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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畫廊(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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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畫廊(十六)

尚未使自己的意識處於主導位置,聞瀾與樓飛明之間只是初步的感知共享,對於後者的外界狀況,聞瀾看得並不十分真切。

他只知道樓飛明正在樓梯上走著,步子並不快,但沒有停滯。

三角構造的樓梯在一片靜謐中散發著瑩瑩幽光。

一人立於三角的一個頂點處,而另一人則行進在對邊的樓梯之上,兩人互看不見彼此位置,然而空間上已然顛倒。

順利走過了第一個平臺,聞瀾感知到樓飛明來到了第二個樓梯上,繼續前行。

正在這時,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異樣。

.

樓飛明嘗試著踹了兩腳,發現他遇到了無形的壁壘,走不下去了。

那出現在面前的壁壘並非剛性,一腳踹出去就好像踢到了一層彈性的膜,阻礙著你跨越,卻並不是很疼。樓飛明試了試,發現越是想要越過那條線,他受到的阻力就越大。

他這是沒法再前進了?

“郁隊,怎麽辦……”他下意識想從身旁之人身上得到幫助,話一開口卻是楞住了。他方才行走得專註,註意力都在周圍環境上,生怕黑黢黢的周圍突然鉆出什麽東西來,這會兒驟然驚覺眼前竟然已經沒了金漸層的身影!

這條沒有盡頭的樓梯之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沒有別的聲音,沒有別的活物,仿佛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人。

“我靠!郁辛隊長?聞瀾?有人嗎?”樓飛明完全沒註意面前的金漸層是何時消失的。他分明一直在自己前面,怎麽……怎麽就突然沒了?甚至沒來得及出聲給自己示警,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難道這裏竟然有連郁隊都無法抵擋的未知存在?

這樣的認知讓樓飛明身上驟然起了一陣涼意。一瞬間他仿佛能感知到周圍有目光帶著無形的惡意正在窺伺著他!仿佛一陣風吹過,雞皮疙瘩迅速爬上他手臂,樓飛明只聽得他自己的心臟砰砰直跳,他瞪大眼睛,驚恐之下極快地扭頭看向身後!

但他的背後什麽也沒有。只有一條徑直延伸的樓梯,孤零零伸向模糊的不遠處。

最令人恐懼的並非顯而易見的無法戰勝之強敵,而是未知。

正在樓飛明瑟瑟發抖差點淚奔之時,面前的景象突然晃動了下,像有一團水鋪展在半空中流動了起來。

在樓飛明幾乎就要破口而出的驚叫聲中,毛絨絨的金漸層邁過那道看不見的門,重新出現在了黑色的臺階上,來到了樓飛明眼前。

“你過不去?”郁辛看著樓飛明,雖是問句,卻是肯定之意,“你剛才無法看到我?”

郁辛方才沒走出幾步,突然發現感知不到身後樓飛明的存在。於是他立刻折返,見到了樓飛明被阻隔在原地。

樓飛明的表情簡直要哭了出來。他方才剛在聞瀾面前信誓旦旦誇口“不過走一遍樓梯嘛”,這句話仿佛還就在耳邊,可當他真正在這樓梯上走起來,卻差點嚇掉他半條魂。

“郁隊長你……”劫後餘生的表情瞬間掛在了臉上,驚喜得仿佛是遇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

只是那到嘴邊的半句慶幸還沒來得及說完,樓飛明臉上那又哭又笑的表情又很快退去了。只見他眨了眨眼睛,眼中有淺金色的光澤一轉,瞬間他整個人的氣質沈靜了下來。

“謝謝郁隊。”“樓飛明”沒有再多說什麽,甚至沒有再緊緊盯著郁辛生怕他下個瞬間又消失。他走上前一步,伸出手探向前方。

一道無形的界線橫在他身前,阻止了他的進一步向前。

“嗯,確實到邊界了。”

郁辛所在的載體與聞、樓二人沒有太多的關聯,可視作獨立的一個點,因而無論他想要落在紙的正反哪一面,他的行動都不受影響。但樓飛明和聞瀾是關聯在一起的,可視作一個“組”,樓飛明可以到達的位置必然受聞瀾所在位置的限制。

如果眾人一味在樓梯上打轉、將註意力放在幾處房間和電視機上,這樣的“界線”是不會出現的。而聞瀾將意識融入樓飛明意識海、使二人被連結在一起的這個做法,迫使這個空間中的邊界具像地出現了。這個界線必須存在,有了界線才能阻止一個點出現在紙的兩面這個“不可能之事”發生,才能維系住這個空間的合理性。

於是,此處的突破口變不再虛無縹緲。

站在邊界之處,已經獲得這具身體控制權的聞瀾伸出手,觸及到邊界的掌心亮起了一點金色,仿佛掌中燃起了一團火。

瞬息之間,那金色愈來愈亮,光華驟然極盛,焰心之處幾乎成了亮白色。

虛空間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他神情專註,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的動作極快,從伸手感知邊界到發動力量,幾乎只在瞬息,郁辛甚至來不及與他溝通。待他察覺聞瀾用意,他聲音中已是帶著厲色:“停下!你這是在消耗本源!”

聞瀾動作不變,道:“沒事,我有數。”

他知道雖然郁辛得以將自身意識落在此處載體之上,但實則他的行為處處受限,在此處是無法自由施為的。因為一旦郁辛使用了超乎這個載體承受極限的力量,由於此處空間的限制,這個載體就會瞬間潰散。

聞瀾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現在很冷靜。游戲中帶出的道具也不過是依靠游戲給它賦能而已,力量終有界限。有空間規則又如何,他計算著虛妄鏡的力量強度以及這個邊界的力量強度,他有九成把握能夠在傷及自身本源之前,在這邊界上打開一個小口子,來捅破這張禁錮了他們行動的紙面。

“作為特事處一組組員,你要罔顧指揮、擅自行動?”郁辛的聲音不再帶著明顯的急切,然而他言語之中帶上了另一種壓迫之感,“停下,有別的辦法。”

金漸層的身軀上浮起了淡淡的黑色,如同細細的沙礫,飄散在半空中。

也不知是哪句話說動了聞瀾,他的目光在金色華光的映照下微微動了動,然後右手一收,掌中的火焰熄滅了。

聞瀾轉過身,看向金漸層。

郁辛道:“這是虛妄鏡的核心之境。想一想,此物的效力是什麽,它的初始力量是什麽?你既然在它的效力範圍之內,即便它的所有者並沒有下達指令,你依舊在它的效力範圍之內,可以借它這個勢。”

聞瀾不做聲地聽著,心思飛轉。

虛妄鏡蠱惑人心的力量自然在於它的“心想事成”之能,然而不是說他想著“能離開此處”,便能如他心意脫離這個困境,虛妄鏡的能力是有偏向的。

那麽還能如何借它這個勢?

不能一步便成事,那麽是否有什麽東西可以助他成事?有什麽可以幫助他破開這界線,破開這分隔了空間的界線?

聞瀾眼神一動。

匕首,他消失了的匕首。

此前,虛妄鏡中的幻境雖然將層層疊疊、或虛假或真實的記憶一股腦兒加諸他身上,但只要是真實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因此,在他明確了是何時入了幻境之後,便從後續那些虛妄鏡塞給他的記憶中分離出了其中的真實。

從沒有什麽匕首變成人,也沒有獨自等候著他歸去的友人,甚至連最後一戰他們如何戰勝深淵之主的記憶如今看來也是虛假的。

但是他的匕首定然是他能離開最後一個世界的關鍵。那是他冥冥之中的感覺,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而他醒來之後,不僅道具欄中空空如也,連那柄可以破開萬物的匕首也消失了。

如果他的匕首還在,那麽,破開這空間隔閡是否也輕而易舉呢?

以他的力量,本是無法……具象化出一個更“高等級”的物品的,但如果能借此境之勢,以他之力是否也能覆現出此物一瞬?

但同時,更深的疑惑自他心底浮現出來:郁辛所說的“別的辦法”難道就是這個?他怎麽知道自己會想到這個方法?莫非他對自己的能力、身份都早已了如指掌?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難道他真與他相識?

聞瀾記憶力不差,在經過游戲歷練提升後更不存在什麽忘性,只要他見過,就不可能會忘記。所以,要是郁辛真的是清楚自己身份和能力的相熟之人,而他卻一點兒也不記得在游戲中見過,那麽是否說明他與他是在游戲的最後一個世界中遇見的?

聞瀾越發懷疑,關於最後一個世界,他失去的不僅是記憶,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

郁辛沒再出聲,將時間留給聞瀾思考。

很快聞瀾便做了決定。

凡事都有輕重緩急,聞瀾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糾結懷疑上。

他攤開手掌,金線自虛無中生出匯聚於他掌心。那無形之線仿佛在某種力量之下有了生命,它迅速流動著纏繞起來,按著一個固定的輪廓,在聞瀾掌中繞成了一個不到一尺的長條形。

銀質,卻比純銀更沈,長著遮天羽翼的長蛇盤亙在手柄之上,首尾自相連。

古拙中滲出森然之意,記憶中描摹了多少遍的畫面,每一處細節都已經深深刻在腦海。包裹著匕首的金線迅速褪去,介於真實與虛無之間的光芒映在刀刃上,一種攝人的冷意幾欲破刃而出。

聞瀾握住刀柄,感受著久違的觸感,神情恍惚了一瞬。

有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說不清是懷念還是其他什麽,讓他有一點點……不那麽愉快。

他握著匕首的手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緊了緊。而後他擡眼,反手利落一刀,朝前橫切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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