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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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查
時間重新回到七月, 昌平帝下旨秋獵的那一天。
興國景安公主府。
將蕊環蕊珠等人揮退，婉月獨自坐在書房裏梳理接下來的計劃。
靠著桌案沈思了片刻，她先抽出幾頁紙將一列人名寫上, 隨後挨個備註每人的身份信息和所作所為。寫滿一張紙就再換一張, 足足寫滿了五頁才停手, 放下筆揉了揉手指，拿起來重新翻看, 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感覺十分滿意。
真是收獲滿滿，不枉她耐著性子多等了幾天。
三皇子謀逆失敗, 與他有牽扯的人都沒得好下場。
康王莫名其妙的墜馬中毒，黯然退場之後, 押註在他身上的世家武勳都憋著一腔火氣，將仇記在恭王的身上。從豐臺山回京, 心知他再無翻身的可能，眾人便盯上了他的黨羽，抓住機會落井下石，一封封彈劾奏疏如雪花一般送上皇帝的案頭。他的母家林氏不用多說, 和恭王府有所往來的人都被他們用放大鏡輪番查看, 誰家孩子十幾年前在街上踹了條狗的事都上綱上線的翻出來了。
事關謀逆大案, 恭王黨也不敢坐以待斃，想盡辦法垂死掙紮，試圖拖更多的人下水。兩派人馬鬥得雞飛狗跳，原本道貌岸然的朝廷大員們都絞盡腦汁互相攀咬。一開始還只是針對恭王一系, 沒過多久鬥紅了眼, 其他派系也紛紛被拖入場，大半朝臣都加入了戰鬥。
統率百官的尚書令李元瓊威望和資歷不足, 發覺勢頭不對卻控制不住局面，只能焦頭爛額的盼望皇帝早日醒來。
等昌平帝從昏迷中清醒，事情已經發酵到難以收場的地步。
禦案被數不盡的彈劾奏疏淹沒，朝臣攀咬間抖落出來的罪行傳到民間，引得物議沸騰。若按照他們曝出的事跡論罪，大半朝臣都貪腐兇殘、無惡不為，這怎能不讓民眾心驚？
朝廷的臉面都讓他們丟盡了！
聽完蘇懷安的稟報，昌平帝眼前一黑，心裏只有這個想法，一時間捂著額頭喘不過氣，差點再次氣昏過去。幸好太醫守在身邊，見勢不妙，急忙上前紮了幾針，再灌下一碗湯藥穩住心神。喘勻了氣便快刀斬亂麻，將恭王一黨全部按律處置，其他的官員降職罰俸一條龍，從輕放過。
朝臣們老實下來，百姓不知內情，見皇帝以雷霆手段處理了貪官汙吏，紛紛拍手稱快，民間輿論得以平息。
一輪爭鬥結束，恭王府和林家被抄斬，朝中恭王一黨損傷殆盡，其他派系傷筋折骨，只便宜了婉月，煽風點火圍觀看戲，將他們抖落出來的把柄暗中記下，吃瓜吃得開心不已。
這些年來，婉月一直用心經營著自己的情報勢力，但畢竟根基不深，發育緩慢，收攏的人手很難接觸到深層次的信息。經此一事，各個派系都有哪些人、看似不起眼的人有什麽靠山底牌、哪位表面光偉正實則品行敗壞等等都在她的眼中暴露無遺。
讀檔之後，這些都變成了她獨一份的珍貴情報，大大增強了她對朝堂的掌控程度。
將名單鎖進櫃子，回到桌前再次坐下，婉月托腮凝思，為自己不爭氣的三哥發愁。
費心謀劃了這般大好的機會，為他暗中提供了這麽多的便利，結果三皇子還是將事情做得虎頭蛇尾，囂張出場了三刻鐘時間，就被皇帝老爹收拾幹凈，送了性命。
在皇宮裏無處下手也就算了，跑到京城外還這麽拉？
根本帶不動。
婉月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另換了一張紙繼續提筆寫。恭王實力太弱，她預想中的場面就難以實現。根據她的計劃，她要借著此事閃亮登場，救父皇於危難之中，踩著恭王上位，肅清恭王黨羽，再替康王將清田行動收尾，收攏康王的派系。
惡人全讓他們做，好處全歸自己擔。
但是，兩邊力量至少要勢均力敵，她才能有機會“臨危不懼”地出場救駕。而憑三皇子現在手中的三瓜兩棗，對上精銳的天子親衛和京營兵，再讀檔幾次都沒有勝算。
她還得想辦法將皇帝那邊再削弱一些。
沈思片刻，筆尖在章鴻的名字上頓了頓，將其著重圈了出來。婉月決定先從繡衣衛入手，給章統領找些事情做。上次康王墜馬中毒一案，在她的有意引導下罪名都落到恭王一人身上，令他走投無路，孤註一擲地選擇謀逆，最終喜提團滅套餐。
如今恭王已廢，窩在府裏開始籌備謀逆大計，就該將另一位真兇拋出來了。利用他們調走章鴻，吸引繡衣衛的註意力，削弱昌平帝的護衛力量。如果這群人給力一點，說不定丁榮也能引過去。到時候繡衣衛和京營守衛力量都不足，三皇子總能殺到皇帝面前了吧？
不出意外的話，景安公主力挽狂瀾的劇本這次就能順利開幕了。
打定主意，婉月將寫了名字的紙撕碎浸進墨中，將燕妮叫進來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書房的門被再次推開，在一眾宮人註視下，燕妮邁步走出，擡手擋了擋熾烈的日光，瞇起眼向蕊珠蕊環笑了一下。
“燕妮姑t娘慢走。”蕊環也回了她一個笑容。
“嗯。”燕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感覺她越來越瘆人了。”
目送著她離去，蕊環面上的笑意立刻收起，小聲和蕊珠說道。
“別說了，她還沒走遠。”蕊珠註視著燕妮的背影，低低回道。“別被聽見了。”
“怕啥，隔得這麽遠呢。”
不遠處燕妮一身深紅窄袖勁裝，面上的疤痕猙獰可怖。她腰背挺直，不緊不慢地朝外走著，將身後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自從在北地守營戰中嶄露頭角，她就得了婉月的看重，先後用昆奢王和唐娜兩條命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成功通過考核，成為婉月手裏一把鋒利的尖刀，公主府暗處的工作都由她負責。
與楚飛雲一明一暗，共同掌握著景安公主府的守衛力量。
但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清楚，她的權力要比楚飛雲大很多，楚飛雲只管女衛，其餘人手和情報勢力都在燕妮的手裏。
每天收集各類陰私情報，見不得人的事接觸多了，燕妮的氣質越發陰沈冷厲，令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與楚飛雲的關系也逐漸疏遠。她知道大家在私底下怎麽說自己，但是不在乎。
她很清楚自身的定位，她只是殿下一個人的刀，只要擁有殿下的信任就夠了，沒必要和其他人打好關系。也不能關系太好。
“蕊緋去了那兒，估計也會變成這樣。”
書房門口，兩名宮女還在聊天，蕊珠盯著燕妮遠去的身影發出感嘆。
“蕊緋那人本來就陰沈沈的，和燕妮在一起倒是合適。”蕊環撇了撇嘴，轉頭向房門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繼續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殿下要把她提到身邊伺候呢。”
“我也這麽以為，嚇了一跳。”蕊珠也小聲應道，“但想想也是，她又沒進屋伺候過，殿下怎麽會讓她越過我們去？”
“要我說，她就適合和燕妮做這種事。”
“你小聲些。”蕊珠戳了戳她，神色擔憂，“你說，我們之前那樣打壓她，等她訓練出來會不會報覆我們啊？”
“不會吧？”蕊環遲疑了一瞬，又鎮定下來，“大不了我們找她賠個不是，你怕什麽，我們與殿下是從小的情分，豈是她能比的？”
“說得也是。”蕊珠同她對視一眼，眉頭舒展。
“改日下值一起去找蕊緋，希望她明事理些，都是宮裏出身，我們才是一個派系的。”
“放心，她是個聰明人。”
三日之後，禦書房。
這幾日，昌平帝倦怠了很多，就像放假前一日的社畜，滿心都是接下來的游玩計劃，懶懶散散的，無心辦公。禦案上奏疏堆積，他卻端著茶杯神游天外，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一杯茶喝完，他將桌上一字未批的奏折隨手合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決定不勉強自己，先睡一覺再說。
正在此時，門輕輕一響，蘇懷安推門進來，躬身向他稟報：
“陛下，繡衣衛章鴻統領求見。”
“他這個時候來做甚？”
昌平帝動作一頓，無奈地重新坐下，“讓他進來。”
“是。”
原以為章鴻是要來說秋獵籌備的事，然而他一進來，看清他額頭上的汗水和惴惴不安的神情，昌平帝心裏一緊，下意識坐直身體，收起了漫不經心的心情。
“出什麽事了？”
“啟稟陛下。”一進門，章鴻先跪下行了大禮。“微臣今日得到倉州傳信，得知康王殿下中毒一事另有內情……”
聽他說著，昌平帝的神色也難看了起來。
“朕記得你之前說，康王中的毒與惠昭太子當年是同一種？”
“確有其事。”章鴻怕的就是這個，跪伏在地不敢擡頭。
“那就奇了。”
沈默片刻，昌平帝突然笑了，目光分外陰冷，“你的意思是，當年惠昭太子之事也與倉州有關？”
“微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那就去仔仔細細地查！”
他忽然暴怒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了案上。嚇得侍立在側的蘇懷安和章鴻都是一個激靈。
“臣這就去查！”
“你立刻出發，拿著朕的佩劍去查。”
皇帝擺了擺手，蘇懷安立刻將墻上懸掛的佩劍取下，奉到章鴻的面前。
“若是查不清楚，你就不用回來了。”
“臣遵旨。”
章鴻雙手接過，再次俯身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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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率百官的尚書令李元瓊威望和資歷不足, 發覺勢頭不對卻控制不住局面，只能焦頭爛額的盼望皇帝早日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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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案被數不盡的彈劾奏疏淹沒，朝臣攀咬間抖落出來的罪行傳到民間，引得物議沸騰。若按照他們曝出的事跡論罪，大半朝臣都貪腐兇殘、無惡不為，這怎能不讓民眾心驚？
朝廷的臉面都讓他們丟盡了！
聽完蘇懷安的稟報，昌平帝眼前一黑，心裏只有這個想法，一時間捂著額頭喘不過氣，差點再次氣昏過去。幸好太醫守在身邊，見勢不妙，急忙上前紮了幾針，再灌下一碗湯藥穩住心神。喘勻了氣便快刀斬亂麻，將恭王一黨全部按律處置，其他的官員降職罰俸一條龍，從輕放過。
朝臣們老實下來，百姓不知內情，見皇帝以雷霆手段處理了貪官汙吏，紛紛拍手稱快，民間輿論得以平息。
一輪爭鬥結束，恭王府和林家被抄斬，朝中恭王一黨損傷殆盡，其他派系傷筋折骨，只便宜了婉月，煽風點火圍觀看戲，將他們抖落出來的把柄暗中記下，吃瓜吃得開心不已。
這些年來，婉月一直用心經營著自己的情報勢力，但畢竟根基不深，發育緩慢，收攏的人手很難接觸到深層次的信息。經此一事，各個派系都有哪些人、看似不起眼的人有什麽靠山底牌、哪位表面光偉正實則品行敗壞等等都在她的眼中暴露無遺。
讀檔之後，這些都變成了她獨一份的珍貴情報，大大增強了她對朝堂的掌控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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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全讓他們做，好處全歸自己擔。
但是，兩邊力量至少要勢均力敵，她才能有機會“臨危不懼”地出場救駕。而憑三皇子現在手中的三瓜兩棗，對上精銳的天子親衛和京營兵，再讀檔幾次都沒有勝算。
她還得想辦法將皇帝那邊再削弱一些。
沈思片刻，筆尖在章鴻的名字上頓了頓，將其著重圈了出來。婉月決定先從繡衣衛入手，給章統領找些事情做。上次康王墜馬中毒一案，在她的有意引導下罪名都落到恭王一人身上，令他走投無路，孤註一擲地選擇謀逆，最終喜提團滅套餐。
如今恭王已廢，窩在府裏開始籌備謀逆大計，就該將另一位真兇拋出來了。利用他們調走章鴻，吸引繡衣衛的註意力，削弱昌平帝的護衛力量。如果這群人給力一點，說不定丁榮也能引過去。到時候繡衣衛和京營守衛力量都不足，三皇子總能殺到皇帝面前了吧？
不出意外的話，景安公主力挽狂瀾的劇本這次就能順利開幕了。
打定主意，婉月將寫了名字的紙撕碎浸進墨中，將燕妮叫進來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書房的門被再次推開，在一眾宮人註視下，燕妮邁步走出，擡手擋了擋熾烈的日光，瞇起眼向蕊珠蕊環笑了一下。
“燕妮姑t娘慢走。”蕊環也回了她一個笑容。
“嗯。”燕妮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感覺她越來越瘆人了。”
目送著她離去，蕊環面上的笑意立刻收起，小聲和蕊珠說道。
“別說了，她還沒走遠。”蕊珠註視著燕妮的背影，低低回道。“別被聽見了。”
“怕啥，隔得這麽遠呢。”
不遠處燕妮一身深紅窄袖勁裝，面上的疤痕猙獰可怖。她腰背挺直，不緊不慢地朝外走著，將身後兩人的對話盡收耳中，但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自從在北地守營戰中嶄露頭角，她就得了婉月的看重，先後用昆奢王和唐娜兩條命證明了自己的能力，成功通過考核，成為婉月手裏一把鋒利的尖刀，公主府暗處的工作都由她負責。
與楚飛雲一明一暗，共同掌握著景安公主府的守衛力量。
但實際上大家心裏都清楚，她的權力要比楚飛雲大很多，楚飛雲只管女衛，其餘人手和情報勢力都在燕妮的手裏。
每天收集各類陰私情報，見不得人的事接觸多了，燕妮的氣質越發陰沈冷厲，令人望而生畏、敬而遠之，與楚飛雲的關系也逐漸疏遠。她知道大家在私底下怎麽說自己，但是不在乎。
她很清楚自身的定位，她只是殿下一個人的刀，只要擁有殿下的信任就夠了，沒必要和其他人打好關系。也不能關系太好。
“蕊緋去了那兒，估計也會變成這樣。”
書房門口，兩名宮女還在聊天，蕊珠盯著燕妮遠去的身影發出感嘆。
“蕊緋那人本來就陰沈沈的，和燕妮在一起倒是合適。”蕊環撇了撇嘴，轉頭向房門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繼續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殿下要把她提到身邊伺候呢。”
“我也這麽以為，嚇了一跳。”蕊珠也小聲應道，“但想想也是，她又沒進屋伺候過，殿下怎麽會讓她越過我們去？”
“要我說，她就適合和燕妮做這種事。”
“你小聲些。”蕊珠戳了戳她，神色擔憂，“你說，我們之前那樣打壓她，等她訓練出來會不會報覆我們啊？”
“不會吧？”蕊環遲疑了一瞬，又鎮定下來，“大不了我們找她賠個不是，你怕什麽，我們與殿下是從小的情分，豈是她能比的？”
“說得也是。”蕊珠同她對視一眼，眉頭舒展。
“改日下值一起去找蕊緋，希望她明事理些，都是宮裏出身，我們才是一個派系的。”
“放心，她是個聰明人。”
三日之後，禦書房。
這幾日，昌平帝倦怠了很多，就像放假前一日的社畜，滿心都是接下來的游玩計劃，懶懶散散的，無心辦公。禦案上奏疏堆積，他卻端著茶杯神游天外，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一杯茶喝完，他將桌上一字未批的奏折隨手合攏，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決定不勉強自己，先睡一覺再說。
正在此時，門輕輕一響，蘇懷安推門進來，躬身向他稟報：
“陛下，繡衣衛章鴻統領求見。”
“他這個時候來做甚？”
昌平帝動作一頓，無奈地重新坐下，“讓他進來。”
“是。”
原以為章鴻是要來說秋獵籌備的事，然而他一進來，看清他額頭上的汗水和惴惴不安的神情，昌平帝心裏一緊，下意識坐直身體，收起了漫不經心的心情。
“出什麽事了？”
“啟稟陛下。”一進門，章鴻先跪下行了大禮。“微臣今日得到倉州傳信，得知康王殿下中毒一事另有內情……”
聽他說著，昌平帝的神色也難看了起來。
“朕記得你之前說，康王中的毒與惠昭太子當年是同一種？”
“確有其事。”章鴻怕的就是這個，跪伏在地不敢擡頭。
“那就奇了。”
沈默片刻，昌平帝突然笑了，目光分外陰冷，“你的意思是，當年惠昭太子之事也與倉州有關？”
“微臣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那就去仔仔細細地查！”
他忽然暴怒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了案上。嚇得侍立在側的蘇懷安和章鴻都是一個激靈。
“臣這就去查！”
“你立刻出發，拿著朕的佩劍去查。”
皇帝擺了擺手，蘇懷安立刻將墻上懸掛的佩劍取下，奉到章鴻的面前。
“若是查不清楚，你就不用回來了。”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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