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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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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節

女主阿玥

男主猜叔

【我老了,開始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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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叔把拉開的窗簾合上,把外間明亮熾熱的光線大半擋在外,又看了看病床上閉著眼睛,像是正沈浸在美夢中的人,示意細狗將煮好的湯圓放下在桌上。

護士說,好幾天前阿玥就醒了,但是她精神不好,反覆發燒。而大部分時間,猜叔也在忙碌,難得過來,只是聘請了24小時菲傭,也會讓但拓來看看。

護士說,昨晚阿玥又發起了燒,退燒藥也不太管用。

每次猜叔來的時候,很不巧,阿玥都在睡覺。這次她睡得時間太久,菲傭忘記拉窗簾,陽光照在她臉上,照得她眉頭緊鎖,額頭更是熱得厲害。猜叔有些不耐煩,把窗簾拉上,讓菲傭和細狗都離開。

做完這些,猜叔才坐下在阿玥身邊,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看著她不說話。

等了許久,也沒聽到猜叔開口,阿玥終於忍不住,撓了撓猜叔的手心。

沒有反應。

阿玥有點奇怪,偷偷睜開眼。

她本以為,猜叔會像以往一樣,有些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地責備她:“靚女!你咁中意逗弄我,我都該讓你怕我才好。”

可這一次,猜叔並沒有。阿玥只看見猜叔的眉頭在自己眼前舒展開,他那樣溫柔地,微笑著註視著自己,看也看不夠,像是要把此刻虛弱又幼稚的自己印在心裏。

猜叔終於伸手好好摸了摸阿玥的額頭,臉頰,脖頸,他用拇指不停摩挲著,看在阿玥眼裏有說不盡的心疼。

“阿玥。”猜叔探身向前,在阿玥額頭深深一吻。

阿玥笑起來,回望猜叔。在這幾日光怪陸離的夢裏,她一直在逃命,不是在躲避野獸追逐,就是從山頂跌落,可無一例外地,夢的最後,當她醒來時,她又回到了舅舅家裏她的房間,聽到屋外有人敲門。現在,她終於記起來這個聲音了。

她望著猜叔,眼神中多出許多渴望來。猜叔笑了笑,扶著阿玥坐起,倚在床頭,又在阿玥的唇上印下更深一吻。

“猜叔,我現在一條胳膊廢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養好,還能不能擡起來。”阿玥抱怨。

猜叔笑著:“你命大,就放寬心,慢慢養,唔使急,唔使驚,定會恢覆嘅。”

“可我胳膊擡不起來,就不能抱你了猜叔。”阿玥說。

猜叔笑了。爽朗的,開心的,他額頭和眼角的皺紋好像都因為阿玥的一句話開始蠢蠢欲動。阿玥很久很久,都沒有聽過猜叔這樣的笑了,笑得像孩童和年輕人。

猜叔把阿玥擁在懷裏,小心翼翼地避開她裹著厚厚包紮帶的左側肩膀,撫摸著阿玥的頭發,在她耳邊良久地說著話,像嗔怪,像囈語。

“阿玥,你驚唔驚呀?唔使擔心,我會給到你交代。”

“阿玥,你有胃口,就要食飯,我請咗菲傭照料你,佢都懂中國菜。”

“今天幾號了?”阿玥在猜叔懷中問。

“今日係中國的元宵節,我有讓娘頌煮好了湯圓帶俾你。”

“元宵節了啊?”阿玥從猜叔懷中掙紮出來,眼前一亮,“那猜叔,你今天多留一會兒好不好?元宵節是團圓的日子,我們一起吃晚飯吧!”

猜叔摸了摸阿玥的臉,笑著說:“阿玥,今日唔得。”

“哦。”阿玥答應著,低下眼簾。

奇怪了,一貫百無禁忌,總能體諒猜叔的自己,居然此時此刻覺得好生委屈,難過了起來。她既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被猜叔發現。

“阿玥。”直到猜叔又輕聲呼喚她,她才擡頭。

“阿玥,聽日我一定返來睇你。”

細狗敲門,探了個頭進來:“猜叔,拓子哥來了,我們也差不多了該走了。”

猜叔向細狗點點頭,又在阿玥額頭吻下,輕輕說:“阿玥,今天但拓會守在醫院,直到我和細狗明天回來。”

阿玥想問問為什麽,可是本就發著燒,現在開始頭疼起來,只好點點頭。

又是一覺醒來,已近黃昏,阿玥覺得頭疼感輕了好多,已經可以自己慢慢坐起來,穿上鞋,起身走到窗邊。

護工推門進來,門口閃現但拓有些擔心的臉:“阿玥,你醒了?我聽到有動靜,讓護士進來看看你。”

“拓子哥,你也嘗嘗中國的湯圓?”阿玥要護工拿兩個碗來,她也知道,早早煮好的湯圓,這時要涼了,會慘不忍睹,可畢竟今天是元宵節,怎麽也得吃一口。

阿玥只有一只胳膊能動,但拓笑著打開餐盒,為阿玥盛出一碗來。

“哎呀,果真都泡成發面饅頭了。”阿玥皺著眉頭,有點下不去嘴。

但拓也給自己盛了一些,為自己解釋著:“中國新年那天我不在大寨,所有人裏,只有我沒吃上。今天正好嘗一哈。”

阿玥看著他大剌剌地咬了一顆,然後動作放慢,一邊點頭,一邊又說不出好吃兩個字。

阿玥被逗笑了:“拓子哥,我跟你保證,湯圓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猜叔,娘頌都不懂,想著煮了給我帶過來,還可以吃。”

但拓也笑著,看了看阿玥被包裹得厚厚的肩膀,問:“阿玥,你怕不怕?”

眼前這個男人,似乎不知從某個時刻開始,就漸漸只存在於陰影裏,存在於背景中。他不是在跑邊水的路上,就是在為著什麽奔波:家中的母親和侄子,猜叔安排的事情。阿玥還記得自己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從礦場把鴿血紅帶出來的時候,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可自那以後,好像他就選擇了從自己的生命中漸漸淡去。

阿玥如實說:“怕。拓子哥,我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中槍,這可是槍傷,我到現在想到那天晚上都還會做噩夢,會驚醒。我是真的很害怕,可我又不敢跟猜叔說,我怕他會做出什麽,又或者什麽都不做。”

但拓有些擔憂地看著阿玥:“阿玥,你出了事,猜叔很生氣,也很自責。因為毛攀的事情,還有賭場的事情,陳會長怪他,想給他一個警告,讓猜叔以後乖乖跟他們合作。猜叔為了讓他們放過你,第一時間就去找了陳會長,他答應跟陳會長合作了,今天也是去象龍國際,是陳會長安排猜叔和他的合夥人見面。”

阿玥沈思很久,擡起頭問:“拓子哥,今天猜叔是要去和陳會長談合作?”

但拓點點頭,又搖搖頭:“阿玥,說實在的,我也不曉得。”

第二天一早,阿玥的燒就退了,她清清爽爽地從床上起身,拉開窗簾,在護工的幫助下走去淋浴間洗了洗,又清清爽爽地出來。

猜叔已經坐在窗邊早晨的陽光裏,手中捧著一本佛經,正默念得入神。

聽到阿玥的動靜,猜叔站起身來扶她,順手把她抱在懷中。

“睡得好嗎?”猜叔問。

磨德勒離達班和象龍商會都不近,猜叔能在一早趕來,說明他一夜都在路上。可與昨天相比,猜叔換了衣服,又像是好好洗漱了一番,新衣上還有晾曬衣服的熏香味。

“你一夜沒睡,讓細狗連夜開車過來的嗎?”阿玥疑惑道。

猜叔微微笑著:“昨晚辦完事,只返家沖涼換衣,跟住就趕過來了。阿玥,你感覺點嚒,好像退燒了喔。”

阿玥點點頭,終於忍不住問:“猜叔,但拓說,你昨天是被請去象龍商會,和陳會長談合作。談得怎麽樣了?”

猜叔仍是微笑著,盯著阿玥的額頭,為她仔細地理順亂發:“很順利,你做商務嘛,一定聽說過慈善資本,他們呢,想要在三邊坡找到合作夥伴,以後達班呢,會和他們合作。我哋就唔使僅僅依靠邊水的蠅利,也都有底氣。”

阿玥想不明白:“一起合作?和象龍商會,還有慈善資本嗎?”

猜叔在阿玥額頭吻了一下,嘆了口氣說:“阿玥,之前呢我有想過慢慢放手,退出賭場,退出邊水生意,同你一起,也許離開,也許同埋達班的兄弟做其他的事。但現在,象龍商會已經不覆存在了,慈善資本在三邊坡的本地合夥人,以後會是我。但是這樣,我就必須留在三邊坡,留在達班。阿玥,你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你之前跟我講過,想要去到香港,去到新加坡,可惜,我不能去了。”

阿玥又把猜叔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剛才見到他那一眼,阿玥就感覺他不同了,可又說不出是哪裏不一樣。阿玥瞟到猜叔擡起在自己眼前的手腕上那串玉佛珠,他將自己收拾得仔細,胡須打理過,衣服都換過,卻沒註意,有一顆佛珠上還有殘留的血漬。

阿玥扯了扯嘴角:“好啊,一開始也是我要留下來的嘛!現在達班的兄弟有生計,自然好,慈善資本嘛,做慈善,總歸比搞賭場,跑邊水離名門正派近一些。”

猜叔靜靜看著她,問:“阿玥,這十幾日你受苦了,依家你感覺點嚒?你怎樣想?”

阿玥閉上眼,倚在猜叔的胸膛,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到今天我才覺得,我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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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玥出院後,猜叔要她住在自己臥室旁邊的房間,此刻她應該正在酣睡,大寨中靜悄悄,主樓外,通往竹屋的棧橋上,只有猜叔和但拓醒著。

“猜叔,那可是陳會長自己的地盤!我聽州檳說,你是當著幾個人的面,一刀把他解決的,血都噴了一地!猜叔,你是為哪樣,到底為哪樣這麽冒險?”但拓語氣激動,表情近乎瘋狂。

猜叔平靜地回答:“只有這樣立威,才最能震撼人心,這樣他們才會知道找對了人。”

“可是猜叔!”但拓幾乎要奔潰,“你一直說我沒有腦子,做事沖動,你又是哪樣?你為啥不把你的計劃告訴我?你一個人,就那麽走進去,萬一你出點事咋辦?象龍商會可是有州檳!”

猜叔擡眼:“正是因為有州檳。”

但拓楞了。

“你知不知道啊,毛攀侵犯過州檳的妹妹,陳會長什麽都沒有做。州檳早就想讓毛攀死,想讓陳會長死了。但拓,這次你的任務是保護好阿玥,我需要你保護阿玥,這樣我才能沒有顧慮去做事。”

但拓沈默下來,許久,才問:“猜叔,那你殺了陳會長,慈善資本就能讓你入夥?你不是都想放手,想退了嗎?又為哪樣要去趟他們的渾水呢?”

猜叔不再看但拓,只按著手中的電筒,一亮,一暗,一亮,一暗,慢慢地,但拓終於聽到猜叔的回答:“我老了,開始怕死了。我怕我死了,我身邊的人更活不下來。吳海山說的對,逆水行舟,沒有退路,只有站上頂端,才能保護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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