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岸監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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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岸監獄】(完)
就在這時, 下面傳來了人類的求救聲。
“救命!救命!救救我!”
“有人嗎?救命啊”
婁尋向下看去,見到幾個在洪水中撲騰的人類,她粗略數了下人頭, 是三個男青年,看起來水性不是特別好, 只能勉強讓自己不沈入水底。
婁尋:“我兩個,小亮一個,有沒有問題?”
蘇明月之前獨自對戰A級汙染物時體力消耗有點大,婁尋覺得她目前休息更重要,免得之後遇見更棘手的敵人。
蘇明亮爽快地應:“沒問題!”
蘇明月從背包裏拿出幾把手術刀拋給路家姐妹:“先自己撐一下。”
路家姐妹接過, 紮進墻壁中穩住身形,空出了鎖鏈。蘇明月又把繩子拋給了蘇明亮:“拿著。”蘇明亮也穩穩接過。
做完這些後,蘇明月略一思忖, 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大喇叭遞給蘇明亮:“這個也給你,喊一嗓子,讓t他們認準方向。”
婁尋默默移開頭,假裝沒看見。
蘇明亮呆滯一下,下意識看向婁尋,見到她轉開臉之後,只好認命地接過喇叭,一邊接過一邊小聲嘀咕:“為什麽只能是我來丟臉……”
婁尋轉回頭, 拍拍他的肩,給了他一個鼓勵眼神:“喊吧,你嗓門大。”
蘇明亮:“……”很好,這個理由很充分。
蘇明亮深吸一口氣, 大聲喊道:“水裏的朋友們看過來——對,就是這裏, 我們馬上來撈你們,配合一下!”
水中三人頓時一臉驚喜期待地看過來。
蘇明亮熱情地對他們揮了揮手中大喇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婁尋。
婁尋:“……”
莫名感覺社死。
她面無表情地甩出鎖鏈,長長的鎖鏈砸在河面上,羽毛漂浮點點,懸在水面上,漂在兩人面前。
“抓住。”她言簡意賅道。
蘇明亮則是在頭部套了個圈,呼啦轉了一圈甩出去,和套圈似的把第三個人套住,熱情道:“兄弟,抓穩了!”
被套中的人先是茫然,然後瑟瑟發抖地抓緊了繩子,仿佛即將被牽往屠宰場的小雞仔。
婁尋撈魚似的把鎖鏈提拉起來,把水裏的兩人拽到墻壁上,低頭問:“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其中一個道:“我、我肚子好疼,想拉屎。”
另一個說:“我的速度變得特別慢,走起路來比行將就木的老年人還蹣跚。”
第三個說:“我鼻子聞不到任何味道了。”
婁尋了然:看來每個人的副作用都不完全一致。
她看向第一個人,冷冷道:“憋著。”
這下面的水流都是共同的,萬一他一個沒憋住漏下去……婁尋簡直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場面。
第一個人畏畏縮縮道:“好的。”
婁尋看了眼副本的狀態,看見人數一欄已經從100/100變成了80/100.
這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人數竟然已經少了20嗎?婁尋的面色凝重起來。
婁尋:“你們從哪邊過來的?”
三人七嘴八舌地說:
“不知道,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應該是東邊,我從東邊被沖過來的!”
“不對,那明明是北邊,你被水沖昏頭了吧!”
幾人內部吵成一團。
婁尋:“……”
婁尋被吵得頭大,一臉嚴肅地拉了拉鎖鏈,示意他們先住口,等到他們看過來後,才道:“中間那個作為代表和我交流,其他人先閉嘴。”
“別不服氣,他的邏輯在你們仨中是最有條理的。”
其他兩人悻悻住嘴。
中間那人一臉鄭重道:“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婁尋:“你們來的路上有沒有看見什麽,或者遇見什麽?”
青年:“被蟲子的殘肢和屍體撞到算嗎……那張大臉盤子一下懟我面前,觸角頂著我的臉,我差點吐了……”
婁尋:“……嗯,也算吧。”
等了一會兒,見婁尋沒有再問的打算,青年鼓起勇氣道:“對了大佬,你還沒有問我們的名字……”
啊,這個確實忘了。婁尋輕咳一聲。她平等地不關註所有不感興趣的人。
婁尋:“你們三個叫什麽?”
青年:“我叫李一橋,左邊這個叫王三金,右邊這個叫張五仁。”
“好的。”婁尋說,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也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情況,“我是婁尋,這位是蘇明月,那個是蘇明亮,下面閉著眼睛的是路窈窈,扶著她的是路窕窕。”
李一橋頓時睜大眼:“您就是婁尋大佬?”
婁尋:“?”她很出名?怎麽見到的所有人好像都認識她?
李一橋激動道:“我是您的粉絲!您入游戲場三個小時就直接登上危險人物排行榜前十,還全部都是S級評分,直接破了記錄,系統都全區域公告了,在S區公告欄循環播放了好一會兒呢,據說都傳到外區了,還有外區的大佬想和您切磋。”
婁尋不解:“這有什麽好傳的?而且找我切磋幹嘛?這買賣我不接。”
如果給錢給夠,她可能還會考慮一下。
李一橋:“……”
他緩緩合上張大的嘴,由衷道:“大佬就是大佬,這看淡一切的氣質就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
婁尋:“……你別吹了,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李一橋:“……”原來大佬還是傳說中的氣氛終結者。
李一橋惋惜地閉嘴了。
結束對話後,婁尋拿出斷裂指骨轉了一圈,盯著指的方向若有所思。
蘇明亮乖巧地蹲著問:“尋姐,你發現什麽了嗎?”
婁尋拇指摩挲著鐧柄,若有所思道:“我在猜這個迷宮會是什麽結構。”
蘇明亮茫然:“不是平面結構嗎?”
婁尋緩慢搖頭:“不。”
她指了指下面轟轟而過的洪水,指尖一轉,指向水流消失的盡頭某個犄角旮旯處:“看見那個地方了嗎?”
蘇明月看過去,恍然道:“難怪!我就覺得這水的流向很古怪。”
蘇明亮:“??你們腦子進化的時候能不能帶帶我?”
這裏的溫度越來越高了,婁尋皺著眉,因為沒有外套可脫又沒有空餘的手給自己扇風只能忍著燥熱蹲著。
“那邊的漩渦看見沒?那說明下面還有一個通道。”
蘇明亮:“我還以為那是有蟲子在那兒。”
婁尋搖頭:“不,蟲子產生的漩渦和通道產生的漩渦是不一樣的。”
“等會兒你再遇見蟲子的時候多註意觀察就能發現區別。”
婁尋平靜地下結論:“這座迷宮,是類蜂巢結構。它上下左右都有通道,但是隱藏得很深難以發現,讓我們之前誤以為這只是個平面迷宮。”
“直到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洪水,暴露了這些通道的存在——水流向空隙中流去的時候,出現了人眼可見的漩渦。”
路窕窕一邊扶著姐姐,一邊擔心地說:“那該怎麽找到出去的路啊?蜂巢的結構那麽覆雜,四個小時連探索都不夠吧,而且現在只剩兩個小時了。”
婁尋微蹙起眉,緩緩道:“在找出去的路之前,我們可能還得解決一個問題。”
她手下用力,把鐧尖往裏推了推,皺眉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墻壁在變軟。”
蘇明月看過去,訝然:“還真是。我只註意水位下降了,還沒註意到墻壁變化。”說著,她把魚叉也往裏紮了紮,防止脫落。
休息了會兒後,她的氣色好了很多,說話和之前一樣平穩溫和。
“我都沒註意。”蘇明亮擦擦汗,“我快要熱死了,這地方溫度是不是越來越高了啊,我只穿短袖都熱出一頭汗。”
婁尋仔細觀察了下墻壁,果斷地說:“不但變軟了,而且顆粒變大變松散了。”
她伸手按了按,覺得觸感還有點黏糊。
婁尋拿鐧尖撥了撥,結果意外撥出一顆熟悉的卵,比起之前,卵看起來近乎發育完全,裏面的幼蟲似乎隨時都會蘇醒出來。
她:“……”
路窕窕離婁尋很近,直面蟲卵,小姑娘頓時被嚇得尖叫一聲,面龐蒼白:“墻壁裏怎怎怎麽會有蟲啊!!!”因為太害怕,她第一次說話卡頓。
婁尋輕嘖一聲:“我終於知道這個副本怎麽回事了。”
她往下看了眼,見水基本上都蒸發了,便帶著幾人跳下來落在地面上,活動了下長久待在墻上的不適感,才頂著眾人疑惑的目光道:“這座迷宮,本質上就是個電飯鍋。”
“那些蟲子是米蟲,那些卵都是米蟲的幼蟲,白色顆粒是米粒,加了水又被高溫蒸,現在處於一種快要熟的狀態,所以才會變得蓬松柔軟。”
路窕窕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不是說明米蟲也被蒸熟了,都死了?”
婁尋頷首:“按理來說,是的。”
蘇明月若有所思道:“那這樣說的話,其實只要順著水流剛剛來時的方向走,就能一路走到出口了。畢竟電飯鍋就一個口,水只能從那裏進。”
“所以如果沒有其他幺蛾子的話,我們休整一下就能直奔出口了。”婁尋說。
她看向青年三人組:“你們三個有超能力嗎?”
三人組異頭同動作地搖頭:“沒有。”
“那你們等會兒別冒頭,別拉仇恨,好好茍著,能做到吧?”婁尋說。
三人組整整齊齊地點頭。
“行,那就開始行t動吧。”婁尋說著活動了下手腕,一手鎖鏈一手鐧,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行動期間註意兩點,一是不要靠近米飯,剛煮熟的米飯很燙,這種放大版的副本米飯溫度只會更高;二是抓緊時間,米飯蓬松可能會擠壓通道,萬一完全把路占了,我們還要額外花費時間清理道路。”
眾人:“收到!”
接下來,果然如婁尋所說,米飯不斷膨脹,道路越來越窄,很快就從能容五個人同時並肩行走變成只能勉強容納三人行走。
眾人不得不隨時調整隊形,以防被燙傷。
越到後面,米飯膨脹的速度越快,有一次張五仁慢了一步沒跟上,被墻壁壓到,被碰到的皮膚瞬間被燙出大片水泡,血紅血紅的,看著極駭人。
在場沒有人擁有治療異能,張五仁只能先用衣服包紮一下,忍著疼跟上大部隊,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更加小心。
唯一擁有指明方向道具的只有婁尋,她毫無疑問地成了隊伍的領頭人,走在最前面,帶著眾人往出口方向走。
不出婁尋所料,越到後面路越難走。
婁尋頓住腳步,低沈道:“按這個速度,我們來不及在道路全部封閉之前到達出口。”
路窈窈這時緩過來了一些,有些虛弱地問:“那該怎麽辦?我們需要怎麽做,婁尋姐你盡管吩咐。”
婁尋剛想說什麽,神色突然一變,手臂橫於身前的同時微微弓身,厲聲道:“小心!有未知氣息!”她的直覺在瘋狂預警。
話音未落,前方、後方、地下,忽然冒出一只只覆眼蟲類,看著很像蒼蠅變種。
頭頂一對觸角,覆眼占據大半張臉,足肢上原本毛茸茸的絨毛放大之後變得如鋼針般尖利,泛著銳利寒光。
路窕窕頓時一個幹嘔。
路窕窕連忙給她順氣。
婁尋臉色沈凝,目光梭巡一圈,發現能突圍的方向全部被蟲子圍住了。
看來不得不硬剛了。
她率先拿出武器,看了眼因為頻繁使用而已經不覆最初光澤的鎖鏈和鐧,遺憾定制武器還沒完成,不然她能爆錘更多蟲子。
但即便只是用獎勵武器,也足夠讓李一橋等人驚嘆了。之前隔著屏幕,雖然能看出她動作的利落和身形的靈巧,但到底不夠直觀。
直到此時,婁尋給他們演示了一番什麽叫“極致的暴力美學”。
那不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陣裹著絞肉機的風,所過之處蟲子如被割的草般成片倒下,殺蟲如切豆腐一樣簡單。
纖瘦的手臂揮起時還是正常的,但是砍向蟲子的那一瞬間就變了,上臂肌肉鼓起,整條手臂都繃得如同鋼鐵鑄成的一樣,蘊含著堅不可摧的力量感。那驚天動地的攻擊落下時,強悍的力道直接擊碎了蟲子的甲殼,狠狠劈進內裏,濺出大蓬黑紫色的血液。
那雙修長的腿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棍類武器都要強悍,讓人難以置信這個女孩兒怎麽會有那麽強大的爆發力,那麽勇猛的力度。
她一個人就包圍了一群蟲子。
李一橋看的雙眼直冒星星,要不是時機不對都想舉起雙臂為偶像揮舞。
婁尋秉著速戰速決的心,殺起蟲子來絲毫不手軟,沒過多久,走道裏就出現了以她為圓心的大片空地。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蟲屍。
解決完自己身邊的蟲子後,她仿佛沒有疲倦的機器人一樣,立即趕去支援隊友,配合蘇明月和蘇明亮把凡是膽敢冒出頭的蟲子都砍了個遍。
一只接一只蟲子被擊中要害,了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隨著最後一只蟲子倒在地上,眾人終於可以松口氣。
王三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放在身體兩邊的地上,氣喘籲籲道:“總算全部解決——”話音未落,他忽然驚恐地捂著肚子抽搐起來。
“我的肚子好疼啊——我的眼睛怎麽看不見了!我的嗅覺,我什麽都聞不到了!”
離他最近的李一橋神色一變,立刻蹲下來:“你怎麽了?”
王三金置若罔聞,還在痛苦打滾:“我的肚子好痛啊……”
李一橋問了許多次,都沒能得到回覆。
李一橋站起來,面色凝重:“王三金好像聽不見聲音了。”
他疑惑中帶著恐懼:“可是為什麽?他明明沒有被蟲子劃傷啊!”
婁尋蹙起眉,沒有說話,而是蹲下來仔細查看了一下王三金的情況。
最後,蹲在他發青的手掌上。
“他手剛剛有沒有碰過什麽東西?”婁尋問。
蘇明亮撓撓頭,回憶了下,道:“我剛剛看見他坐下來之後手放在地面上,這算嗎?”
婁尋神色一凝,仔細查看地面。
只見原本雪白蓬松的柔軟地面現在已經變得發烏發青,而她之前以為這是被蟲子的血染色的,現在看來,恐怕不是這樣。
這片地面,本身就有問題。
婁尋起身,來到墻壁面前,仔細觀察著。
憑著優秀的視力,她立即發現,墻面也出現了發青發烏的痕跡,可是這片墻壁明明沒有被血液濺到。
再仔細一看,這裏的米飯顆粒已經發黃了。
她立刻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
婁尋沈聲道:“米飯變質了,所以新出現的蟲子是蒼蠅變種,而米飯——也就是墻壁和地面,因為變質,應該含有大量細菌,碰到就會被細菌進入身體,從而產生多種不同的debuff。”
她嚴肅地道:“從現在起,所有人不要直接和米飯有任何接觸。”
路窕窕一陣後怕:“還好我沒讓姐姐靠近墻壁。”
路窕窕慶幸道:“還好有窕窕,不然這會兒睡地上打滾的還得再添一個我。”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跑來兩個跌跌撞撞的男女,看著像是一對夫妻。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男人見到前面一堆人,如同看見生還希望,立刻大聲呼救起來。
婁尋眼神一動,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認出了這兩人是誰——竟然是薛梨的父母。她曾和他們在空軌上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和他們的女兒合作了一個副本,拿到S級評分。
她立刻上前,手起鐧落,利索地解決追在兩人身後的蟲類怪物,扶了女人一把,問:“只有你們兩個嗎?”
女人神色頓時變得不自然起來,眼中含淚,似乎想說什麽,但羞於啟齒。
男人倒是大大方方,對婁尋道了謝,無所謂道:“本來是三個,但在這個詭異副本裏,死個把人不很正常嘛,現在就我和我老婆兩個了。恩人怎麽稱呼啊?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
婁尋聽著不太對勁,索性打斷他直接問了:“你女兒呢?我看見你們一起進來的。”
男人眼神頓時變了:“你和薛梨認識?”
婁尋從他的表情變化中窺出了掩藏很深的驚恐,心中頓時一跳,轉而看向女人,因為心裏的猜測而讓語氣不自覺變得嚴厲:“我再問一遍,薛梨呢?”
蘇明月和蘇明亮也走上來,一個表面溫柔眼神卻冰冷,一個幹脆面無表情地盯著兩人,還把捏了捏指骨發出劈啪聲響。
男人吞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後退了一步。
而女人眼眶通紅,眼淚落下,轉身就要捶男人:“我就說不要丟下她……”
婁尋眉眼冷凝,眼神銳利入刀,逼問:“丟下誰?丟在哪裏?!”
男人一把揮開女人,不耐煩道:“臭娘們懂什麽!她不留下來你和我都得死!你要是真的不願意丟下她,可以和她一起留下來啊!現在裝什麽好人!”
女人嗚嗚地哭,不說話了。
婁尋見到此情此景,心沈下去,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我最後問一次,薛梨在哪兒?!”
男人囁嚅幾句,頭撇到一邊,惡聲惡氣道:“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婁尋被他的態度激怒,手背青筋一瞬間浮起,連蘇明月臉上慣常溫柔的笑也沒了,冷冰冰地盯著男人,像在看一個死人。
蘇明亮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拳頭已經握起。
婁尋從地上蟲子留下的細微痕跡判斷了一下男人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只道:“月月姐,幫忙看顧一下剩下的人,我有事離開一下。”
蘇明月立刻道:“沒問題,這裏交給我。”
婁尋前腳剛離開,男人身後的地面忽然蠕動了幾下,一只巨大的蟲子忽然沖了出來!
男人看到面前陰影後,驚駭地轉頭,瞳孔裏映t出蟲子猙獰的臉。他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把女人往蟲子的方向推去,自己則轉身就跑。
蘇明月和蘇明亮後退幾步,已經避開蟲子的殺傷範圍。
見男人要跑,蘇明月冷笑一聲,拿出繩子往地面甩了一下,正好橫在男人逃跑的必經之路上。
男人驚慌之下沒註意地上還有障礙物,面朝地面狠狠栽倒,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下一秒就因為被細菌感染而debuff纏身,連起身也做不到。
蟲子吞食完女人,滿意地砸吧了下嘴,然後逐步朝著男人逼近,在男人驚恐的目光中揚起了鋒利的足肢——
“歘”,一聲沈悶的鈍器入肉聲。
蘇明月冷冷地註視這一幕,並沒有絲毫上前幫忙的跡象。
“活該,人渣。”那張優美的嘴唇溫和地吐出這兩個詞。
--
婁尋快速狂奔著,因為擔心而心跳跳得很快。她捏緊了手中武器,嫌奔跑太慢,幹脆用鎖鏈勾住墻壁,蕩秋千一般快速前進。
在急速趕路之下,婁尋沒過太久就看見了薛梨。
和初見時相比,小姑娘狼狽很多。
第一次見面時編織整齊的金發散亂地垂在耳邊與肩背上,皮筋要掉不掉地墜在發尾,雪白的額頭上因為消耗太多力氣而布滿汗珠,精致臉龐被怪物和汙染物的血濺到,東一塊西一塊地糊著幹涸血跡。鞋子丟了一只,裙子被劃出數道裂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難民一樣,和初見時矜貴的小公主模樣大相徑庭。
她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正半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和她身量完全不符的彎刀,刀刃已經卷邊,周圍歪七扭八地躺了許多具蟲屍,從傷勢來看,都是被彎刀所傷。
在她前面,還有一只甲殼光澤亮麗的汙染物正在逐步靠近。
根據這只汙染物渾身甲面光滑,足肢鋒利無匹,身形大上一倍的模樣來看,婁尋估計這大概率是一只A級汙染物。
以薛梨現在強弩之末的狀態來看,一定是打不過的。
薛梨也深知這點。
她不甘心地握緊刀柄,仇恨和憤懣幾乎快要和眼裏溢出來。
為什麽!憑什麽!她明明已經盡力去扮演乖巧懂事的長女了,不和弟弟爭搶任何東西,在家裏幾乎活成了一個透明人,討好父母,進了副本後也一直在保護他們,可是在面臨生死之際的危難關頭,她還是被毫不猶豫地拋棄了。
作為一個棄子被獨自留下,對付近十只的怪物和汙染物。
連最親近的父母都能拋棄她,她還有什麽?
女孩兒的神情是極度的絕望和悲憤,她盡量忽視身上傳來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握緊了刀柄,決定就算是死,也要拉著這只汙染物同歸於盡。
死啊,那就死好了,反正……這個世界上無人愛她。
汙染物的足肢砍下來的瞬間,薛梨擡起酸痛不已的胳膊嘗試舉起彎刀抵擋,卻因力氣耗盡而舉了多次也只舉起一點點高度。那銳利的寒光在她瞳孔裏映出雪亮光芒,薛梨咬緊牙關,還想做最後一次努力,卻忽然驚住了。
——在她和汙染物之間,一把鐧穩穩地擋住汙染物的足肢。
是婁尋,她終於在最後一刻及時趕到。
婁尋被震得虎口發麻,咬緊後槽牙,另只手甩出鎖鏈,拴緊汙染物的脖頸後使足力氣往遠處一甩——
“砰!!!”汙染物沈重身軀砸地的轟響聲響起。
婁尋呼出口氣,心道還好趕上了。
她趁著汙染物還沒爬起來,伸手把小姑娘拉起來,抓緊時間問了句:“還撐得住嗎?”
薛梨神色覆雜,似乎被驚呆了,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瞪著眼睛楞楞地看著她,沒說話。
眼看著不遠處的汙染物已經爬起來,正往這邊沖來,婁尋沒時間等她反應過來,便匆匆從背包裏拿出一卷卷軸遞給她,囑咐道:“撐不住就用【時光檔案】,在原地等我回來,別接觸地面。”
說完,便執起武器對著汙染物沖去!
鐧和足肢碰撞在一起,發出金屬交鋒的清脆嗡鳴聲。
薛梨似乎被這一聲震得回了神,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洋娃娃般卷翹的睫毛劇烈地顫抖幾下,垂下眼睫看向手裏泛著光的卷軸。
又是【時光卷軸】,上次她受了傷,她也是給的這個道具。
薛梨握緊這個珍貴無比的道具,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個正在和汙染物廝殺的身影。
你對每個受傷的人,都會給【時光卷軸】嗎?
另一邊,婁尋先是和汙染物周旋,盡量把祂往遠處帶,等到覺得距離已經安全了,就算汙染物臨死反撲也傷不到薛梨了,才驟然發力——劈、砸、砍、踹、鎖……所有她能瞬間爆發出來的格鬥技全部被她用了個遍。
一個接一個,絲毫不停頓,不像真人能使出來的力量,更像是被精心創造出來專為戰鬥而生的暴力機器人。
婁尋沒有完全憑借蠻力和技巧,畢竟這是A級汙染物,雖然她能對付得了,但是好耗費不少時間,而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於是她在格鬥間隙還會抽空敲個門,把能施加的debuff都施展了一遍。精神力大量流失的感覺並不痛快,但為了能盡快結束戰鬥,婁尋還是用了,只保留了三分之一以備不時之需。
汙染物堅硬的甲面在脆弱效果下降低了防禦力,婁尋又非常精準地數次攻擊一點,終於讓那一點裂紋擴大,逐步蔓延到全身,最後從空中落下重重一擊徹底讓汙染物甲殼崩碎,要害暴露在她鐧尖之下!
一擊收尾,幹脆地剝奪了汙染物的性命。
“呼。”終於解決了。
婁尋沈沈吐出一口濁氣,靜下來後才發現在剛剛激烈的戰鬥中,她的心臟跳得有多麽猛烈,簡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撞破胸膛奔向外面自由的新世界。
婁尋沈沈喘了幾下,平覆了下呼吸後,轉頭望了一眼,正好和一直註視她的薛梨對上視線。
小姑娘握著卷軸,跪坐在那裏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確定薛梨暫時沒事後,婁尋順手挖出汙染物源晶,回到薛梨身邊,問:“怎麽不用時光檔案?”
薛梨搖頭,嗓音啞得難以聽清:“不需要,我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婁尋笑起來,摸摸她的頭,順手理了理她快要卷在一起的長發,道:“小孩子不要說這麽喪氣的話,你的未來還長得很呢。”
她簡單給薛梨整理了一下頭發,又用袖子給她擦幹凈臉上的血漬,部分實在擦不幹凈的只能先放著,等之後出去了再洗幹凈。
在她做這些的時候,小姑娘一直安靜地看著她,沒有之前那副警惕小刺猬的模樣,乖巧得就像一只攤開肚皮隨便撫摸的小貓咪。
婁尋看了眼她懷裏被劃開露出棉絮的玩偶,猶豫了下:“這個你還要嗎?那你最好把裂開的那面朝裏面,不然等會兒跑起來的時候會漏棉。”
薛梨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那只布偶貓玩偶。
婁尋還沒有說完,她便冷漠地把布偶貓丟到了一邊,如同丟棄垃圾。
婁尋詫異地挑了下眉,剛要說些什麽,就被薛梨搶先了。
小姑娘的嗓音仍然非常嘶啞:
“你為什麽來救我?”
她不是傻子,這裏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其他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而且婁尋來了以後直接幫她擋下攻擊,現在更是幫她幹掉了汙染物,很明顯能看出來就是為她而來的。
從婁尋到達那時的呼吸聲判斷,她應該是一路狂奔來的。
薛梨眸色毫無波動,像燃盡了的蠟燭,沒有絲毫光亮,語氣平淡地像在說別人:
“你也想利用我嗎?”
“無所謂了,想用就用吧,趁我還有利用價值。”
爛命一條,無所謂了。薛梨冷漠地想。
不被期待的孩子,沒有來到世上的必要。
她把卷軸遞給婁尋,淡漠道:“拿回去吧,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把我過這幾個副本得到的東西都給你。”
婁尋皺眉看她,自幼失去親人的高情緒敏感度讓她察覺到薛梨目前的狀態非常不對。不像一個有著無限可能未來的小孩子,更像一截已經受潮的半截入土的枯木。
小小年紀,怎麽就心如死灰了?
婁尋t皺眉道:“我不要你的東西。”
和小女孩暗淡無神的眼睛對視著,讓婁尋頃刻間就下了一個鄭重的決定。
她說:“好啊,那從此以後,你就和我綁定了。”
雖然本意並不是想利用她,但為了讓她放心,婁尋還是這麽說了。
婁尋拉起她的手,尾指勾住了她的尾指,故意笑著說:“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不要你的東西,這次救命之恩,我要你用自己來還。”
“從現在開始,你的命是我的,未經我允許,你不能做出任何不利於自己的行為。”
一大一小對視著,一個跪坐著仰起頭,一個蹲下來低著頭。
周邊血跡蜿蜒,在地上織出一面血色地毯。而兩個女孩兒就在地毯中央,如同在契約血契。
良久,薛梨才輕輕眨了下眼睛,然後忽然抓起彎刀,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割向自己頸側!
婁尋瞳孔驟縮,立即伸手去攔,被薛梨另一只手虛虛攔住。
刀尖鋒利,須臾間讓大把大把的金色長發落在地面。
見她放下刀,婁尋才慢慢收回手,松了口氣:“你要剪頭發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還以為……”
薛梨低著頭看著落在地上被血跡染臟的金發,像是在看她前十年汙濁不堪一團糟亂的人生。
半響,她才收回目光嗎,擡起頭,把卷軸收回來抱在懷裏,就像之前抱著玩偶那樣緊緊抱在懷裏,貼著心口的地方。
她啞聲道:“成交。那這個卷軸就歸我了,當是你付給我的買命錢。至於這次的事……我會還你的恩的。”
話題轉變得太突然,楞了下,婁尋才反應過來這句“成交”在回應她之前說的那句“從此以後,你就和我綁定了”。
婁尋唇角彎起露出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和的笑,傾身過去抱住她,輕輕笑著道:“一卷時光檔案就能買你的命嗎?你未免太低估自己了。”
薛梨似是因為突然被抱而不習慣,耳根不自覺地紅起來,語氣也硬邦邦的:“我覺得我值這個,就只要這個。”
婁尋放開她,溫和道:“那你如果以後覺得你的價值不止於此,可以向我要別的東西。”
她溫柔地看著小姑娘:“畢竟,你現在算是我的妹妹了。”
兩個無父無母的人聚在一起,應該會暖和起來吧。
薛梨一怔,灰藍瞳孔水潤潤的。
半響,她側過頭,低聲道:“誰是你妹妹,你少給自己加身份。”
頓了下,她雖然仍然半低著頭不說話,卻對婁尋張開了雙臂。
婁尋忍不住又笑了,輕柔地抱起她,動作小心翼翼,避開她的傷口,讓她可以靠在自己頸窩和肩膀上。
“抓緊,我們回去了。”
小女孩兒悶悶的聲音傳來:“知道了,啰嗦。”
手臂卻小心翼翼環住了婁尋脖頸,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把臉貼上她的肩膀。
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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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蘇明月等人已經解決了突然冒出的汙染物,所有人都還好好待在原地。
見她抱回一個孩子,蘇明月只是挑了下眉,當著外人的面沒問,只道:“還好嗎?”
婁尋點頭:“嗯,沒受傷。”
她看了眼,見小女孩沒有轉頭的意思,便代為介紹道:“這是薛梨。”
婁尋看著面前的人,沒數都知道人數增加了,頓時向蘇明月投去疑惑的目光。
後者已經重新掛上標準的笑,溫溫柔柔道:“在你出去的那段時間,又有一些人過來,我就收下了。有的人彼此之間有通訊道具,互相聯系之下吸引了更多的人過來,還有部分人在路上。”
婁尋:“現在多少人了?”
蘇明月:“四十五。”
婁尋:“那等剩下的人到了我們就出發,我有個能快速出去的方法。”
蘇明亮好奇:“什麽方法?”
婁尋用眼神示意地上的汙染物和怪物屍體。
這些屍體因為被掏了源晶,死狀慘不忍睹,像路窕窕這種怕蟲的,看一眼都能直接吐出來。
見婁尋的動作,路窕窕臉色頓時一白:“出去的方法……和這些屍體有關系嗎?”
婁尋頷首:“嗯,人走路哪兒有水流奔湧快,等會兒把比較完整的甲殼剔出來給大家當船,月月姐降雨,窈窈和窕窕控制水流,我來指路。用水流快速把我們送出去。”
蘇明亮震驚:“還能這麽玩兒?這不就是古地球時代的激流勇進麽?”
婁尋心情頗好地開了個玩笑:“現在可以改名叫簡陋版之星際時代激流勇進。”
蘇明亮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月月姐和窈窈窕窕保存體力不用動,其他人現在可以開始幹活兒了,一點活兒都不願意分擔的話沒必要跟著我們。”婁尋目光掃視眾人,眼神淡淡卻很有威懾力,尤其是她身上還未幹透的汙染物血跡,更能對心懷小心思的人造成直接震懾。
“剝殼吧。”
眾人散開後,婁尋來到蘇明月和路家姐妹面前,擡手給她們一人叩了個“幸運”狀態,以防突發情況。
蘇明亮年輕體力充沛,力氣又大,第一個找好需要的甲殼,還貼心地找了四塊,給路家姐妹也找了一塊能容納兩人的大甲殼。
婁尋看著自己面前這塊,眉頭微挑。
蘇明月則直接道:“臭小子,你拿這麽小的板糊弄誰呢?”
蘇明亮嘿嘿一笑,鬥志昂揚道:“姐你沒看出來這是我仿照滑板找的麽?我們三個狀態這麽好,不趁這個機會玩一把多虧啊,免費的激流勇進加沖浪呢!”
婁尋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懶得說話,反正她還有力氣,坐著站著都行。埋在她頸窩裏的小腦袋動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
蘇明月看著蠢弟弟一臉期待的模樣,最終還是點頭了:“行吧,勉強陪你犯個傻。”怎麽想的,在危險副本裏玩激流勇進和沖浪,這是正常人能幹出的事嗎?嘖,要不是自己親弟弟,才懶得理。
“全票通過!”蘇明亮歡呼一聲,率先站上滑板,做了個揚帆起航的動作。
等到剩下的人來了後,所有準備工作都已完成,所有人都已就緒。
除了婁尋三人,剩下的人都是成群結伴地坐在甲殼改造成的“船”裏。
“既然人齊了,”婁尋環視一圈,手掌向下一劃,“那就出發!”
蘇明月掌心出現淺藍光芒飛向空中,不久,細密的雨絲就落了下來。
路窈窈和路窕窕姐妹倆立刻攜手控制水流,然後驚訝道:“怎麽這樣快,我們做不到這樣。”
蘇明月笑著道:“這是雨水本身自帶的效果,你們做好你們能做的,不用管其他。”
路窈窈&路窕窕異口同聲:“好的,蘇姐。”
三塊沖浪板和一條條“甲殼船”乘著水流擠進狹窄走道中,前面三人充當指路燈的同時還順便當了回自動清理機,凡是見到蟲子直接斬殺。
甲殼上的所有游客都被安全地送到了出口。
〖絕了,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只A級汙染物的B級副本有50%以上的通過率。〗
〖都是大佬帶的好,我也好想和大佬一個副本啊。〗
徹底沖出迷宮的剎那,婁尋聽見了熟悉的電子音。
“【西海岸監獄】副本已完成。”
“本次評分:S。”
“獎勵正在結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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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副本被完美通關的瞬間,迷宮內部開始坍塌,所有牢房天花板開始陷落,地面也開始凹陷。
在一片轟隆隆聲中,某間牢房中,躺在一堆稻草上的鎧甲忽然動了一下。
鎧甲站起身,面具正對出口的方向。
下一刻,正在破碎化成虛無的牢房中響起一道喃喃自語:
“竟然有人進了這裏,還把【籠】完美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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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下面傳來了人類的求救聲。
“救命!救命!救救我!”
“有人嗎?救命啊”
婁尋向下看去,見到幾個在洪水中撲騰的人類,她粗略數了下人頭, 是三個男青年,看起來水性不是特別好, 只能勉強讓自己不沈入水底。
婁尋:“我兩個,小亮一個,有沒有問題?”
蘇明月之前獨自對戰A級汙染物時體力消耗有點大,婁尋覺得她目前休息更重要,免得之後遇見更棘手的敵人。
蘇明亮爽快地應:“沒問題!”
蘇明月從背包裏拿出幾把手術刀拋給路家姐妹:“先自己撐一下。”
路家姐妹接過, 紮進墻壁中穩住身形,空出了鎖鏈。蘇明月又把繩子拋給了蘇明亮:“拿著。”蘇明亮也穩穩接過。
做完這些後,蘇明月略一思忖, 從背包裏拿出一個大喇叭遞給蘇明亮:“這個也給你,喊一嗓子,讓t他們認準方向。”
婁尋默默移開頭,假裝沒看見。
蘇明亮呆滯一下,下意識看向婁尋,見到她轉開臉之後,只好認命地接過喇叭,一邊接過一邊小聲嘀咕:“為什麽只能是我來丟臉……”
婁尋轉回頭, 拍拍他的肩,給了他一個鼓勵眼神:“喊吧,你嗓門大。”
蘇明亮:“……”很好,這個理由很充分。
蘇明亮深吸一口氣, 大聲喊道:“水裏的朋友們看過來——對,就是這裏, 我們馬上來撈你們,配合一下!”
水中三人頓時一臉驚喜期待地看過來。
蘇明亮熱情地對他們揮了揮手中大喇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婁尋。
婁尋:“……”
莫名感覺社死。
她面無表情地甩出鎖鏈,長長的鎖鏈砸在河面上,羽毛漂浮點點,懸在水面上,漂在兩人面前。
“抓住。”她言簡意賅道。
蘇明亮則是在頭部套了個圈,呼啦轉了一圈甩出去,和套圈似的把第三個人套住,熱情道:“兄弟,抓穩了!”
被套中的人先是茫然,然後瑟瑟發抖地抓緊了繩子,仿佛即將被牽往屠宰場的小雞仔。
婁尋撈魚似的把鎖鏈提拉起來,把水裏的兩人拽到墻壁上,低頭問:“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
其中一個道:“我、我肚子好疼,想拉屎。”
另一個說:“我的速度變得特別慢,走起路來比行將就木的老年人還蹣跚。”
第三個說:“我鼻子聞不到任何味道了。”
婁尋了然:看來每個人的副作用都不完全一致。
她看向第一個人,冷冷道:“憋著。”
這下面的水流都是共同的,萬一他一個沒憋住漏下去……婁尋簡直不敢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場面。
第一個人畏畏縮縮道:“好的。”
婁尋看了眼副本的狀態,看見人數一欄已經從100/100變成了80/100.
這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人數竟然已經少了20嗎?婁尋的面色凝重起來。
婁尋:“你們從哪邊過來的?”
三人七嘴八舌地說:
“不知道,我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應該是東邊,我從東邊被沖過來的!”
“不對,那明明是北邊,你被水沖昏頭了吧!”
幾人內部吵成一團。
婁尋:“……”
婁尋被吵得頭大,一臉嚴肅地拉了拉鎖鏈,示意他們先住口,等到他們看過來後,才道:“中間那個作為代表和我交流,其他人先閉嘴。”
“別不服氣,他的邏輯在你們仨中是最有條理的。”
其他兩人悻悻住嘴。
中間那人一臉鄭重道:“您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婁尋:“你們來的路上有沒有看見什麽,或者遇見什麽?”
青年:“被蟲子的殘肢和屍體撞到算嗎……那張大臉盤子一下懟我面前,觸角頂著我的臉,我差點吐了……”
婁尋:“……嗯,也算吧。”
等了一會兒,見婁尋沒有再問的打算,青年鼓起勇氣道:“對了大佬,你還沒有問我們的名字……”
啊,這個確實忘了。婁尋輕咳一聲。她平等地不關註所有不感興趣的人。
婁尋:“你們三個叫什麽?”
青年:“我叫李一橋,左邊這個叫王三金,右邊這個叫張五仁。”
“好的。”婁尋說,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她也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這邊的情況,“我是婁尋,這位是蘇明月,那個是蘇明亮,下面閉著眼睛的是路窈窈,扶著她的是路窕窕。”
李一橋頓時睜大眼:“您就是婁尋大佬?”
婁尋:“?”她很出名?怎麽見到的所有人好像都認識她?
李一橋激動道:“我是您的粉絲!您入游戲場三個小時就直接登上危險人物排行榜前十,還全部都是S級評分,直接破了記錄,系統都全區域公告了,在S區公告欄循環播放了好一會兒呢,據說都傳到外區了,還有外區的大佬想和您切磋。”
婁尋不解:“這有什麽好傳的?而且找我切磋幹嘛?這買賣我不接。”
如果給錢給夠,她可能還會考慮一下。
李一橋:“……”
他緩緩合上張大的嘴,由衷道:“大佬就是大佬,這看淡一切的氣質就和我們普通人不一樣。”
婁尋:“……你別吹了,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李一橋:“……”原來大佬還是傳說中的氣氛終結者。
李一橋惋惜地閉嘴了。
結束對話後,婁尋拿出斷裂指骨轉了一圈,盯著指的方向若有所思。
蘇明亮乖巧地蹲著問:“尋姐,你發現什麽了嗎?”
婁尋拇指摩挲著鐧柄,若有所思道:“我在猜這個迷宮會是什麽結構。”
蘇明亮茫然:“不是平面結構嗎?”
婁尋緩慢搖頭:“不。”
她指了指下面轟轟而過的洪水,指尖一轉,指向水流消失的盡頭某個犄角旮旯處:“看見那個地方了嗎?”
蘇明月看過去,恍然道:“難怪!我就覺得這水的流向很古怪。”
蘇明亮:“??你們腦子進化的時候能不能帶帶我?”
這裏的溫度越來越高了,婁尋皺著眉,因為沒有外套可脫又沒有空餘的手給自己扇風只能忍著燥熱蹲著。
“那邊的漩渦看見沒?那說明下面還有一個通道。”
蘇明亮:“我還以為那是有蟲子在那兒。”
婁尋搖頭:“不,蟲子產生的漩渦和通道產生的漩渦是不一樣的。”
“等會兒你再遇見蟲子的時候多註意觀察就能發現區別。”
婁尋平靜地下結論:“這座迷宮,是類蜂巢結構。它上下左右都有通道,但是隱藏得很深難以發現,讓我們之前誤以為這只是個平面迷宮。”
“直到這股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洪水,暴露了這些通道的存在——水流向空隙中流去的時候,出現了人眼可見的漩渦。”
路窕窕一邊扶著姐姐,一邊擔心地說:“那該怎麽找到出去的路啊?蜂巢的結構那麽覆雜,四個小時連探索都不夠吧,而且現在只剩兩個小時了。”
婁尋微蹙起眉,緩緩道:“在找出去的路之前,我們可能還得解決一個問題。”
她手下用力,把鐧尖往裏推了推,皺眉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墻壁在變軟。”
蘇明月看過去,訝然:“還真是。我只註意水位下降了,還沒註意到墻壁變化。”說著,她把魚叉也往裏紮了紮,防止脫落。
休息了會兒後,她的氣色好了很多,說話和之前一樣平穩溫和。
“我都沒註意。”蘇明亮擦擦汗,“我快要熱死了,這地方溫度是不是越來越高了啊,我只穿短袖都熱出一頭汗。”
婁尋仔細觀察了下墻壁,果斷地說:“不但變軟了,而且顆粒變大變松散了。”
她伸手按了按,覺得觸感還有點黏糊。
婁尋拿鐧尖撥了撥,結果意外撥出一顆熟悉的卵,比起之前,卵看起來近乎發育完全,裏面的幼蟲似乎隨時都會蘇醒出來。
她:“……”
路窕窕離婁尋很近,直面蟲卵,小姑娘頓時被嚇得尖叫一聲,面龐蒼白:“墻壁裏怎怎怎麽會有蟲啊!!!”因為太害怕,她第一次說話卡頓。
婁尋輕嘖一聲:“我終於知道這個副本怎麽回事了。”
她往下看了眼,見水基本上都蒸發了,便帶著幾人跳下來落在地面上,活動了下長久待在墻上的不適感,才頂著眾人疑惑的目光道:“這座迷宮,本質上就是個電飯鍋。”
“那些蟲子是米蟲,那些卵都是米蟲的幼蟲,白色顆粒是米粒,加了水又被高溫蒸,現在處於一種快要熟的狀態,所以才會變得蓬松柔軟。”
路窕窕眼睛亮了一下:“那是不是說明米蟲也被蒸熟了,都死了?”
婁尋頷首:“按理來說,是的。”
蘇明月若有所思道:“那這樣說的話,其實只要順著水流剛剛來時的方向走,就能一路走到出口了。畢竟電飯鍋就一個口,水只能從那裏進。”
“所以如果沒有其他幺蛾子的話,我們休整一下就能直奔出口了。”婁尋說。
她看向青年三人組:“你們三個有超能力嗎?”
三人組異頭同動作地搖頭:“沒有。”
“那你們等會兒別冒頭,別拉仇恨,好好茍著,能做到吧?”婁尋說。
三人組整整齊齊地點頭。
“行,那就開始行t動吧。”婁尋說著活動了下手腕,一手鎖鏈一手鐧,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行動期間註意兩點,一是不要靠近米飯,剛煮熟的米飯很燙,這種放大版的副本米飯溫度只會更高;二是抓緊時間,米飯蓬松可能會擠壓通道,萬一完全把路占了,我們還要額外花費時間清理道路。”
眾人:“收到!”
接下來,果然如婁尋所說,米飯不斷膨脹,道路越來越窄,很快就從能容五個人同時並肩行走變成只能勉強容納三人行走。
眾人不得不隨時調整隊形,以防被燙傷。
越到後面,米飯膨脹的速度越快,有一次張五仁慢了一步沒跟上,被墻壁壓到,被碰到的皮膚瞬間被燙出大片水泡,血紅血紅的,看著極駭人。
在場沒有人擁有治療異能,張五仁只能先用衣服包紮一下,忍著疼跟上大部隊,在接下來的行動中更加小心。
唯一擁有指明方向道具的只有婁尋,她毫無疑問地成了隊伍的領頭人,走在最前面,帶著眾人往出口方向走。
不出婁尋所料,越到後面路越難走。
婁尋頓住腳步,低沈道:“按這個速度,我們來不及在道路全部封閉之前到達出口。”
路窈窈這時緩過來了一些,有些虛弱地問:“那該怎麽辦?我們需要怎麽做,婁尋姐你盡管吩咐。”
婁尋剛想說什麽,神色突然一變,手臂橫於身前的同時微微弓身,厲聲道:“小心!有未知氣息!”她的直覺在瘋狂預警。
話音未落,前方、後方、地下,忽然冒出一只只覆眼蟲類,看著很像蒼蠅變種。
頭頂一對觸角,覆眼占據大半張臉,足肢上原本毛茸茸的絨毛放大之後變得如鋼針般尖利,泛著銳利寒光。
路窕窕頓時一個幹嘔。
路窕窕連忙給她順氣。
婁尋臉色沈凝,目光梭巡一圈,發現能突圍的方向全部被蟲子圍住了。
看來不得不硬剛了。
她率先拿出武器,看了眼因為頻繁使用而已經不覆最初光澤的鎖鏈和鐧,遺憾定制武器還沒完成,不然她能爆錘更多蟲子。
但即便只是用獎勵武器,也足夠讓李一橋等人驚嘆了。之前隔著屏幕,雖然能看出她動作的利落和身形的靈巧,但到底不夠直觀。
直到此時,婁尋給他們演示了一番什麽叫“極致的暴力美學”。
那不再像是一個人,而是一陣裹著絞肉機的風,所過之處蟲子如被割的草般成片倒下,殺蟲如切豆腐一樣簡單。
纖瘦的手臂揮起時還是正常的,但是砍向蟲子的那一瞬間就變了,上臂肌肉鼓起,整條手臂都繃得如同鋼鐵鑄成的一樣,蘊含著堅不可摧的力量感。那驚天動地的攻擊落下時,強悍的力道直接擊碎了蟲子的甲殼,狠狠劈進內裏,濺出大蓬黑紫色的血液。
那雙修長的腿比他們見過的任何棍類武器都要強悍,讓人難以置信這個女孩兒怎麽會有那麽強大的爆發力,那麽勇猛的力度。
她一個人就包圍了一群蟲子。
李一橋看的雙眼直冒星星,要不是時機不對都想舉起雙臂為偶像揮舞。
婁尋秉著速戰速決的心,殺起蟲子來絲毫不手軟,沒過多久,走道裏就出現了以她為圓心的大片空地。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蟲屍。
解決完自己身邊的蟲子後,她仿佛沒有疲倦的機器人一樣,立即趕去支援隊友,配合蘇明月和蘇明亮把凡是膽敢冒出頭的蟲子都砍了個遍。
一只接一只蟲子被擊中要害,了無聲息地倒在地上。
隨著最後一只蟲子倒在地上,眾人終於可以松口氣。
王三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放在身體兩邊的地上,氣喘籲籲道:“總算全部解決——”話音未落,他忽然驚恐地捂著肚子抽搐起來。
“我的肚子好疼啊——我的眼睛怎麽看不見了!我的嗅覺,我什麽都聞不到了!”
離他最近的李一橋神色一變,立刻蹲下來:“你怎麽了?”
王三金置若罔聞,還在痛苦打滾:“我的肚子好痛啊……”
李一橋問了許多次,都沒能得到回覆。
李一橋站起來,面色凝重:“王三金好像聽不見聲音了。”
他疑惑中帶著恐懼:“可是為什麽?他明明沒有被蟲子劃傷啊!”
婁尋蹙起眉,沒有說話,而是蹲下來仔細查看了一下王三金的情況。
最後,蹲在他發青的手掌上。
“他手剛剛有沒有碰過什麽東西?”婁尋問。
蘇明亮撓撓頭,回憶了下,道:“我剛剛看見他坐下來之後手放在地面上,這算嗎?”
婁尋神色一凝,仔細查看地面。
只見原本雪白蓬松的柔軟地面現在已經變得發烏發青,而她之前以為這是被蟲子的血染色的,現在看來,恐怕不是這樣。
這片地面,本身就有問題。
婁尋起身,來到墻壁面前,仔細觀察著。
憑著優秀的視力,她立即發現,墻面也出現了發青發烏的痕跡,可是這片墻壁明明沒有被血液濺到。
再仔細一看,這裏的米飯顆粒已經發黃了。
她立刻意識到這是怎麽回事。
婁尋沈聲道:“米飯變質了,所以新出現的蟲子是蒼蠅變種,而米飯——也就是墻壁和地面,因為變質,應該含有大量細菌,碰到就會被細菌進入身體,從而產生多種不同的debuff。”
她嚴肅地道:“從現在起,所有人不要直接和米飯有任何接觸。”
路窕窕一陣後怕:“還好我沒讓姐姐靠近墻壁。”
路窕窕慶幸道:“還好有窕窕,不然這會兒睡地上打滾的還得再添一個我。”
就在這時,前方忽然跑來兩個跌跌撞撞的男女,看著像是一對夫妻。
“救救我們!救救我們!”男人見到前面一堆人,如同看見生還希望,立刻大聲呼救起來。
婁尋眼神一動,憑著過目不忘的記憶力認出了這兩人是誰——竟然是薛梨的父母。她曾和他們在空軌上有過一面之緣,後來和他們的女兒合作了一個副本,拿到S級評分。
她立刻上前,手起鐧落,利索地解決追在兩人身後的蟲類怪物,扶了女人一把,問:“只有你們兩個嗎?”
女人神色頓時變得不自然起來,眼中含淚,似乎想說什麽,但羞於啟齒。
男人倒是大大方方,對婁尋道了謝,無所謂道:“本來是三個,但在這個詭異副本裏,死個把人不很正常嘛,現在就我和我老婆兩個了。恩人怎麽稱呼啊?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薛——”
婁尋聽著不太對勁,索性打斷他直接問了:“你女兒呢?我看見你們一起進來的。”
男人眼神頓時變了:“你和薛梨認識?”
婁尋從他的表情變化中窺出了掩藏很深的驚恐,心中頓時一跳,轉而看向女人,因為心裏的猜測而讓語氣不自覺變得嚴厲:“我再問一遍,薛梨呢?”
蘇明月和蘇明亮也走上來,一個表面溫柔眼神卻冰冷,一個幹脆面無表情地盯著兩人,還把捏了捏指骨發出劈啪聲響。
男人吞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後退了一步。
而女人眼眶通紅,眼淚落下,轉身就要捶男人:“我就說不要丟下她……”
婁尋眉眼冷凝,眼神銳利入刀,逼問:“丟下誰?丟在哪裏?!”
男人一把揮開女人,不耐煩道:“臭娘們懂什麽!她不留下來你和我都得死!你要是真的不願意丟下她,可以和她一起留下來啊!現在裝什麽好人!”
女人嗚嗚地哭,不說話了。
婁尋見到此情此景,心沈下去,語氣前所未有的嚴厲:“我最後問一次,薛梨在哪兒?!”
男人囁嚅幾句,頭撇到一邊,惡聲惡氣道:“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婁尋被他的態度激怒,手背青筋一瞬間浮起,連蘇明月臉上慣常溫柔的笑也沒了,冷冰冰地盯著男人,像在看一個死人。
蘇明亮克制不住地上前一步,拳頭已經握起。
婁尋從地上蟲子留下的細微痕跡判斷了一下男人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只道:“月月姐,幫忙看顧一下剩下的人,我有事離開一下。”
蘇明月立刻道:“沒問題,這裏交給我。”
婁尋前腳剛離開,男人身後的地面忽然蠕動了幾下,一只巨大的蟲子忽然沖了出來!
男人看到面前陰影後,驚駭地轉頭,瞳孔裏映t出蟲子猙獰的臉。他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把女人往蟲子的方向推去,自己則轉身就跑。
蘇明月和蘇明亮後退幾步,已經避開蟲子的殺傷範圍。
見男人要跑,蘇明月冷笑一聲,拿出繩子往地面甩了一下,正好橫在男人逃跑的必經之路上。
男人驚慌之下沒註意地上還有障礙物,面朝地面狠狠栽倒,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下一秒就因為被細菌感染而debuff纏身,連起身也做不到。
蟲子吞食完女人,滿意地砸吧了下嘴,然後逐步朝著男人逼近,在男人驚恐的目光中揚起了鋒利的足肢——
“歘”,一聲沈悶的鈍器入肉聲。
蘇明月冷冷地註視這一幕,並沒有絲毫上前幫忙的跡象。
“活該,人渣。”那張優美的嘴唇溫和地吐出這兩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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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尋快速狂奔著,因為擔心而心跳跳得很快。她捏緊了手中武器,嫌奔跑太慢,幹脆用鎖鏈勾住墻壁,蕩秋千一般快速前進。
在急速趕路之下,婁尋沒過太久就看見了薛梨。
和初見時相比,小姑娘狼狽很多。
第一次見面時編織整齊的金發散亂地垂在耳邊與肩背上,皮筋要掉不掉地墜在發尾,雪白的額頭上因為消耗太多力氣而布滿汗珠,精致臉龐被怪物和汙染物的血濺到,東一塊西一塊地糊著幹涸血跡。鞋子丟了一只,裙子被劃出數道裂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難民一樣,和初見時矜貴的小公主模樣大相徑庭。
她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正半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手裏緊緊握著一把和她身量完全不符的彎刀,刀刃已經卷邊,周圍歪七扭八地躺了許多具蟲屍,從傷勢來看,都是被彎刀所傷。
在她前面,還有一只甲殼光澤亮麗的汙染物正在逐步靠近。
根據這只汙染物渾身甲面光滑,足肢鋒利無匹,身形大上一倍的模樣來看,婁尋估計這大概率是一只A級汙染物。
以薛梨現在強弩之末的狀態來看,一定是打不過的。
薛梨也深知這點。
她不甘心地握緊刀柄,仇恨和憤懣幾乎快要和眼裏溢出來。
為什麽!憑什麽!她明明已經盡力去扮演乖巧懂事的長女了,不和弟弟爭搶任何東西,在家裏幾乎活成了一個透明人,討好父母,進了副本後也一直在保護他們,可是在面臨生死之際的危難關頭,她還是被毫不猶豫地拋棄了。
作為一個棄子被獨自留下,對付近十只的怪物和汙染物。
連最親近的父母都能拋棄她,她還有什麽?
女孩兒的神情是極度的絕望和悲憤,她盡量忽視身上傳來的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握緊了刀柄,決定就算是死,也要拉著這只汙染物同歸於盡。
死啊,那就死好了,反正……這個世界上無人愛她。
汙染物的足肢砍下來的瞬間,薛梨擡起酸痛不已的胳膊嘗試舉起彎刀抵擋,卻因力氣耗盡而舉了多次也只舉起一點點高度。那銳利的寒光在她瞳孔裏映出雪亮光芒,薛梨咬緊牙關,還想做最後一次努力,卻忽然驚住了。
——在她和汙染物之間,一把鐧穩穩地擋住汙染物的足肢。
是婁尋,她終於在最後一刻及時趕到。
婁尋被震得虎口發麻,咬緊後槽牙,另只手甩出鎖鏈,拴緊汙染物的脖頸後使足力氣往遠處一甩——
“砰!!!”汙染物沈重身軀砸地的轟響聲響起。
婁尋呼出口氣,心道還好趕上了。
她趁著汙染物還沒爬起來,伸手把小姑娘拉起來,抓緊時間問了句:“還撐得住嗎?”
薛梨神色覆雜,似乎被驚呆了,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瞪著眼睛楞楞地看著她,沒說話。
眼看著不遠處的汙染物已經爬起來,正往這邊沖來,婁尋沒時間等她反應過來,便匆匆從背包裏拿出一卷卷軸遞給她,囑咐道:“撐不住就用【時光檔案】,在原地等我回來,別接觸地面。”
說完,便執起武器對著汙染物沖去!
鐧和足肢碰撞在一起,發出金屬交鋒的清脆嗡鳴聲。
薛梨似乎被這一聲震得回了神,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洋娃娃般卷翹的睫毛劇烈地顫抖幾下,垂下眼睫看向手裏泛著光的卷軸。
又是【時光卷軸】,上次她受了傷,她也是給的這個道具。
薛梨握緊這個珍貴無比的道具,目光定定地看向那個正在和汙染物廝殺的身影。
你對每個受傷的人,都會給【時光卷軸】嗎?
另一邊,婁尋先是和汙染物周旋,盡量把祂往遠處帶,等到覺得距離已經安全了,就算汙染物臨死反撲也傷不到薛梨了,才驟然發力——劈、砸、砍、踹、鎖……所有她能瞬間爆發出來的格鬥技全部被她用了個遍。
一個接一個,絲毫不停頓,不像真人能使出來的力量,更像是被精心創造出來專為戰鬥而生的暴力機器人。
婁尋沒有完全憑借蠻力和技巧,畢竟這是A級汙染物,雖然她能對付得了,但是好耗費不少時間,而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於是她在格鬥間隙還會抽空敲個門,把能施加的debuff都施展了一遍。精神力大量流失的感覺並不痛快,但為了能盡快結束戰鬥,婁尋還是用了,只保留了三分之一以備不時之需。
汙染物堅硬的甲面在脆弱效果下降低了防禦力,婁尋又非常精準地數次攻擊一點,終於讓那一點裂紋擴大,逐步蔓延到全身,最後從空中落下重重一擊徹底讓汙染物甲殼崩碎,要害暴露在她鐧尖之下!
一擊收尾,幹脆地剝奪了汙染物的性命。
“呼。”終於解決了。
婁尋沈沈吐出一口濁氣,靜下來後才發現在剛剛激烈的戰鬥中,她的心臟跳得有多麽猛烈,簡直像是下一秒就要撞破胸膛奔向外面自由的新世界。
婁尋沈沈喘了幾下,平覆了下呼吸後,轉頭望了一眼,正好和一直註視她的薛梨對上視線。
小姑娘握著卷軸,跪坐在那裏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確定薛梨暫時沒事後,婁尋順手挖出汙染物源晶,回到薛梨身邊,問:“怎麽不用時光檔案?”
薛梨搖頭,嗓音啞得難以聽清:“不需要,我還沒到要死的地步。”
婁尋笑起來,摸摸她的頭,順手理了理她快要卷在一起的長發,道:“小孩子不要說這麽喪氣的話,你的未來還長得很呢。”
她簡單給薛梨整理了一下頭發,又用袖子給她擦幹凈臉上的血漬,部分實在擦不幹凈的只能先放著,等之後出去了再洗幹凈。
在她做這些的時候,小姑娘一直安靜地看著她,沒有之前那副警惕小刺猬的模樣,乖巧得就像一只攤開肚皮隨便撫摸的小貓咪。
婁尋看了眼她懷裏被劃開露出棉絮的玩偶,猶豫了下:“這個你還要嗎?那你最好把裂開的那面朝裏面,不然等會兒跑起來的時候會漏棉。”
薛梨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似乎現在才意識到自己還抱著那只布偶貓玩偶。
婁尋還沒有說完,她便冷漠地把布偶貓丟到了一邊,如同丟棄垃圾。
婁尋詫異地挑了下眉,剛要說些什麽,就被薛梨搶先了。
小姑娘的嗓音仍然非常嘶啞:
“你為什麽來救我?”
她不是傻子,這裏只有她一個人,沒有其他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而且婁尋來了以後直接幫她擋下攻擊,現在更是幫她幹掉了汙染物,很明顯能看出來就是為她而來的。
從婁尋到達那時的呼吸聲判斷,她應該是一路狂奔來的。
薛梨眸色毫無波動,像燃盡了的蠟燭,沒有絲毫光亮,語氣平淡地像在說別人:
“你也想利用我嗎?”
“無所謂了,想用就用吧,趁我還有利用價值。”
爛命一條,無所謂了。薛梨冷漠地想。
不被期待的孩子,沒有來到世上的必要。
她把卷軸遞給婁尋,淡漠道:“拿回去吧,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可以把我過這幾個副本得到的東西都給你。”
婁尋皺眉看她,自幼失去親人的高情緒敏感度讓她察覺到薛梨目前的狀態非常不對。不像一個有著無限可能未來的小孩子,更像一截已經受潮的半截入土的枯木。
小小年紀,怎麽就心如死灰了?
婁尋t皺眉道:“我不要你的東西。”
和小女孩暗淡無神的眼睛對視著,讓婁尋頃刻間就下了一個鄭重的決定。
她說:“好啊,那從此以後,你就和我綁定了。”
雖然本意並不是想利用她,但為了讓她放心,婁尋還是這麽說了。
婁尋拉起她的手,尾指勾住了她的尾指,故意笑著說:“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不要你的東西,這次救命之恩,我要你用自己來還。”
“從現在開始,你的命是我的,未經我允許,你不能做出任何不利於自己的行為。”
一大一小對視著,一個跪坐著仰起頭,一個蹲下來低著頭。
周邊血跡蜿蜒,在地上織出一面血色地毯。而兩個女孩兒就在地毯中央,如同在契約血契。
良久,薛梨才輕輕眨了下眼睛,然後忽然抓起彎刀,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割向自己頸側!
婁尋瞳孔驟縮,立即伸手去攔,被薛梨另一只手虛虛攔住。
刀尖鋒利,須臾間讓大把大把的金色長發落在地面。
見她放下刀,婁尋才慢慢收回手,松了口氣:“你要剪頭發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我還以為……”
薛梨低著頭看著落在地上被血跡染臟的金發,像是在看她前十年汙濁不堪一團糟亂的人生。
半響,她才收回目光嗎,擡起頭,把卷軸收回來抱在懷裏,就像之前抱著玩偶那樣緊緊抱在懷裏,貼著心口的地方。
她啞聲道:“成交。那這個卷軸就歸我了,當是你付給我的買命錢。至於這次的事……我會還你的恩的。”
話題轉變得太突然,楞了下,婁尋才反應過來這句“成交”在回應她之前說的那句“從此以後,你就和我綁定了”。
婁尋唇角彎起露出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溫和的笑,傾身過去抱住她,輕輕笑著道:“一卷時光檔案就能買你的命嗎?你未免太低估自己了。”
薛梨似是因為突然被抱而不習慣,耳根不自覺地紅起來,語氣也硬邦邦的:“我覺得我值這個,就只要這個。”
婁尋放開她,溫和道:“那你如果以後覺得你的價值不止於此,可以向我要別的東西。”
她溫柔地看著小姑娘:“畢竟,你現在算是我的妹妹了。”
兩個無父無母的人聚在一起,應該會暖和起來吧。
薛梨一怔,灰藍瞳孔水潤潤的。
半響,她側過頭,低聲道:“誰是你妹妹,你少給自己加身份。”
頓了下,她雖然仍然半低著頭不說話,卻對婁尋張開了雙臂。
婁尋忍不住又笑了,輕柔地抱起她,動作小心翼翼,避開她的傷口,讓她可以靠在自己頸窩和肩膀上。
“抓緊,我們回去了。”
小女孩兒悶悶的聲音傳來:“知道了,啰嗦。”
手臂卻小心翼翼環住了婁尋脖頸,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把臉貼上她的肩膀。
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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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蘇明月等人已經解決了突然冒出的汙染物,所有人都還好好待在原地。
見她抱回一個孩子,蘇明月只是挑了下眉,當著外人的面沒問,只道:“還好嗎?”
婁尋點頭:“嗯,沒受傷。”
她看了眼,見小女孩沒有轉頭的意思,便代為介紹道:“這是薛梨。”
婁尋看著面前的人,沒數都知道人數增加了,頓時向蘇明月投去疑惑的目光。
後者已經重新掛上標準的笑,溫溫柔柔道:“在你出去的那段時間,又有一些人過來,我就收下了。有的人彼此之間有通訊道具,互相聯系之下吸引了更多的人過來,還有部分人在路上。”
婁尋:“現在多少人了?”
蘇明月:“四十五。”
婁尋:“那等剩下的人到了我們就出發,我有個能快速出去的方法。”
蘇明亮好奇:“什麽方法?”
婁尋用眼神示意地上的汙染物和怪物屍體。
這些屍體因為被掏了源晶,死狀慘不忍睹,像路窕窕這種怕蟲的,看一眼都能直接吐出來。
見婁尋的動作,路窕窕臉色頓時一白:“出去的方法……和這些屍體有關系嗎?”
婁尋頷首:“嗯,人走路哪兒有水流奔湧快,等會兒把比較完整的甲殼剔出來給大家當船,月月姐降雨,窈窈和窕窕控制水流,我來指路。用水流快速把我們送出去。”
蘇明亮震驚:“還能這麽玩兒?這不就是古地球時代的激流勇進麽?”
婁尋心情頗好地開了個玩笑:“現在可以改名叫簡陋版之星際時代激流勇進。”
蘇明亮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月月姐和窈窈窕窕保存體力不用動,其他人現在可以開始幹活兒了,一點活兒都不願意分擔的話沒必要跟著我們。”婁尋目光掃視眾人,眼神淡淡卻很有威懾力,尤其是她身上還未幹透的汙染物血跡,更能對心懷小心思的人造成直接震懾。
“剝殼吧。”
眾人散開後,婁尋來到蘇明月和路家姐妹面前,擡手給她們一人叩了個“幸運”狀態,以防突發情況。
蘇明亮年輕體力充沛,力氣又大,第一個找好需要的甲殼,還貼心地找了四塊,給路家姐妹也找了一塊能容納兩人的大甲殼。
婁尋看著自己面前這塊,眉頭微挑。
蘇明月則直接道:“臭小子,你拿這麽小的板糊弄誰呢?”
蘇明亮嘿嘿一笑,鬥志昂揚道:“姐你沒看出來這是我仿照滑板找的麽?我們三個狀態這麽好,不趁這個機會玩一把多虧啊,免費的激流勇進加沖浪呢!”
婁尋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懶得說話,反正她還有力氣,坐著站著都行。埋在她頸窩裏的小腦袋動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放棄了掙紮。
蘇明月看著蠢弟弟一臉期待的模樣,最終還是點頭了:“行吧,勉強陪你犯個傻。”怎麽想的,在危險副本裏玩激流勇進和沖浪,這是正常人能幹出的事嗎?嘖,要不是自己親弟弟,才懶得理。
“全票通過!”蘇明亮歡呼一聲,率先站上滑板,做了個揚帆起航的動作。
等到剩下的人來了後,所有準備工作都已完成,所有人都已就緒。
除了婁尋三人,剩下的人都是成群結伴地坐在甲殼改造成的“船”裏。
“既然人齊了,”婁尋環視一圈,手掌向下一劃,“那就出發!”
蘇明月掌心出現淺藍光芒飛向空中,不久,細密的雨絲就落了下來。
路窈窈和路窕窕姐妹倆立刻攜手控制水流,然後驚訝道:“怎麽這樣快,我們做不到這樣。”
蘇明月笑著道:“這是雨水本身自帶的效果,你們做好你們能做的,不用管其他。”
路窈窈&路窕窕異口同聲:“好的,蘇姐。”
三塊沖浪板和一條條“甲殼船”乘著水流擠進狹窄走道中,前面三人充當指路燈的同時還順便當了回自動清理機,凡是見到蟲子直接斬殺。
甲殼上的所有游客都被安全地送到了出口。
〖絕了,第一次見到有這麽多只A級汙染物的B級副本有50%以上的通過率。〗
〖都是大佬帶的好,我也好想和大佬一個副本啊。〗
徹底沖出迷宮的剎那,婁尋聽見了熟悉的電子音。
“【西海岸監獄】副本已完成。”
“本次評分:S。”
“獎勵正在結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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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副本被完美通關的瞬間,迷宮內部開始坍塌,所有牢房天花板開始陷落,地面也開始凹陷。
在一片轟隆隆聲中,某間牢房中,躺在一堆稻草上的鎧甲忽然動了一下。
鎧甲站起身,面具正對出口的方向。
下一刻,正在破碎化成虛無的牢房中響起一道喃喃自語:
“竟然有人進了這裏,還把【籠】完美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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