體內根本無從修補。

所以祝淮想,如果修補起來太過困難,那就全盤摧毀,從根基上開始強化,不斷淬煉新的經脈的強度。

長此以往,物競天擇,斷掉的經脈會被強化過後的經脈重新取代,病人的身體將會比沒出事之前更加強健。

這是祝淮的設想,這麽多年來,他也一直在完善這個方案,可惜卡在了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

如何能保證病人在全盤毀掉整個經脈的過程中活下來。

在此期間,為了保證後續經脈的恢覆,這個過程當中不能用任何藥物,所以病人要忍受一刀一刀從體內剝下經脈的痛楚。經脈最為嬌貴,毫不誇張地說,這感覺比淩遲還要痛苦千萬倍。

要讓已經快要死的人承受這樣的痛感,無異於天方夜譚。

祝淮一直遺憾他的想法得不到證實,於是在得知白雲飛的事情之後,幾乎毫不猶豫地就趕來了青州。

在得知白雲飛具體的受傷緣由之後,祝淮更加肯定,他的想法一定會成功的。

祝淮看著床上冷汗涔涔的白雲飛,眼神總算有了些溫度,但不是看情人那樣的溫柔,而是像在看他最偉大的作品。

那樣饜足的眼神,落在尤瑤迦眼中異常恐怖。

她雖然不知道祝淮具體要幹什麽,但是聽他剛才說的,大概也能猜到一點。

但是只是一點,就足夠尤瑤迦驚駭了。

斷魂斷魂,白雲飛已經是個半邊身子都跨進鬼門關的人了,還要在她背後推一把,這不是把人往死裏逼嗎?

尤瑤迦幾乎不能維持正常的音調,“你真是個瘋子!”

誰能想到這祝淮長得好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尤瑤迦如墜冰窖,她撲到床邊握住白雲飛的手。

白雲飛的手冷得像雪,尤瑤迦甚至不敢太過用力,生怕一會兒就給捂化了。

尤瑤迦此刻悔不當初,他們就應該保守一點,等秦牧拿回太歲肉來再做決定,否則何至於現在把自己逼得騎虎難下,檐上騎馬,只能進不能退。

就算尤瑤迦不通醫理也知道,這個時候要是讓祝淮停手,那白雲飛才是真的沒救了。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白雲飛的求生欲與意志力了。

尤瑤迦半跪在腳踏之上,握著白雲飛的手,看著她的青衫與白雲飛的紫衣交疊在一起,突然變得很安靜。

看著尤瑤迦對自己的作品如此關心,祝淮總算對尤瑤迦提起幾分興趣,“你們不過是表親,關系倒是不錯。”

尤瑤迦連眼風都不曾動一下,只嗤笑一聲,“你這樣的人,一定沒有家人,更不會有朋友。”

聞言,祝淮翩躚翻轉的手指微微停頓,眼神也凍結了一瞬,但是轉瞬間又化作一灣泛著漣漪的水。

“我也不需要。”

室內歸於沈靜,落了一地沈香。只能聽見祝淮衣料細微的摩挲聲,還有白雲飛偶爾的悶哼聲。

整整一天,尤瑤迦和祝淮還有白雲飛,三人待在靜齋,連水都不曾喝一口。

尤瑤迦凝視不移,看著白雲飛從沈睡昏迷到命懸一線奄奄一息,再到現在的氣息平穩悠長,她好像也跟著白雲飛一起被斷了一次魂,整個人帶著大病初愈後的蒼白感。

等到走出靜齋時,尤瑤迦腳下一軟,兩眼一黑就陷入了昏迷,在昏迷前,她感覺到自己落入一個冷冽清寂的懷抱。

·

白雲飛感覺自己睡了很久,但是睡得極其不安穩,夢裏光怪陸離,各種妖魔鬼怪都來吃她。

白雲飛疼得快死過去了,感覺自己被抽筋拔皮了一樣,就在她感覺自己要挺不住的時候,夢裏那個妖怪突然嘲笑她,然後白雲飛惡狠狠地瞪著那個妖怪,慢慢的,妖怪竟然變成了秦牧的模樣。

白雲飛更生氣了。

秦牧不僅忘了她,現在還要吃了她,這能忍?

白雲飛覺得她又行了,於是暴起提劍就砍,等到把所有的妖魔鬼怪全砍死,最後只剩下一個秦牧。

秦牧跪在她腳邊,抱著她的大腿,連聲求饒,說小弟錯了。

白雲飛心裏樂開了花。

之後的夢變得異常寧靜,她似乎被一池溫泉包裹,身體暖洋洋的,像是在春光明媚山花遍野的山坡上,愜意地曬著太陽。

不知過了多久,她再次睜眼時,看見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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