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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療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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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賜了無生趣地胡思亂想著,婉兒那句最刺痛他的話又回蕩在他耳邊,方才婉兒冷笑道:“你玷汙了我,我閹割了你才痛快。”

劉賜不禁又想:“她都要閹割我了,還有什麽情義可言……”

轉念他又想:“但我玷汙了她的清白,她要閹了我,一報還一報,這似乎也不是說不過去,只是……”

他覺得整個身子都失去氣力了,他癱在草席上,嘴上絕望地喃喃嘆道:“只是她就對我一點情義都沒有嗎,我這麽舍命為她……”

這時一陣寒風卷動,吹進這房間來,把墻上的兩盞燭火吹熄了,房間裏面頓時陷入黑暗中,劉賜萬念俱灰地躺著。

一只大蟑螂從角落裏爬出來,在月光下輕巧地爬著,爬到一處角落,又爬到一處角落,它循著某種氣味向劉賜爬來,爬到劉賜的床下,在那咬食著什麽東西。

劉賜呆呆地看著蟑螂的動作,蟑螂咬著的是方才婉兒為他敷藥時清理出來的,滴在地上的一點汙血。

他呆呆地看著蟑螂吃他的血,他覺得了無生趣,想著:“人最後總有一死吶,任你是那神壇上的嘉靖皇帝,還是小太監劉賜,最後都不過是這些臭蟲的食物。”

他禁不住又想著婉兒,想著:“她是這世上最鮮活的樂趣了,如今我連這點樂趣也失去了……”

劉賜越想越郁悶,想了一大通,想得腦袋痛得不行,最後還是回到最開始的念頭:“她真的就對我一點情義都沒有嗎?……”

“啊啊啊!……”他忍不住發出痛苦又郁悶的咆哮。

那蟑螂登時定住動作,豎起兩根長須晃動著,警惕地防備著。

劉賜這一喊,只聽得隔壁很快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婉兒掌著一盞油燈,穿著單薄的宮衣,捂著衣襟,急匆匆地走過來,走到門口,問道:“你怎麽了?”

劉賜本來對婉兒感到很生氣,此時一看到婉兒,登時又楞住了,那氣憤的心緒一下子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婉兒穿著單薄的衣裳,鬢發有些紛亂,顯然是已經睡下了,急匆匆爬起來的,她舉著燈盞,露出手臂和玉足,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異常好看。

劉賜不禁看著婉兒,又看得呆住了。

婉兒看到劉賜那眼神,她已經太了解劉賜了,她知道劉賜又在“欣賞”她的美色,她登時怒道:“你還看!”

劉賜慌忙埋下頭去。

婉兒怒道:“你剛剛是怎麽了?瞎叫什麽!?”

劉賜不知怎麽回答,看見地上的蟑螂,就說道:“有蟑螂。”

婉兒登時無語了,她咬了片刻牙,也不想多說,怒道:“你給我消停些!”

劉賜忙縮著頭,不敢說話。

婉兒怒道:“出息!”

婉兒顧自走了。

看著婉兒舉著的火光遠去消失,劉賜又是萬念俱灰地癱在草席上,心裏苦笑道:“冤家啊……我劉賜這輩子看來是降服在她手上了。”

劉賜失神地再次癱在床上,那蟑螂警惕地聽了一陣,見好像沒什麽危險,又顧自吃起來。

劉賜看著蟑螂那吃得歡騰的樣子,萬念俱灰地想道:“明天都要被閹割了,還想什麽降服不降服,情義不情義的……”

他被對婉兒的情感折磨得不行,痛苦之下不免又想:“也好,斷了這凡塵根子,也就不必再想她了,或許還活得痛快些。”

想到這裏,劉賜倒是有點釋然了,他看著那歡騰的蟑螂,昏昏沈沈地睡去。

朦朧中劉賜聽到鳥雀的叫聲,他還迷迷糊糊地睡著,驟然聽到婉兒的聲音:“快起來了!”

劉賜被驚醒,他睜開迷糊的睡眼,只見窗門外是一片灰暗的天,顯然天還沒亮。

婉兒站在他床前,已經穿戴得整整齊齊地,冷冷地看著他。

婉兒說道:“快起來,回春禧宮了。”

劉賜嘟囔道:“天沒亮呢。”

婉兒冷笑道:“就是趁著天沒亮回去,你想等天亮了,走在路上給人看笑話嗎?”

劉賜動了動身子,他背上的傷還沒愈合,嘴裏皮肉也還潰爛得厲害,這一動頓時覺得疼得不行。

婉兒不由分說,扯開劉賜身上的薄被,抓起旁邊的衣服扔在劉賜身上,說道:“快穿上!”

劉賜的心裏一片郁悶,但他又不敢違抗婉兒,他磨磨蹭蹭地爬起來,想要穿上衣服,但他這一動就痛得齜牙咧嘴的。

婉兒看著劉賜那磨磨蹭蹭的樣子,又看那天色馬上要亮了,她忍不住扯過劉賜的衣服,幫他穿上了。

劉賜穿好了衣服,磨磨蹭蹭地下了地,又是疼得齜牙咧嘴地喘著氣。

婉兒怒道:“別裝了!快走!”

劉賜被婉兒逼著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婉兒見他還磨磨蹭蹭,登時扯住他的頭發,向前拖去。

劉賜大驚,忙說道:“我自己走!自己走!……”

婉兒松了手,劉賜無奈,只能跟著婉兒走出房間,走出太醫院。

此時還不到卯時,紫禁城裏面還空空蕩蕩的,只偶爾跑出來幾個倒夜尿的小太監。

沒有人留意婉兒和劉賜,婉兒帶著劉賜順著墻角低調地走著。

他們向著東邊走著,劉賜呼吸著清晨的清新空氣,看著空曠淒清的紫禁城,再看著天際朦朦升起的太陽,頓時感到心情一暢。

劉賜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暢快的感覺了,前些日子因為蘇金水的事情,他一直活在緊張焦慮之中。

婉兒走在劉賜前面,劉賜留意到婉兒也看著那初升的旭日,一個晚上過去,昨晚的那些痛苦心思劉賜已經淡忘了。

他忍不住說道:“姐姐,那晨光好美啊。”

婉兒沒說話,她也呼吸著那新鮮的空氣,她已經許多天沒有呼吸道這樣的空氣了,她此時只覺得生命和自由是這麽可貴。

劉賜看著婉兒的背影,他又忍不住說道:“不論如何,第二天太陽總會升起,姐姐,你說是不是。”

婉兒還是沒有說話,但劉賜的話觸動了她。

她雖然堅強,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目睹的事情仍是讓她不寒而栗,她不曾想象她會被這樣不由分說地抓走,被折辱,她不曾想象平日裏看似道貌岸然的蘇金水暗地裏做著如此非人的事情,殺了春禧宮的四個太監,還用阿芙蓉囚禁、控制了惠子姐姐那麽久。

她也目睹了皇權的黑暗,目睹嘉靖皇帝對蘇金水的縱容,也目睹了嘉靖皇帝因為蘇金水自稱“雲霄天君”就不由分說地殺了他。

此外,她也看到李芳、黃錦這些在宮中口碑極好的祖宗們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這一切都不免讓她感到迷茫,甚至感到絕望,她覺得這個世間是如此黑暗,如此艱難,每個人都戴著面具,但或許如同劉賜所說的,“不論如何,第二天太陽總會升起”。

婉兒心中釋然了一些,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繼續迎著晨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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