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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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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窟中暗無天日,難辨晝夜。

每隔一段時間,教徒便會將一名刑架上的人推入深坑,並當即補上新祭品。如此循環往覆,而那詭異頌辭亦隨之起起停停,不斷刺激著安逸神經。

身負枷鎖,滴水未進,安逸的意識逐漸模糊,其不清楚自己被困了多久,只感覺死神正步步迫近。直至眼睜睜看著,身旁刑架上的家夥被推入深坑,安逸已然心如死灰。

而深坑之下,正是教徒口中的主神蚺羅,一條龐然巨蛇。

獻於蚺羅的祭品,左手均攜帶墨色輪回印,可奇怪的是,這些家夥被推入深坑後,竟未有半分反抗的念頭,只見其紋絲不動地躺在原地,靜候死亡降臨。

眼下身入絕境,回天乏術,安逸驀然閉上眼,但其並不後悔孤闖龍潭虎穴。於安逸而言,即便茍活著返回飛雲市,半個月後也將面臨身體病變,與其死得體無完膚,不妨背水一戰。

“安逸,你就像個白癡,被人玩弄於股掌,已然成為我的魚餌卻不自知。”

“安逸,其實你早就懷疑羅驛輝,但為了那可悲的自尊心,始終不願承認,自欺欺人。”

“安逸,你自以為大義凜然,為救大夥兒而舍生取義。可事實上,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不死得那麽慘,全身潰爛,不堪直視。”

頃刻間,耳畔再次響起羅驛輝等人的發難聲,安逸猛然擡頭,卻發現遠處平臺上的家夥,此時已褪下兜帽,正遙遙望著自己。

“羅驛輝。”當看清那張熟悉的臉後,安逸驚惶失措道。

心跳聲,呼吸聲,此刻地窟內的時間仿佛靜止,而安逸的五感卻被無限放大。

“不,這一定是幻覺,羅驛輝不會害我,也沒有理由害我。”話至此處,安逸頓時大笑不止,其情緒如決堤洪水,波濤洶湧。

霎時,羅驛輝將血液滴入酒杯的畫面,再度浮現於安逸腦海,只見這家夥叼著煙,欣然目睹安逸飲下毒酒,嘴角不禁上揚。

正如幻境中的卿悠所說,其實安逸早就懷疑過羅驛輝,但為了那可悲的自尊心,始終不願承認自己看錯人,進而一步步邁向深淵。

事已至此,覆水難收。

“羅驛輝,你這個雜毛,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安逸肆無忌憚地朝高臺喊道。

“做鬼?恐怕你沒有這個機會。但凡被蚺羅吞噬靈魂的祭品,將永世不得超生。”安逸耳畔再度響起羅驛輝的聲音,並久久回蕩於地窟中。

背叛,猜忌,無端情緒反覆糾纏著安逸,其甚至懷疑輪回游戲的預言已然實現。自龔笑展示往生壺那刻起,眾人的命運便徹底偏離正軌,駛入萬劫不覆。

一時間,輕生念頭將安逸左右,其望向深洞下的巨蛇,不禁喃喃自語。

“嗖,嗖。”

幾發麻醉彈從暗處襲來,只見兩名架著安逸的教徒應聲而倒,隨即丟下捂在這家夥口鼻前的白布。

不等安逸恢覆意識,地窟內驟然嘈雜起來,不計其數的麻醉彈向教徒們飛去。可這幫家夥卻一副腦袋不靈光的樣子,手足無措地望向四周,甚至未有逃跑的打算。

短短幾十秒,小半教徒中彈倒地,昏昏欲睡,直至徹底失去知覺。見局勢陡然失控,高臺上的家夥猛地敲響銅鑼,而未中彈的教徒隨之清醒,陸續朝正北方的拱門跑去。

“封鎖後門,攔截邪教徒。(庫俚語)”

話音剛落,幾十名裝備精良的特種兵沖入地窟,其手持麻醉槍,精準狙擊逃竄的教徒。可不過片刻工夫,高臺處的家夥竟已消失不見,僅剩石護欄上那尊往生壺。

在疼痛與饑渴的折磨下,安逸徹底虛脫,其茫然望著地窟內的景象,仿徨無措,直至兩個熟悉身影來到這家夥跟前,隨即將之扶起。

羅驛輝掏出匕首,迅速割開安逸手腕處的繩環,並命令阿華立刻將其送往宮殿外。

“你趕快帶他離開,我要親手解決掉那家夥。”見阿華止步不前,羅驛輝厲聲吩咐道。

“仔哥,既然已找到安逸,那這裏交給特種兵吧,咱們趕緊走。”縱使阿華早已清楚羅驛輝的計劃,卻依舊勸阻道。

“不行,那家夥實在狡猾,只有我才清楚他的逃跑路線。”羅驛輝猛地一推阿華,見這家夥不為之所動,遂繼續道,“安逸的情況很不樂觀,你趕快帶他出去,及時送往醫院。”

無奈之下,阿華再三叮囑羅驛輝,讓其務必註意安全,隨後抱起安逸朝地窟外奔去。

面對正規部隊,彼岸門的教徒毫無招架之力,紛紛抱頭鼠竄,可其前腳剛跑出宮殿,後腳就被守在庭院中的特種兵圍堵,只能束手就擒。

重逢久違天空,一輪明月當頭,銀塵如霜,灑滿塔卡利索宮。

恍惚之中,安逸轉頭看向那幢風格迥異的宮殿,其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與呼吸,血液依舊流淌。而手腕處的疼痛感,不斷提醒著安逸,這並非夢境,所見皆所實。

如此看來,羅驛輝從未背叛,而幻境中的情景,正是源自安逸的恐懼。

“安先生,您再堅持一下,救護車就在前面。”阿華察覺安逸心跳加速,遂輕聲叮囑道。

“謝…謝謝,我還…”安逸緩緩應道,但眼下其徹底沒了力氣,聲音細若游絲。

“砰,砰。”

不等安逸說完,劇烈爆炸聲驟起,眼見地動山搖,塔卡利索宮主殿轟然坍塌,揚塵漫天。

三天後,商業街私人醫院。

如今安逸已度過危險期,並轉入普通病房,所幸只是些皮外傷,加上脫水癥狀,並無大礙。據覆查結果,這家夥僅需再待上一周,便能自行出院。

然而,安逸手上的輪回印並未消除,自塔卡利索宮死裏逃生後,三重幻覺便愈發猖獗,若非阿華等人整夜守在身邊,恐怕其早已自尋短見。

晦暗地窟,龐然巨蛇,記憶中畫面不斷在安逸腦海盤旋,而那塔卡利索宮坍塌的景象,無數次將安逸引入幻境,難以自拔。

“咚咚。”

“請進。”聽聞敲門聲,安逸緩緩坐起身體,回應道。

眼瞅麗姐推門而入,其左手捧著花束,右臂挎包,快步朝安逸走來。

“小家夥,好些了嗎?”說著,麗姐隨手將鮮花放在病床一側。

“謝謝,好多了,請問…”安逸欲言又止,其不知所措地看著麗姐,經一番心理鬥爭後,方才繼續道,“找到羅驛輝了嗎?”

“抱歉,目前還沒有他的消息。”麗姐輕身坐在床邊,無奈道。

據麗姐所述,塔卡利索宮的地窟內,掩埋大量烈性炸藥,而那晚的爆炸,導致整個主殿陷入地底,搜救難度極高。不過萬幸的是,大部分特種隊員在爆炸前,已押解邪教徒離開地窟,幸免於難。

截至今日,包含羅驛輝在內,一共還有八名失聯人員。

“謝謝,我知道了。”安逸竭力控制情緒,連聲致謝道。

“這是阿仔留給你的。”麗姐從包裏拿出一個鐵盒,待遞給安逸後,繼續道,“他說過,如果自己沒能活著離開塔卡利索宮,務必讓我親手交給你。”

“給我的?”經再度確認,安逸疑惑地接過鐵盒。

稍作觀察,安逸發現這正是二十年前,國內最流行的餅幹包裝盒。往往當普通人家吃完餅幹後,孩子總會將鐵盒保留,以作小物件收納使用。

費力揭開餅幹盒蓋,只見裏面正躺著一封信與一支瓷瓶。

“需要我回避嗎?”瞧著安逸準備讀信,麗姐當即詢問道。

“當然不用。”說著,安逸微笑示意。

安逸緩緩取出信紙,雙手難以自控地顫抖,可當其看到第一行字時,瞳孔隨之震動。

「首先,我要跟你說聲抱歉。本來打算親口跟你說,可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恐怕已經沒有那個機會。」

「不過像我這樣作惡多端的人,倒也死不足惜,但就怕在黃泉路上,遇見你這位正人君子,那就太尷尬了。」

「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惑,所以在這封信裏,我會認真替你解答。」

“這家夥的字,寫得可真難看,我差點都認不出來。”讀到此處,安逸突然停下來,無奈笑道。

事實上,羅驛輝只是化名,而曾經那個“羅驛輝”,早已隨著輪回印記而消亡。

由於生意緣故,羅驛輝招惹到一位庫俚大佬。隨著矛盾激化,大佬聯系上某個投身彼岸門的天阿姆,試圖設計羅驛輝,讓這家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時值一筆重要交易前夕,羅驛輝某位摯友以祈福求安為由,突然邀請其參與輪回游戲。出於信任,羅驛輝帶上弟弟阿青及兩位助理前往,卻正中下懷。

此刻,羅驛輝這位摯友早已被大佬收買,而其此行目的,不僅要讓阿青等人染上草木毒,更要將羅驛輝引上一條不歸路。

故輪回游戲之前,摯友將羅驛輝的祈願珠塗上另一種毒藥,蚺羅涎。一旦毒素發作,中毒者手背便會立即出現輪回印,並隨時間推移,顏色愈發暗沈。

蚺羅涎雖無法直接危及生命,但中毒者將在夢境反覆折磨下,逐漸喪失自我意識,進而被彼岸門操控,化身蛇奴。

游戲結束後,羅驛輝並未察覺眾人中毒,反倒發現一幫身份特殊的家夥,正在暗處跟蹤自己。待權衡利弊,羅驛輝毅然放棄交易,並以障眼法脫身,隨即連夜乘私人游艇逃往鄰國。

雖不清楚跟蹤者的底細,但次日羅驛輝突然接到麗姐電話,並叮囑其暫時不要回庫俚島,眼下某個非法組織,正在搜尋他的下落。

為暫避風頭,羅驛輝帶領阿青與兩位助理,先行返回國內。可在第七天晚上,兩位助理相繼毒發,高空墜亡,而阿青因住在羅驛輝的別墅,幸免於難。

看著手上的花瓣印記,羅驛輝恍然大悟,正是那場輪回游戲,讓眾人背負詛咒。可即便羅驛輝與阿青飽受幻覺折磨,但麗姐叮囑在先,其不敢貿然回庫俚尋找解藥。

隨後,在醫生幫助下,羅驛輝與阿青服用安神藥,暫時遏制三重幻覺,卻依舊未查出病因。直至三個月後,阿青徹底毒發,從輪回印處的皮膚開始潰爛,最終演變為全身感染,於痛苦中死去。

看著面目全非的阿青,羅驛輝痛心疾首,但不知為何,自己的輪回印並未病變,反而顏色越來越深。此後,羅驛輝立誓要替阿青與兩位助理覆仇,遂更名換姓,重返庫俚島。

「當時我只有一個想法,便是替阿青他們報仇,順道端掉那幫垃圾。」

「然而,我發現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那幫垃圾不僅想要阿青他們的性命,甚至還要讓我終生為奴,真是天大的笑話。」

「輪回游戲遠比想象中恐怖,它不僅是彼岸門作祟的工具,更是蠱惑人心的精神毒藥,愚昧至極。」

以全新身份回到庫俚島後,羅驛輝暗中雇傭幾名殺手,冒死解決掉大佬與那位假朋友,並在其生前拷問出天阿姆的住處。

緊接著,羅驛輝將天阿姆綁架至鐵皮屋,經酷刑折磨,方才從其口中得知,阿青等人身染草木毒,直至去世後,靈魂將被往生壺吸取,以獻於主神蚺羅。

而羅驛輝,則身中蛇毒。

經計劃,天阿姆與大佬試圖將羅驛輝作為蛇奴驅使,待榨幹這家夥的價值,便以祭品身份獻於彼岸門總舵,供主神蚺羅享用。

至於蚺羅,則是一種庫俚特有的蛇類,體型龐大,攜帶劇毒,不僅數量稀少,而且常年深居熱帶叢林,鮮有人知,故連網絡上也找不到半點資料。

從天阿姆手中獲得蛇毒解藥後,羅驛輝依舊不能平息怒火,遂將其折磨致死。

可在天阿姆咽氣的那一刻,羅驛輝卻後悔不已,現下失去這條重要線索,恐無法再深入彼岸門,進而徹底將之傾覆。

隨後,羅驛輝盯著手上的輪回印,驟然冒出新的計劃,即以蛇奴身份,主動引出彼岸門,而實施關鍵,便是找到另一位與輪回游戲有染的家夥。

「那日在酒店,當我看見龔笑若無其事地抱著往生壺時,頓時心中竊喜,心想只要順藤摸瓜,定能找出與彼岸門勾結的天阿姆。」

「可你的出現,卻進一步改變了我的計劃,與其讓我自己當誘餌,引出彼岸門,不妨重新造一個蛇奴,豈不更加妥當。」

「但我沒想到,半路又殺出個卿悠,那家夥極其聰明,處處與我作對。我實在擔心她會識破計劃,故有意疏遠。」

「說到這裏,我還要再道一聲抱歉,因為我的自私,將你連累。」

「抱歉,兄弟。」

眼見龔笑旁若無人地抱著往生壺,羅驛輝驟然打起算盤,試圖找出他的背後主使,進而接觸彼岸門。

可普通輪回游戲玩家,根本無法引起彼岸門核心成員的註意,事已至此,恐怕還得以身犯險,以蛇奴身份為餌。

機緣巧合下,羅驛輝在酒吧遇見安逸,頓時想起這家夥和龔笑一起辦入住,甚至還主動轉賬,進而誤以為他們是一夥兒。

出於對輪回游戲的厭惡,羅驛輝咬定安逸絕非好人,故一時邪念上頭,打算拖安逸下水。

略施障眼法,羅驛輝在安逸酒裏滴入自己的血,繼而讓這家夥染上蛇毒。隨後,羅驛輝又主動關心安逸,假意助其揭開輪回游戲真相,並順藤摸瓜,牽出與龔笑聯系的天阿姆。

直至安逸服用解藥後,蛇毒仍未化解,兩人方才回到銀沙灘與天阿姆對峙。就在這時,羅驛輝主動撕開安逸手上的貼布,讓其墨色輪回印公之於眾。

羅驛輝清楚,由於天阿姆一日未與線人聯系,定會引起懷疑,進而房間裏的備用攝像頭將開啟,加之這些設備僅憑有線傳輸,根本不會受信號屏蔽影響。

而接下來安逸撥打電話的舉動,自然暴露在黑爾佳林眼皮下,所以這家夥才將安逸引至塔卡利索宮,欲將之獻給蚺羅。

蛇奴,主神蚺羅唯一的飼料。

“一封信就想讓我原諒?”

“難道原諒是這麽廉價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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