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加工廠，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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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加工廠，差評！
“好。”
那張面容在冷淡應聲後很快消失, 不過剎那墻壁又恢覆原本平整的狀態，緩緩鼓動著的血管靜靜流淌，年輕女子依舊杵在原地。
她垂著眼沈思, 眸子中閃過掙紮的神色，不多時，那副迷茫很快散盡, 屬於竇理的精明再度閃爍。
短短十分鐘不到, 接連兩次被控制意識, 竇理無比熟練地找回自己的狀態, 甚至反過來控制脹痛大腦中多出來的那抹規則與‘常識’——
屬於‘守墓人’的工作內容。
將多出來的知識整理完畢，竇理反而蹙起眉頭。她此刻正站在入口, 熟悉又陌生的空間讓她很快便判斷出這裏就是7區車間。
如同上次肯肯披薩店副本，她又被拉進了‘以前’的場景。
現在所見到的, 應該就是7區車間曾經的樣貌。
沒有高大立體的金屬平臺流水線，空蕩蕩的高大穹頂下，一圈又一圈狹窄的棧道沿著血肉壁壘向上。寂靜無聲, 頂部暗色的光芒沈默無言，不知從哪個暗處投射來的註視落下悲憫。
竇理按照規則，沿著棧道向上，兩圈後便看到比起前端明顯異常之處。
本該光潔平整的血肉壁壘上，被刻意挖出一個個密集的洞口, 方方正正的金屬上鐫刻覆雜的編碼, 由字母數字雜糅的編碼下是同等大小通用字組成的字符串。
這個時代的通用字與竇理上輩子母語相近，擁有強大適應力的她很快將通用字融會貫通，通讀理解都沒有太大問題。
通用字組成的字符串明顯是五花八門的名字, 奇怪的字符組合讓人無法理解父母是以什麽心態給孩子取名的，但不知為何按照編碼一定的規律進行了排序擺放。
“這些編號……”竇理總覺得眼熟, 順著順序規律一路向上，很快找到了一串無比熟悉的編碼——
AH9027-W01
她記得，上個副本遇到的那位顧客怪物在下完訂單後，簽署的編碼就是AH9027-W03。
“W03……”竇理看向自己身上的服裝，與之前寒乾遞給她的那套無異，樸素簡單的工裝，內兜外兜一堆，幹活打架便利無比，連寒乾自己穿著也是這款，“以及……這次為什麽成功交互了？”
竇理嘗試操控自己史萊姆化的軀體，雖然艱難但也成功流淌下血肉混合的詭異濃稠液體。
一開始的對話與意識混亂讓她以為自己附身在了什麽‘前人’身上，但如今的狀況顯然仍是她剛異化完的本體。
那麽問題來了，按照推測和感覺，這裏與上個副本遭遇的類似，同樣是被拉入副本空間曾經的場景，但奇異的是這次竟然第一個碰到的智慧體就能溝通。
無論對方是什麽怪物，這個巨大的變化讓竇理毛骨悚然，宛若電流順著脊髓竄上大腦皮層，壓抑不住嘴角上勾的弧度:“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無論是這兩個副本之間的關聯，還是短短一天內被推著進入兩個副本，甚至是副本中嵌套的‘過去小場景’也處處相似。
“那麽……我應該還有二十五分鐘。”竇理查看自己的光腦，離與寒乾約定的下個結算點時間剛剛好差距這麽多。
“出路……”她看向自己胸口的‘守墓人’身份牌，視線閃爍剎那又緩緩轉向高處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洞口。
竇理在入口和直通6區的洞口來回觀察，深深探索幹凈整個7區的她推測大概率脫離場景的出口就是這兩處之一。
再不濟就放棄守墓人身份牌，但這有可能導致好不容易獲得的身份丟失，之前的冒險全部白幹。想到此處，竇理將自己的寶貝身份牌緊了緊，大踏步往6區入口走去。
比起外面已經見過的通廊，說不定試試還能瞄到6區曾經的情況。
漫長的棧道中部有簡易的提升梯，竇理剛走到電梯旁按下按鈕，窸窸窣窣的異響從上方傳來，幾個身著黑衣的人形生物搬運著一具怪物屍體從六七區相連之處走出。
“墓地區守墓人還沒上任，我們還能多悼念一會兒老大。”
“老守墓人還在傳承區掙紮，陳董應該還在選人。”
高大空曠的空間內，所有聲音都會被放大，隔著幾十米遠的竇理也能將幾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墓地區？
竇理心道果然，他們話語中的含義就是指的這個地方。再看這些刻有名字的一個個方形金屬牌匾，所謂守墓人的意義昭然若揭。
所以……7區原來就是墓地？
她看向身旁排布緊密的金屬牌匾，方方正正的大小與常見的抽屜相似，一個猜測浮上心頭。完好無損的雙手扒住牌匾兩側，再奮力一拉！
一個沒有蓋子的長方體金屬盒被從血肉壁壘中緩緩拉出一條縫，隨著竇理繼續使勁不斷增大。與血肉直接相連的外壁粘附緊實，金屬盒內更是層層疊疊堆積了無數新鮮蠕動的血肉，幸好竇理汙染值飆高，陡增的力氣拉得動。
在血肉撕扯流淌汙濁腥臭的液體中，她的肌膚毫發無損，直至能透過區域內光照看清盒子裏的狀況才停手——
空的。
除了熟悉的血肉就是剛才撕裂淌出的液體，完全沒有屍首的任何痕跡。
眼前的情況讓竇理深深皺眉，她的腦中迅速閃過幾個可能，一旁吱呀作響的提升梯終於緩緩開到她所在的層數。
“等等，這裏還有別人？”
留著黑色長發的年輕女子將所有人擋在身後，特別是那具怪物的屍體，被幾人團團圍住。
身上掛著的小鈴鐺叮鈴鈴小聲警示，高高綁起的馬尾辮發尾聳動，宛若滑膩的游蛇立起頭顱，發梢末尾凝聚成數道尖銳的刀刃指向眼前的異狀！
“電梯？誰在上來？”另一邊臉色慘敗的女性語氣凝重，“除了我們，這個結算點時段沒有人預約進這。”
“……汙染怪物異動？”高馬尾年輕女子臉上也帶著不正常的白，她拿起自己的小鈴鐺，老舊不堪的道具拼命吶喊。
這般響動，說明來者汙染值已經超越危險線。
女子凜然的目光略顯稚嫩，將自己更年輕的隊員們護在身後:“墨綠，上報消息，其餘人後退準備隨時撤回傳承區！”
“是！”
下達完命令，強行遏制住身體不自主的微顫，高馬尾隊長緩緩走近正在運作的提升梯，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出乎意料的，提升梯裏是一名看似完全正常的人，仿佛沒有汙染物該有的氣息。但眼前的狀況讓幾人更加提起戒備——
高汙染值還能保持人形的怪物大多時t候更為危險！
高馬尾女子咬住銀牙，讓自己的頭發生長得更長，探到提升梯前阻擋逼近的怪物！
“嗨……等等！！”
站在提升梯裏，從下往上觀察的竇理看不清全貌，通過之前的對話她判斷出是可以正常交流的理智生物，沒想到一上來便是攻擊！
肉漿史萊姆化的軀體隨主人心意而動，立即竄出包裹住攻來的黑色‘刀刃’，那極具腐蝕性的液體不過瞬間將這軟刀融化，在對面愕然恐懼的視線中竇理扯出一抹微笑。
“鬼啊啊啊啊啊！！！”
縮在最後的小男生抱頭崩潰尖叫，邁開腿就想往身後黑洞跑，要不是前面的墨綠伸手按住了他，此刻早徹底沒影了。
竇理:“？”
鬼？我現在長得這麽可怕嗎？？
還帶著粘稠血液的褐色卷發糊在脖頸，慘白臉龐不斷淌下肉與血粘稠混合物，完全控制不住哪裏出招的竇理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面部的變化，直到那液體滴落自己鞋尖腐蝕出一個洞。
竇理“。”
趕緊收回趕緊收回。
再度把自己搗騰回人形的竇理略帶尷尬，好在明顯是隊長的高馬尾女子雖然一副嚇得不輕的樣子，但還是繃著臉認出她是可交流的正常人。
“……您，您為什麽在這？”高馬尾女子心痛地收回自己好不容易養出的頭發，硬著頭皮問到，“是出任務回來？還是醫療區那邊有什麽事嗎？”
任務？
醫療區？
嶄新的名詞灌入竇理腦中，迅速從表面的含義延伸出可能性，而且這群人……對她的尊敬度莫名的高。
她思索了番，故意慢了些回話，但眼前人依舊戰戰兢兢待在原地，像是一群被老師抓住的小學生。
“嗯，我是剛上任的……”竇理又刻意頓了頓，果不其然這群剛出茅廬的小朋友完全偽裝不了緊張，甚至下意識護住了身後怪物的屍體。
“守墓人。”
最終的最終，這個令她們極為害怕的詞語落下，縮在最後的小男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逗留的！”
他口不擇言的話語讓前面兩位女性渾身一緊，新接任隊長的高馬尾女子接過他的話尷尬解釋:“這是我們前隊長，剛剛結束傳承，我們就是想親自送她進墳墓，請、請前輩您通融下。”
……前輩？
竇理目光微爍。也對，守墓人竟然能與7區車間主任共處一個身份牌，地位必然是有一定高度。
但這‘高度’是從何而來……竇理掃了眼自己破了個洞的新鞋，心中的猜測有九成把握。
“擅自逗留不合規矩。”竇理沈下臉，陰惻惻掃視幾人一圈，一支完全由年輕人組成的隊伍嚇得兩股戰戰，領頭的高馬尾女子上前求情，卻被眼前兇狠的守墓人制止，“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是赭石。”被壓一頭，高馬尾女子只能妥協，她神色糾結地看向身後被黑色堅硬發絲包裹的怪物屍體，語氣放輕，“那是我們之前的隊長，上次任務她汙染值失控無法挽回，我們……我們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只是想最後送她一程，並不是想給墓地區添麻煩。”
汙染值失控？！
竇理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止不住的震驚。
眼前幾個看似人類的年輕男女面色都不似真正的正常人，已經切身體會過被汙染異化的竇理無比熟悉這種異常。
此時此刻接觸後她終於能確認，這些都是被汙染後，還能保持自我意識的人。
可為什麽？
為什麽她們都被或深或淺汙染？
以及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繁雜的問題，赭石提到的汙染值失控宛若達摩克利斯之劍。
短短幾十分鐘，經歷一個場景的兩面，所有細節都被挖掘總結，竇理思考速度逼到極限，一個極有可能的推測落在心中。
“哦……是嗎。”她的思緒不過幾秒，在眾人看來依舊是鐵面無情守墓人惡狠狠逼問，“她、你們隊長是什麽汙染失控？”
竇理的問題讓幾人面露糾結，連赭石都收了聲。見狀，她語氣微挑，一緊一松攻破對面年輕人的心房: “老實回答，如果沒有危險性我也不是不能允許你們送一程。”
聞言，幾個年輕人眼眸一亮，前面最為穩重的赭石努力繃緊臉，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是來自A-111區8.9的汙染源……傳承進行初最高汙染值68，評分6.5，主要表現為蛋白質硬質異化，高攻擊型特質。”
劈裏啪啦一堆專業術語砸在竇理臉上，她表面依舊黑著臉釋放威壓，內心卻迅速千回百轉分析剛才那段信息量極大的話語。
A-111區不知是具體為何處，但絕對與工廠內的1-7區毫無關聯，這個場景下之前的分區都有了新的名字，例如7區變為墓地區。
通過之前幾人的對話，她推測出傳承區應該是6區，與墓地區的聯通口就是她們身後那黑黝黝的洞口。
傳承進行之初……
竇理暗暗瞥了眼那具怪物的屍體，這個‘傳承’的結果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完全的好事。
最攸關性命的信息是汙染值68就開始進行傳承。
一口氣沖破50、要不是有烏鴉的對沖都不知道會升到多少的竇理簡直汗流浹背，幸好幸好，官方控制副本的手段還是有些靠譜的。
“……68？”竇理做出嫌棄麻煩的表情，無論是嫌高危險還是嫌低不屑都說的通，一切任由對方自行猜測含義。
果不其然，幾個剛出茅廬的年輕人立刻緊張起來:“68不算高，汙染異動的可能性比較低的！”名為墨綠的女孩急忙接話，深怕這比之前好說話的守墓人不給她們通融。
不算高。
那危險線還沒那麽近。
獲得充足信息的竇理半退一步，讓開提升梯入口，繃著人設眼神示意她們進來。
幾個被外人挖了一堆信息還感激涕零的年輕人立馬搬著前隊長上提升梯，最領頭的赭石按耐不住激動與竇理套近乎:“謝謝守墓人前輩，請問您該怎麽稱呼？”
竇理頓了頓，思索了一番還是爆出了真名:“竇理。”
“逗你？”赭石好奇地寫出這兩個字，“好有意思的名字，不愧是前輩。”
竇理:“？”
她這回把解釋的話語咽了回去，鑲嵌血肉壁壘上那些停屍間一樣的一個個金屬盒外側，五花八門起得亂七八糟的名字浮現腦海，這也許就是當地的特色吧。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這是墨綠、單、想吃魚、香香。”赭石依次介紹完身旁的小夥伴，讓人不忍直視的名字令竇理忍不住的皺眉，但接下來一番感慨卻極為有深意，“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取名字，隊長教我們要有自己的感悟，畢竟只有徹底接納了自己的名字才能替換身份卡上的編碼。”
“聽說外面人類一出生就有飽含意義的姓名……”給自己取名想吃魚的小男生撇嘴不屑，“我們分明也是人，憑什麽一出生只有編碼。”
幾人看似尋常無意的抱怨話語，卻讓一旁的竇理突然毛骨悚然——
外面人類。
雖然來到這裏後，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表明不是正常世界該有的存在，但其中蘊含的信息量簡直爆炸！
如果是正常對話，竇理不會覺得‘人類’和‘人’有什麽區別，但兩人的話語間無不表明這兩者的天差地別。
那麽她眼前的這些‘人’又是什麽？
1.她們生活在副本中，聽起來已經很多年，至少從出生起就在這裏。
2.她們都擁有獨一無二的編碼，這是她們身份卡上關聯本人的‘姓名’。
3.她們極為在乎自己與人類的異同，已經到遇到同類後可以隨口抱怨的地步。
4.她們都被汙染，擁有不同於人類的SAN值數據——汙染值。
5.她們汙染值失控，會變為徹徹底底的怪物。
竇理思緒翻轉，無數推測浮起又落下，沒有最終統一的結論。
不，不對。
她眉頭微皺，緩慢運行的提升梯吱呀作響一直向下，幾個年輕人露出些許怪異的神色。
這個小場景與外面副本必定有一一對應的關系。
在副本出生，在副本裏汙染異化……一個最明顯的答案出現眼前，竇理抓住那個詞——
克隆人。
但，克隆人又好像沒有自我意識，並且與人類本體深度關聯，與她們幾人的情況有些相似卻不完全對應。
繁雜的推測堆在心頭，身後古怪的視線已經快把她本人射穿。竇竇理淡定回頭，眼皮微挑，甚至操控史萊姆化的身體蠕動幾下:“怎麽？”t
“我們隊長……”赭石指了指身旁怪物屍體，滿臉擔憂，“逗你前輩，這個異動正常嗎？”
占據大半個提升梯的怪物屍體一陣一陣鼓動，宛若呼吸一般一起一伏卻又毫無規律。那些黑色發絲仿佛再次擁有活力，鼓動著生長著慢慢攀附占據整個提升梯空間！
甚至還在往下蔓延，耳邊扭曲的吱呀聲愈發增大，提升梯軸承也摻進了發絲！
在幾人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時，竇理閃電一腳，破損褲腳迸發出血肉張開的大網，猛地將整個怪物包裹，滋啦霹靂刺耳聲音中竇理第一次感受到異化後的身體一痛，果不其然這怪物又‘活’了過來，而且實力還算強大。
她忍著這怪異的疼，在身旁人驚愕的目光中咬牙大力將怪物狠狠踹了下去！
“鶴隊！”赭石下意識喊出聲，隨即徹底反應過來最棘手的情況，“他還是汙染暴動了……”
“我……”赭石臉色難看，目光中混著覆雜的情緒，那原本支棱□□的一頭黑發也隨她的心情徹底疲軟，原本的鋒銳不覆存在，神色滿是痛苦自責，“是我傳承時拖延太長時間……是我的錯……”
竇理察覺到這小孩的不對勁，也不多話直接拽著人往旁邊一沖，剩下幾人紛紛跟上，在最後一人踏上棧道平面之時，身後吱呀作響的提升梯終於承受不住發絲對軸承的破壞，徹底坍塌斷裂一路墜底！
作為隊長，卻完全沒提早察覺危險異狀，赭石慘白的臉色一陣發青，又懊悔地透著紅:“對不起，前輩。”
“赭石。”墨綠拉住她的手，目光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必須親手殺死他完成全部傳承，這是鶴隊的期望，也是我們整個隊伍的期望。”
“逗前輩，拜托您。”不顧赭石驟然痛苦的表情，墨綠轉向竇理，“讓鶴隊淪落為真正的怪物是我們的錯，請前輩幫忙，之後無論有什麽懲罰我們都欣然接受。”
傳承……等於一人殺死另一人？
竇理心底一沈，從對話中很快抽絲剝繭得到信息。
以及，淪為徹底的怪物……
她深深看向幾個均被不同汙染異化的年輕人，也想看看這裏的‘人’在完成全部傳承後會有什麽變化。
“嗯，知道就好。”
竇理拋下一句，縱身一躍追上底部那灘黑毛怪物，落地時史萊姆化的身軀充滿彈性的緩沖力，幾十米高度毫發無損，充滿力量的游刃有餘感令人無比舒適。
她瞇起眼，那張張開的肉網被黑色硬質發絲刺得千穿百孔，整個怪物徹底活了過來，跟個刺猬球似的滾動爬行。
兩種汙染碰撞打架，分泌的腐蝕性液體與堅固蛋白質異化表皮相互吞噬，滋啦啦詭異的聲響回蕩整個墓地區高大空曠的穹頂下。被纏繞包裹無法擺脫的黑毛怪憤怒掙紮，但自一旁女人腳底不斷蔓延輸送來的血肉源源不斷，它無聲尖嘯著，痛苦撞擊兩側血肉壁壘，可無論怎麽爆發高攻擊型的實力也扛不住逐漸被腐蝕縮小的速度！
竇理仔細感受著濃稠血液腐蝕吞噬那些發絲，或許是不同於烏鴉翎羽就是汙染本體，這個怪物的汙染能力她無法獲得。
傳承。
竇理仔細咀嚼著這個詞語，幽幽的目光看向頭頂還沒下來的幾個年輕人。
“赭石！”墨綠揪著她衣領大喊，額角青筋跳動，“我知道你痛苦，我們也痛苦，但鶴隊才是最痛苦的！”
“你已經錯過一次幫她解脫的機會，這次還想猶豫多久！”
赭石神色極為難堪，但也不甘地回斥:“我下不去手，你們難道就能下得去手？！”
她掃視幾人，墨綠身後的隊友根本不敢對上她的視線，唯有墨綠急促呼吸著，慘白的臉被逼得通紅:“我不行，我們都不行。”
“但你行，鶴隊說過，你行。”墨綠大力一扯，將赭石半個身子拽到棧道外，壓著她的頭逼她看向底下痛苦掙紮的怪物，“而且，只有你的汙染來源與鶴隊一脈相承，在結契區你們之間的諾言……難道你忘了嗎。”
赭石深深咬牙，她狠狠閉上眼，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嘶吼:“果然，果然陳董說得對……結契對象就不該在一隊行動……”
“不。”墨綠殘忍地將鶴隊曾經的教導擺在她面前，“鶴隊想要試驗默契的結契人才能傳承更全，你必須完成她的理想。”
“我的存在就是她刻意定下監督你的，傳承區裏我無法幹涉，這次就算我死也必須壓著你去。”
墨綠緩過氣，通紅著眼眶，無比絕情冷漠扔下這話。
作為同一批出生、同一批入職的姐妹，她深深了解赭石的性情，向來對拿捏得死。果不其然在這決然的話語落下後，對方急切回覆:“不！不行！”
“你絕對不能死！”赭石呼吸急促，反手制住墨綠，軟塌下來的發絲再度浮起，尖銳的末端游蛇般舞動。
她一直是除了鶴隊外，整個隊伍裏武力值最高的存在，不過幾招就將墨綠壓在原地。赭石扯了扯嘴角:“……好，我去，你們都待在這，沒我的命令不準擅動。”
低著頭的墨綠終於釋下力氣，暗暗嘆了口氣。
剛才的混亂不過幾時，藏在暗處不起眼的一塊新鮮血肉靜靜待在角落，將所有對話盡收耳底。竇理擡起頭，剛剛好對上來到棧道邊緣赭石的視線，對方深邃覆雜的目光一頓，表情掙紮了會兒，幾個躍身攀附棧道一路向下。
終於，姍姍來遲的赭石看到已經縮水一圈的怪物軀體，她剛想出聲，身旁的竇理已經收回自己的血肉，甚至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前輩。”
赭石努力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她向前一步，去感受到原本靈活敏捷的步伐不知何時沈重無比。
但她還是前行著、前行著，逼著自己走出一步又一步，終於來到蜷縮著痛苦蠕動的怪物身前。
那怪物……她的鶴隊、她的……‘母親’，強大尖銳富有攻擊性的黑色硬質發團被濃稠腥臭的液體腐蝕斑禿，凹陷出一塊又一塊大洞，卻不剩一絲人類的痕跡。甚至這顫抖躲閃著的姿態……也不似鶴隊之前遇事臨危不亂游刃有餘的模樣。
就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怪物，如果不是她親手從傳承區一路送來，丟進A-111區完全分不出與別的怪物的區別。
痛苦變為茫然，赭石楞楞站在原地。
“她在呼喚你。”突然，身後輕柔的聲音淡淡，赭石猛然回頭，只見前輩守墓人微挑下巴，“未被腐蝕的尖銳外刺散開露出了內部。”
赭石倏然睜大眼，僵硬地扭頭看向怪物，果不其然，就在她的面前，層層疊疊的尖銳發絲努力散開，一呼一吸的毛團深處展露她的面前。
突然的，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赭石顫抖著撫摸那宛若小貓露出的柔軟‘腹部’，“我不該讓您……痛苦這麽久……”
成長蛻變就在剎那。
竇理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在她話音落下不久，那黑毛怪物很快徹底失去生息，原本支棱膨脹的黑色大毛團像洩了氣一般徹底軟塌，只剩小半人高的鼓包，連剛運進墓地區時的狀態都不在存在。
枯燥黯淡的毛團焉扁，而赭石一頭黑色秀發瞬間齊腰，渾身毛發都在不斷生長！
……不受控了？
竇理聯系起之前自己異化時的狀態，心底一沈，幾步上前想要仔細查看對方的狀態。
然而赭石這時突然回頭，清明的神色完全沒有失控的異象，反而眸子中帶著大徹大悟後煥然一新的沈穩。
“謝謝您，前輩。”赭石熟練地收回毛發，很快搗騰回自己的人形。
想起之前幾人對話中的實驗，竇理自然地關心道:“你評分增加了多少？”
“4.2升級到了6.7。”赭石笑了笑，“汙染值僅升了5點。”
鶴隊的想法是對的。
她眼神沈了沈，擡頭看向自己正在樓上密切圍觀的隊友們:“你們下來吧，最後一起送……鶴隊一程。”
墨綠終於釋然的笑了，想吃魚和香香拉著手互相幫扶，與前人一起沿著破損的提升梯井道向下。
“她的編碼是多少。”待幾人到齊，竇理向她們確認，之前多線運行的思緒竟然不小心忘記了這一茬。
墨綠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覆雜，赭石淡淡笑著回答到:“AJ1001-R87。”
幾人麻利扛起前隊長的屍首，跟隨竇理順著另一臺提升梯來到對應編碼的金屬大盒子棺材前，將殘存的屍體塞了進t去。
“我們……還能再跟鶴隊說會兒話嗎？”縮在最後的想吃魚顫巍巍舉手。
然而竇理毫不留情冷漠拒絕:“不行。”
這番折騰下來她的時間所剩無幾，必須盡快獲得最後想要的信息趕緊離開這個場景。
墓地區唯一守墓人的威壓無差別席卷所有人，剛剛輕輕松松控制鶴隊的實力讓幾人膽寒，接任新隊長的赭石立即道歉:“對不起，前輩，是我們得寸進尺，請您諒解。”
“滾。”
竇理加重語氣下達最後通牒，之前流露出的溫柔不覆存在，幾人只好轉身乘坐提升梯迅速離開。
隨著電梯上行，避開幾人視線的竇理終於有機會能打開棺材看看裏面的情況，然而剛一拉來一條縫，裏面傳出的異響讓她下意識直接將棺材重重推了回去！
“我去！”
棺材卡住一個堅硬的物體，無法再推進，而僅存的縫隙裏幽幽傳出人類的痛呼聲。
竇理一楞，提起萬分戒備緩緩拉開棺材，無數血肉糾纏著黑毛怪物，混合成詭異的團狀，一個滿頭是血的女性腦袋浮出，怨念的神色極為可怖……
艹！
頭皮發麻的竇理急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啊。”那女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神色震驚又疑惑，無數情緒迅速閃爍這張布滿血的臉，最終凝聚為恍然，“你是……竇理？”
竇理:“？？？”
不是，您是誰啊？
她自認自己不是臉盲，眼前這人雖然狼狽，但也沒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在對方莫名其妙喊出自己名字的剎那，竇理心底千回百轉，將所有認識的人都篩了個遍。
“嘶……你讓讓，我先出來。”
那女子從正在吞噬怪物屍體的棺材裏爬出，竇理暗暗觀察，發現對方甚至是從黑毛怪物未融化的軀體裏出來的！
難道之前對方在黑毛怪物的身體裏？
女子拿著普通刀刃，雖然精致鋒銳，卻毫無腥紅匕首帶來的森然。一身便於行動的制服有些眼熟，與之前智械墳場救下的男人相似。
……官方人員？
她猜測著，可如今這是7區曾經的場景，怎麽會出現一個認識她的官方人員？
難道對方是從外面進來的？
然而對方的下一句話瞬間打破這個猜想:“我來這三趟了才碰到你，預言完全失靈，可真難找啊。”
女子說著，抹去臉上殘餘的血液，言語間像是在抱怨，可極為興奮、像是抓到最為向往的東西一般狂熱的語氣明顯異常。她掃視了眼周圍，一副熟悉無比的樣子，懶得多看就轉向竇理:“對了，你讓我帶給這時候的你一句話。”
竇理:“？？？”
詭異的話語讓她再度仔細篩查了自己的記憶，隱秘的角落都不放過，可她確實真的沒見過眼前的人，更別提帶話一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按理來說……這裏是以前的場景。
她才來這個世界兩天，怎麽可能與一個過去的人有所交集？！
甚至還剛剛好被能交互的自己碰到？！
之前披薩店副本中，完全觸碰不到那些關鍵人物場景心力憔悴的感覺還未散盡！
對方留著個鉤子頓住，笑意盈盈看著竇理，仿佛一副和善天然的樣子。可深谙偽裝之道的竇理一眼看破對方老鬼一樣的套路，神色一動小心回答:“是嗎。”
對方眨眨眼，咧嘴笑了，熟悉的姿態讓竇理想起一個人——
玉芝。
無數覆雜的細節聯系一塊，卻找不到出路與頭緒，對面的陌生人笑了一聲:“哈，是真的你！”
竇理不動聲色，看來真的有人將她會有的反應皆數告知了對方。
“嘶……時間緊迫，我馬上要完成任務出去了。”那人自顧自說道，“那句話就是……‘你現在所在的副本裏，克隆人是汙染異化的仿生人。’”
“還有，去找客服。”
她頓了頓，探出頭一副好奇無害的樣子:“客服是什麽？這次你能透露嗎？”
那個莫名其妙出現、與別的按鈕格格不入的客服標識靜靜躺在竇理本人身份卡界面，她表面波瀾不驚，甚至扯出一抹營業性的笑容:“不行。”
“……好吧。”那人聳聳肩，完全沒有刻意逼問的意思，只是眼神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突然，一旁吱呀呀作響的提升梯傳來異動，竇理轉頭看向那邊，沒想到已經走了的赭石小隊不知為何折回！
“又是你！”想吃魚表情憤怒，“人類，你三番五次想方設法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喲，怎麽老是碰到你們。”女子哈哈大笑，“抱歉啦，這次我任務又已經完成了，下次再去找陳夢玩。”
“你、你竟然對陳董還這麽不尊！”
想吃魚張牙舞爪，但眼前的女子如她所說的一般，不過剎那消失原地。
APP傳送。
盡管上次她未體驗過，但具體情況也聽魏蘇毅說過，竇理瞬間反應過來她是被APP綁定的審判員，甚至很可能就是異詭局的一員。
“她是誰。”竇理看向赭石。
對方默然一瞬:“是之前三番五次順著別的汙染區跑來搗亂的人類。”
糟。
竇理已然察覺到剛才問題問錯了，沒想到那人竟然能搞出怎麽大動靜，甚至是理應人人皆知的地步！
“……你們還回來做什麽。”
竇理不動聲色掃視幾人，折返回來的赭石卻沈默無言，她們的身後，那張熟悉的肉質臉龐浮現血肉壁壘。
“陳董。”赭石朝那張臉報告，“我們遇到的就是這人。”
……陳董？陳夢？
竇理腦中迅速聯系起這一切，無比龐大的威壓瞬間壓在身軀，她咬牙立刻操控身體，甩出史萊姆液體粘附住梯井上方的金屬桿件，收縮血肉一溜煙飛向那處！
在略過那張面容的短短瞬間，陳夢淡漠的肉質大臉上出現一絲愕然，隨即便是探究沈思的深邃目光。
幸好鶴隊編碼離頂部進，不過十幾秒竇理就甩開所有人來到兩區交界處，光腦上時間即將逼近結算點，身上厚重的威壓陡然將她按在原地！
不過差兩步遠的距離，竇理一咬牙頂著渾身被壓縮扭曲的劇痛竄入黑黝黝的洞口！
光暗交界，率先入目所及的是血肉壁壘支是的高大空間下，無數透明盒子分割開的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空間，其中不少都‘關押’著不同汙染源汙染的‘人’。有些裏面還有兩個人，一人明顯汙染值更高，身軀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另一人都十分年輕。
傳承區。
竇理不過剎那判斷出這個區域的名稱，也就是外面現實副本中的6區。
緊接著她心底一沈，來到這個區域後竟然還沒脫離場景！而她的身邊，血肉壁壘上又開始蠕動著組成人臉的形狀！
威壓再度襲來，電光火石之間，那個藏在角落竊聽的小塊血肉組織被她憶起，竇理連忙操控那段肢體自行溶解。
在最後一絲組織灰飛煙滅的剎那，竇理視角一晃——
場景中的一切完全消弭，冰霜努力撐起的小通道中，寒乾奮力緊張的臉出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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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那張面容在冷淡應聲後很快消失, 不過剎那墻壁又恢覆原本平整的狀態，緩緩鼓動著的血管靜靜流淌，年輕女子依舊杵在原地。
她垂著眼沈思, 眸子中閃過掙紮的神色，不多時，那副迷茫很快散盡, 屬於竇理的精明再度閃爍。
短短十分鐘不到, 接連兩次被控制意識, 竇理無比熟練地找回自己的狀態, 甚至反過來控制脹痛大腦中多出來的那抹規則與‘常識’——
屬於‘守墓人’的工作內容。
將多出來的知識整理完畢，竇理反而蹙起眉頭。她此刻正站在入口, 熟悉又陌生的空間讓她很快便判斷出這裏就是7區車間。
如同上次肯肯披薩店副本，她又被拉進了‘以前’的場景。
現在所見到的, 應該就是7區車間曾經的樣貌。
沒有高大立體的金屬平臺流水線，空蕩蕩的高大穹頂下，一圈又一圈狹窄的棧道沿著血肉壁壘向上。寂靜無聲, 頂部暗色的光芒沈默無言，不知從哪個暗處投射來的註視落下悲憫。
竇理按照規則，沿著棧道向上，兩圈後便看到比起前端明顯異常之處。
本該光潔平整的血肉壁壘上，被刻意挖出一個個密集的洞口, 方方正正的金屬上鐫刻覆雜的編碼, 由字母數字雜糅的編碼下是同等大小通用字組成的字符串。
這個時代的通用字與竇理上輩子母語相近，擁有強大適應力的她很快將通用字融會貫通，通讀理解都沒有太大問題。
通用字組成的字符串明顯是五花八門的名字, 奇怪的字符組合讓人無法理解父母是以什麽心態給孩子取名的，但不知為何按照編碼一定的規律進行了排序擺放。
“這些編號……”竇理總覺得眼熟, 順著順序規律一路向上，很快找到了一串無比熟悉的編碼——
AH9027-W01
她記得，上個副本遇到的那位顧客怪物在下完訂單後，簽署的編碼就是AH9027-W03。
“W03……”竇理看向自己身上的服裝，與之前寒乾遞給她的那套無異，樸素簡單的工裝，內兜外兜一堆，幹活打架便利無比，連寒乾自己穿著也是這款，“以及……這次為什麽成功交互了？”
竇理嘗試操控自己史萊姆化的軀體，雖然艱難但也成功流淌下血肉混合的詭異濃稠液體。
一開始的對話與意識混亂讓她以為自己附身在了什麽‘前人’身上，但如今的狀況顯然仍是她剛異化完的本體。
那麽問題來了，按照推測和感覺，這裏與上個副本遭遇的類似，同樣是被拉入副本空間曾經的場景，但奇異的是這次竟然第一個碰到的智慧體就能溝通。
無論對方是什麽怪物，這個巨大的變化讓竇理毛骨悚然，宛若電流順著脊髓竄上大腦皮層，壓抑不住嘴角上勾的弧度:“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無論是這兩個副本之間的關聯，還是短短一天內被推著進入兩個副本，甚至是副本中嵌套的‘過去小場景’也處處相似。
“那麽……我應該還有二十五分鐘。”竇理查看自己的光腦，離與寒乾約定的下個結算點時間剛剛好差距這麽多。
“出路……”她看向自己胸口的‘守墓人’身份牌，視線閃爍剎那又緩緩轉向高處一個不起眼的黑色洞口。
竇理在入口和直通6區的洞口來回觀察，深深探索幹凈整個7區的她推測大概率脫離場景的出口就是這兩處之一。
再不濟就放棄守墓人身份牌，但這有可能導致好不容易獲得的身份丟失，之前的冒險全部白幹。想到此處，竇理將自己的寶貝身份牌緊了緊，大踏步往6區入口走去。
比起外面已經見過的通廊，說不定試試還能瞄到6區曾經的情況。
漫長的棧道中部有簡易的提升梯，竇理剛走到電梯旁按下按鈕，窸窸窣窣的異響從上方傳來，幾個身著黑衣的人形生物搬運著一具怪物屍體從六七區相連之處走出。
“墓地區守墓人還沒上任，我們還能多悼念一會兒老大。”
“老守墓人還在傳承區掙紮，陳董應該還在選人。”
高大空曠的空間內，所有聲音都會被放大，隔著幾十米遠的竇理也能將幾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墓地區？
竇理心道果然，他們話語中的含義就是指的這個地方。再看這些刻有名字的一個個方形金屬牌匾，所謂守墓人的意義昭然若揭。
所以……7區原來就是墓地？
她看向身旁排布緊密的金屬牌匾，方方正正的大小與常見的抽屜相似，一個猜測浮上心頭。完好無損的雙手扒住牌匾兩側，再奮力一拉！
一個沒有蓋子的長方體金屬盒被從血肉壁壘中緩緩拉出一條縫，隨著竇理繼續使勁不斷增大。與血肉直接相連的外壁粘附緊實，金屬盒內更是層層疊疊堆積了無數新鮮蠕動的血肉，幸好竇理汙染值飆高，陡增的力氣拉得動。
在血肉撕扯流淌汙濁腥臭的液體中，她的肌膚毫發無損，直至能透過區域內光照看清盒子裏的狀況才停手——
空的。
除了熟悉的血肉就是剛才撕裂淌出的液體，完全沒有屍首的任何痕跡。
眼前的情況讓竇理深深皺眉，她的腦中迅速閃過幾個可能，一旁吱呀作響的提升梯終於緩緩開到她所在的層數。
“等等，這裏還有別人？”
留著黑色長發的年輕女子將所有人擋在身後，特別是那具怪物的屍體，被幾人團團圍住。
身上掛著的小鈴鐺叮鈴鈴小聲警示，高高綁起的馬尾辮發尾聳動，宛若滑膩的游蛇立起頭顱，發梢末尾凝聚成數道尖銳的刀刃指向眼前的異狀！
“電梯？誰在上來？”另一邊臉色慘敗的女性語氣凝重，“除了我們，這個結算點時段沒有人預約進這。”
“……汙染怪物異動？”高馬尾年輕女子臉上也帶著不正常的白，她拿起自己的小鈴鐺，老舊不堪的道具拼命吶喊。
這般響動，說明來者汙染值已經超越危險線。
女子凜然的目光略顯稚嫩，將自己更年輕的隊員們護在身後:“墨綠，上報消息，其餘人後退準備隨時撤回傳承區！”
“是！”
下達完命令，強行遏制住身體不自主的微顫，高馬尾隊長緩緩走近正在運作的提升梯，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出乎意料的，提升梯裏是一名看似完全正常的人，仿佛沒有汙染物該有的氣息。但眼前的狀況讓幾人更加提起戒備——
高汙染值還能保持人形的怪物大多時t候更為危險！
高馬尾女子咬住銀牙，讓自己的頭發生長得更長，探到提升梯前阻擋逼近的怪物！
“嗨……等等！！”
站在提升梯裏，從下往上觀察的竇理看不清全貌，通過之前的對話她判斷出是可以正常交流的理智生物，沒想到一上來便是攻擊！
肉漿史萊姆化的軀體隨主人心意而動，立即竄出包裹住攻來的黑色‘刀刃’，那極具腐蝕性的液體不過瞬間將這軟刀融化，在對面愕然恐懼的視線中竇理扯出一抹微笑。
“鬼啊啊啊啊啊！！！”
縮在最後的小男生抱頭崩潰尖叫，邁開腿就想往身後黑洞跑，要不是前面的墨綠伸手按住了他，此刻早徹底沒影了。
竇理:“？”
鬼？我現在長得這麽可怕嗎？？
還帶著粘稠血液的褐色卷發糊在脖頸，慘白臉龐不斷淌下肉與血粘稠混合物，完全控制不住哪裏出招的竇理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面部的變化，直到那液體滴落自己鞋尖腐蝕出一個洞。
竇理“。”
趕緊收回趕緊收回。
再度把自己搗騰回人形的竇理略帶尷尬，好在明顯是隊長的高馬尾女子雖然一副嚇得不輕的樣子，但還是繃著臉認出她是可交流的正常人。
“……您，您為什麽在這？”高馬尾女子心痛地收回自己好不容易養出的頭發，硬著頭皮問到，“是出任務回來？還是醫療區那邊有什麽事嗎？”
任務？
醫療區？
嶄新的名詞灌入竇理腦中，迅速從表面的含義延伸出可能性，而且這群人……對她的尊敬度莫名的高。
她思索了番，故意慢了些回話，但眼前人依舊戰戰兢兢待在原地，像是一群被老師抓住的小學生。
“嗯，我是剛上任的……”竇理又刻意頓了頓，果不其然這群剛出茅廬的小朋友完全偽裝不了緊張，甚至下意識護住了身後怪物的屍體。
“守墓人。”
最終的最終，這個令她們極為害怕的詞語落下，縮在最後的小男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逗留的！”
他口不擇言的話語讓前面兩位女性渾身一緊，新接任隊長的高馬尾女子接過他的話尷尬解釋:“這是我們前隊長，剛剛結束傳承，我們就是想親自送她進墳墓，請、請前輩您通融下。”
……前輩？
竇理目光微爍。也對，守墓人竟然能與7區車間主任共處一個身份牌，地位必然是有一定高度。
但這‘高度’是從何而來……竇理掃了眼自己破了個洞的新鞋，心中的猜測有九成把握。
“擅自逗留不合規矩。”竇理沈下臉，陰惻惻掃視幾人一圈，一支完全由年輕人組成的隊伍嚇得兩股戰戰，領頭的高馬尾女子上前求情，卻被眼前兇狠的守墓人制止，“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是赭石。”被壓一頭，高馬尾女子只能妥協，她神色糾結地看向身後被黑色堅硬發絲包裹的怪物屍體，語氣放輕，“那是我們之前的隊長，上次任務她汙染值失控無法挽回，我們……我們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只是想最後送她一程，並不是想給墓地區添麻煩。”
汙染值失控？！
竇理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卻止不住的震驚。
眼前幾個看似人類的年輕男女面色都不似真正的正常人，已經切身體會過被汙染異化的竇理無比熟悉這種異常。
此時此刻接觸後她終於能確認，這些都是被汙染後，還能保持自我意識的人。
可為什麽？
為什麽她們都被或深或淺汙染？
以及除了這些亂七八糟繁雜的問題，赭石提到的汙染值失控宛若達摩克利斯之劍。
短短幾十分鐘，經歷一個場景的兩面，所有細節都被挖掘總結，竇理思考速度逼到極限，一個極有可能的推測落在心中。
“哦……是嗎。”她的思緒不過幾秒，在眾人看來依舊是鐵面無情守墓人惡狠狠逼問，“她、你們隊長是什麽汙染失控？”
竇理的問題讓幾人面露糾結，連赭石都收了聲。見狀，她語氣微挑，一緊一松攻破對面年輕人的心房: “老實回答，如果沒有危險性我也不是不能允許你們送一程。”
聞言，幾個年輕人眼眸一亮，前面最為穩重的赭石努力繃緊臉，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是來自A-111區8.9的汙染源……傳承進行初最高汙染值68，評分6.5，主要表現為蛋白質硬質異化，高攻擊型特質。”
劈裏啪啦一堆專業術語砸在竇理臉上，她表面依舊黑著臉釋放威壓，內心卻迅速千回百轉分析剛才那段信息量極大的話語。
A-111區不知是具體為何處，但絕對與工廠內的1-7區毫無關聯，這個場景下之前的分區都有了新的名字，例如7區變為墓地區。
通過之前幾人的對話，她推測出傳承區應該是6區，與墓地區的聯通口就是她們身後那黑黝黝的洞口。
傳承進行之初……
竇理暗暗瞥了眼那具怪物的屍體，這個‘傳承’的結果看起來並不是什麽完全的好事。
最攸關性命的信息是汙染值68就開始進行傳承。
一口氣沖破50、要不是有烏鴉的對沖都不知道會升到多少的竇理簡直汗流浹背，幸好幸好，官方控制副本的手段還是有些靠譜的。
“……68？”竇理做出嫌棄麻煩的表情，無論是嫌高危險還是嫌低不屑都說的通，一切任由對方自行猜測含義。
果不其然，幾個剛出茅廬的年輕人立刻緊張起來:“68不算高，汙染異動的可能性比較低的！”名為墨綠的女孩急忙接話，深怕這比之前好說話的守墓人不給她們通融。
不算高。
那危險線還沒那麽近。
獲得充足信息的竇理半退一步，讓開提升梯入口，繃著人設眼神示意她們進來。
幾個被外人挖了一堆信息還感激涕零的年輕人立馬搬著前隊長上提升梯，最領頭的赭石按耐不住激動與竇理套近乎:“謝謝守墓人前輩，請問您該怎麽稱呼？”
竇理頓了頓，思索了一番還是爆出了真名:“竇理。”
“逗你？”赭石好奇地寫出這兩個字，“好有意思的名字，不愧是前輩。”
竇理:“？”
她這回把解釋的話語咽了回去，鑲嵌血肉壁壘上那些停屍間一樣的一個個金屬盒外側，五花八門起得亂七八糟的名字浮現腦海，這也許就是當地的特色吧。
入鄉隨俗入鄉隨俗。
“這是墨綠、單、想吃魚、香香。”赭石依次介紹完身旁的小夥伴，讓人不忍直視的名字令竇理忍不住的皺眉，但接下來一番感慨卻極為有深意，“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取名字，隊長教我們要有自己的感悟，畢竟只有徹底接納了自己的名字才能替換身份卡上的編碼。”
“聽說外面人類一出生就有飽含意義的姓名……”給自己取名想吃魚的小男生撇嘴不屑，“我們分明也是人，憑什麽一出生只有編碼。”
幾人看似尋常無意的抱怨話語，卻讓一旁的竇理突然毛骨悚然——
外面人類。
雖然來到這裏後，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表明不是正常世界該有的存在，但其中蘊含的信息量簡直爆炸！
如果是正常對話，竇理不會覺得‘人類’和‘人’有什麽區別，但兩人的話語間無不表明這兩者的天差地別。
那麽她眼前的這些‘人’又是什麽？
1.她們生活在副本中，聽起來已經很多年，至少從出生起就在這裏。
2.她們都擁有獨一無二的編碼，這是她們身份卡上關聯本人的‘姓名’。
3.她們極為在乎自己與人類的異同，已經到遇到同類後可以隨口抱怨的地步。
4.她們都被汙染，擁有不同於人類的SAN值數據——汙染值。
5.她們汙染值失控，會變為徹徹底底的怪物。
竇理思緒翻轉，無數推測浮起又落下，沒有最終統一的結論。
不，不對。
她眉頭微皺，緩慢運行的提升梯吱呀作響一直向下，幾個年輕人露出些許怪異的神色。
這個小場景與外面副本必定有一一對應的關系。
在副本出生，在副本裏汙染異化……一個最明顯的答案出現眼前，竇理抓住那個詞——
克隆人。
但，克隆人又好像沒有自我意識，並且與人類本體深度關聯，與她們幾人的情況有些相似卻不完全對應。
繁雜的推測堆在心頭，身後古怪的視線已經快把她本人射穿。竇竇理淡定回頭，眼皮微挑，甚至操控史萊姆化的身體蠕動幾下:“怎麽？”t
“我們隊長……”赭石指了指身旁怪物屍體，滿臉擔憂，“逗你前輩，這個異動正常嗎？”
占據大半個提升梯的怪物屍體一陣一陣鼓動，宛若呼吸一般一起一伏卻又毫無規律。那些黑色發絲仿佛再次擁有活力，鼓動著生長著慢慢攀附占據整個提升梯空間！
甚至還在往下蔓延，耳邊扭曲的吱呀聲愈發增大，提升梯軸承也摻進了發絲！
在幾人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之時，竇理閃電一腳，破損褲腳迸發出血肉張開的大網，猛地將整個怪物包裹，滋啦霹靂刺耳聲音中竇理第一次感受到異化後的身體一痛，果不其然這怪物又‘活’了過來，而且實力還算強大。
她忍著這怪異的疼，在身旁人驚愕的目光中咬牙大力將怪物狠狠踹了下去！
“鶴隊！”赭石下意識喊出聲，隨即徹底反應過來最棘手的情況，“他還是汙染暴動了……”
“我……”赭石臉色難看，目光中混著覆雜的情緒，那原本支棱□□的一頭黑發也隨她的心情徹底疲軟，原本的鋒銳不覆存在，神色滿是痛苦自責，“是我傳承時拖延太長時間……是我的錯……”
竇理察覺到這小孩的不對勁，也不多話直接拽著人往旁邊一沖，剩下幾人紛紛跟上，在最後一人踏上棧道平面之時，身後吱呀作響的提升梯終於承受不住發絲對軸承的破壞，徹底坍塌斷裂一路墜底！
作為隊長，卻完全沒提早察覺危險異狀，赭石慘白的臉色一陣發青，又懊悔地透著紅:“對不起，前輩。”
“赭石。”墨綠拉住她的手，目光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你必須親手殺死他完成全部傳承，這是鶴隊的期望，也是我們整個隊伍的期望。”
“逗前輩，拜托您。”不顧赭石驟然痛苦的表情，墨綠轉向竇理，“讓鶴隊淪落為真正的怪物是我們的錯，請前輩幫忙，之後無論有什麽懲罰我們都欣然接受。”
傳承……等於一人殺死另一人？
竇理心底一沈，從對話中很快抽絲剝繭得到信息。
以及，淪為徹底的怪物……
她深深看向幾個均被不同汙染異化的年輕人，也想看看這裏的‘人’在完成全部傳承後會有什麽變化。
“嗯，知道就好。”
竇理拋下一句，縱身一躍追上底部那灘黑毛怪物，落地時史萊姆化的身軀充滿彈性的緩沖力，幾十米高度毫發無損，充滿力量的游刃有餘感令人無比舒適。
她瞇起眼，那張張開的肉網被黑色硬質發絲刺得千穿百孔，整個怪物徹底活了過來，跟個刺猬球似的滾動爬行。
兩種汙染碰撞打架，分泌的腐蝕性液體與堅固蛋白質異化表皮相互吞噬，滋啦啦詭異的聲響回蕩整個墓地區高大空曠的穹頂下。被纏繞包裹無法擺脫的黑毛怪憤怒掙紮，但自一旁女人腳底不斷蔓延輸送來的血肉源源不斷，它無聲尖嘯著，痛苦撞擊兩側血肉壁壘，可無論怎麽爆發高攻擊型的實力也扛不住逐漸被腐蝕縮小的速度！
竇理仔細感受著濃稠血液腐蝕吞噬那些發絲，或許是不同於烏鴉翎羽就是汙染本體，這個怪物的汙染能力她無法獲得。
傳承。
竇理仔細咀嚼著這個詞語，幽幽的目光看向頭頂還沒下來的幾個年輕人。
“赭石！”墨綠揪著她衣領大喊，額角青筋跳動，“我知道你痛苦，我們也痛苦，但鶴隊才是最痛苦的！”
“你已經錯過一次幫她解脫的機會，這次還想猶豫多久！”
赭石神色極為難堪，但也不甘地回斥:“我下不去手，你們難道就能下得去手？！”
她掃視幾人，墨綠身後的隊友根本不敢對上她的視線，唯有墨綠急促呼吸著，慘白的臉被逼得通紅:“我不行，我們都不行。”
“但你行，鶴隊說過，你行。”墨綠大力一扯，將赭石半個身子拽到棧道外，壓著她的頭逼她看向底下痛苦掙紮的怪物，“而且，只有你的汙染來源與鶴隊一脈相承，在結契區你們之間的諾言……難道你忘了嗎。”
赭石深深咬牙，她狠狠閉上眼，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嘶吼:“果然，果然陳董說得對……結契對象就不該在一隊行動……”
“不。”墨綠殘忍地將鶴隊曾經的教導擺在她面前，“鶴隊想要試驗默契的結契人才能傳承更全，你必須完成她的理想。”
“我的存在就是她刻意定下監督你的，傳承區裏我無法幹涉，這次就算我死也必須壓著你去。”
墨綠緩過氣，通紅著眼眶，無比絕情冷漠扔下這話。
作為同一批出生、同一批入職的姐妹，她深深了解赭石的性情，向來對拿捏得死。果不其然在這決然的話語落下後，對方急切回覆:“不！不行！”
“你絕對不能死！”赭石呼吸急促，反手制住墨綠，軟塌下來的發絲再度浮起，尖銳的末端游蛇般舞動。
她一直是除了鶴隊外，整個隊伍裏武力值最高的存在，不過幾招就將墨綠壓在原地。赭石扯了扯嘴角:“……好，我去，你們都待在這，沒我的命令不準擅動。”
低著頭的墨綠終於釋下力氣，暗暗嘆了口氣。
剛才的混亂不過幾時，藏在暗處不起眼的一塊新鮮血肉靜靜待在角落，將所有對話盡收耳底。竇理擡起頭，剛剛好對上來到棧道邊緣赭石的視線，對方深邃覆雜的目光一頓，表情掙紮了會兒，幾個躍身攀附棧道一路向下。
終於，姍姍來遲的赭石看到已經縮水一圈的怪物軀體，她剛想出聲，身旁的竇理已經收回自己的血肉，甚至還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前輩。”
赭石努力扯出一抹難看的笑容，她向前一步，去感受到原本靈活敏捷的步伐不知何時沈重無比。
但她還是前行著、前行著，逼著自己走出一步又一步，終於來到蜷縮著痛苦蠕動的怪物身前。
那怪物……她的鶴隊、她的……‘母親’，強大尖銳富有攻擊性的黑色硬質發團被濃稠腥臭的液體腐蝕斑禿，凹陷出一塊又一塊大洞，卻不剩一絲人類的痕跡。甚至這顫抖躲閃著的姿態……也不似鶴隊之前遇事臨危不亂游刃有餘的模樣。
就像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怪物，如果不是她親手從傳承區一路送來，丟進A-111區完全分不出與別的怪物的區別。
痛苦變為茫然，赭石楞楞站在原地。
“她在呼喚你。”突然，身後輕柔的聲音淡淡，赭石猛然回頭，只見前輩守墓人微挑下巴，“未被腐蝕的尖銳外刺散開露出了內部。”
赭石倏然睜大眼，僵硬地扭頭看向怪物，果不其然，就在她的面前，層層疊疊的尖銳發絲努力散開，一呼一吸的毛團深處展露她的面前。
突然的，一滴清淚從眼角滑落。
“對不起，對不起，媽媽。”赭石顫抖著撫摸那宛若小貓露出的柔軟‘腹部’，“我不該讓您……痛苦這麽久……”
成長蛻變就在剎那。
竇理站在原地靜靜看著，在她話音落下不久，那黑毛怪物很快徹底失去生息，原本支棱膨脹的黑色大毛團像洩了氣一般徹底軟塌，只剩小半人高的鼓包，連剛運進墓地區時的狀態都不在存在。
枯燥黯淡的毛團焉扁，而赭石一頭黑色秀發瞬間齊腰，渾身毛發都在不斷生長！
……不受控了？
竇理聯系起之前自己異化時的狀態，心底一沈，幾步上前想要仔細查看對方的狀態。
然而赭石這時突然回頭，清明的神色完全沒有失控的異象，反而眸子中帶著大徹大悟後煥然一新的沈穩。
“謝謝您，前輩。”赭石熟練地收回毛發，很快搗騰回自己的人形。
想起之前幾人對話中的實驗，竇理自然地關心道:“你評分增加了多少？”
“4.2升級到了6.7。”赭石笑了笑，“汙染值僅升了5點。”
鶴隊的想法是對的。
她眼神沈了沈，擡頭看向自己正在樓上密切圍觀的隊友們:“你們下來吧，最後一起送……鶴隊一程。”
墨綠終於釋然的笑了，想吃魚和香香拉著手互相幫扶，與前人一起沿著破損的提升梯井道向下。
“她的編碼是多少。”待幾人到齊，竇理向她們確認，之前多線運行的思緒竟然不小心忘記了這一茬。
墨綠眼底迅速閃過一絲覆雜，赭石淡淡笑著回答到:“AJ1001-R87。”
幾人麻利扛起前隊長的屍首，跟隨竇理順著另一臺提升梯來到對應編碼的金屬大盒子棺材前，將殘存的屍體塞了進t去。
“我們……還能再跟鶴隊說會兒話嗎？”縮在最後的想吃魚顫巍巍舉手。
然而竇理毫不留情冷漠拒絕:“不行。”
這番折騰下來她的時間所剩無幾，必須盡快獲得最後想要的信息趕緊離開這個場景。
墓地區唯一守墓人的威壓無差別席卷所有人，剛剛輕輕松松控制鶴隊的實力讓幾人膽寒，接任新隊長的赭石立即道歉:“對不起，前輩，是我們得寸進尺，請您諒解。”
“滾。”
竇理加重語氣下達最後通牒，之前流露出的溫柔不覆存在，幾人只好轉身乘坐提升梯迅速離開。
隨著電梯上行，避開幾人視線的竇理終於有機會能打開棺材看看裏面的情況，然而剛一拉來一條縫，裏面傳出的異響讓她下意識直接將棺材重重推了回去！
“我去！”
棺材卡住一個堅硬的物體，無法再推進，而僅存的縫隙裏幽幽傳出人類的痛呼聲。
竇理一楞，提起萬分戒備緩緩拉開棺材，無數血肉糾纏著黑毛怪物，混合成詭異的團狀，一個滿頭是血的女性腦袋浮出，怨念的神色極為可怖……
艹！
頭皮發麻的竇理急忙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啊。”那女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神色震驚又疑惑，無數情緒迅速閃爍這張布滿血的臉，最終凝聚為恍然，“你是……竇理？”
竇理:“？？？”
不是，您是誰啊？
她自認自己不是臉盲，眼前這人雖然狼狽，但也沒到面目全非的地步，在對方莫名其妙喊出自己名字的剎那，竇理心底千回百轉，將所有認識的人都篩了個遍。
“嘶……你讓讓，我先出來。”
那女子從正在吞噬怪物屍體的棺材裏爬出，竇理暗暗觀察，發現對方甚至是從黑毛怪物未融化的軀體裏出來的！
難道之前對方在黑毛怪物的身體裏？
女子拿著普通刀刃，雖然精致鋒銳，卻毫無腥紅匕首帶來的森然。一身便於行動的制服有些眼熟，與之前智械墳場救下的男人相似。
……官方人員？
她猜測著，可如今這是7區曾經的場景，怎麽會出現一個認識她的官方人員？
難道對方是從外面進來的？
然而對方的下一句話瞬間打破這個猜想:“我來這三趟了才碰到你，預言完全失靈，可真難找啊。”
女子說著，抹去臉上殘餘的血液，言語間像是在抱怨，可極為興奮、像是抓到最為向往的東西一般狂熱的語氣明顯異常。她掃視了眼周圍，一副熟悉無比的樣子，懶得多看就轉向竇理:“對了，你讓我帶給這時候的你一句話。”
竇理:“？？？”
詭異的話語讓她再度仔細篩查了自己的記憶，隱秘的角落都不放過，可她確實真的沒見過眼前的人，更別提帶話一事。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按理來說……這裏是以前的場景。
她才來這個世界兩天，怎麽可能與一個過去的人有所交集？！
甚至還剛剛好被能交互的自己碰到？！
之前披薩店副本中，完全觸碰不到那些關鍵人物場景心力憔悴的感覺還未散盡！
對方留著個鉤子頓住，笑意盈盈看著竇理，仿佛一副和善天然的樣子。可深谙偽裝之道的竇理一眼看破對方老鬼一樣的套路，神色一動小心回答:“是嗎。”
對方眨眨眼，咧嘴笑了，熟悉的姿態讓竇理想起一個人——
玉芝。
無數覆雜的細節聯系一塊，卻找不到出路與頭緒，對面的陌生人笑了一聲:“哈，是真的你！”
竇理不動聲色，看來真的有人將她會有的反應皆數告知了對方。
“嘶……時間緊迫，我馬上要完成任務出去了。”那人自顧自說道，“那句話就是……‘你現在所在的副本裏，克隆人是汙染異化的仿生人。’”
“還有，去找客服。”
她頓了頓，探出頭一副好奇無害的樣子:“客服是什麽？這次你能透露嗎？”
那個莫名其妙出現、與別的按鈕格格不入的客服標識靜靜躺在竇理本人身份卡界面，她表面波瀾不驚，甚至扯出一抹營業性的笑容:“不行。”
“……好吧。”那人聳聳肩，完全沒有刻意逼問的意思，只是眼神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
突然，一旁吱呀呀作響的提升梯傳來異動，竇理轉頭看向那邊，沒想到已經走了的赭石小隊不知為何折回！
“又是你！”想吃魚表情憤怒，“人類，你三番五次想方設法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麽！”
“喲，怎麽老是碰到你們。”女子哈哈大笑，“抱歉啦，這次我任務又已經完成了，下次再去找陳夢玩。”
“你、你竟然對陳董還這麽不尊！”
想吃魚張牙舞爪，但眼前的女子如她所說的一般，不過剎那消失原地。
APP傳送。
盡管上次她未體驗過，但具體情況也聽魏蘇毅說過，竇理瞬間反應過來她是被APP綁定的審判員，甚至很可能就是異詭局的一員。
“她是誰。”竇理看向赭石。
對方默然一瞬:“是之前三番五次順著別的汙染區跑來搗亂的人類。”
糟。
竇理已然察覺到剛才問題問錯了，沒想到那人竟然能搞出怎麽大動靜，甚至是理應人人皆知的地步！
“……你們還回來做什麽。”
竇理不動聲色掃視幾人，折返回來的赭石卻沈默無言，她們的身後，那張熟悉的肉質臉龐浮現血肉壁壘。
“陳董。”赭石朝那張臉報告，“我們遇到的就是這人。”
……陳董？陳夢？
竇理腦中迅速聯系起這一切，無比龐大的威壓瞬間壓在身軀，她咬牙立刻操控身體，甩出史萊姆液體粘附住梯井上方的金屬桿件，收縮血肉一溜煙飛向那處！
在略過那張面容的短短瞬間，陳夢淡漠的肉質大臉上出現一絲愕然，隨即便是探究沈思的深邃目光。
幸好鶴隊編碼離頂部進，不過十幾秒竇理就甩開所有人來到兩區交界處，光腦上時間即將逼近結算點，身上厚重的威壓陡然將她按在原地！
不過差兩步遠的距離，竇理一咬牙頂著渾身被壓縮扭曲的劇痛竄入黑黝黝的洞口！
光暗交界，率先入目所及的是血肉壁壘支是的高大空間下，無數透明盒子分割開的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空間，其中不少都‘關押’著不同汙染源汙染的‘人’。有些裏面還有兩個人，一人明顯汙染值更高，身軀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另一人都十分年輕。
傳承區。
竇理不過剎那判斷出這個區域的名稱，也就是外面現實副本中的6區。
緊接著她心底一沈，來到這個區域後竟然還沒脫離場景！而她的身邊，血肉壁壘上又開始蠕動著組成人臉的形狀！
威壓再度襲來，電光火石之間，那個藏在角落竊聽的小塊血肉組織被她憶起，竇理連忙操控那段肢體自行溶解。
在最後一絲組織灰飛煙滅的剎那，竇理視角一晃——
場景中的一切完全消弭，冰霜努力撐起的小通道中，寒乾奮力緊張的臉出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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