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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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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

楊沛雲一口氣跑到了他面前,她心想,這回禮物是表兄自己要的,顏色都是他挑的,總不能再出紕漏了吧?

送給陸懷泉的平安結,是她編的最用心的一個了。

她用靛青色為主,草綠嫩黃雙色細線作點綴,顏色清新自然又不失莊重,有種初春生命昂然的意味。

楊沛雲將平安結挑在指間,流蘇順著風微微拂動。

“兄長喜不喜歡?”

陸懷泉視線先是凝視在她得意又嬌俏的小臉上,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移到面前那個小巧的平安結上。

的確做得精良秀氣,針腳縝密,比起外頭賣的也不遑多讓。

他伸手接過,淡淡“嗯”了一聲:“很好看。”

他說。

沒有尖酸刻薄,沒有反常的怒氣,即便是如此平淡的情緒,也足以讓楊沛雲雙眼迸射出璀璨的光彩。

平安結,一家人都有的平安結,楊沛雲自然也有。

她為自己和巧安都趕了一個,雖不及大家的精細,但也是一整套的模樣。

這樣簡潔粗糙的象征,簡直就像孩童們扮家家酒的道具一樣經不住推敲。

但是楊沛雲已經足夠滿意了,此刻距離圓滿,只剩下一樣。

她緊盯著陸懷泉,滿眼都是閃亮的祈盼與星光,她望著那對薄唇,祈求能聽到自己想要的聲音。

越湊越近,恨不得直接貼到他身上。

陸懷泉望著她的神情,又怎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麽呢。

於是他輕笑一聲,大掌蓋在她毛茸茸的發頂,恩賜犒賞一般道:“辛苦你了,沛沛。”

嘭地一聲!楊沛雲心底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璨的煙花。

這幾日的疲勞頃刻間煙消雲散,心裏比吃了最甜最甜的蜜團般還要膩歪歪的高興。

她努力抑制著自己不要同雀躍的內心般蹦跳,只不住地點頭,笑瞇瞇著:“嗯嗯!”

“不過晚上的練習還要繼續,不能偷懶。”

陸懷泉每每教訓晚輩時,總會板著一張臉,眉眼透著一股戾氣與寒意,使得弟妹同窗們都怕他。

不過並不包含此刻的楊沛雲,她只需要聽見“沛沛”二字,就什麽也不怕,什麽也不理了。

“嗯嗯!”楊沛雲歡喜著應了下來。

她終於發現,沛沛這個昵稱成為了世上最短小的咒語,可以讓她一瞬間充滿力量。

陸懷泉望著雀躍的小姑娘,想起了幼年時餵養的白兔。

那只兔子是從廚房裏逃出來的,一路藏到了西苑的花圃裏,被陸懷泉發現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養著。

那時他也給兔子起了個名字,每每喊它時,模樣與現在的楊沛雲一模一樣,歡欣跳脫,蹦蹦跳跳。

總會在西苑口等著自己回來,遠遠見到時,又會飛撲過來圍著自己打轉,好似自己就是她們的全世界。

曾經見到陸玠摸楊沛雲頭時,他在心裏嘲諷著,陸玠這人做起這種溫情動作,只叫他惡心。

但此刻他的手正放在楊沛雲發頂,忍不住地揉了一下,一下,

又一下。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面對楊沛雲全身心的信任與依賴時,撫弄是順從內心的選擇,無法抵抗。

*

華陽書院開課時,正是春光爛漫的季節。

林若浮替她裁了件新裙子,上好的浮景料改的長裙,陽光灑在裙角時走動,隱隱可見花紋浮現。

楊沛雲為了不讓陸忻川找她一起,特地趕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便去拜別舅母。

林若浮以為她是要早些去給師長們一些好印象,便給她塞了點碎銀囑咐道:“書院那邊隱之已替你打點好了,去了書院找山長便是。”

想著這好歹是個姑娘,不比自己那個省心的兒子,又多囑咐了兩句:“出門在外,不惹事也不怕事,若是受了什麽欺負,同我說或同你長兄說,侯府會替你撐腰。”

楊沛雲頭一次一個人去陌生的地方,難免有些緊張,聞言不住點頭,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

林若浮並不怎麽擔心,楊沛雲聽話乖巧,又是車接車送的,她在學院出不了什麽事。

更何況姑娘家上華陽書院,只學上午半天,中午便可散學回來。

楊沛雲也是這麽想的,她想,自己雖學識差勁,比不了其他人優秀,還不會低調沈默,做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嗎?

然而事實證明,她完完全全地想錯了。

華陽書院的山長是個致仕的老先生,許是侯府安排過的緣故,對楊沛雲態度十分溫和。

差了個模樣嚴肅的老師帶著她,走路間聽他自我介紹道:“我名陳創,主講史學,往後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來找我。”

他話雖這麽說,不過觀他面容疲倦嚴肅板正的模樣,知他平常繁忙,楊沛雲肯定不敢過多打擾。

到了課舍,已經有許多學生在裏讀書,陳創站在門口,替她指了處無人的座位:“你便去那吧。”

楊沛雲放眼望去,沒一個認識的人,便低眉垂眼地快步過去,整個人縮在位置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起眼。

然而陳創揚聲道:“這是學院新來的,名楊沛雲,你們多照拂些。”

一開始還無人有反應,直到有人竊竊私語了一句:“楊沛雲,是不是就是那個宣平侯府新來的姑娘?”

一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

楊沛雲:“……”

眾人目光暗含探尋好奇,熱切的快要把她臉上灼出一個洞來。

“好了好了,”陳創不喜地拍掌道,“將假期的課業交一交,準備讀書了。”

說完便去忙了。

楊沛雲抱著小書箱,她是半道來的,沒有課業,只坐在原地翻著書。

“所以,是真的?”

一道女聲傳來,楊沛雲擡頭,望見身邊走來個高挑的姑娘,她盯著自己問:“你真是陸長公子的妹妹?”

陸長公子,說的是陸懷泉?

楊沛雲楞了楞,遲疑回答:“是遠方表妹,與表兄並不相熟。”

之前在侯府,陸玠便同她說過,母親陸瑋的離家在世人眼中並不光彩,如若知道了她是陸瑋的女兒,難免要說三道四,往後她在京城的日子並不好過。

雖然楊沛雲並不介意母親是否會對她的生活造成困擾,但是陸玠說要隱瞞身份,只作遠方表姑娘的身份入住侯府,那她也沒有任何意見。

那女生聞言嗤笑道:“不熟?你可知華陽書院從未有過半道入學的先例?聽聞侯府專門去找了山長,只怕對你上心的很吧?”

“光你這一身浮景料的衣裙,光有錢可都買不到,就是林家那受寵的林瓊芳可都沒有你的待遇。”

又是裙子。

楊沛雲和善的笑容頓了頓,林瓊芳近來因被罰緊閉,暫時不來學院,她想著見不到她,早晨舅母拿裙子來的時候她才沒有拒絕。

她並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錦繡衣和麻布料對她來說都一樣,但若是知道這裙子這麽惹眼,早知道就多穿件褙子擋擋了。

至於入學那些,聽陸懷泉還有之前的張秀說起時,也沒聽說這麽麻煩啊。

楊沛雲不知該說什麽,只是好脾氣地笑了笑。

那女子見狀,反倒被堵了話,站了一會又回了座位。

一上午的授課很快就結束,楊沛雲啟蒙太晚,很難跟上,她被陳創單獨留下講學,等到出學院時,已經半下午了。

肚子早就餓扁了。

一連幾日皆是如此,她有些挫敗,卻並沒有表露在臉上。

傍晚,兄妹二人坐在紫藤亭中,這已經成為了他們的日常,陸懷泉翻閱白日裏沒處理完的公務,楊沛雲從練字變成了趕課業。

歷史,策論,詩文,禮教。

一套又一套,簡直像天書一般。

陸懷泉看出她這幾日的力不從心,楊沛雲連著熬幾個大夜預習,還是趕不上學院的進度。

翻看了幾張她的課業,皺眉道:“姑姑早慧,才學不輸父親,怎的你會這般吃力?”

楊沛雲聽出他話音中的嚴厲,捏著筆身,不敢說話。

她沒有說的是,自小因繼母的苛責,她從沒有好好讀過書。

再加上父親不喜,說什麽一見她看書便想起母親。

巧安告訴她的是,陸瑋早年在臨川一家醫館幫忙,因才貌雙全,又心底善良,在臨川備受愛戴。

後來嫁到楊家後,楊父只是經商之人,不懂詩文,心底自覺配不上陸瑋,故而每每看到陸瑋讀書,都暗自心生埋怨。

剛成親那會,二人自然是有情的,後來不滿意的地方越來越多,楊父便迎了合自己心意的妾室入門。

陸瑋死後,更是t迫不及待地將其扶正,楊父不喜陸瑋讀書,故而看到楊沛雲讀書時,便總能想起那個溫玉般的女子,暴怒地讓她也不許讀,不然便是一陣毒打。

楊沛雲童年坎坷,因這事,她對學習的態度並不熱切,不如說是骨子裏埋下的抗拒。

加上啟蒙晚,自然覺得吃力。

但即使再艱難,為了不讓舅母表兄失望嫌棄,她還是會盡可能地去學,即便學不懂,她也會堅持。

陸懷泉卻沒有她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姑娘家讀書,本就是為了明理守心,若是這般刻苦也無法開竅,他也不會再苛責什麽。

又不指望她同陸忻川那樣科考,為侯府爭個一官半職。

於是他滿不在乎道:“學院只是訓誡你的習慣作息,母親他們並不會對你的成績有多苛責。”

他這話說得平和,若是陸忻川或林家的兄弟在這,只怕聽了眼睛都要瞪出來。

嚴厲的大哥一向不講情理,怎麽到了這會兒,便又這般和順了。

雖聽陸懷泉這般說,楊沛雲仍然神情懨懨:“可我也不想拖累侯府名聲。”

連日的疲倦讓她看著都沒精神的很,雙眼裏也沒了光采,活脫脫被霜打了的茄子般頹喪。

陸林兩家小輩雖說不成器,但至少在學院都是不需要操心的。

陸懷泉又想起今日林若浮憂心忡忡的神情。

“書院先生總是拖你妹妹補課,每天都要半下午才能回來,長此以往腸胃如何受得了?”

他視線瞄過楊沛雲瘦削的脊背,頭疼地想,華陽書院的先生都是這麽死腦筋的嗎?

陸懷泉看不得她這樣,他垂眸望了望手邊的文書,飛快地在腦中計算今日剩下的時間。

須臾,他淡淡嘆氣,起身:“哪裏不會。”

無非就是再多抽出半個時辰教學,每日少睡一些罷了。

攤上這麽個好學的小笨蛋,他又能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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