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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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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逝

林嬪等待的機會很快就到來。

與皇後不歡而散之後, 看著母親沈默離去,瑞王也情緒低落,靠在床上生了一陣悶氣, 內心苦澀。

他不是不明白母親的苦心。

但他無法忍受自己虛弱狼狽的模樣被人看到, 暴露在外人眼前。

從出生起他就是天之驕子, 無論何時都沐浴在眾人敬仰讚嘆的目光中。原本以為他會功成名就歸來,迎娶一位家世高貴, 美麗端莊的王妃,她的眼裏必定盈滿對自己的愛意和崇敬,與自己琴瑟和鳴, 度過一生。

可現在。

難道他要以這幅尊容,這樣茍延殘喘的姿態去成婚, 迎接他的王妃嗎?

想象一下那副場景,他覺得寧願去死。

迷迷糊糊睡下, 第二天仍是精神萎靡,一整天都昏昏沈沈。等再次睜開眼,望著帳外朦朧的日光,他分不清此時到底是清晨還是黃昏。

這又睡了多久?

不過都無所謂, 自從蒲州回來, 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

不管清晨還是黃昏, 他都只能待在這方小小的床帳裏,活著只是為了熬時間罷了。

翻了身,喉間忽然一陣癢意,讓他忍不住低低咳了起來, 聽見聲音的宮人連忙進屋, 扶他喝了些溫水,用了半碗清粥, 瑞王就又令他們出去。

“殿下。”

宮人猶豫了一瞬,又俯身向他稟報,“皇後娘娘剛才來過。”

“知道了。”

皺了皺眉,猜測自家母後又是來說服自己娶妻的,他的神色不由冷淡。

“若母後再來,就說我睡了。”

”可是,”宮人有些為難,小心地看了看他,“娘娘似乎有事要同您商議……”

“三喜。”

瑞王擡起頭,輕聲問他,“你是本王的人,還是母後的?”

“奴婢當然是您的人!”

被他這話嚇了一跳,三喜撲通一聲原地跪下,對著床榻位置連連叩首,“奴婢該死,您不要生氣……”

這樣說著,他又扇起自己的嘴巴,不住認錯。

“是奴婢多嘴,殿下息怒,奴婢知錯了。”

“行了,閉上嘴。”

被他吵得頭疼,瑞王神色更加不耐,“到外面跪著去,跪兩個時辰醒醒腦子,再有下次,你就去母後那兒當差,本王容不得你。”

“是,奴婢不敢了。”

三喜再不敢多說,磕了個頭就連滾帶爬消失在他眼前,將自己挪到外間,在一眾宮人的註視下端端正正跪好。

等兩個時辰過去,已是深夜。

“三喜哥,您慢點。”

一名小宮人將三喜攙扶起來,看他行走困難,體貼地一路將他送回房裏。

“您受苦了。”扶他坐在床上,小宮人蹲在床邊,面上滿是心疼,“您好好休息一晚,殿下那兒有我們呢。”

“不了。”揉了揉膝蓋,三喜拒絕了他的好意,“殿下今日面色不好,我不太放心,你們先守著,等我上個藥就過去。”

“是是。”宮人低頭應了,眼睛一轉又殷勤替他拿了藥膏,“那您坐著,我給您上藥再走。”

“也行。”

作為瑞王身邊的大太監,三喜習慣了被人討好巴結,此時不覺有什麽不妥,想想瑞王還有其他宮人守著,不差這麽一會兒時間,就撩起褲腿向後一靠,享受對方的服侍。

此時,正殿門前。

一名守夜的宮人突遇急事,只能找人臨時頂崗,承諾半個時辰即回。

頂崗的人滿口應下,目送著他跑遠,轉身向瑞王寢宮門口看去,見本該守在門口的三喜和小宮人都不見蹤影,心下便知道這事成了。

不知道能拖延多久,他不敢過多耽擱,立刻推門進去,戴上面衣遮住口鼻,將藏在袖中的半截細小線香點燃,淡色的煙氣騰空而起,傳來隱約的清涼香氣。

他屏住呼吸,手持著線香靠近床邊,絲絲縷縷的煙霧就穿過深青色床帳,融進濃重而苦澀的藥香中,被藥味一遮,原本香氣幾不可聞。

在心中默算著時間,預計藥物起效了,宮人一把將香掐滅,俯身將香灰清理幹凈,悄然退了出去。

回到門口,他走到廊下若無其事地繼續值守,院裏刺骨冰涼的夜風將殘留在身上的幾分藥香吹盡,沒過多久,小宮人就扶著三喜回來。

“三喜哥。”

兩人目光一碰,他恭敬地喚了一聲,收回視線認真守門,小宮人則上前一步,幫三喜推開房門。

然而三喜卻沒急著往裏走,停下腳步,疑惑地打量著他,忽然問道。

“殿下可有喚人?”

他低頭回話,“不曾聽見殿下的聲音。”

“哦。”三喜點點頭又繼續問,“你是從哪調來的?之前不曾見過你。”

“小的是在外院做事的,方才辛子有急事,讓小的進來替他半個時辰。”

“嘖,這個憊懶貨!”

見他說得合理,三喜罵了一句就轉頭往裏走。

輕手輕腳進了裏屋,將簾帳撩起一條縫,看瑞王還睡著,呼吸平穩,神色安然,他這才放下心,到外間搬了椅子坐下,開始閉目養神。

房裏恢覆了安靜。

後半夜格外寂靜,三喜剛剛守了罰,身上傷痛還在,坐著忍不住生出了困意,朦朧中聽見旁邊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皇後娘娘後日就要給殿下定親了。”

“t真的假的,哪家的姑娘?”

“應該是徐家的,聽說娘娘傳旨,讓他家進宮賞花呢。”

“我怎麽聽說是姜家的……”

“閉嘴!”

他突然清醒過來,睜開眼低聲斥道,“大半夜的,吵到殿下怎麽辦,不要命了?”

然而,這些對話還是驚動了裏間的人。

在房裏不見天日,睡得晨昏顛倒,瑞王的生物鐘早就亂了。

也許是白日睡得足,他今日夜間睡眠尤其淺,方才三喜進來的動靜都被他聽在耳裏,只是懶懶的不想理人。此時兩名宮人的聲音雖輕,但在寂靜的深夜裏格外清晰,躺在裏間也能捕捉到幾個詞語。

隱約聽到“殿下”、“姑娘“字眼,他就上了心,撩開了床邊的帳幔揚聲吩咐。

“在外面嘀咕什麽呢,進來說話。”

“壞了!”

聽見他的聲音,三喜便知大事不妙,狠狠瞪了鵪鶉似的兩名宮人一眼,瘸腿率先往裏走。

“殿下恕罪,這兩個小的剛來不懂事,半夜驚擾殿下,奴婢這就將他們……”

“安靜,本王沒問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床上的人再次喝止。借著映進室裏的月光,瑞王凝視著跪在地上的兩團人影。

“你們剛剛說了什麽,一字不落的重覆一遍。”

三喜動了動唇,果真沒有再出聲。

兩名宮人就將方才的對話重覆了一遍。

“母後準備給本王定親,還邀請了人進宮賞花?”瑞王重覆了一遍,又接著問。

“你們聽誰說的,此言可有根據?”

“回殿下,定親一事只是奴婢妄加揣測,賞花則是奴婢同鄉所說的,他在花房做事,昨日管事命他去游春殿送梅花,說是皇後娘娘請了幾家姑娘要辦賞梅宴……”

他越說聲音越小,眼角餘光看見上方的帳幔微微晃動。

“原來如此。”

沈默良久,瑞王突然說道。“本王知曉了,你們出去吧。”

只留下這一句話,帳幔內再沒有聲音傳出,三喜行了一禮,帶著兩人退到外間,這次再沒人敢說話睡覺,惴惴不安地守到天亮。

進去再看,就見瑞王又發起高燒。

這次病情格外迅猛危急,皇帝皇後都被驚動,一齊在他的床邊守著。

得知起因是夜間宮人碎嘴亂說,昌平帝怒極,命人抓了細審,自身的註意力都集中在病危狀態的兒子身上。

皇後也是一樣。

她剛陪在瑞王床邊熬了兩天,還沒緩過來又收到這個噩耗,不由心力交瘁,什麽事都不想管,只求兒子能平安脫險。

然而這次神佛沒有聽見她的祈禱。太醫努力了五日,瑞王最終還是在睡夢中停止了呼吸。

宣布死訊的那一刻,皇後喉間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在眾人驚呼中昏迷過去,令場中更加混亂。

昌平帝也悲痛欲絕,但他還不能倒下,強打精神處理了愛子的後事,同時命人關照昏迷的皇後。

第二日,皇後幽幽醒轉,看見眼前的皇帝蒼老了十歲,眼角額頭的皺紋分外顯眼。

“陛下,景桓他……”

失去意識前的記憶湧上心頭,她控制不住地顫抖,強撐著起身拽住了皇帝的衣角。

“他沒事的對不對?”

昌平帝沒有出聲,垂下眼,避開了她的視線。

這是什麽意思。皇後內心一片茫然。

她的兒子真的沒了嗎?

他那麽年輕,還沒有娶妻。

不對,或許就是因為她逼得太急,才害死了他。

是她害死了他……

呆呆盯著皇帝,皇後的眼神卻沒有聚焦,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耳邊環繞著尖銳的嗡鳴,觸感都完全喪失,飄忽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皇後娘娘!”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感官逐漸清晰,神志回籠,從渾渾噩噩中退出,對上了卉容含淚的雙眼。

“娘娘,您振作些,還有五公主需要您照顧。”

五公主……

她的景桓……

“幾日了?”動了動幹澀的嘴唇,她輕聲詢問。

“已經兩日了。”

皇後跌跌撞撞起身,被卉容扶著向外行去。

到了靈堂,看著被精心打理,擺放在棺槨中的兒子,她悲從中來。

瑞王身穿一套繁覆隆重的明黃色太子禮服,久病枯黃的長發在頭頂一絲不茍束起,消瘦凹陷的面頰撲了粉,唇上還抹了胭脂,看著竟比生前更加鮮活。

皇後定定看著,心口一痛,突然喘不上氣,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一半身體被活生生撕下來,隨著她的兒子去了。

剩下的這一半,是為她病弱的小女兒而留存。

伏在棺槨邊良久,視線掃到後方的宮人,皇後渾噩的頭腦頓時一清,想起了先前沒能顧及的事。

宮規森嚴,為什麽會有宮人膽敢在守夜時喧嘩閑聊?

她知道兒子對婚事心存抗拒,原本沒打算讓他知道,只想自己看好人選,定下兒媳婦了再去做兒子的工作。

三令五申,嚴令外洩的事,為什麽會變成宮人閑聊的談資?

想了片刻,她撐著棺槨起身,攏了攏淩亂的發絲,走到了門外,眼見四下無人,她就向卉容詢問。

“陛下可有查到什麽?”

她問得突兀,但卉容聽懂了她的問題。

“回娘娘的話,前日情況太亂,未能詳查,等陛下昨日再查,事發當日的幾名守夜宮人已經全死了,三喜也經不住拷問,在刑房自盡……”

“呵!”

皇後嘲諷地笑了,“本宮還是頭一次聽說,送到刑房裏的人能自盡了。”

卉容沒有吭聲。

但皇後也不需要她繼續說了。

這番話已經證實了瑞王確實是被人蓄意謀害。而從既得益者上推,兇手不是玉妃就是林嬪。

至於證據?

要什麽證據。

大理寺斷案才需要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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