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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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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土默特的一切都與想象中的不一樣,這兒的山,沒有家鄉的巍峨峻拔,這兒的草,不似家鄉的那麽茂盛翠綠,這兒的花,也不如家鄉的艷麗、多彩,除了那一座座蒙古包和散落在草原上的馬、牛、羊、駱駝外,再也找不到與家鄉相似的地方。

陌生感,讓烏訥楚越發地思念家鄉,思念家鄉鮮花盛開、蜂繞蝶舞的早晨,思念草原上那條銀帶一般潺潺流過的小河,思念百靈鳥清脆動人的歌喉。她想起了阿爸教她讀書識字、教她騎馬射箭的幸福時光,想起了阿媽嚴厲地訓斥和諄諄地教導,想起了與哥哥和小夥伴們自由自在一起玩耍的歡樂時刻。

可如今,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除了布日瑪和朵蘭,只有波勒格和達裏紮還像對吉格肯承諾的那樣,經常過來看看,問長問短的,也時不時的送一些食品來。除此以外,她誰也不認識,沒有了阿媽溫暖的懷抱,沒有一個夥伴陪她玩耍……她寧可阿爸讓她目不識丁,寧可阿媽天天訓斥她,寧可被哥哥們欺負,只要能天天見到他們就可以了,可如今,她只能在孤獨與無聊中打發著時光,還要時時謹言慎行,唯恐越雷池一步。

烏訥楚剛到大板升城的第二天,一克哈屯就送給她上萬頭的牲畜,派了兩個年長的女仆協助布日瑪和朵蘭照顧烏訥楚的生活起居,並派給她幾百名奴隸專門照顧這些牲畜。

經驗豐富的布日瑪,通過和女仆的聊天,了解到一克哈屯是一個善良和藹的人,雖然地位尊貴,但凡事親力親為,直到現在,每天早上還要親自帶著女仆去擠奶。

烏訥楚從小養尊處優,哪裏幹過這樣粗苯的活,就連布日瑪平時也不去擠奶。為了不讓別人輕視烏訥楚,每天一喝過早茶,布日瑪就帶著烏訥楚和朵蘭去擠奶,回來後,再帶著烏訥楚去給一克哈屯請安。

烏訥楚變得沈默寡言了,每次去向一克哈屯請安,總是小心翼翼的,一克哈屯問一句,她才答一句,完全沒有孩童的那份天真與活潑。

女人天生同情弱者,看到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這樣謹言慎行,一克哈屯的內心對她充滿了憐憫。她拉過烏訥楚摟進懷裏,柔聲道:“還是在母親膝下撒嬌的年紀就離開了母親,唉,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擡起頭對布日瑪囑咐道:“以後,就讓烏訥楚每天到我這兒來一起吃飯吧。”

很久沒有聽到這樣關懷的話語了,一瞬間,烏訥楚錯把一克哈屯當成了母親,委屈和心酸一股腦湧上心頭,她緊緊抱住一克哈屯的胳膊,眼淚奪眶而出。

一克哈屯輕輕撫摸著烏訥楚的頭發,說道:“我的把漢那吉也是一個沒有阿爸阿媽的孩子,你也比他大不了幾歲,以後你常來我這兒和他玩玩,這樣,你就不會想家了。”

把漢那吉正從一克哈屯身後探出頭來偷看著烏訥楚,烏訥楚擡起淚眼看了他一眼,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把漢那吉又急忙躲在了一克哈屯的身後。

一克哈屯對烏訥楚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慈愛,她看到烏訥楚還穿著羊皮做的蒙古袍,就拿出了珍藏的棉布,親自動手為烏訥楚做了兩件蒙古袍,還用羊皮為她做了兩雙新靴子。

新蒙古袍和靴子送來的時候,烏訥楚只覺得眼前一亮,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色澤亮麗的蒙古袍和柔軟的靴子,抓起蒙古袍就迫不及待地穿在了身上。

“哇”,身上的蒙古袍輕柔舒適,脫去羊皮蒙古袍,就像卸去了附在身上的重負,腳上的靴子軟綿綿的,輕巧得就像沒有穿鞋一樣。她興奮地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她為此暗自高興了好多天,內心對一克哈屯充滿感激。

此後,她每天和一克哈屯、把漢那吉一起進餐,也不再像以前那麽寡言少語了,但還是謹言慎行,只有當一克哈屯問到她家鄉的事情時,她才會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天長日久,一克哈屯對這個懂事的小女孩也越來越喜愛,有時還會把她留在自己的氈房裏過夜。

把漢那吉還是把自己封閉在孤獨的世界裏,一克哈屯和烏訥楚聊天的時候,他總是瞪著大大的眼睛,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們,從來不和她們說一句話,一克哈屯和他說話,他不是搖頭就是點頭,烏訥楚一和他說話,他就會不自覺地躲到一克哈屯身後,烏訥楚以為他是一個啞巴,也就不在意了。

雖然,一克哈屯對她關懷備至,但她依然懷念在克爾古特部那些無憂無慮而又快樂自在的日子,為了打發漫長而又無聊的一天,她每天和一克哈屯一起吃完三餐後,閑暇的時候,都和布日瑪、朵蘭去羊圈擠奶,和她們一起攪拌奶桶做奶食品,和布日瑪學著做蒙古袍、搓毛繩、做褡褳。布日瑪心疼烏訥楚,只讓她做些輕巧不費體力的活,而那些略微粗苯的活,都讓自己和朵蘭包攬了。

天氣越來越熱,眼見著春天就要過去了。早上,烏訥楚正在一克哈屯那兒喝早茶,氈房外傳來了陣陣的吆喝聲和歡樂的笑聲。烏訥楚擡起頭,不解地向氈房外探頭探腦。

一克哈屯解釋道:“又到了剪羊毛的季節了,一到這個時候,人們就像過節一樣高興,喝過茶,讓塔娜帶你們一起去看看吧。”

在烏訥楚的家鄉,每到剪羊毛的季節,牧人們就會十幾戶,甚至幾十戶地聚集在一起,互相幫襯著輪番給每家每戶剪羊毛。大家一邊唱歌一邊剪羊毛,到處都是人們歡樂地笑聲和歌聲,場面熱鬧非凡。每當這時,她就會跟著布日瑪、朵蘭一起去剪羊毛場,她喜歡在羊毛堆裏打滾,看著那些翩然飄動的羊毛,就像翻卷在白雲裏一樣。

不知道這裏剪羊毛的情形是不是和家鄉的一樣熱鬧?好奇心讓烏訥楚匆匆喝完早茶,急切地想到牧場去一探究竟。

烏訥楚看到把漢那吉用期待地目光看著她,就問道:“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把漢那吉趕緊點點頭,烏訥楚望向一克哈屯,一克哈屯笑著說:“既然他願意,你們就帶他一起去吧。”

烏訥楚向把漢那吉走過去,看到他的眼中閃現出一絲興奮的光亮,她微笑著牽起把漢那吉的手走出氈房,帶著朵蘭跟隨塔娜一起去牧場看牧人們剪羊毛。

牧場上,芳草青青,野花滿坡,牧人們將自家的羊群趕向臨時搭建起來的羊圈,羊兒你挨著我,我擠著你,極不情願地走進羊圈。幾只小羊羔一會兒輕快地跳躍過草叢,互相追逐著、嬉鬧著,一會兒又“咩咩”地叫著跑到母羊身邊,跪下前蹄嘬幾口母乳,母羊伸出舌頭,慈愛地舔著小羊的身子。

牧人們把羊群趕進羊圈後,那些年輕力壯的牧人,抓住一只羊,熟練地捆住羊的四肢放倒在地上,被捆的羊痛苦地“咩咩”地求救,其它的羊驚恐地躲向四周,小羊羔也不敢再頑皮了,悄悄躲到母羊的身後。

牧人們一邊唱著歌,一邊用大剪子從頭到尾一古腦地把羊毛剪下,孩子們有的在羊毛上打滾,有的拖著口袋當馬騎,婦女和老人們一邊把淘氣的孩子趕走,一邊把剪下的羊毛收集起來裝在口袋裏。

歡樂的歌聲伴著笑聲飄蕩在草原上,每一個人都是那麽地輕松快樂,烏訥楚仿佛聽到了家鄉那熟悉的歌聲,臉上綻開笑容,心情也愉悅了起來。

烏訥楚發現把漢那吉羨慕地看著那些玩耍的孩子們,轉身問塔娜:“我們的羊群在哪兒剪羊毛呢?”

塔娜指指不遠處一個更大的羊圈說道:“在那兒。”

烏訥楚拉起把漢那吉的手說:“跟我來。”

烏訥楚拉著把漢那吉向羊圈跑去,塔娜和朵蘭趕緊跟在後面,幾個人一起跑進羊圈,看到羊圈裏已經堆起了小山一樣的羊毛堆。

烏訥楚忽然把把漢那吉推倒在羊毛堆上,自己也一躍而起跪在羊毛堆上,笑嘻嘻地捧起一大把羊毛向把漢那吉的上方扔去,羊毛散落開來,像白雲一樣晃晃悠悠地飄落下來。

朵蘭撲上去按倒烏訥楚,也學著她的樣子把羊毛拋起來,羊毛散落在烏訥楚身上,烏訥楚 “咯咯”地笑著抓起羊毛又扔向朵蘭,她們互相扔著、躲閃著、歡笑著。這一刻,她們才真正恢覆了小女孩天真爛漫的本來面目,盡情的玩耍著、嬉笑著,沈浸在快樂之中。把漢那吉坐在一旁,眉開眼笑地看著她們倆打鬧。

烏訥楚捧一把羊毛放到把漢那吉的手中說:“你也一起來。”

把漢那吉向空中一拋羊毛,看著羊毛飄飄灑灑,不由興奮地又捧起一把向烏訥楚扔去。

朵蘭拉著塔娜也一起加入了“羊毛大戰”,四個人開心地在羊毛堆裏滾來滾去,不大一會兒,每個人的頭上、臉上、蒙古袍上都沾滿了羊毛,活像須眉交白的老人。她們看著滑稽的對方,一邊哈哈大笑著,一邊為對方揀去粘在頭上、臉上的羊毛。

玩了半天,烏訥楚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走過去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個口袋,撩起蒙古袍的下擺掖在腰帶裏,蹲下來幫著那些仆人一起往口袋裏裝羊毛。把漢那吉也學著烏訥楚的樣,拿起一支口袋笨手笨腳地往裏面裝羊毛。一名仆人急忙走過來想勸阻,塔娜攔住了那個人,也與朵蘭一起開始往口袋裏裝羊毛。

烏訥楚一邊裝羊毛,一邊唱起剪羊毛的歌來:

“在那片青青的牧場上,

一堆堆的羊毛像白雲,

勤勞的人們在剪羊毛,

為羊兒脫去厚厚的棉裝。

親愛的羊兒你別害怕,

不要擔心你的舊皮襖,

炎熱的夏天你用不到它,

秋天再讓你穿上新皮襖。

鋒利的剪刀哢嚓響,

潔白的羊毛堆成了山,

快樂的人們在歌唱,

勞動讓生活變了模樣。”

烏訥楚的小臉紅撲撲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閃爍著快樂的光芒。奴隸們受她的感染,也隨著她引吭高歌起來。

把漢那吉定定地看著唱歌的烏訥楚,嘴唇一張一翕地,在無聲地附和著烏訥楚的歌聲。烏訥楚歌聲剛一落,把漢那吉便羞澀地說道:“你的歌唱得真好!”說完,他趕緊低下頭,繼續往袋子裏裝羊毛。

烏訥楚和朵蘭一直以為把漢那吉是啞巴,沒想到他竟然開口說話了,烏訥楚驚訝地看看他,雖然把漢那吉低著頭一個勁兒地往袋子裏裝羊毛,但是能看得出,今天的他是快樂的,與烏訥楚也多了一份親近。

烏訥楚驚喜地扭頭看看朵蘭,朵蘭也為倆人的關系有進展感到高興,畢竟把漢那吉是阿勒坦汗和一克哈屯最為寵愛的孫子,這樣,烏訥楚將會得到一克哈屯更多的疼愛和關照,於是,朵蘭投給烏訥楚一抹會心地微笑。

把漢那吉不再躲閃著烏訥楚,每次看到她總是微微一笑,一克哈屯看到孫子的變化,自然也是喜上眉梢,果然對烏訥楚更加親近了一些。

經過這次主仆一起剪羊毛後,那些仆人和奴隸們見烏訥楚雖然年幼,但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主人的架子,因此,烏訥楚再來擠奶的時候,仆人和奴隸們總會微笑著向烏訥楚問好,並且主動過來要求替烏訥楚擠奶,而烏訥楚每次都微笑著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堅持要和他們一起幹活,使得這些仆人和奴隸們對烏訥楚這個小主人更加敬重。

布日瑪樸實隨和,和仆人們一起幹活後,會邀請他們進入自己的氈房,給他們端上奶茶和奶食品,坐在一起聊聊家長裏短。漸漸地,那些仆人們不待布日瑪邀請,幹完活後就會主動來找她聊天,有時會給她講講土默特的風俗習慣,有時也教她如何將小麥磨成面粉,如何用這些面粉做食物。每當這時,烏訥楚不是坐在一旁靜靜地聽他們聊天,就是和他們一起親自動手制作食物。

一晃,烏訥楚到土默特已經好幾個月了,她漸漸地適應了這裏的生活,雖然對家鄉、對親人的思念絲毫未減,但有了這些人相伴,她已經不再像初來時感到那麽孤單和悲傷了。

在這幾個月中,烏訥楚只在一克哈屯那兒見過阿勒坦汗幾次,每次,阿勒坦汗看到她,只是隨意的問她那麽幾句,就和一克哈屯聊上了。但阿勒坦汗每次來待得時間也不長,只是問問那些未成年的兒孫們的一些情況,再囑咐一克哈屯幾句就又匆匆離去了。除此之外,阿勒坦汗從來沒有到她的氈房去探望過她,他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烏訥楚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些什麽,也不想知道他在忙什麽,反倒希望他就此把自己徹底遺忘了。

至於阿勒坦汗的那些兒孫們,因為經常要面臨戰爭或者出征,為了防止子孫們將來為了爭權奪利互相殘殺,阿勒坦汗早已將土默特萬戶的屬地分封給了他的兒子和兄弟們,因此,土默特萬戶是由十幾個大小不等的部落組成的,每個部落都有自己的駐牧地,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相距大板升城,有十幾甚至幾十公裏,最遠的還有百公裏的距離。因此,那些已經成年的兒孫們,每個人都有自己單獨的駐牧地,他們很少到大板升來,即使過來也是到阿勒坦汗的大帳去議事,直到議事完之後,才會到一克哈屯那兒請安問候,而這時,烏訥楚早已回到了自己的氈房,因此,她自從剛到大板升那晚匆匆見過他們一面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再見面,烏訥楚都分不清他們誰是誰。

那些未成年的兒孫們,除了把漢那吉與一克哈屯住在一起,其餘的都由自己的嬤嬤照顧。他們每天喝完早茶後才來向一克哈屯請安,因此也與烏訥楚經常碰不到面,即使偶爾碰上,也只是出於禮節彼此行禮問好而已,私下也沒有交往。

而天天和烏訥楚見面的把漢那吉,雖然每次看到烏訥楚眼中都會閃現出一種光芒,但他還是很少主動和烏訥楚說話,只是瞪著大眼睛默默地看著她和一克哈屯聊天。

蒙古男人是鷹的性子,不會整日伏在窩裏,女人氈房裏的酒再香再醇,能招來千裏之外的客人,卻留不住自己的男人。阿勒坦汗回來休整了還不到半年,炎熱的夏季剛剛過去,就又要帶著他的勇士們出征了。

對於阿勒坦汗的出征,大板升的人們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送走阿勒坦汗的大軍後,牧人們就去牧場放牧,漢人們則卷起褲管進入農田忙著收割,人們各忙各的,對那些隨阿勒坦汗出征的親人好似一點也不關心,也不擔憂。

一克哈屯也一如既往,既不牽掛也不擔憂,好像阿勒坦汗還在大板升一樣。烏訥楚不能理解,覺得這兒的人太無情無義了。而她哪裏知道,這兒的人經歷的戰火,面對的殺戮,遠比克爾古特部經歷過的更多、更慘烈,一次次血的洗禮,讓阿勒坦汗和他的那些勇士們變得更加智慧和勇敢,也讓這些部眾們對他們更加信任,但這一切並沒有讓他們減少心中對親人的擔憂和牽掛,而是將這種擔憂和牽掛深深埋在了心裏。

深秋的一個午後,烏訥楚躺在床榻上午休,布日瑪和朵蘭正在修補門氈,突然,外面響起了沈悶的號角聲,隨即傳來混亂的馬蹄聲。烏訥楚急忙起身下了床榻走出氈房,布日瑪和朵蘭也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氈房。

烏訥楚看到人們抱著包袱從氈房中匆匆跑出來,三五成群地向後山跑去。她正想去一克哈屯的氈房一探究竟,又看見布彥、把林、哥力各騎著馬帶著幾十名侍衛,身後還牽著十幾匹馬,匆匆忙忙向一克哈屯的氈房奔去。

這時,一克哈屯拉著把漢那吉也走出了氈房,烏訥楚見布彥他們神色慌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便帶著布日瑪和朵蘭一起向一克哈屯走去。

只聽把林著急地說道:“額吉,有人來侵襲了,你們快隨布彥和哥力各到後山去躲一躲吧。”把林說完,又策馬疾馳而去。

一克哈屯對布彥說:“布彥,你去把滿珠錫哩和松布爾她們接來。”

布彥應一聲“是”,帶著幾名侍衛離去,一克哈屯看到烏訥楚,說:“你來的正好,快隨我到後山去躲一躲吧。”

一名侍衛將烏訥楚扶上馬背,烏訥楚急忙向布日瑪和朵蘭囑咐道:“你們跟著塔娜和其其格,她們到哪你們就到哪。”

另一名侍衛攙扶一克哈屯上了馬,接著又將把漢那吉抱起來送到一克哈屯懷中,這才一翻身躍上馬背。

哥力各見一克哈屯和烏訥楚都上了馬,一揚手中的馬鞭,和侍衛一起策馬向後山奔去,烏訥楚緊緊跟隨在一克哈屯身後,也向後山奔去。

原來,大同總兵劉漢得知阿勒坦汗又率兵遠征了,僅留丘富和趙全等人留在大板升城駐守,認為這是一個除去趙全、丘富等人難得的好機會,於是乘大板升兵弱營虛的時候,和副總兵趙岢、參將吳孫、鄭曉率兵來大板升城“搗巢”了。

丘富、趙全、李自馨、肖芹、張彥文、賀彥英等人是白蓮教的教徒,劉漢他們如此痛恨丘富、趙全等人,是因為這些人自從投靠阿勒坦汗後,趙全、李自馨他們教會了蒙古人制作鉤、桿等攻城器械,善制弓矢的賀彥英,剛到土默特便帶著蒙古人開始制作弓矢,加上他們熟悉明朝邊境的情況,繪制成地圖交給了阿勒坦汗,不斷為阿勒坦汗出謀劃策進犯明邊,擾的明朝邊境不得安寧。朝廷認為丘富、趙全等人是大明的逆賊,他們留在大板升城就是明朝的禍害,所以一直在重金懸賞他們的首級,劉漢等人更是一心想早日除去他們,向朝廷邀功請賞。

這次遠征,阿勒坦汗又帶走了精銳部隊,只留下一部分人駐守土默特,大板升城內留下更多的則是漢人,所以根本無力抵抗劉漢有備而來的精銳部隊。因此,  劉漢率兵一路直接奔向大板升城內,那些還沒來得及逃跑的人們看到明軍,轉身又跑回大板升城,剛跑出蒙古包和房屋的人們看到明軍,又趕緊躲了回去。

明軍肆無忌憚地沖進大板升城,將手中的火把投向大板升城的蒙古包和房屋,頓時火光沖天,剛躲回去的人們又倉皇逃出蒙古包,見到處都是明軍,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逃跑,急得四下亂竄,大板升城內頓時亂作一團。明軍手起刀落,砍死了那些來不及逃走的手無寸鐵的百姓。

把林、丘富和趙全慌忙集結起留守在大板升城的士兵迎擊明軍,雙方展開廝殺,混戰在一起。劉漢半天看不到丘富和趙全等人的身影,雖然自己在人數上占有優勢,但他擔心周邊的部落來支援,因此混殺了一陣,便率兵殺開一條血路絕塵而去。

黃昏的時候,心急如焚的一克哈屯無法再躲在這裏,不顧布彥等人的勸阻,帶著眾人返回了土默特。

土默特上方濃煙滾滾,被摧毀的蒙古包和房屋還冒著黑煙,淒黃的草地上屍骸狼藉、血跡斑斑,隨處散布著淩亂的兵器和旌旗,尚未斃命的戰馬痛苦地嘶鳴著。戰爭的時間雖然短暫,卻是如此的殘酷。

烏訥楚隨一克哈屯小心翼翼地走過那些屍首,唯恐驚動了他們。眼前的此情此景,又讓她想起了五歲時候的那次經歷,她親眼看見過明軍是如何“燒荒、搗巢、趕馬”的,直到現在,那次的慘景還根深蒂固地盤踞在記憶中。她不明白人們為什麽要打仗,為什麽讓這麽多的人失去親人,為什麽要讓人們承受這麽多的苦難。

把林、丘富、趙全和那些首領頹廢地站在這一片殘垣斷樹前,幸存下來的部眾們看到一克哈屯,稀稀拉拉地匯聚起來,跟在一克哈屯身後來到丘富等人前。

烏訥楚看到一克哈屯與丘富、趙全在說著什麽,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她仿佛聽到馬頭琴伴著悲蒼淒婉的歌聲響徹天穹,不,那不是歌聲,是靈魂在呼叫。她茫然地望向遠方,遠處,好像又有人活過來了,在草地上蠕動、掙紮,他們用奄奄一息的目光四下巡視,渴望有人來拯救他們。

如血的殘陽下,大板升城透著徹骨的淒冷,秋風悲哀而又孤寂,烏訥楚不知道長生天此刻是在歌唱還是在流淚,她的心被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感到悲憤又無助。

但這一次,她面對戰爭不再感到恐懼,而是充滿了憎恨。因為戰爭,她失去了阿爸,因為戰爭,她不得不離開阿媽溫暖的懷抱來到這個遙遠的地方。她不願意再看到殺戮,不希望人們和她阿爸一樣,孤獨地沈睡在這冰冷的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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