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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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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

“周婉月!你還有什麽事瞞我?”

清晨, 太女帳中,和寧冷著臉,氣勢洶洶地叉腰站著, 緊緊逼視對面的人。

婉月縮在榻上, 長發披散, 將一卷毛毯攬在懷裏抱緊,幾次欲言又止, 模樣乖巧,可憐又無助,被姐姐兇得說不出話來。

蕊珠蕊環站在兩側, 三位伴讀安靜的躲在門口,幾人或低頭研究著厚實絨密的地毯, 或雙眼放空對著帳頂思考人生,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裏間, 對淑樂公主霸淩當朝太女的殘忍事件完全視而不見。

“我哪有事瞞你?”

餘光看見這幾人不講義氣的模樣,婉月在心中暗自記仇,表面則一臉無辜,水靈靈的眸子眨動, 輕聲細語, “姐姐怎麽這麽大的火氣?”

“還在裝傻。”

和寧被她氣得牙癢, 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把她懷裏的小毯子搶走,捏了捏臉蛋作為威脅,“撒嬌也沒用, 快老實說。”

唉, 真是的。婉月揉了揉臉頰,暗自嘆氣。

明明是這人上一輪嘴硬, 讓自己什麽事都別跟她說。結果這一輪當真沒說,她又生氣了。

嘖。

看著氣沖沖的和寧,感受到氣憤之下隱藏的關心,婉月十分無奈。好在事情都已塵埃落定,也沒什麽需要隱瞞的,她就挑著能說的,將這兩日的事簡單解釋了一遍。

抱著從妹妹懷裏搶過來的毛毯,靠著軟和的枕頭,和寧坐在榻上認真聽。

在她看來,這兩天發生的事十分夢幻。

前一天剛到豐臺山,快樂玩耍了一個白天,晚上她無憂無慮地睡得正香,忽然就被宮女推醒,得知三皇子造反了。

和寧:?

著急忙慌地起身穿衣,剛派人出去打聽情況,她就聽說景安公主已經帶人去救駕了。

和寧:?!

等她提劍沖到禦帳附近,正好碰見顧徐兩位侯爺準備離開,說事情已經解決了,景安公主正在禦帳,說完還頓了頓,隱晦暗示她這會兒最好不要過去。

和寧:???

從話中聽出了幾分深意,她聽勸地沒有繼續追問,感謝了兩位侯爺的講解,回去睡下,等她再次睡醒,婉月已經變成太女了。

和寧:……

和寧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還沒睡醒。

她還沒找到機會,抓住婉月問清這究竟是什麽情況,今天又冒出來了鳳凰祥瑞。

和寧忍無可忍,幹脆地跑過來堵人。聽婉月將事情說得輕描淡寫,猜出其中定有隱瞞,但她不在乎,她只是在意自己被妹妹排除在外了。

崔幼菱都能參與的事,她卻全程一無所知!

難道她真的這麽沒用?

和寧生氣又沮喪。

妹妹搞了這麽大的事,她作為姐姐,竟然一點忙都沒幫上。

說完之後,見她神色仍然低落,婉月不知內情,攬住和寧手臂哄了又哄,再將琉璃鳳凰拿過來。漂亮的鳳凰擺件果然成功轉移了和寧的註意力,令她驚嘆不已。

托腮坐在旁邊,看著和寧對著鳳凰愛不釋手,婉月悄悄松了口氣。

幾人對坐閑聊,和寧用過午膳才離開,送走姐姐之後,婉月又去了禦帳侍疾。昌平帝已經昏迷一日,從太醫穩定的情緒狀態來看,身體狀態應該還好,起碼沒到最危險的階段。

她原本打算明日啟程回京,但考慮到路上的車馬顛簸,皇帝老爹的身體可能受不了,再看看其他人兩天沒睡熬出來的濃重黑眼圈,婉月不存在的良心忽然跳動了一下,決定再待幾日,等昌平帝的病情穩定之後再回。

太醫們為皇帝把脈診治,重新調整了藥方便告退下去熬藥。婉月沒急著走,在禦帳轉了幾圈,抽出一本皇帝老爹帶來的詩集。蘇懷安見狀,很有眼色地立即搬了椅子放在床邊,婉月坐下來隨手翻看,一本詩集剛翻過兩頁,忽然帳簾一動,一束日光投了進來,擡眼望去,只見皇後走了進來,她連忙放下手裏的書起身行禮。

“見過皇後娘娘!”

“兒臣見過母後。”

“起吧。”皇後站在門口朝宮人示意,又向婉月笑了笑,“太女也在。”

“是,兒臣前來侍疾。”

“唉,我也放心不下。”皇後面帶愁容,”陛下還是一直未醒?”

“是的。”婉月點了點頭,又進一步解釋道,“剛剛太醫看過,又換了一副方子下去抓藥了。”

隨著皇後走近,看清了她的模樣,婉月不禁一驚。不知是不是未著濃妝的緣故,不過一日未見,原本華貴端方、儀態萬千的皇後就顯出了老態,看起來面色蒼白,氣色差得和床上的昌平帝有得一拼。她側了側身,給皇後讓出床邊的位置,眼裏滿是擔憂。

“母後,您面色不佳,是不是沒休息好?您也要保重身體。”

“我沒事的。”

皇後聞言笑了笑,低頭看了皇帝一眼,再轉頭看她,眉眼分外溫柔,“可能這兩日沒睡好,有些累著了。”

“這兩日的事確實有些多,勞煩母後了。”

宮人又搬了一張椅子過來,服侍著太女坐下,婉月撫著自己的裙邊低聲感嘆,“原以為出來能放松,不想會有這麽多的變故。”

“是啊,這兩日過得跟做夢似的。”皇後幽幽說著,擦了擦眼角,哭得情真意切,“看著陛下躺在這兒,我真是心疼……”

婉月聽著,也嘆了口氣,神色很是傷感,令在場宮人感慨不已,深感皇後深情,太女誠孝。

“對了,兒臣還有一事想和母後商量。”

聊了幾個來回,虛情假意的表演結束,婉月迅速進入正題。

“什麽事?”皇後也停住了眼角的淚水。

“父皇抱恙,本該回宮修養。但一路車馬顛簸,唯恐損傷聖體,兒臣想在此處多待幾日再走。”她說道,“母後以為如何?”

“就依太女所言。”

皇後點頭,表示同意,“這裏清靜涼爽,正適合陛下養病,多待幾日也無妨。“

她也不想這麽快回去,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怎能不多放松幾日?相比燥熱沈悶的皇宮,清涼寧靜的豐臺山t住得實在舒服,只可惜她的小女兒沒能跟來。

看著坐在面前的婉月,皇後思念起了留在宮裏的安康。因著這次行動兇險,前途未蔔,不想小女兒跟著冒險。她不顧安康的強烈反對,強行以體弱為由將人留在了宮中,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其他心事即將了結,她接下來的生活就只剩安康了。

又在禦帳閑談片刻,皇後感覺身體疲乏,回去補覺,婉月看著藥湯熬好,等皇帝服下也起身離去。

回到帳裏屏退所有宮人,她命蕊環蕊珠在外面守著,將燕妮叫了過來。

等待燕妮到來的期間,婉月坐在桌前,手中把玩著一只溫潤的白瓷茶盞,目光虛虛落在盞中清透的茶湯上,看著一盞淺碧色隨著動作一圈圈旋轉,蕩出層層水波,滿室生香。

她沒有品嘗的心思,只定定持著茶盞,在心中覆盤這兩日的行動。

昨日燕妮不在身邊,在外面承擔了兩項最重要的任務。

經過前兩次讀檔,婉月理清了滿朝文武百官的底細,誰能提拔,誰工作稱職,誰屍位素餐都羅列在冊,有哪些人處於她的對立面,哪些人值得拉攏,哪些不能用,她也心中有數。

此次三皇子謀逆,正是她排除異己的大好時機,她提前備好了名單,將需要清理的國之蛀蟲都列上,讓燕妮偽造證據,趁著所有人離京的空檔期,將這些證據放進了三皇子的府中。

先前她在三皇子身邊安排了不少的人手,三皇子府的一草一木都被查探清楚,這事做起來非常輕松。

除此之外,燕妮昨日忙碌的重點就是這場鳳凰祥瑞。

原本婉月的計劃中沒有這一項,她自覺聲望足夠,不需要再用裝神弄鬼的手段。根據她的設想,只需謀取一份立儲詔書,獲得京營、顧徐、崔氏和皇後等人的支持,再利用三皇子謀逆的時機,清除掉部分頑固的反對勢力,儲位就能基本坐穩。

等到明年春闈,文官隊伍補入新血,她還能借著推行清田,打壓或者收攏部分朝臣勢力。

謀劃得很好,然而何元康軟硬不吃的態度卻告訴了她,人能固執到什麽程度。

世俗的偏見竟這麽根深蒂固。哪怕她一再展示自己的能力,也只能換來一句“你是女子。”

她聽得厭煩,既然如此,她就決定再演一回。用當眾展現的神跡堵住世人的口舌。

演出的道具全都從系統中兌換,鳳凰擺件是普通帶夜光的玻璃制品,價格十分便宜,其他光效方面則花了大價錢,買了一堆焰火和夜光粉,再手把手教導燕妮使用,若不是燕妮剛剛經過敲打,忠誠值重新拉滿,她還不敢讓她幹這種事。

但其實燕妮沒想那麽多,她拿著世間罕見的珍寶琉璃鳳凰,看著從未聽說過的神奇螢粉和焰火,對婉月更加敬畏了。

她覺得之前的猜測果真沒錯,殿下手中還有另外一支勢力。她每日陪在殿下的身邊,卻不知這些奇珍異寶是什麽時候送來的。

這樣想著,燕妮頭皮發麻,做事更加小心翼翼,前一夜專門帶著暗衛在荒郊野外排練了幾回,練廢不少焰火,力求完美達到婉月想要的光影效果。

今天淩晨的山谷,看似只有婉月、李元瓊、丁榮等人見證神跡,實際上在暗處藏著不少人,為這幕精彩演出兢兢業業提供著幕後服務。

而此次神跡表演,最大的破綻就是散落在琉璃鳳凰旁邊的發光帶。為了確保光芒一直維持到他們走近,讓眾人都親眼目睹鳳凰浴火的神跡,必須將道具擺在鳳凰不遠處。

但這樣一來,道具回收工作就成了難題。若有人靠近去看,就當場穿幫了。

京營將士們前來探查時,燕妮一直隱藏在旁邊,確保他們不會接近。好在出於敬畏心理,營兵們只敢遠遠站著。等眾人到場,婉月率先上前查探,踏入了光芒之中將地上道具收進系統物品欄。

系統的物品欄放不了別的東西,但對於商城出產的商品可以取放自如。

總之,一切圓滿成功。

“太女殿下。”

帳簾撩起,燕妮走了進來,這幾日她瘦了很多,面上有著掩不住的疲憊,皮膚暗黃,只有一雙眸子依舊亮得驚人。

“免禮。”

喝了一口微涼的茶水,婉月示意她坐下,語氣溫和,“這兩日辛苦你了。”

“為殿下做事,屬下不覺得辛苦。”

燕妮坐在軟凳上,挺直了腰背朗聲回答,話語分外真誠。

她確實不覺得辛苦,甚至還樂在其中。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前所未有的大好前途近在咫尺,潑天富貴斤在眼前,她怎會覺得辛苦?

她家殿下以公主之身被立為太女,成為合乎理法的皇帝繼承人,即將登上世間貴不可言的那個寶座。作為殿下心腹,她們也能以女子之身享受權力和尊榮,這個事實令她兩天都沒睡覺。

說實話,前兩年她都不相信殿下真能成功,只是渾渾噩噩聽從殿下的命令。

但殿下真的成功了。

今日淩晨,燕妮獨自躲在山谷的樹林,劃開一枚焰火,看著它呼嘯升起,拖著長長的焰尾將漆黑一團的夜空撕成兩半。一瞬間火光升騰,金紅的光輝環繞著琉璃鳳凰。

有一個恍惚,她似乎真的看見了一只金鳳撕破夜空朝著自己飛來,熊熊烈火組成了她的雙翼,她怔怔凝望著,那跳躍的火光直直印進了她的眸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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