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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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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她的課業呢?

面對陳創的疑問,楊沛雲有些無措囁嚅:“我,我的文章……”

她聲音因害怕顫抖的不成樣子,讓人根本聽不清。

陳創見她這反應,猜到了什麽:“是不是沒帶?”

“我帶了,可是…”她下意識地辯解,可又不知該怎麽解釋,結巴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可是,”

“那就是沒寫了?”

陳創眉眼猛地一戾:“昨個才誇得你,今日便如此妄為了?”

他言語犀利刻薄:“侯夫人還特地向我打招呼說你膽小,我倒是沒看出你有什麽膽小的!”

剛一說完,底下學生又是一陣大笑。

楊沛雲格格不入地站在課舍中央,委屈地揪緊了裙邊,漫天的羞辱,難堪和嘲笑似海一般朝她壓了過來,直教她喘不上氣,陷入窒息。

嘈雜的笑聲和議論逐漸扭曲壯大,撞入她腦中成為尖銳的耳鳴,像是化作最為鋒利的刀刃,將她的腦海及柔軟的內心切割得血色淋漓,四分五裂。

眼淚啪嗒嗒落下,砸在地面,她咬著嘴唇,極力克制自己的眼淚,眼眶酸澀到近乎痙攣,還是沒能阻止淚水的下墜。

“行了行了,你還委屈上了,”陳創不喜道,“今日先這麽算了,散學留下把課業補齊再走,現在快坐下準備聽學吧。”

她顫著身子擡起手臂,借用擦掉眼淚的動作捂住了臉,跌跌撞撞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楊沛雲已經不知道這一上午的課是怎麽度過的了,渾渾噩噩挨到散學,獨自一人將昨夜的文章默寫出來,交給陳創後,通紅著眼睛為自己小聲地辯解:“先生,我,我其實寫了的,但是,但是……”

她想起劉渝那雙嘲諷的雙眼,又想起侯府性子清冷,最嫌麻煩事的舅母,吞吞吐吐道:“我弄丟了……”

陳創正忙,沒聽清楚“啊?”了一聲,見人杵著不動催促道:“補齊了就快回去吃飯吧,下次別再這樣了!”

楊沛雲唇瓣都快被自己咬白了,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的勇氣,氤氳著眼淚告退了。

在馬車上,她用冷掉的茶水一遍遍擦拭著眼睛,生怕回去後被舅母發現不對勁。

路上,她獨自坐在車廂內,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為什麽?

為什麽劉渝要騙她呢?

為什麽要欺負她?打從第一次見面,她就對自己惡意深重。

楊沛雲十分委屈地想,為什麽大家都這麽討厭她,她真的有這麽差勁,這麽不值得大家喜歡嗎?

好不容易以為自己可以交到朋友了,沒想到卻是這麽個下場。

她忍了許久,又仰頭去看車廂頂,瞪了好一會才把眼淚逼退。

不能哭不能哭,她抿唇對自己說道,馬上就到侯府了,這會子再哭,舅母一定會察覺不對勁的。

若是被她同表兄知道了這事,雖不會說什麽,但一定會覺得自己多事,盡給侯府惹麻煩的!

直到那陣澀意消失,楊沛雲才敢垂下僵硬的脖頸。

如果有什麽對不起劉渝的地方,明天跟她道個歉吧?

楊沛雲有些委屈地想,道了歉總不能再欺負她了吧?

第二日。

望著被搶走的文章,楊沛雲被按倒,有些震驚地失神。

兩個有些膀大腰粗的姑娘,估計是劉渝的同伴,一左一右地鉗住她的胳膊將人死死地按在石桌上,楊沛雲臉頰貼著桌面,冷得她顫抖。

她眼睜睜望著劉渝悠閑地上前,粗魯翻閱著她的書箱,找到她的文章,在手中翻了翻。

楊沛雲瞠目結舌:“你,劉渝,你到底……”

劉渝將文章卷成卷,侮辱性地在她臉側拍了拍:“記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知道嗎?小蠻子。”

說罷,便在楊沛雲驚慌的視線中,再一次將紙張撕了個粉碎,隨手揚到了手邊的池塘中。

她的心血,表兄的心血,化作紛紛揚揚的碎片,被風吹開,四散而落,落入湖水之中,沒一會兒便沈了底,猶如她破碎的一顆心,再也望不分明。

劉渝帶人離開後,楊沛雲仍傻楞楞地留在原地,她安靜了許久,才猛地沖下池塘,妄圖去撈回屬於自己的,屬於她同陸懷泉之間夜晚比肩共坐,一同學習的證據。

池塘水並不深,堪堪只到她小腿,但她來來回回摸了許久,也找不到一片殘頁。

水中紙張就像夏日的飛雪,倏忽落下,便融化消失,再也遍尋不得。

找不回來了。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時,楊沛雲才慢吞吞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她站在冰冷的湖水之中,身前泛起點點滴滴的漣漪。

*

陳創等到楊沛雲時,激起的怒火已經平歇了,他冷淡地望著一身狼狽的小姑娘:“今日曠課又是什麽借口?”

楊沛雲原地踟躕半天,仍是不知如何回答。

“今日的文章,是不是也丟了?”

陳創這幾年見過太多仗著家中權勢恃寵而驕的學子,他看著一身水的楊沛雲,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她曠課去玩鬧,課業自然也是沒有的。

他頭疼地捏了捏額角,厲聲道:“去書閣將文章補齊,寫完再走!”

楊沛雲雙眼無神,默默地轉身去了書閣重新補寫。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統統都是一樣。

楊沛雲望著再一次化作雪花的紙張,拼命掙紮,臉頰撞在石桌上,磕出一片的青紫。

劉渝望著文章沈了底,才沒好氣地埋怨道:“不是我說你,你不寫或者直接跟山長退學便是了,折騰我幹什麽呢?”

說完一邊扭著肩膀一邊離開。

反反覆覆地折磨,反反覆覆地欺淩。

楊沛雲面如表情地在陳創的盛怒之下補完了文章,又饑腸轆轆地趕t回了侯府。

回來用膳時,舅母皺眉問她:“這幾日不是聽隱之說在教你嗎?怎麽又被先生留下了?”

楊沛雲一楞,小聲回答:“是沛雲愚鈍,明日會盡早趕回來陪舅母用膳的。”

“我不是在說這個,”林若浮正準備說話,聞到了什麽般怔楞了一會,“你塗脂粉了?不是一貫不用那些?”

脂粉是回來路上被楊沛雲用來緊急蓋住臉上的淤痕用的,顴骨上一片青紫,她用了許多才勉強蓋住。

聞言楊沛雲慌亂地側過臉,遮掩道:“嗯…學院交到的朋友說這個味道好,我便試了試。”

林若浮放緩了神色:“是嗎,那要同朋友好好相處,平日沒事也可約著出去玩一玩。”

楊沛雲聽著舅母和善的囑托,雙眼一酸,用力咽下所有哽咽:“嗯。”

傍晚,本該是楊沛雲最幸福的時刻,但她如今明白,表兄再辛苦的教學到了明日天亮也只會變成學院池水中的一抔土,一想到這,她便情緒低沈,更是抗拒了起來。

陸懷泉不是一次發現她走神了,手指叩擊桌面都快叩疼了,他難免有些氣惱:“今日是怎麽了?這麽魂不守舍的。”

楊沛雲沒有擡眼望他,只是垂著眼眸小聲道:“兄長,沛雲有些累了,不然這幾日先停一停吧。”

停一停?

陸懷泉氣得想笑,他上前扼住小姑娘的下巴,將人臉擡起來:“為什麽累?不是說同我一起學習最開心了嗎?這般容易疲倦往後你……”

他的聲音猛地頓住了。

楊沛雲準備好了承受他的斥責和怒火,她雖害怕,卻也寧願陸懷泉今夜沖她發一頓火,也不要他再浪費自己的時間陪自己做這些無用功了。

她心裏都知道的,陸懷泉為了能守承諾按時回府,再抽出時間教導自己,他將自己的時間一縮再縮,就連中間緩神放松的時間都去了。

一想到他這般疲累,到最終成果卻猶如石沈大海,楊沛雲便止不住為他心疼。

就算罵死自己,厭棄自己,怎麽樣都好,她有些破罐破摔地想,總之不要再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她這裏了。

她……她一點也不值得!

還未等她接著說話,陸懷泉指腹用力按在她臉上,一陣刺痛讓她輕蹙眉頭。

“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他的聲音忽然平淡下來,“你這幾日在學院如何?”

楊沛雲心頭怦怦直跳:“什,什麽意思?”

陸懷泉撚了撚她臉上厚膩的脂粉,隱隱窺見不協調的顏色,他卻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松了手:“別想偷懶,繼續寫。”

明明是自己提出的暫停要求,但聽到陸懷泉沒有同意後,她卻也是松了一口氣。

夜幕降臨,結束的時候,陸懷泉正準備離開,卻被楊沛雲喊住。

“長兄。”

陸懷泉回身,見小姑娘站在亭下,夜風帶起她發間的緞帶,藤蘿陰影遮蔽住那雙明亮的眼睛,讓他看不真切。

“如果沛雲犯了錯,長兄會原諒我嗎?”

聲音低迷,像在風中散成絲絲縷縷的冷霧,用頹靡與不安的情緒將陸懷泉包圍。

他有些被楊沛雲突兀顯露的情愫驚到,一時怔在了原地沒有接話。

沒一會兒,楊沛雲上前走了兩步,方才的那些糟糕情緒像被她留在了陰影中,重又恢覆了正常,沖著陸懷泉莞爾一笑:“開玩笑的,長兄,晚安。”

說罷,便進門去了。

徒留陸懷泉一人站在原地,緩慢地皺起眉心。

*

深夜,陸懷泉處理著白日堆積的文書。

這幾日因輔導楊沛雲,使他本就不多的睡眠時間大幅縮水,不過再忙再累的情況他也經歷過,所以並沒有多少疲倦的意思。

青葉回來時,他手上動作不停:“查清楚了?”

“是,城南劉家的姑娘這幾日一直在針對楊姑娘,搶了她的文章才使得姑娘每日都被先生留堂重寫。”

陸懷泉停下手中的筆,眉眼深深冷意:“光祿寺署正那個劉家?”

“是。”

“區區一個署正家的人,不會敢與侯府作對,”陸懷泉捏了捏鼻梁,“說罷,指使之人是誰。”

青葉頓了頓,才小聲匯報:“是,是林瓊芳林表姑娘……”

陸懷泉早便隱隱有了猜測,聞言輕笑一聲。

“還是不記打啊。”

他靜默了一會,無邊的郁氣與怒火無處發洩,他難耐地皺眉,冷聲:“陸忻川那蠢貨這幾日都死哪去了?”

青葉面無表情道:“前幾日被公子您威、哦不激勵過後,這些日子二公子發憤讀書,據二房的人說連飯時常都趕不上吃,表姑娘那邊只剛開學那日問了情況,後續就沒再關註了。”

他看著自家公子愈發難看的神色,不免在心底埋怨,現在知道著急了,當初將二公子從表姑娘身邊趕走時,不是十分自信能料理好她一切事宜嗎。

但終歸還是要為主子著想,畢竟陸懷泉的表情一點點變得陰鷙危險了起來,青葉欲言又止:“劉家那邊需要屬下去解決嗎?”

陸懷泉一手支著臉,一手在桌上隨意地敲著。

他想到方才,楊沛雲情緒糟糕,下意思向自己問詢,討要安全感的模樣。

“先不管,”他聲音清淺,“看看她什麽時候會先開口。”

率先開口……朝自己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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