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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被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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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很豐滿,但現實總是缺乏肉感的。

劉賜的熱血過了半個晚上就涼下來了,天還沒亮,吳公公就打開門走進來將他叫醒,他要開始為挨那一刀做準備了。

劉賜兩腳發軟,跌跌撞撞地走出房間,他看見李公公扛著柴火走進來,正準備燒熱水。

吳公公說道:“洗個熱水澡,清清爽爽的,好過關。”

劉賜看了看左右,外面的天仍是黑的,寒風從大門吹進來,使得他猛打寒顫。他沒看見昨天錦衣衛提到的那位“蘇公公”。

劉賜問道:“宦……宦爺,蘇公公呢?”

吳公公說道:“蘇公公沒趕回來呢,今兒就咱兄弟倆伺候你了。”

李公公一邊燒火,一邊喊道:“咱家掌刀,你小子就放心吧。”

李公公體壯膘肥,自稱“咱家”讓劉賜不禁又打了個寒顫。

劉賜哆哆嗦嗦地問道:“能否……能否等蘇公公回來掌刀?”

李公公喝道:“你今天就必須割!知道嗎!”

劉賜問道:“為……為什麽?”

吳公公說道:“你當這是哪裏?這是紫禁城,只能有皇上一個男人,你已經過了一夜了,還想當男人在這裏過多幾夜?想得美!按照規定,今天你就必須割了!”

劉賜無語了。他縮在一旁,看著李公公燒完柴火,又拿出一把彎彎的尖刀來,在磨刀石上磨著。

李公公磨刀磨著磨著,擡眼看了劉賜一眼,劉賜像被那尖刀割了一道一樣,哆嗦著埋下頭去。

吳公公走外面走進來,捧著一堆草藥。

草藥裏面,透著腥臭味的是曼陀羅,熬成汁水喝下去能使人麻醉昏沈,另外還有一些雜亂的草藥,有艾蒿、蒲公英、金銀藤等,這是用來熬成水洗凈身子的,還有一些芝麻桿,一會兒會將這些芝麻桿燒成灰,鋪在炕上,能夠起到消毒的作用。

李公公和吳公公忙活著,他們一邊忙活一邊還說著:“今兒你是爺,咱們哥倆伺候你……”

看來李公公和吳公公還要忙活好一陣,距離被割還有些時候,但這時對劉賜來說真是度秒如年,他第一次感到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恐懼,第一次感到時間是這麽難熬。

就在劉賜腦子雜亂又空白地等待著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雜聲,一個紅衣太監領著一個男孩匆匆忙忙地走來。

吳公公和李公公一看見紅衣太監,忙拋下手上的活計,迎出去,喊著:“祖宗!”

吳公公和李公公將紅衣太監迎進門來,恭敬不已地喊著:“祖宗,您怎麽得閑來看我們啊!”

紅衣太監是司禮監的隨堂太監。

司禮監是各級太監掌管下的大明皇宮十二監、四司、八局裏面最重要也是最尊貴的一個部門,負責輔助皇上掌理內外奏章,照內閣的票擬做出朱批,並監督、管理皇城內的事務,還有負責內書堂及禮儀、刑法、關防門禁等重要事務。

掌管司禮監的提督太監往往是紫禁城中僅次於皇上的人物,連內閣首輔也要讓他三分,司禮監可以說是大明朝的心臟所在。

司禮監裏面的每一個太監都是不容小覷的人物,宮中的小太監、朝中的各級官員都巴不得攀附他們。

紅衣太監的氣度不凡,他沒有和兩個小太監來那些虛的,很直接地將身後的男孩引前來,說道:“這是我老家來的,送了好些孝心,想進宮為萬歲爺盡忠,你們給好好安置安置吧。”

吳公公和李公公連忙滿口答應,說著:“祖宗您放心吧,交給兒子們了!”

紅衣太監沒多說,說道:“那就交給你們了,皇上召內閣開會,還得去伺候,我就先走了。”

說罷,紅衣太監匆匆走了。

那男孩被留在這裏,他看上去比劉賜大不了多少,容貌雖比不上劉賜,但也生得頗清俊。

男孩怯怯地站著。

吳公公問他:“幾歲了?”

男孩說道:“十五。”

吳公公又問:“叫什麽名字啊?”

男孩說道:“公公叫我小坤子就行。”

說著,小坤子從口袋裏掏出兩塊銀亮的物事,那是兩小塊銀錢,他哈著腰分別遞給吳公公和李公公,說道:“不成敬意,請公公笑納。”

吳公公和李公公收了錢,笑逐顏開,說道:“這孩子,真懂事啊。”

吳公公又問:“你是咱祖宗的同鄉?”

小坤子說道:“公公明鑒,祖宗是我同族的伯爺爺,我家找了祖宗,求他引薦我進宮。”

大明一朝,進宮當太監往往需要宮中有名望的老太監的引薦,老太監引薦家鄉同宗同族者是較常見的現象。

吳公公問:“為何想要謀這個差事?”

小坤子說道:“咱家有幾畝田地,平日雖有些餘糧,但想供我讀書又不夠充裕,如今長大了,考功名已無希望,種田耕地又覺得不值得,家裏就湊了錢財,給祖宗送孝心,送我進宮,希望我能有些出息。”

大明一朝,太監宦官代表皇權,皇上通過宦官更直接地管理朝政、財政,以此強化皇權對國家的控制,所以宦官權勢熏天,風頭往往蓋過外朝官員。

所以在大明朝當宦官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能獲得權勢和地位,當然還有金錢。

但正是因為宦官是有前途的職業,所以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

對於那些考科舉無望,又想要謀取一些權勢的小康之家來說,把孩子送進宮當太監,是不錯的選擇。

但是對於此時的劉賜來說,他還沒有辦法理解小坤子的選擇,他聽著小坤子的話,簡直覺得匪夷所思,一個小地主出身的孩子,為什麽不好好讀書考個功名,要籌錢買通大宦官,來當小宦官?

吳公公說道:“好,好啊,想當年我們哥倆都是京師旁側的小戶人家的孩子,爹娘也覺著進宮好,就把我們送進來了,如今咱們兩家人都已經搬進京城了,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我們哥倆平日的俸祿和流水錢,有咱們倆在宮裏面,也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家人。”

李公公說道:“是啊是啊,宮中煩悶歸煩悶,咱家可過上好日子了,你也可以的,熬個十年,把你家人接到京師來,不成問題。”

吳公公和李公公的話說到小坤子的心坎上了,把自己賣進宮來,是需要決心和勇氣的。

小坤子對兩個公公行了個大禮,動情地說道:“還請二位幹爹多多照顧。”

吳公公和李公公忙把他扶起來,說著:“不用如此客氣,以後進了宮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應是理所應當的。”

小坤子擦了擦眼淚,看見蹲在角落裏的劉賜,他看見劉賜面目不凡,就問道:“這位是?”

吳公公說道:“哦,他是昨天送進來的,準備凈身呢。”

小坤子一楞,打量了劉賜片刻,又看了看屋子裏正燒著的水,還有正磨著的刀。

他突然跪下了,說道:“二位幹爹,這位兄弟,可否讓我先來?”

劉賜一楞,讓你先來?什麽意思?

兩個公公也楞住了,讓你先來?是先割你嗎?剛進宮的人多少都會害怕,他們還真沒見過這麽渴望被割的。

小坤子解釋道:“請別見怪,我家人為我籌了三年餘糧賣的錢財,我此番進宮前後打點,已經把錢財用盡了,今天割了這位兄弟,你們得伺候照料著,起碼要等七天後才能割我,那我今天就不能留在紫禁城,又得先出宮,出宮後我得找地方住,別說我已經沒錢住店,就是七天後再進宮,我還得花錢打點門禁,但我已經沒錢了……”

劉賜張大了嘴巴,居然掉下一個搶在他前面挨刀的,這些日子遇見的人和事真是匪夷所思。

小坤子堅決地說道:“我不想耽誤了,來來回回折騰,今兒就給我個痛快的吧!”

吳公公和李公公說道:“看不出來你了解得還真清楚啊。”

確實,如果割了劉賜,吳公公和李公公得照料著他,幾天之內割不了第二個人。

吳公公和李公公收了小坤子的錢,也不好說什麽,轉頭看向劉賜。

劉賜看著吳公公和李公公看向他,忙說道:“行!免得這位兄弟為難,二位公公……二位公公就給他個痛快的吧,我等著,沒關系。”

吳公公和李公公對視一眼,吳公公對小坤子說道:“那你先擦洗身子吧,洗個熱水澡,然後躺在炕上。”

小坤子得償所願,堅決地答了一聲:“是!”

吳公公和李公公開始“伺候”小坤子,李公公挑水讓小坤子洗澡去,吳公公則拿出幾個瓷碗,將熬好的湯藥一碗碗倒出來,一碗是曼陀羅熬的黑湯,喝了能麻醉神經,一碗是艾蒿熬的清湯,用來清洗身子,還有幾碗是蒲公英、金銀藤和豬苦膽熬的湯,用來局部麻醉或止痛。

小坤子洗完澡了,穿著一件小衣躺在炕上,炕上已經鋪了芝麻桿燒的灰。

小坤子轉頭看了劉賜一眼,眼中帶著幾分恐懼,又帶著幾分感激,這讓劉賜感到莫名的難受的滋味,他向小坤子點點頭,以示鼓勵。

但轉頭他一想,鼓勵?鼓勵啥呢?鼓勵人家斷子絕孫?

劉賜怎麽想都覺得不是滋味,他向小坤子笑笑,顧自躲進裏面的房間了,兩位公公也沒空搭理他。

劉賜坐在裏面的房間裏,看著狹小的窗外的日光,聽著外面的炕上窸窸窣窣的聲響。

小坤子已經沒了聲音,喝了曼陀羅熬的黑湯之後他已經昏睡過去。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猛烈。

日當正午時,外面炕上窸窸窣窣的聲響突然變得劇烈了,劉賜聽到各種異樣的聲音。

這些奇怪的聲音持續沒太久,漸漸平息下來了。

劉賜終於聽到人聲:“血,止血。”

然後是一陣忙亂的聲響,人聲說著:“快,快,拿麥稭稈,堵住,快啊,還有棉布……”

忙亂的聲響漸漸平息,最後傳來一個人聲:“看他的造化啦……”

劉賜只有十三歲,對於生或者死沒有什麽理解,對於割刀子可能造成什麽後果也沒有太直觀的概念。

過了正午,外面已經聽不見聲響,劉賜感到又渴又餓,早上起來至今他還沒進一滴水一粒米呢。

他走出外間,所見的景象把他嚇傻了。

他看見那張灰黑的土炕變成紅色,土炕上灑滿的芝麻桿燒的灰被紅色糊成混亂的一片,芝麻桿灰上面是一團染血的、骯臟的草席,草席蓋住了那個比他大兩歲的男孩小坤子。

吳公公和李公公站在一旁,手上染滿了紅色。

沈默。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氣息。

吳公公開口,問道:“死了?”

李公公垂著頭,說道:“死了。”

死了?死了?……

這兩個字在劉賜心中震蕩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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